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碧兰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 冷冷说道:“你如今成了淑妃, 我看你倒是不怎么高兴。”
“姐姐,你还不明白么, 陛下此举分明旨在引开注意,他想让咱们窝里斗呢!”蒋映月轻轻抓着她的手,叹道, “越是这个时候, 咱们越不能自乱阵脚, 否则岂不便宜了外人?”
蒋碧兰却奋力将那只手甩开,“说得好听,你这么温良恭俭让,怎么不去回了陛下,说你不愿做这个淑妃,跟我说有什么用?”
蒋映月不禁哑然。
蒋碧兰愈发冷笑不断,“没话说了吧?干脆承认好了,你老早就惦记着四妃的位置,巴不得爬到我头上去,也好为你那个早死的娘争光是不是?”
“你一定要如此想,我亦无言可辩,”蒋映月默然道,“姐姐,我只想告诉你,咱们同为蒋氏女,只有蒋家好了,你我在宫中的日子才能好过,倘若一家子自杀自灭起来,其结果也只能一败涂地。”
说罢,便由侍婢搀扶着盈盈离去。
蒋碧兰望着她纤弱窈窕的背影,却重重朝地上啐了口,说什么为了蒋家,最恨蒋家的,怕正是这位庶妹罢?
满宫里的人,都是口不应心,谁也不例外。
*
蒋太后听见夏桐有孕的消息,心里也自高兴了一回,虽说并非蒋氏女有孕,可皇帝偌大年岁,膝下也正需个孩子来安抚人心,夏氏正好填补了空档。何况她出身平平,为人也不聪明,倒是比温家和徐家那两个合适。
至于皇帝那道晋封旨意,蒋太后当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何况皇帝也不止封了夏氏,连蒋家也跟着沾光——蒋太后对蒋映月倒没什么意见,虽说这姑娘心思略重了点,可嫡出庶出一样是蒋家的女儿,至于蒋大夫人高不高兴,蒋太后才懒得管,反正两人从娘家起就不对付。
人逢喜事精神爽,蒋太后看皇帝儿子都顺眼了起来,趁着夏桐有孕,正好分一分那狐媚子的宠爱,省得她尾巴翘上天去。
然则,蒋太后才刚提出召人侍寝,就被刘璋怼了回来,“夏婕妤怀孕的月份尚浅,太医说了,很需要情志舒畅,腹中的皇嗣才能健康。若朕这时候不陪她,又去找了旁人,恐怕夏氏受不住。”
蒋太后听着很不高兴,她年轻的时候虽爱用装病这招,可也没像夏氏这样成天霸着皇帝不放,又不是没骨头,一刻也离不了男人?
蒋太后还要再说,刘璋却道:“您看,新晋的几个妃位,迁到哪所宫殿合适?”
蒋映月如今住的披香殿不但狭小,位置也离御花园十分偏远,作为正二品的淑妃来说委实不大相宜。
可蒋太后考虑到侄女的心情,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碧兰那孩子本就心思敏感,自幼习惯了众星拱月的待遇,映月册为淑妃与她比肩,已经令她很不舒服,若还让两人的宫殿处在同一规模,碧兰只怕该恨上蒋家了。
蒋太后踌躇道;“映月素来豁达,不愿与人相争,就让她仍旧住披香殿吧,倒也清净。”
这是蒋家人自己下自己的面子,皇帝当然求之不得,颔首道:“那就依母后所言。”
蒋太后想了想,“还有,王选侍这几个月服侍哀家无微不至,哀家看她实在辛苦,不如也提一提她的位分。”
人老了自然重情,自家侄女虽然血脉相连,可没一个真正跟蒋太后交心的,倒是王静怡出身虽低,偶尔几句话倒也入情入理,相处久了,蒋太后难免多出几分好感。
区区一个才人之位,刘璋自然不放在心上,交代安如海在名册添上后,转身便去了关雎宫中。
自从身孕公开,夏桐可以放心大胆地享受了。每日除了召见顾明珠,见到最多的便是御膳房的厨子——近来已经不怎么害喜,胃口大开,正可以变着花样折腾御膳房。
反正也是为腹中的孩子补充营养,有这个借口,随她怎么胡吃海塞都无妨——当然,真吃到吐她还是不敢的。
刘璋进来时,就看到她跟厨子天南海北的胡吹牛,有些菜名甚至听都没听过,那厨子一脸难色。
刘璋挥了挥手命那人退下,方才好奇地问夏桐,“你方才说的什么,朕为何不知?”
什么用一根牙签把肉泥穿进豆芽菜里,要吃得出肉味又看不见肉,天底下还有这样费工夫的菜?
夏桐讪讪一笑,心道这可是慈禧太后她老人家的最爱,寻常人当然不知,谁叫她生在一个架空朝代呢,恐怕连慈禧太后都没出世呢。
当然她也不过随口一说,倒不是真想——比起精致非凡的小资情调,夏桐还是更喜欢大鱼大肉大快朵颐,谁叫她是个糙人?
因此她只讪讪道:“妾只是从古籍上看来的罢了,兴许是胡诌的传闻也说不定。”
“传奇当然做不得真,”刘璋顺势坐下,“不过朕也想着,你宫里可以添个小厨房了,省得御膳房端来端去费事,平时嘴馋了,倒腾些热饭热菜也方便。”
夏桐听皇帝说她嘴馋,唇角撅得高高的,能挂两个油瓶。
不过小厨房却正合她的心意,夏桐忙道:“使得么,算不算破例?”
“朕为你破的例还少么?”刘璋在那两个“油瓶”上刮了下,“何况你如今身怀有孕,破例就破例,怕什么?”
倒也是,不趁这时候作天作地,以后想作都作不成了。夏桐于是欣欣然领了旨,心里暗暗盘算起要将御膳房哪个厨子要过来——人才太多了,真不好挑呀。
刘璋看她一脸激动的模样,亦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对了,母后方才提起,要将王选侍晋为才人。”
夏桐唔了声,“挺好的。”
李蜜跟王静怡住在一起,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如今两人平起平坐,只怕更加战火不断——日后又有好戏可看了。
刘璋见她没有丝毫不快,眸光反倒微微下沉了些,“母后还劝朕,要朕多去其他宫里走走。”
“那也是应该的。”夏桐十分通情达理。她进宫就没想过专宠,能走到今天全凭运气,自然不敢得意忘形,偶尔贤惠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然后她本就看到皇帝的目光渐渐危险起来,如同猎人紧盯着命中的猎物,即将择肥而噬。
夏桐望着渐渐欺近的高大身影,瑟缩道:“您想干什么?”
刘璋舔着猩红唇角,“你不是说想吃牙签肉么?朕现在就让你尝尝。”
夏桐:……
这位陛下,您不用把自己比作牙签,这太自卑了,大可不必。
第45章 访客
吃肉是不可能吃肉的, 顾明珠说了,不到五个月切不可行房事,所以刘璋只轻轻磨蹭着在她腿间纾解了事。
夏桐对这一胎看得万分重要, 当然也不敢任性开荤。虽说皇帝看起来不怎么尽兴罢,夏桐也不会真将他推到别宫去——装贤惠归装贤惠, 真贤惠她也是做不来的。
常听人说胎教的重要,在这个孩子出生之前,让它父亲多陪陪它, 将来感情也会更深些。
不管将来生下是皇子还是公主, 要想过得好, 光凭她一人是不足够的, 还是得有父亲的疼爱。
刘璋嗅着她发间淡淡馨香, 皱眉道:“什么气味?”
夏桐娇羞地偎在他怀中, “妾沐浴后特意染的熏香,陛下喜欢么?”
皇帝叱道:“不必用这些花哨。”
那还不是为了留住你?没想到却起了反作用,夏桐忙松开他强健的腰身,“是妾疏忽了, 妾这就去洗掉。”
难得见她如此惶然,刘璋心中反倒意外的有种满足感。他轻轻扣住夏桐的手臂,“夜深了,明日再说吧。”
双目轻轻阖上, 呓语道:“你自个儿身上的味道就挺好闻, 何必弄些香粉香料地乱折腾呢?”
夏桐面红耳赤, 皇帝撩起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但听他的意思, 大概真不喜欢旁门左道, 可能这便是他如此厌恶冯玉贞的缘由罢。
夏桐决定引以为戒。
次早再去向蒋碧兰请安时, 关雎宫的气氛明显变了样。一则是因她身孕,二则是因那道大封六宫的旨意。
徐昭容和温昭媛,这两个素来寡言罕语的,此刻竟对她分外亲切。一见她入门,温昭媛立刻拿了个鹅羽软垫给她垫上,徐昭容则指挥侍女将一旁的浓茶撤去,另换一杯冲了蜂蜜的热饮。
夏桐乖觉的施礼,“谢德妃娘娘、贤妃娘娘。”
冯玉贞冷冷道:“还没正式行册封礼,夏姐姐未免唤得太早了些。”
夏桐秋波流转,“陛下圣意已决,不过迟早罢了,冯美人不也照样称我一声姐姐么?”
原本她与冯玉贞同为美人,可冯玉贞年纪居长,夏桐便以姊妹相称,如今自个儿当了婕妤,冯玉贞反而矮她一头,这姐姐妹妹自然也颠倒过来了。
宫里一向是先论位分再论长幼的。
冯玉贞没想到她怀了身孕就这般有恃无恐,气得柳眉倒竖,却又不敢分辩,只得默默忍下。
夏桐心想这冯氏的胆子也不小,方才那句话可把温、徐二位都给得罪了——看来冯玉贞已与蒋碧兰重新和好,成为这位贵妃娘娘的忠实拥趸。
夏桐也懒得管这些人如何拉帮结派,她反正没心思搞派系斗争,只规矩地朝蒋碧兰施了一礼,便老实坐到座位上去。
蒋碧兰的神情十分微妙,大概这样的处境还是第一遭面对,想说她两句吧,人家怀着身孕;不说,却又难咽下这口气。
蒋映月反倒疾言厉色开口了,“夏婕妤,别以为有了身孕就可以罔顾宫规,除非确实有恙,否则都不能误了给贵妃娘娘请安,若要告假,也须有太医院脉案为证,明白么?”
这一位倒是一反平时的温婉和顺,忽然间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夏桐猜测蒋映月是在故意向蒋碧兰示好——从她频频去瞧蒋碧兰的脸色就知道。
这位倒是个聪明人,知道皇帝有意分化蒋家,便索性同仇敌忾。
既然知道她是装的,夏桐自然不以为意。
谁知温德妃和徐贤妃却齐齐为她抱不平起来,“淑妃娘娘此言差矣,夏婕妤腹中怀着凤子龙孙,凭什么不能例外?若出了什么事,淑妃娘娘你难道担待得起么?”
蒋映月没想到自己刚立威就被人抢白,一双杏子眼瞪得溜圆,“二位妹妹怎能如此讲,老祖宗的规矩难道是摆设?修身齐家平天下,夏婕妤仗着皇恩礼数粗疏,被人知晓,难道不会议论夏家家教?就连贵妃姐姐也会被指责御下无能。”
她满口大道理,徐温二位却半点没被她唬住,反倒不屑的翻起白眼,“淑妃没养过孩子,当然不知道养孩子的难处,怀胎十月的艰辛可不止嘴上说说,真要计较起来,夏婕妤还是咱们大周朝的有功之人呢,你却就会抓着这些小节不放,不知是跟夏婕妤过不去还是跟皇嗣过不去。”
蒋映月满脸红涨,待要分辩,却实在无法出口。她自幼做小伏低惯了,不及这两位家世非凡的嫡女生性泼辣——就算她俩也没怀过孩子,蒋映月也不好拿同样的话怼回去,唯恐落人笑柄。
她只好默默垂头。
温德妃与徐贤妃二人对视一眼,面上俱露出胜利的微笑,蒋映月一个庶出的卑微之身,居然也能爬到她俩头上,二人早就看不惯了,巴不得狠狠羞辱一回——私底下怎么掐都无妨,可当面临共同的敌人时,二人却奇迹般的成为盟友。
夏桐看着眼前三人混掐,自个儿只默默地当个吃瓜群众——说起来狗皇帝的招数的确管用,这不,她们光顾着窝里斗,没人来管自己身孕的事了。
倒是蒋碧兰还记得她,忙里偷闲送些温暖,“如今入秋了,本宫会让人往关雎宫多添些被褥炭火,仔细着凉风寒。”
话是一番好意,语气可半点听不出亲切。
夏桐还是起身受了她的恩,“谢贵妃娘娘。”
众人望着殿内一团凝滞的空气,深深感觉宫里已经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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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会开完后,温氏和徐氏要拉夏桐去她们宫里说话,夏桐都以养胎为由婉拒了,虽说因为大封六宫的事,这两人貌似对她很感激,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孩子,夏桐不得不多留个心眼——蒋碧兰蒋映月那样的亲姊妹都能决裂,何况眼前这些虚假姊妹情?
再说,她最近常常犯困,午后照例是要打个盹的。不晓得是否被皇帝传染,入宫之后她的觉也渐渐多起来,从前在家中庄子里翻-墙上树样样来得,简直不知午觉为何物,如今反倒和老人一般养成了优良的作息。
说起来皇帝的作息也挺老干部的,这点他俩倒是绝配。
小憩了半个时辰,夏桐正要让春兰削个梨滋润一下干渴的喉咙,谁知门外回报,王才人来了。
要说她真正有所亏欠的,也就这王静怡,多亏那灵泉的作用,她身材比从前好了何止半点,就连这回的身孕,夏桐也疑心灵泉帮了不少的忙,否则这中奖几率也太大了——她觉得王静怡很可以去开个不孕不育医院,保准能成一代名医。
当然,她之前帮王静怡搬到柔福宫,如今皇帝又提升了她的位分,也算功过相抵了。
王静怡进来,照例先恭贺了她的身孕,之后便答谢晋封一事——虽说是太后提起升她为才人,可皇帝这么轻易应允,自然是看在夏桐的面子。
夏桐笑道:“我哪敢揽这功劳?若非你服侍太后娘娘得宜,太后娘娘也不会帮你说情,这是你应得的。”
王静怡笑了笑,蒋太后的确待她不错,可惜对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之前说要劝人侍寝,却被皇帝三言两语堵了回来,蒋太后碰了个软钉子,只好在宫里生闷气。
王静怡想这老货指望不上,因此斟酌再三,还是到夏桐这里碰碰运气。她如今身怀有孕,难道还天天霸着皇帝不放?既然要彰显贤德,与其被外人拣了便宜,还不如分惠给从前的好姐妹,不是皆大欢喜么?
夏桐听这些话只想笑,好像皇帝是个没脑子的傀儡,别人让他去哪他就去哪。
这些人到底是高估了她的魅力还是低估了皇帝的智商?
皇帝自己没流露出召寝的意思,夏桐自然不会贸贸然为他举荐人选,她又不是老鸨子拉皮条的。
因此,尽管王静怡言辞恳切,夏桐却是笑着摇头,“这事以后再说吧,我看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