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付荷被姜绚丽泼了她手中的红酒。
一如付荷在保护史棣文,姜绚丽在保护于敖。
那一杯红酒,史棣文用小臂替付荷挡下一半,另一半给付荷洗了脸。
宴会中,没人能带相机进来,有人偷偷掏出了手机,被史棣文用淌着红酒的手不疾不徐地拿下。
姜绚丽冠冕堂皇:“付小姐插足Steven和高女士多年的感情,的确可恶。”
记者们停不下来:“请问高女士认识付小姐吗?”
付荷自救,微笑着抹了一把脸。
这会儿她如果皱一皱眉头,势必会给史棣文火上浇油。
姜绚丽的酒杯也被史棣文不疾不徐地拿下。下一秒,他脱手,酒杯炸裂在他的脚边。他指责了她:“姜小姐,你吓到我未婚妻了。”
付荷眼前一亮。
她知道从这一刻,史棣文戴回了他的面具。
他在乔先生身边和乔泰股份的步步为营,他要夺下的自由、金钱和权势,他淌过的汗、流过的血、受过的委屈,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那些冤仇,他和高静、高惠的上半辈子,以及和她付荷的下半辈子……还有他对厚福的“亏欠”,不能白白止步于此。
所以,付荷要的不是他今天为她撑住一把花里胡哨的□□。
她要的,是他将来为她和厚福撑住一片天。
付荷的头发被打湿了,胸口被染红了,孤立无援。
而史棣文不得不回到高惠身边,揽住她:“你们问我为什么要欺骗公众,为什么要把我的未婚妻藏了个严严实实,答案你们自己不知道吗?来,你们自己看看,这外面的世界……会吃人啊。”
有人发声:“您和高女士的‘恩爱’一直不足为信,这是关键所在。更还有高女士的姐姐在这中间扑朔迷离。”
史棣文挑眉:“《人物志》的小樊是不是?好,你勇气可嘉,我给你独家,题目就叫……Steven和高家姐妹的传奇二十二年,或者叫缘何一对姐妹是同一个男人的亡妻和未婚妻,如何?”
这是他最最擅长的四两拨千斤。
而这独家是何等的可遇不可求?小樊的同行们纷纷眼红得像泣了血。
“那请问您对付小姐是怎样一个态度?”
“态度?你说呢?每一颗女人心我都视如珍宝,能不伤,则不伤,能做朋友,则做朋友。”史棣文对付荷点点头:“这儿没你的事了,谢谢你的厚爱。”
付荷心领神会地要走,可即便小小一步,又踩中了于敖的地雷。
于敖还是不答应:“荒唐!”
史棣文似笑非笑。
“我说荒唐!”于敖丧心病狂,“你放着付荷不爱,爱一个病恹恹的村妇?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别忘了你和付荷还有一个……”
孩子。
于敖的下文一定是孩子。
可他没有机会了。
史棣文对于敖扑上去,从第一拳就挥出了骨骼开裂的咔咔声。
于敖跌出去,只能发出一声闷哼,下颌骨仿佛不再是他的,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而史棣文矫情地抖了抖手腕:“于家四少爷乳臭未干,不好对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指手画脚。”
于烨拦住史棣文,也算救了他弟弟半条小命。
姜绚丽去扶于敖。
于敖六亲不认,来一个推一个,来一双挥一双。
在被于敖推开后,姜绚丽找史棣文算账:“你们这一对狗男女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如此说来,她对于敖倒像是真心。
也真应了她那句话:坏人也总有坏人作伴。当然,他们只是付荷眼中的坏人。在他们自己认为,好着呢。
史棣文一手揪住口不择言的姜绚丽,一手抄上冰桶,将整个冰桶中的冰水交融一股脑儿倒在了她的头上。
姜绚丽发出久久不息的尖叫声。
史棣文松开她:“姜小姐有必要冷静冷静,不谢。”
他终究不能对一个女人大打出手,只能“点到为止”。
付荷一字不落地记得史棣文刚刚说过:等我打得他满地找牙的时候,你别光顾着拍手叫好。你走你的,头都别回。
付荷遵命,头都不回地走了,像不像畏罪潜逃也无所谓了。
于敖踉踉跄跄还要追付荷,被史棣文易如反掌地捉住。他说:“四少爷,你今天必须向我的未婚妻道歉。”
于敖有口难辩:真相就摆在眼前,偏偏黑的也能让他史棣文漂了白!
就这样,于敖使出吃奶的力气还了史棣文一拳。
史棣文将鼻梁送上门,挨下于敖这“软绵绵”的一拳。
于烨机警:“Steven!算了算了,给我个面子。”
史棣文拨开他:“抱歉,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此后的厮打,付荷无缘一睹。漫山遍野的镜面中,她被泼了一身红酒的窘态如影相随,像孙猴子的猴毛般呼地一吹,便一群群地围攻上来。被她甩在脑后的宴会厅内传出一波高过一波的打斗声,像爆炸的冲击波推着她匆匆逃开。
付荷不担心史棣文,他的拳头比他的脾气还要硬。
她也不担心明天的头条,今天的史棣文依然是最后的赢家。
新加坡。
唐安说,旧时的哈芝巷是一条两旁矗立战前仓库的空旷街道,如今却凭借大批本土设计师的进驻而重获新生,加之缤纷的涂鸦,使得沉寂的战前仓库化作形形色色的商铺,售卖新奇和情调。
史棣文租下的公寓在十六楼,面积不大,档次算不上金屋藏娇的“金屋”。
连夜,小雨。
只有情调,没有新奇。
厚福被康芸说中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吃不是吃,哪里睡不是睡,有床的地方便是家。
付荷将厚福扑在床上。厚福捂鼻子,说妈妈你好臭!付荷瞪眼,说臭小子,妈妈可是为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共同利益在战斗,被人泼了一身的“猫尿”。
厚福一本正经,说下次能不能让她泼你养乐多呢?我喜欢养乐多……
付荷苦笑,心说咱能不能不泼了?
☆、马上
厚福一沾枕头,便香香地睡下了。
付荷却连洗澡都战战兢兢,陌生的国度,没有线索和期限的等候,她敞着浴室的门,要时时刻刻确保厚福和她同在,即便是水冲在脸上,也要硬生生撑住眼皮。
史棣文在这时致电了付荷。
付荷的手机就摆在一旁的洗手池上,垫着厚实实的浴巾。
史棣文喝多了:“你还好吗?”
付荷说反话:“好,好得不得了。”
史棣文却信以为真:“那就好,那就好……”
付荷气结,掀开马桶盖,恨不得将手机丢进去。她要的不多,只是一个清醒的他,清醒地和她对谈上三五回合,最后说一句“付荷,你等我”,仅此而已。
但他喝多了。
但她又不能怪他。因为他从不贪杯。他喝多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最后,史棣文幽幽地开了口:“付荷,明天我们……一块儿吃饭啊。”
六月到九月是新加坡的干旱季节,断断续续了一夜的小雨,令翌日的狮城神清气爽。一大早,唐安恭候在一楼大堂,列了游览计划给付荷过目。付荷说要休整休整,谢绝,并向她咨询了周边的美食。
早上,付荷带厚福吃了鱼丸面。
上午,她把时间都花在了新闻上。果然,史棣文反弹之势势不可挡。众人云:做人贵在一个“真”字,他史棣文做人真性情,做事更出类拔萃,至此,做事又似乎比做人更重要了,不再本末倒置。
只是她付荷变得抬不了头了。
说是金茂天地的受害者付小姐,实则是爱慕Steven的跟踪狂。
好一个“实则”,付荷自娱自乐地嘁了一声。
付荷致电康芸和付有余。好在他们消息闭塞,不必受这等纷纷扰扰。
于敖有于家的后台,但也难逃被化名,说是Y姓小开争风吃醋,闹事,致重伤入院。
这“闹事”二字,恰如其分。
中午十二点,厚福又嚷嚷着饿了。付荷给他喂了半块打包回来的椰浆面包,让他稍安勿躁。直到两点,她带他下楼吃了海南鸡饭,他狼吞虎咽。
傍晚五点,厚福说妈妈,新加坡一点也不好玩,都不能出门的吗?
付荷安抚他,说乖,我们再等等。
两小时后,厚福又饿了。
付荷叫了福建虾面的外卖,厚福草草吃了两口,说不好吃,便不再张嘴。外卖比不上堂食,这是必然。可是,付荷要恭候史棣文的大驾光临,不好为了区区一口吃食东奔西走。
午夜十二点,付荷恍然大悟:男人喝多了说的话,全是放屁!
一块儿吃饭?
他放屁的时候,怕是都忘了她人在新加坡了吧?
亏她死心眼,数数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他花六个小时飞来,吃饭,再花六个小时飞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过了十二点,史棣文打来电话,没事人似的:“睡了吗?”
付荷按捺:“睡了也一样待命。”
“住的地方还称心吗?”今天的史棣文有条有理,“唐安是朋友的朋友引荐的,拿钱做事,有什么要求你直接和她提,不用管麻不麻烦。厚福怎么样?还吃得惯吗?我全世界选了一圈,新加坡是最合适的地方……”
“都好。”
“今天……真的抽不出身。”
付荷语塞:他倒是……没忘。
“算了,反正我也只当你是随口说说。”付荷掉链子,只要史棣文让她一步,她让他十步。
“不用,你可以当真。我为什么说新加坡是最合适的地方,很大程度是因为它足够远,也足够近,近到我可以去陪你吃个饭。”史棣文行驶在午夜的北京,“明天,明天晚上好了。”
付荷忽的哽咽:“认识你,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我。你也一样,上辈子造了多少孽这辈子才会认识我。”
史棣文的嗓音软软如细沙:“我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
转天,付荷带厚福去了新加坡动物园。
厚福改了口,直说妈妈,新加坡真的好好玩!
不过,珍禽异兽诸如东南亚的长鼻猴,东非的犀牛、河马,通通讨不到厚福的欢心。不一会儿,他便嚷嚷着要去看大熊猫。付荷心说好样的,我们从中国跑到新加坡来看大熊猫……真会找地方。
昨天在电话中,史棣文说的不是“明天”,是“明天晚上”,这使得付荷不用提着一颗心,带厚福欢天喜地了一整个白天。
而到了晚上,史棣文还是没有来。
付荷和厚福又一次吃了外卖。
付荷致电史棣文,他的电话不是关机,是无人应答。
不是关机,代表他并不在飞机上。
代表他又一次放了她鸽子。
稍后,秦思缘致电付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就不怕遗臭万年?跟踪狂,真有你的!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哈哈。”付荷干笑,“这大概是我唯一一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
秦思缘当然不是来耍嘴皮子的。
她说盛元系统后期事事如意,预计领先于乔泰系统问世。但她早有第六感,不能高兴得太早,果然,果然今天就出了岔子。说是发行手续不全,至于哪里不全,回去等信儿。
秦思缘说这百分之百是乔泰使的绊,她不高兴了,便要抓付荷这个乔泰的半个家属来撒撒气。
付荷分神:这么说来,史棣文百分之百还在和香港人博弈。
他要乔先生再投入大笔资金,总要有个名义,比如更广大的市场,再比如香港市场。
而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那么,盛元系统便要陪他再耗一耗。
就算如阿南所言,盛元系统会是最后的赢家,那也要等着和史棣文,和乔泰系统在同一声发令枪后出发。
半小时后,史棣文致电付荷:“抱歉抱歉,今天临时有重要的事。”
他的一个忙字,让付荷无话可说。
付荷大人大量:“没关系,反正我和厚福今天在动物园度过了美好的一天。”
“明……”
付荷打断史棣文:“别再说明天了。你哪天想来,能来,可以来的时候,就直接来吧。反正新加坡只有这巴掌大的地方,我走也走不出多远的,我不想再等在公寓里了。”
第三天和第四天,付荷放了唐安的假,只在黄昏时分带厚福去领略了新加坡的夜景。
象征新加坡的鱼尾狮,对厚福来说,一样比不上大熊猫的憨态可掬。
史棣文每天都会在夜间致电付荷,时间不定,从十一点到两点不定。
他没有来,甚至,没有再说来。
付荷悔不当初,如此一来,连个盼头都没有了。
数日后的这一天,史棣文仍是行驶在午夜的北京:“今天去哪玩儿了?”
付荷找茬儿发了脾气。
厚福睡着,她用手捂着嘴和话筒:“哪也没去!史棣文,新加坡既发达,又有花园城市的美誉,好极了。公寓位置好,设施一应俱全,也好极了。你甚至给厚福准备了几箱子的漫画和玩具,你自认为细心、周到极了是不是?可你怎么就没给我准备一辆儿童推车呢?厚福三十几斤了,你是要他和我拼脚程,还是要我抱着他周游这花园城市?你真当就是个花园呢?我抱得动吗我?你倒是给我说说看,没有儿童推车,我们能去哪儿!”
没错,付荷用一辆儿童推车,找茬儿发了脾气。
而她的长篇大论,被史棣文一句话结束:“我让唐安明早送一辆过去。”
他对她百依百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