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以没有他?
“我心一直跳得砰砰的,”付荷直言,“真的到最后一回合了吗?”
史棣文没有回答,用脚踩付荷的脚:“你小时候是有裹脚吗?”
“裹你个头啊,我标准的三十六码好不好?”付荷追问,“有胜算吗?或者一半对一半?”
史棣文还是没有回答,伸直一条腿,脚直逼付荷的脸。
付荷瞪眼,说你给我放尊重点儿。他轻笑,说我不用你放尊重,小短腿儿你也来啊,但愿厚福不要遗传了你的小短腿儿……
史棣文的掩饰,从来没有这么蹩脚过。
“没有胜算吗?没关系……”付荷倾身上前,要去哄哄他。
史棣文却下了地,骨头嘎嘣响了一声,接着又没站稳,用手撑了一把地面。他匆匆走去厨房,接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他背对她,脊背随着吞咽的动作缓缓而大幅度振动。
也对,在怕的人不只有乔先生。
更还有他史棣文。
他开口:“付荷,我们先不说这个可以吗?”
他语气清清冷冷,像是在谈判桌上。
付荷将脸埋在了膝头,不言不语。
良久,史棣文折回来:“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对,可……可我这算是发脾气吗?付荷我就是对你太好了,都把你惯得没样儿了,一点儿亏都吃不得了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抓了一绺她的头发,在手指上绕圈圈。
猛地,付荷一抬头,做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
史棣文当真吓到了,啊的一声。
付荷开怀大笑:“看你那小胆儿!”
史棣文哪里会甘心,扑上去:“我看你也欠点儿简单粗暴的。”
接下来的几小时,付荷没有再追问史棣文,没有追问,他也不必再蹩脚地掩饰。
他玩了厚福的遥控汽车,苦练停车入位。她陪他下了跳棋,二人不分伯仲。后来洗衣机一停,她去晾衣服,让他随便看看电视,他却跟了去。流水线似的,她将衣服搭上衣架,交给他,他再一伸手,将衣架挂上晾衣杆。
她抬手搔了搔他的下巴,说我要的不过如此。
史棣文挂上最后一件:“我会给你更多。”
晚上,史棣文用积木作障碍,和厚福用遥控汽车进行障碍赛。
付荷做裁判,计时。
剪刀石头布过后,厚福毫无悬念地输了,第一个出场。为什么说毫无悬念?因为史棣文才不会让着他。然后,厚福用时十六秒。
史棣文胜券在握地第二个出场,抵达最后一个障碍时,仅用时八秒。但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手中的摇杆狠狠一偏,车尾将最后一个障碍带翻。
厚福欢呼雀跃:“爸爸好笨!”
阿南来电,说欧银公布了购债细节。
史棣文此行没有带电脑来,付荷说你用我的看看新闻也好。
史棣文说不,只立于窗前静候风云莫测。付荷对厚福说爸爸有事,妈妈陪你玩好不好?厚福不稀罕,坚持要等爸爸。付荷只好坐在地板上用积木搭高楼。厚福默默走到窗前,站在史棣文旁边,一大一小的姿态不可思议的相似。
史棣文的手机再响时,仍是阿南。
而他在等的,是乔先生的电话。
阿南说,市场的波动幅度高达了7%,乔泰系统失效了。
史棣文第一时间挂断了电话。
五分钟后,乔先生仍没有致电。
一切尽在史棣文的计划中,除了……乔先生仍没有致电。
☆、保证
史棣文一回身,手臂带到了厚福。厚福啊的一声。史棣文问你小子怎么在这儿?付荷回答,他都站在那儿好半天了。史棣文问厚福疼不疼。厚福逞强,说不疼。
只有付荷疼,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叫她心疼。
此后,史棣文踱来踱去。
十五分钟过去了,他仍没有接到乔先生的来电。
他自言自语:“不可能,他不可能还没得到消息……”
付荷将厚福抱到沙发上,给他播放动画片。
半小时后,史棣文从包中掏出一个小药盒,吞下了一颗药丸。
付荷倒水给他:“什么药?”
“没什么。邵姐帮我配的,柏子仁和灵芝等等等等,安神……安神用的。”史棣文心不在焉喝了口水。
“或者,你主动打给乔先生?”付荷试探性建议,“你远在新加坡也一样会得到乔泰系统失效的消息,主动打给他也是情理之中。”
史棣文赞同地看了看付荷,当即拨通了电话。
然而,乔先生没有接。
失策了,史棣文从这第一步便失策了。他人在北京也好,新加坡或者南极也罢,他撕破脸也好,静观其变也罢,貌似面面俱到的假设,一时间通通落空。乔先生并没有翻天覆地、挖地三尺地找他。
这一场捉迷藏,乔先生似乎在说:你会藏?谁说只有你会藏?
史棣文有好一会儿单手撑在额角,一动不动。
接下来,他相继致电了几个乔先生身边的人,得到的答案整齐划一:乔先生在忙,不方便接电话。
挂断最后一通电话时,史棣文踱步到门口,一只手重重地搭上衣帽架。不巧衣帽架早就瘸了一条腿,轰然倒下。厚福飞快地蹿下沙发,张开双臂护在付荷的身前。
“爸爸也太笨手笨脚了,是不是?”付荷俯身,安抚地搂了搂厚福。
史棣文对厚福道歉后,吞下了第二颗药丸。
他埋头在门板上,自我催眠地咕哝着“冷静,冷静……”
然后他冷静地致电了阿南:“带上大克,把付小姐的父母接到度假村。”
闻言,不冷静的便是付荷了。
史棣文回过头来:“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他们和阿南走。记得和他们讲一下阿南的样貌,不要给别人可乘之机。”
手机是史棣文塞给付荷的,连号码都是他代为拨的。付荷将手机压在耳边,麻木地接收着滴滴声。史棣文一句句平铺直叙。两颗药丸下肚,付荷不知道这能帮他维持几个小时,但至少眼下,他还是坚不可摧的。他说别怕,不会有事。
康芸接通了电话,对付荷还是那一套:“你和厚福到底哪天回来?订没订机票?人再不回来,你连电话都不要打回来……”
史棣文窃窃对付荷补充:“让他们不用收拾东西,阿南一到就动身,度假村什么都有。”
付荷一句句转达过去,哄康芸说是Steven请她们老两口去享享福。
康芸摸不着头脑:“这么急?明儿个再去行不行?你爸都洗完脚了。”
“不行!明儿个一早要看日出。”付荷恳求,“妈,求您了,别白白辜负了Steven的苦心。这男人再混蛋,再怎么三天两头地吓唬人,他也是厚福的爸爸,是我们的自己人,所以……请您多多担待。您带齐我爸的药就行,挂了。”
付荷挂断电话后,手里仍死死地握着手机。
史棣文为她拿下:“你说我混蛋,我记下了。”
他在强颜欢笑。
总之,乔泰系统的崩盘,乔先生想都不用想,找亦不必找,不用问,不用对簿公堂,便知道这是史棣文干的好事。
和一个“罪人”,乔先生何必多费口舌?
半小时后,阿南打来电话,付荷和史棣文同时扑上去。
阿南接上了付有余和康芸,驶上了去度假村的高速公路,途中,有人盯梢,但这会儿甩掉了。
付荷和史棣文松下一口气。
但史棣文又碰翻了水杯,只好又对厚福说了句Sorry。
付荷带厚福去洗澡,交代史棣文:“你再去吃几颗药,防患于未然比你事后说Sorry要好。”
史棣文拉住付荷:“是我不好。”
付荷甩开史棣文,带厚福进了卫生间,打开淋浴:“史棣文你能不能别再让我看见你吃药?我没说不让你吃。如果那小药丸真能让你二十四小时不睡觉,能让你处乱不惊,百战百胜,你尽管去吃,但是你别让我看见。”
史棣文撑在卫生间门口:“付荷,我没事的。”
付荷扒光了厚福,嘴硬道:“我管你有事没事。”
“中药罢了,心理作用的成分更大些。”
“心理作用?”付荷哽咽,“那你能靠着心理作用保证我爸妈没事吗?”
厚福又戒备了,要抢过付荷手中的莲蓬头攻击史棣文。一来二去,反倒是中间的付荷变了落汤鸡。这臭小子没辜负付荷决定要他时的初衷,那唯一一个自私自利的初衷——这辈子,他会无条件地保护她。
付荷命令史棣文:“出去。”
史棣文乖乖消失在了门口。
付荷抱着香喷喷的厚福出去时,史棣文坐在沙发上,对着挂钟看了又看。
付荷将厚福塞进被窝:“你要走了吗?”
“是。”史棣文站直身。
“我送你到门口。”付荷多急不可耐似的,拖鞋踩出两行湿漉漉的脚印。
史棣文跟在后面,请求说,你就别和我玩小把戏了。
付荷装傻充愣,说我玩什么小把戏了?
史棣文换了鞋子:“你打算马上动身回北京是不是?这话你一句不提,又催命一样催我走。”
既然被识破了,付荷大大方方:“我爸妈都无家可归了,你再挡我的路,我真的会和你翻脸。”
“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向你保证他们不会有事。”
“但这个时候我爸妈要的是我和厚福在身边,没有我们,你给他们摘天上的星星也没用!”
史棣文好言好语:“付荷,每一对恋人都会有矛盾,有困难。我承认我给你的矛盾和困难太大风大浪了,但你要回头去找个柴米油盐的男人也来不及了。在这件事上没有回头是岸,我们的岸只能在对面,而且对面一定是柳暗花明。”
付荷不再多言,耸耸肩,打开了门。
难得的是,史棣文也不再多言,就这么走了出去。
付荷灵光乍闪,扑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
果然,她的护照不翼而飞了。
“史棣文!”付荷大吼。
史棣文还没来得及上电梯,被付荷捉回来。
她对他搜身:“还给我!”
史棣文这次没在客气,擒住付荷的双手:“你别耍性子。真有危险的话,最危险的莫过于你和厚福。换你爸妈做决定,他们也一定会要我首先保证你们的安全!你把我当自己人也好,当外人也好,我就算是个外人,也不会妨碍你们一家团圆。他们合不合适翻山越岭,你说了算,只要你说OK,我马上让阿南送他们来新加坡。但就算是在北京,我说了,我保证他们没事。他们少一根头发,我让你扒我的皮。”
“有用吗?真出事的话,别说扒皮了,我把你剁碎了有用吗?”
“对,没用!”
后来,史棣文把付荷身上的湿衣服脱掉,美其名曰不要感冒了。付荷拆穿他,说你就是怕我再追出去,你以为我这样就不敢再追出去了?
后来,付荷又说:“护照还我,我发誓不会自作主张。”
史棣文果断:“我的保证是有用的,但你的发誓没用。”
付荷气急败坏地顶了史棣文一膝盖:“我还真斗不过你了!”
再后来,付荷泄气:“早知道这么难,我就不和你好了。”
史棣文拥抱付荷,将她的脸压在自己的心口:“这我可不信。”
有如电影演到九十分钟后的最后一战,打响了第一枪的是他史棣文,但也仅此而已了。先机?先机这东西就像手中牢牢握住的沙,说没就没了。
早在三十多年前,乔先生做地下钱庄发家。三十多年后,褪下光鲜,他还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他。反观史棣文,他和付荷如果做不回当年的井水不犯河水,便只能向前,孤注一掷是他们唯一一点优势。
史棣文没有连夜回京。
翌日,他去接触了新加坡的一家小公司。
要真金不怕火炼,便真要有他用作幌子的这么一家小公司。
乔先生派了人查,查天查地,愣是没查到付荷就在他“眼皮底下”的新加坡。
付有余和康芸在度假村看了日出,对付荷评价说……奇怪,全世界就这同一个太阳,怎么这里的日出这么好看!
得益于他们的好心情。
史棣文再度致电乔先生,仍被拒之门外。
乔泰系统的崩盘,导致试用用户的资金损失。出自史棣文之手的系统,在止损上一向严苛,这一次更是编写了针对崩盘的双重止损。但不排除一部分用户继续持单,一发不可收拾。
而大家损失了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便只损失一美金的用户也有权找乔泰系统“算账”,如此一来,声势浩大。
高惠在被史棣文解除关系后便不见了。
付荷一家老老小小也陆续不见了。付荷和厚福走得早,对乔先生而言几乎是不声不响。至于付有余和康芸,乔先生依然晚了一步。
再一天光景,乔先生终于沉不住气了,反过来致电了史棣文。
作者有话要说: 与大boss斗虽然惊惊险险,但也其乐无穷~~
小史:请大家相信我!
☆、耍猴
乔先生上火,喉咙是哑的,但还是慢条斯理:“Steven啊,你给我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还不回来?快别管新加坡的大公司小公司了,北京有几百个大会小会新闻发布会等着你来说话。”
乔泰股份的股价大跌了两天,于周五企稳。
史棣文返京前,将付荷的护照交给了唐安。唐安再来交给付荷时,还带来了史棣文的一句话。他说付荷,等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