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由着我妈打两巴掌,让她消消气再说。”
“那不如我去。”
“你去?她会抄家伙的。”
“只要不是菜刀,我躲都不躲。”
付荷笑不出来,用力要再合上行李箱:“和她解释清楚我就走。”
史棣文伸手,自找地被狠狠一夹:“问题是……你解释得清楚吗?”
付荷拽出史棣文的手,问他疼不疼。他略过了这皮肉之苦,只说我保证给叔叔阿姨一个满意的交代。付荷呛声说满意的交代?你该不会又要用剪刀石头布来蒙混过关吧?
于是,史棣文先给了付荷保证:“回去我就和高惠讲清楚。”
“讲清楚什么?”
“解除关系。解除……我和她之间任何的关系。”
☆、灵丹妙药
付荷动动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他向她保证过的,说他对高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可当真事已至此,她本想说别别别,你这样会伤害她的,再一转念,他就是为了你才伤害她的!你跟这儿装什么好人?
她又本想说好好好,我等你消息,再一转念,未免也太迫不及待将自己的胜利建立在对高惠的伤害之上了。
最后,沉默是金。
余下一小时的光景,史棣文别说小憩了,连安生都不曾安生。
八片面包下肚,他先是打嗝,什么法子都用了也止不住。
厚福捂住耳朵:“爸爸好吵!”
史棣文龇牙咧嘴和他吵,每说半句话就要打一个嗝,吵也吵不赢。
后来不打嗝了,他又胃疼。
八片面包被五杯水一泡,不胃疼才怪。
他歪在沙发上,嘴唇都白了。付荷说你等着,我给你买药去。他拉着付荷不放手,说一寸光阴一寸金。
然后他一转头:“厚福,辛苦你一趟。”
“哈?”厚福来了一记歪头杀。
“我说,辛苦你一趟,去帮爸爸买个药。”
厚福无助地挠挠头。
付荷翻白眼,说史棣文你是他亲爸吗你?
“你别管,谁让他刚刚嫌我吵的?不孝子……”说着,史棣文抽了两张纸巾,“不会买药,你会不会炼丹啊?去房间里,撕五十个小纸片,然后把每个小纸片都涂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做好了,爸爸吃下去就好了。去去去,赶紧的。”
厚福领命而去,深感自己肩头的担子重重的。
付荷预言:“出来混,你迟早要还的。”
“我这是给他上了一堂融汇数学、美术和品德教育的手工课,有什么不好?嗯,品德教育是指百善孝为先。”
后来,史棣文抱着付荷的一只手,蜷得像个虾米:“付荷,我不瞒你,高惠是个可怜人,但这些年我有过那么三两次希望她在可怜之外……多一点点可恨,那样的话,我反倒没这么难做了。你说,我的希望是不是成真了?”
“你是说,她接受采访是居心……不不不,说居心未免太严重了。”
“我对她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做棋子,就算不能违抗乔先生的话,至少和我商量商量。而她问我,为什么要违抗乔先生的话?乔先生是为我,为我们好。”
“她被乔先生洗脑了。”
“是。我对她解释过,不用找我要一大笔钱,不用求我、逼我,我会把她当亲妹妹不离不弃。我对她解释过无数次,她不听。她只听乔先生给她灌输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听乔先生的话也好,至少乔先生不会伤害她。”
“付荷,你太懂事了。”
“过奖。”
“这一次,她瞒着我贸贸然接受采访,且还有那么点儿万箭齐发的意思,绝不是偶然。”史棣文一语双关,“她是真的越界了。”
越界。
她一来越出了史棣文的外汇界,将影响力扩大到了包括康芸在内的街头巷尾,二来越出了她和史棣文和平共处的边界。
史棣文将面孔埋进付荷的掌心:“我要负人,最好等人先负我,这样的念头会不会太卑鄙?
“蚊子啊,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知道她不仅仅是在听乔先生的话,也是在听自己的内心。她或许早就不满足于你将她当亲妹妹,而是……对你产生了男女之情。毕竟只有男女之情才会叫人盲目。”
“我知道也不能说。”
付荷不解:“为什么?”
史棣文轻笑:“因为你会说我狂妄自大。”
付荷跪坐在沙发前,抱住史棣文的头:“你啊,只有人见人爱这一点是实事求是的。”
“人见人爱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你这一个。”
“我可没说过爱你。”
“这个我不强求。”
“算我强求你,求求你睡一会儿。”
“你一直吵,我怎么睡?”
“你今天真不该来。”
“我说什么来着?你一直吵……”可明明他话更多,“今天没时间了,明天,明天我就去找叔叔阿姨负荆请罪。还有于泽的事,大不了算我不对,搞什么……活雷锋都不让人做。”
史棣文还有下文,但被厚福打断了:“爸爸!吃药了。”
不多时,史棣文离开的时候,就像是去上班一样离开了。付荷送他到门口,他说了句我走了,她说好。他在付荷和厚福的脑门儿上各弹了一下。
就此打住。
至于那“灵丹妙药”,若不是厚福放他一马,他当真会自作自受。
当时,厚福从房间出来,奉上五光十色的五十张小纸片,说爸爸,该吃药了,史棣文一边流汗,一边夸他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孩子。厚福帮人帮到底,说爸爸,我去给你倒水。史棣文早有对策,说不用了,爸爸没事了。
厚福不管那一套,还是倒了水来。
付荷帮厚福:“史棣文,你要让儿子白忙一场吗?”
史棣文不得不变了个不入流的魔术,假装把一把纸屑塞进了嘴里,再一抻脖子:“好了,爸爸吃完了。”
厚福没说话,但脸上写着“你这是在逗我吗?”
史棣文不得不认栽,当真要把纸屑往嘴里放了。
“不好玩!”厚福小大人似的,“爸爸的过家家一点也不好玩。”
史棣文目瞪口呆:“付荷,我们俩这是谁哄谁呢?”
“貌似是他哄你。”
史棣文搭乘的返京航班,准点起飞,准点降落。
假设北京的交通一如既往的堵,但还不至于堵死的话,他会按计划于晚八点抵达乔泰股份和香港人的饭局。那么,他会揣着那一颗奄奄一息的胃,灌下一杯杯黄汤。
乔先生问史棣文去了什么“鬼地方”。
史棣文说新加坡,有个小公司颇具被收购的价值,先去探探路。
乔先生点点头了事。
娱乐性为主的饭局,高惠没有出席,反倒有了周综维的一席之地。
目前,前途一片光明的除了黑糖咖啡厅的生意,更还有周综维自己的生意。乔先生建议他向上游,也就是向木材市场转型,说家具这一块蛋糕有百强在分,做个桌子,打张床,手艺再好到时候也全凭消费者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不像木材市场,是有机会垄断的。
饭局中少不了女人。周综维在这一点上倒还有可取之处,逢场作戏这种事,他跟程韵伊有过一次且假戏真做了就够了,如今沾都不沾,来找史棣文谈天说地。
高惠接受媒体的采访,虽然是乔先生安排的,但乔先生怎么可能亲自出马?
连日来,都是周综维领了乔先生的命,暗中陪高惠进进出出。
周综维以为史棣文还不知道。
但既然这事儿都捅到康芸和付有余那儿了,他史棣文怎么可能不彻查?彻查,又怎么可能查不到周综维的头上?
史棣文酒量不好,微醺,在周综维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周先生你从人变狗的速度之快真是空前绝后,空前……绝后。”
当夜,付荷请郑香宜去陪康芸和付有余,开导开导他们。
郑香宜说于泽认准了保镖这条路,史棣文给于泽推荐了一个好东家,今儿个于泽去试了试身手,回来等信儿,但十拿九稳。
这次不是“高薪闲差”了,要凭自己的本事。
郑香宜让付荷代为对史棣文说声谢谢。
付荷说不用谢,你只管帮我把家里的菜刀都藏藏好。
她怕史棣文乌鸦嘴,怕康芸真的会对史棣文动菜刀。
当夜,史棣文直到凌晨三点才致电付荷。
付荷才迷迷糊糊睡着:“我都睡着了……”
“那有什么关系?”史棣文的酒气几乎能扑面而来。
然后,二人互道了晚安,挂断电话。
转天,史棣文直到下午才去拜访了付有余和康芸。
因为他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解除他和高惠的关系。这个“解除”,除了通知高惠,还包括通知各大媒体。理由是俗不可耐的四个字——性格不合。
结局是另外俗不可耐的六个字——分手亦是朋友。
无疑,这是一则爆炸性新闻。
包括对付荷而言。
她从没想过史棣文和高惠的一刀两断能这么……手起刀落。毕竟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更荒诞无稽的是一起经历了爱人的背叛,更何况这中间还有个高静,以及高静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对史棣文的嘱托。
还有高惠的病。
付荷想过史棣文和高惠这两个名字将继续拴在一起五年、十年,甚至直到高惠生命的尽头。
而她……总不能盼着高惠走到生命的尽头。那还是人吗?
却不料,那遥不可及的一天,就是今天。
下午,史棣文去拜访了付有余和康芸。
康芸找不到菜刀,抄上擀面杖,让史棣文吃了不少的皮肉之苦。后来,康芸手一滑,擀面杖脱了手,史棣文接下,注意,是接下,不是抢过,但自然而然没有再还给康芸。
他说阿姨,我一会儿还有个会要开,开完会我再过来,咱们再继续。
康芸才不管史棣文开的是几届几中全会:“瞒不住我们了,你分了?那要是瞒得住呢?你是要瞒我们一辈子是不是?你是要让我们小荷和厚福一辈子见不得人,见不得光是不是?你别以为分了就没事儿了,能分,不早分,你罪加一等!”
史棣文一伸手,将擀面杖搁到了冰箱顶上:“阿姨您说的太对了!我错就错在这儿了。我以为分不了的,可只要豁出去,哪有分不了这一说?我要是早分就对了!”
史棣文看看表,说阿姨我真得走了,便一步一鞠躬地翩翩而去。
康芸要追,可够不着冰箱顶上的擀面杖,两手空空地追又白追,在追与不追间眼睁睁由史棣文渐行渐远。
史棣文还一步三回头:“阿姨您别登高,危险。我开完会就回来,回来就给您够下来。”
☆、真面目
这一天下午,史棣文除了开会,还将乔先生送上了去香港的飞机。
最多五天,他的“大计”成就是将成,反之,败就是败。
晚饭时间,史棣文如约再度拜访付有余和康芸。
他戴着一顶棒球帽,搭乘出租车,手里拎着半个西瓜和几包麻辣、秘制和酱香口味的炒田螺。他混迹于“老百姓”中间,谁也没对他多投去一眼。白日里将他传得神乎其神的老百姓们,这会儿纷纷和他擦肩而过。
这个男人或许并没有与生俱来的尊贵,他所能做的,只是凡事尽力而为。
饭桌上,康芸从头哽咽到尾:“儿子好?为什么儿子好?到今天我可有了答案了!生儿子怕学坏,生闺女怕受害,为人父母,孩子学坏总比受害强!”
康芸没给史棣文摆椅子。
史棣文乖乖站着,用牙签挑了炒田螺肉,一口口喂给付有余。
“您说得对。”他附和康芸,“不过我跟您保证,小荷不会受害,厚福将来也不会学坏。”
“你保证个屁!”康芸的火还没消,“去去去,自己拿把椅子去,这么大个子,杵在这儿跟喂猫喂狗似的。”
付有余呛了一口,心说我招谁惹谁了?怎么就猫狗了?
后来,付有余吃剩下的田螺壳,堆得像山一样。他偷偷抹了眼泪。一来,他这辈子最好炒田螺这口,可自打病来如山倒,就再没吃过。即便是康芸,也顾不上这么一口口伺候他。
二来,付荷落得今天的处境,他作为“始作俑者”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会百感交集。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我女儿……他也曾一遍遍这样想,只是再一想到厚福的脸,想到厚福的大名叫付翱,他还是觉得值。
照旧是三更半夜,史棣文致电付荷。
付荷劈头盖脸:“我妈来电话,说我爸拉肚子了。”
“呃……”史棣文扶额。
必是炒田螺惹的祸。
接着,史棣文对付荷说了周综维的事,乔先生的事,拜访付有余和康芸的事……唯独不说他和高惠“分手”的事。付荷也不挑这个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乔先生去香港,你不随行?不怕到时候鞭长莫及?
史棣文说不能对乔先生攥太紧,过犹不及。
付荷又问周综维会不会对你不利?
史棣文反问,这会儿如果让乔先生二选一,你猜乔先生是选我,还是选他周综维?他周综维再蠢也不会蠢到以卵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