史棣文却道:“我说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其他的都交给我。”
“可我也想帮帮你。”
“你帮了。你拒绝了他,就是帮了我。将来我帮你出一本语录,第一句就是,就算演戏也不行,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付荷失笑:“拜托!这也太大白话了,叫人笑掉大牙!”
这一天,付荷和史棣文匿在这小小的清碧寺中,直到暮色降临。
与此同时,十八号艺廊拍板了今日最后一桩买卖。
买主来自比利时,认出了“悲喜”上的一名女子,不是付荷,是人潮中另一名女子,说是他此生的挚爱,便出了高价。
乔先生无所谓地点了头,继而于敖点了头,一锤定音。
再后来,“悲喜”的主人摇身一变,变作史棣文。
表面上的买主只是帮史棣文跑个腿而已。
对此,史棣文所言大致如下:“悲喜”的作者虽然是他于敖,但主角是你付荷,所以权衡一下利弊,买,是一定要买的。只是这名字?悲喜?为什么取名悲喜?得我者,得天下,所以说你是“窃喜”会不会更恰如其分?
史棣文这番论调,害付荷笑得肚子都痛了。
再后来,当一切渐渐败露,首当其冲的便是“悲喜”的作者并非于敖。
如此一来,史棣文为它花掉的重金,更值上加值了。
这是后话了。
话说回到在新香宜幼儿园的那天,于泽对付荷说过,于夫人因为有四子一女,管了这个,就顾不上那个,如今管了于小娅,就顾不上他于泽了。
趁机,于泽离开了万界珠宝的柜台,被某富豪聘为了保全。
他有飞镖这一技傍身,说是稍稍培训就能上岗了。
郑香宜举四肢反对,说危险,太危险了!
但于泽坚持,他坚持他只有这一技之长,只有这么点儿真本事。
最后,是郑香宜让了步。
做单软件一战大局未定,胜负未分,秦思缘决不投降。付荷为了给瑞元守住退路,肩上担子便更重。她日复一日为开拓传统客户东奔西跑。
就这样,她和于小娅有了第二面之缘。
当时,付荷开着车缓行,找寻着和客户约好的餐厅。路边,于小娅一如既往的身穿牛仔短裙,高吊着马尾辫。她摽在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身上,几乎是胁迫着对方拐进了一家旅馆。
付荷没多想,最直观的想法也就是这丫头是够让于夫人操心的。
于敖为万界珠宝策划的珠宝秀,“合理”地出了岔子。
联名的奢侈品品牌临时提出了诸多“不合理”要求。
而这合理与不合理之间,全在乔先生。
就因为她付荷拒绝了于敖的“告白”。
乔先生不用一枪一炮,变戏法似的,便将于敖的前程似锦和似锦前程搁在了付荷的手心上,都轮不到付荷说一句“关我屁事”。
于敖将来在于氏集团是胜者为王,还是败者为寇,好端端就凭了她付荷一人发落。
自从十八号艺廊一别,于敖再没联系过付荷。
付荷也不能联系他,除非对他说Yes,否则联系也是白联系。
对于敖,付荷曾夸下海口,说会为他尽一尽绵薄之力,帮他飞黄腾达。大概是当时没什么好帮的,她大言不惭。如今,还真用得上她了,她却掉链子了。
但无论如何,投身乔先生的圈套绝对是下下策。
无计可施,付荷致电史棣文,求教。
但史棣文关机了。
转天,付荷得到消息——姜绚丽从美国回来了。公事尚未圆满,姜绚丽扔下东升电子的项目负责人,一个人从美国回来了。
而这个消息连秦思缘都不知道,付荷是从汪水水口中得到的。
来龙去脉是这样。
上午,付荷在瑞元抱着电脑淘金。
由于秦思缘独占金牌交易团队,付荷不得不另外招兵买马,意外地淘到了汪水水的求职信息。换言之,汪水水离开宏利了。这时,汪水水致电付荷。这般机缘巧合,吓得付荷一哆嗦关闭了汪水水的求职信息。
中午,付荷和汪水水面对面坐在瑞元楼下的一家小饭馆里。
不是面试,是为私事。
求职中的汪水水身穿衬衫和西装裙,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光溜溜的发髻。
她点了一份炒饼,上桌后,大手笔地淋了醋和辣椒油,赶时间,吃得是一口接一口。她总共给付荷带来了三个消息。其一,她说她离开宏利,是因为不喜欢和不喜欢的人共事,指的便是姜绚丽。其二,也就是姜绚丽为私事从美国回来了的消息。
汪水水说姜绚丽的公私不分令上级勃然大怒。
至于姜绚丽是为什么私事,那就不知道了。
而第三个消息,对付荷而言更是重磅炸弹。
下午,付荷致电了于敖。铃声响到最后关头他姗姗接通,有气无力。他说他卧病在家。
一小时后,付荷抵达于敖的别墅。
期间,史棣文致电付荷。
付荷没有接。
于敖披着一条毯子给付荷开的门,无精打采,开了门转身默默上楼。
付荷跟在后面:“不是有电梯?”
“坏了。”
好大一条毯子,在楼梯上拖着长长的尾巴。
付荷弯腰,拾上:“如果我说,咱俩在一起吧,会不会有助于你康复?”
于敖转过头:“是如果,还是真的?”
“真的,咱俩在一起吧。”付荷拽过于敖的一条手臂,搭在肩上,架住奄奄一息的他。
病中的于敖动容。
回到床上,付荷给于敖掖好了被子,一看床头柜上堆积如山的药品,通通没有拆封,再一看干涸的水杯,便要去给他倒水。于敖拉住付荷。付荷拍拍他的手,说倒了水就回来。
这时,史棣文第二次致电付荷,被付荷直接挂断。
付荷喂于敖吃了药,他不久便昏昏沉沉,拉过她的手,枕在脸侧,眼圈泛红。
温度计的水银柱直逼四十度。
付荷骗他:“才三十七度五就这么娇滴滴?”
于敖接话:“三十七度五……那我说的话,就不是胡话。付荷,我高兴。我有反省过,你怪我太在意在于家的位置了是不是?我变得功利,没有人情味了是不是?我否认不了。但我今天高兴是为了你,我高兴…”
敌不过药力,于敖喃喃自语地睡着了。
付荷看着掌心上的这张侧脸,看他双唇开了裂,胡茬滋生,零星的几根尤其的长,多不修边幅似的,软绵绵的头发至少三天没洗了,带着灰尘,打了绺,却饱含笑意。
如他所言般饱含得偿所愿的笑意。
可他终究是骗了她。
适才在瑞元楼下的小饭馆里,汪水水说于敖和姜绚丽联手很久了。
付荷问了句废话,很久?很久是多久?
早在史棣文被困日本东京时,汪水水曾到瑞元的停车场找过付荷。
那天,她在宏利耳闻了姜绚丽和于敖的一通电话,二人似乎产生了什么分歧,以至于姜绚丽对于敖翻了旧账,使得汪水水耳闻……之前史棣文的母亲和高惠被人匿名接来北京,是姜绚丽所为,但姜绚丽是受于敖指使。
只可惜那天在瑞元的停车场,付荷心无旁骛引大克露面,没有给汪水水说话的机会。
啪嗒一声,一盒药品自床头柜上掉落。
这些,总归是有人送来的。
这些,会不会就是姜绚丽此次公私不分的“私事”?
而于敖身上频频沾染,又久久没有再出现的蔷薇香,也的确能和姜绚丽挂上钩……
史棣文打来第三通电话时,付荷在一楼客厅。
客厅空空荡荡,以至于付荷的一个“喂”字,拖着回声。
☆、滴
“连电话都不接了,付小姐不会是喜新厌旧了吧?”史棣文好兴致。
付荷蜷在沙发中:“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史棣文笑笑,却没有了下文。
“找我有事?”付荷问。
“没,”史棣文否认,“就随便聊聊。厚福的咳嗽好点没?”
“好多了,我妈天天给他食疗,还胖了呢。你呢?累吗?”
“累。”史棣文不否认,“康尼电子的系统支持是绰绰有余了,但我要以一人的头脑赢你们一支团队,要做到面面俱到,平衡获利和风险,更有发行渠道和推广要伤伤脑筋……不眠不休呢。”
“让我想想,以形补形,该给你吃点什么补脑呢?气血也要补一补。”
“打住,再说下去,你又该说我奔四啊,年过半百啊之类的了。”
付荷缓缓坐直身:“蚊子啊,你真的……就是打来随便聊聊吗?”
“不然呢?”
“不然,”付荷一鼓作气,“或许和高惠有关?或许她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她一个在家住惯了的乡下女人,突然说要来北京长住,开开眼界,试着走进你的圈子,拉近和你心与心的距离。所以,你有难题了吧?不开心了吧?你不开心的时候会想我,会想和我话家常、逗闷子,我荣幸之至,但你……能不能别装没事人?”
汪水水今日的重磅炸弹,除了于敖和姜绚丽的关系,更还有高惠的消息。
昔日,汪水水是第一个知道史棣文和高静、高惠之间的恩恩怨怨的人。史棣文对她和盘托出,为的是让她死心。但面对这样一个“悲情英雄”,汪水水莫说死心了,对他的那一份爱慕说生生不息也不为过。
所以她不止一次去了史棣文的家乡,当然,只是作为一个“陌生人”。
后来,她资助了那里的两个小学生,自然而然少不了那里的情报。
比如街坊四邻都知道了高惠即将背井离乡,以后哪里有史棣文,哪里就是她的家。
付荷问了汪水水:“你这是在帮我?”
“如果帮你等于帮Steven,我不介意帮你。”汪水水这样回答。
时至今日,付荷不得不对汪水水刮目相看——这小白兔是个蔫有主意的人!全看她支持谁了。她支持谁,便是谁的一员大将。
电话中,史棣文一下子机警:“付荷,你在哪?”
付荷实话实说:“于敖家。”
史棣文不语,但呼吸声代表他怒火中烧。
付荷解释:“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
“不恰当就给我闭嘴。”史棣文冷冰冰道。
“是你给我闭嘴!”付荷急于解释,“两害相权取其轻,一边是于敖,一边是高惠,孰轻孰重这不用我说。显然,如果我答应了于敖,也算答应了乔先生,乔先生就不必在高惠身上大做文章。怎么说,她也是个病人……”
又一次,史棣文打断付荷:“你马上离开他家。”
“我不。”
“孰轻孰重?你说孰轻孰重?对我来说,没什么比你更重。我的计划不用你参与,无论我成不成功,不用你委曲求全。”史棣文那边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付荷坚持:“我过得好不好,取决于‘我们’过得好不好,所以我不是在帮你,是在帮‘我们’,在帮我自己。”
“我不能接受你和于敖在一起,演戏也不行。”
“彼此彼此,我也不能接受你和高惠在一起,当她是妹妹也不行,貌合神离也不行。你别忘了,我问过你我该怎么做,是你让我随机应变的。这就是我的随机应变。”
“早知道你会自投罗网,我打昏了你,也该送你走。”
“你别小题大做。”
“我再说一遍,马上离开他家。付荷,高惠的事,我应付得来。”
“应付得来,应付得来,这话你说过一百遍了,我也深信不疑。”付荷腾地站直身,“可你也是个人,不是神,你也会累,你才说过的,你不眠不休怎么会不累?如果你一天只有三五个小时歇口气,你是要和高惠同一屋檐下时时刻刻绷着一根筋,还是安安心心洗个热水澡睡上一觉,我替你选后者。于敖这边,我有分寸。”
“可这不是我的初衷。”史棣文在点烟,打火机咔咔作响,“我不是为了让你受人摆布,让你有分寸才追求你的。”
“说到初衷,我的初衷里还没有你呢!未来比眼前重要,眼前比初衷重要,最不值钱的就是初衷了。还有追求?你有追求过我吗?我们明明是一拍即合。总之,我们是平等的。”
史棣文到底也没点着烟,将打火机丢去了一旁。
付荷吓了一跳:“你也不怕爆炸!”
“要爆炸的是我,是我要被你气到爆炸了。”
付荷随手抓了个靠垫,指甲深深陷进去,只有发泄了,她才好对他温温柔柔,否则会破口大骂,骂他该死的个人英雄主义。
付荷按捺:“你今天透支了,我们改天再谈。”
“这和透不透支没关系,我睡上三天三夜或者再工作三天三夜都一样,我的答案就是不准,不准,绝对不准。这是原则,是嫉妒。”
“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
史棣文恳请:“那就来找我。”
“改天……”
猝不及防,史棣文挂断了电话。
付荷顿了顿,再拨回去,史棣文关机了。
各执一词后的不了了之,是最坏的结果。
付荷想哭,但又理直气壮,明明是他专横、逞强。付荷也想爆发,但又知道他专横、逞强的出发点全是为她好。如此一来既不能哭,也不能爆发,如同江水和沙石切磋了一番,没怎么澎湃,便陷入了僵持。
付荷将怀中的靠垫摆回原位,上面一根长发,红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