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真敬谢不敏, “谢谢娘,我如今好多了。”
“这妇人病啊可不是件小事, ”张氏劝道:“正好我要带你大嫂去问仙婆,看她几时能够怀胎,顺道给你带些符灰回来, 你用滚烫的热水冲一冲就能喝, 可灵了!”
“大嫂的月事也有问题?”不想喝符水的刘玉真连忙转移话题, “正巧我在周家遇上了一个擅看妇人病的嬷嬷, 一剂药下去我就好多了,不如请了她来给大嫂瞧瞧?”
“你大嫂没病, ”张氏愁眉苦脸的, “就是生不出儿子, 她进门七八年了就只生了一个芙姐儿,之后肚子一直没鼓起来过,可把我愁的呀,如此下去可怎么好,老大可是嫡长孙呢!这不四处打听了就说这个仙婆最灵,喝上两个月符水保准生儿子!”
生男生女这种事,神灵是决定不了的,包生儿子的肯定是骗子,刘玉真再度劝道:“娘,那个嬷嬷之前是周大太太特地请了来给她女儿调理身子的,周姐姐嫁到梅家不过半年这就怀上了呢。”
“周大太太娘知道吧?就是和夫君一样是个举人,到外头做官的那位周大老爷的太太,周家的当家主母,她给女儿选的嬷嬷哪有差的?”
“正好她如今随周姐姐回来祝寿,我们便去请了来给大嫂看看吧?若是那嬷嬷瞧不出来我们再去县城、去府城找大夫看看,让大伯陪着一起去,还瞧不好再去问仙婆也不迟啊。”府城的大夫都治不好,估计就真的得求神拜佛了。
“去府城要好些银子呢,”张氏下意识地抱怨道,想了想又问:“真是周大太太请来的?那个外头的县令太太?”
什么‘外头的县令太太’,刘玉真纠正道:“周大老爷如今是县令,称她为县令太太也没错,不过大伙儿都称她为周大太太呢。”毕竟周县令不在这附近为官,而且本县已经有了一个‘县令太太’了,所以所以一般都是称呼周大太太。
“哎,都一样!”张氏仔细想了想,“那老三媳妇你就让人去请了来吧,我这就挑一只肥鸡,杀了请她吃!若秀娘真的能怀上,我们再好好谢她!”
刘玉真失笑,“娘你放心,我这就打发人去请。”
……
那严嬷嬷第二天便来了,不但来了还带了许多周姐姐给的礼物,从老太爷的烟斗到康哥儿的项圈样样妥帖。
“给大太太、两位奶奶请安,”严嬷嬷恭敬地行礼,“我们奶奶本想着亲自来拜访的,但她怀有身孕万事都得小心,于是便吩咐老身带了见面礼来。”
今天也是带着金头面,穿着一身新绸缎衣裳的张氏坐在椅子上,伸出手去扶她。
“快快请起,”张氏期待地望着她,“秀娘,快来见过严嬷嬷,嬷嬷啊,这是我家大儿媳妇秀娘,她啊进门七八年了,只生了个丫头后来就再没有动静了,嬷嬷你瞧瞧是什么回事,可得生个儿子才好啊!”
小张氏紧张地走过来,事实上她从昨日听到消息后就一直不安着,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嬷嬷……”她小声地喊着,要不是近身的都听不见。
严嬷嬷冲她笑了笑,“大奶奶请安坐,让老身给您把把脉。”
小张氏伸出手,紧张地看着她,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过了一会儿,严嬷嬷道:”老身家祖曾在宫里做过御医,擅长这妇人病,老身自幼便跟着学了些,这些年啊也遇上好些子嗣艰难的太太奶奶们。”
“那如今他们如何了?”张氏急问。
“有的生了闺女,有的生了儿子!”严嬷嬷笑道:“先开花后结果,先结果后开花,都有!”
“那就好那就好!”张氏抚掌大笑:“能生就好,能生就好!”
小张氏听闻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刘玉真在一旁听着也高兴,来到刘家一个多月了,和几位妯娌日常一起吃喝,也如上次做衣裳一般打过几次交道。吴氏是个机灵人儿,就越衬托得小张氏性子弱,这和她没个儿子身负愧疚是分不开的,连带着把芙姐儿也养得畏缩了,刚来那会儿厨房一个小孩蒸一碗蛋羹,芙姐儿就没吃全过。
若她真能再生一胎,想必会好很多吧。
严嬷嬷把完了脉,沉吟了片刻说道:“大奶奶身子并无大碍。”
“那她怎么怀不上呢?”张氏焦急地问道:“我生完老大没两年就生了老三,她生了芙姐儿好些年没有动静,这还是我亲侄女呢!”
“老太太您别急,”严嬷嬷安抚道:“老身说大奶奶并无大碍,是个能生的,只是她小时候应该身子不大好,亏了些,我开贴药,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便好。”
“阿弥陀佛,”张氏一听便念起了佛,“可不是嘛,娘家在山窝里头时常吃不上趟,怀芙姐儿的时候家里也艰难,现在日子好过了嬷嬷放心,我往后啊天天给她杀一只鸡吃,这就叫人抓小鸡仔去!”
“太太莫急,”严嬷嬷道:“除了这个之外还要慎思,慎虑,这儿女缘分说来也就来了。”
“好好好。”张氏用帕子擦了擦眼眶里的泪,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快,快去让厨房杀两只鸡,昨天吃的那炙羊肉可还有,喷香着呢也请嬷嬷尝一尝。”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
小张氏更是捂住嘴,哭着给严嬷嬷行了个礼,“多谢嬷嬷,多谢嬷嬷……”
“大奶奶折煞老身了,”严嬷嬷连忙站起,“老身这就给大奶奶写方子,只是老身深受梅家大恩,又受了周大太太请托照料梅大奶奶平安生产,过些日子便要回府城去了,这方子大奶奶先吃上两月,日后就要劳烦大奶奶亲去府城了,到梅家找老身或者去那善心堂找掌柜的都成,那善心堂的大夫是家祖收的徒弟,这医术在府城也是数得上的。”
张氏和小张氏自是千恩万谢。
“那嬷嬷便请移步,我那屋内有纸笔。”刘玉真将严嬷嬷请到屋内,亲手奉上一杯茶,笑道:“此番多谢嬷嬷了。”
“使不得,使不得。”严嬷嬷笑得眉心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贵府大奶奶身子并无大碍的,未有喜信许是缘分未到的缘故。”
刘玉真:“那就好,大嫂和婆婆一直忧心此事,这都快成心病了。周姐姐可还好?在梅家如何?那一日匆匆忙忙的,也没说几句贴心话。”
“梅大奶奶好着呢,大少爷对她极好,屋子里也没有姨娘通房,”严嬷嬷喝了口茶,含笑回道:“就是小姑子难缠了些,不过她也已嫁出去了,能做的有限,梅大太太开始还瞧不上但如今也已经让大奶奶帮着管理中馈了,待她生下嫡长子,这就彻底稳妥了。”
如今顺利了,但可以想见当初周姐姐刚嫁过去的时候花费了多少心思,好在如今都苦尽甘来了。
“那就好,我就盼着她日子好好的。”
两人闲话了几句,忽听得桂枝来报,“姑娘,二太太和二奶奶在外头呢,好像有什么事。”
刘玉真一愣,道:“那快请,”又对着准备起身避开的严嬷嬷道:“嬷嬷稍等片刻,二婶和二嫂估计是来找你的。”除了严嬷嬷她还真想不出二房婆子二人联袂前来还有什么事。
未等严嬷嬷发问,戚氏和吴氏就快步走了进来,戚氏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和刘玉真客气了两句后就直截了当地说道:“这就是严嬷嬷了吧?刚听到说您擅长看这妇人病?我这儿媳妇也好些年没开怀了,还请嬷嬷帮忙看一看,若能添个一儿半女的我将来到了底下也能和他爹交代了。”
吴氏紧跟在后头,脸色微红,“劳烦嬷嬷了,若是能成定给您供个长生牌位。”
果然,刘玉真就猜到是这样。
“二太太二奶奶言重了。”严嬷嬷与她们见过礼,同样地给吴氏把了脉,久久未语。
“可是有什么不妥?”戚氏吓了一跳,小声地问。
“嬷,嬷嬷……”吴氏也很紧张。
严嬷嬷神情有些严肃,“还请二奶奶伸另一只手。”
吴氏犹豫着伸出了另一只手,严嬷嬷用手按住那只并不白皙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中沉思许久。
“这,这是怎么了?”去厨房看完中午饭食的张氏领着小张氏走入门来,瞧见这紧张的氛围吓了一跳,声音也跟着放低了,“侄媳妇这是怎么了?”
身后的小张氏也有些紧张。
“二奶奶,这似是有喜了。”严嬷嬷犹豫着说道:“但月份尚浅,老身也不敢十分肯定,等到了下月二奶奶可请个大夫来瞧瞧。”
“真的?!”戚氏一喜,这脸上笑出了牙花子,“你说的是真的?!我儿媳妇她怀上了?!!”
吴氏也是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肚子。
“月末有五六分了,”严嬷嬷含蓄着说道:“二太太您下月请了大夫来瞧瞧便能肯定了。”
“诶呦佛祖仙婆啊,”戚氏喜得不行,合十向四周拜了拜,“列祖列宗保佑啊,菩萨保佑啊!”
张氏和小张氏都愣住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连道恭喜。
“弟妹好福气啊。”张氏心中发酸,脸上不免带出了些,“侄媳妇这生个儿子就是两个儿子了,生个女儿也是一个好,弟妹有福了。”
“托福,托福哈哈哈……”
小张氏看看喜不自禁的吴氏,又看了看欢欣鼓舞的戚氏,不由得低下了头。
第52章
吴氏的有孕在陈家掀起了一片波澜, 不到一天全家都知道了,老太爷乐呵呵的连说了三声好。
晚间回来的陈世方和宇哥儿也喜得不行,一家人欢喜着, 在西厢房画画的刘玉真都听到了前院传来的笑声。
康哥儿又趴在桌子上在看走马灯,嘴里还小声复述着刘玉真今天新讲的故事, 他如今每天听故事已跟着认识十几个字了,只是到底不如慧姐儿是正经开蒙,他认识的基本上是他感兴趣的故事里头的,慧姐儿则从开始的一天一个字, 到后面的一天五个字, 如今已经学完了《百家姓》, 开始学千字文。
不过她这会儿没在练字, 而是在春杏的教导下打络子,认真得很。
“……盘古爷爷拿着大斧头, 大斧头,”康哥儿说着说着就顿住了,抬头四处望了望爬下桌子哒哒哒跑过来拉着刘玉真的裙摆, “娘亲, 盘古爷爷拿着大斧头, 然后呢?”
刘玉真把画笔放到砚台上, “盘古爷爷拿着大斧头把混沌劈开了,这轻的东西往上飘成了天, 重的东西往下沉变成地, 于是就有了天地。‘天地玄黄’是《千字文》里的第一句, 我们今日说的便是这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
“开天辟地,拿着大斧头,”康哥儿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扬起小胖脸,“娘亲我也要读书,我也要学故事。”
刘玉真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那我们和姐姐一起学,等你爹回来再让他请个夫子给你开蒙。”
提到陈世文,康哥儿顿时高兴地问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估摸着明年五六七这几个月回来。”刘玉真猜测道,春闱是三月,若是不中估计五月就能到家了,若是中了则还有后面的殿试,恩荣宴等,那就要晚一些,但应该不会超过明年七月。
康哥儿数着小胖手,一二三数来数去数晕了头。
刘玉真看着发笑,摸了摸他的头,想到了一个主意,“我给你们花一幅《九九消寒图》吧,你们每日依着当天的天气填上,唔,慧姐儿如今已学会写字了你就填字,康哥儿还不会那就填画,如此填上一幅图你们爹爹啊,就回来了。”
“好!”康哥儿也不管那是什么,听到爹爹要回来了这几个字就欢呼拍手。
慧姐儿刚好打完了一个吉祥络子,也凑过来瞧,“母亲画的是腊梅图吗?”
“是《九九消寒图》,”刘玉真调好了颜色,在纸上画出了嶙峋的躯干,再往上勾勒了细枝,其上点缀着长着九瓣花瓣的奇怪空心梅花,数一数,竟有一十八朵。
画完之后她端详了片刻,提字:春泉垂春柳春染春美,秋院挂秋柿秋送秋香。
旁边写下这图的填写规律:下点天阴上点晴,左风右雾雪中心
“好了,”刘玉真放下笔,“这图我们冬至那日开始填,康哥儿每日填一瓣花,慧姐儿每日填一笔字,当日天晴便涂上方,阴天便填下方,刮风涂左大雾填右,若是下雨或者下雪便是中间,可都明白了?
“填完你们爹爹啊就回来了,到那时你我们就把这图送给他做礼物,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乖乖点头。
……
冬至到来之前,还有一件大事便是府里老太太的寿辰,她老人家今年不是整寿便没有大办,饶是如此也有许多人上门送礼。
刘玉真和慧姐儿到的时候差不多是午时了,老太太特地派了人在门口迎她,一路领着到寿安堂去。如今已是十月中旬,这一路上好些花儿草儿都没了,只隐隐地能闻到梅园里传来梅花的香气。
“梅园的梅花可是开了?”刘玉真问带路的大丫鬟。
那大丫鬟恭敬地回道:“回五姑奶奶话,今年梅花开得早呢,上月底便有零星的开了。”
“我想也是,今年格外冷些,”包裹在厚重斗篷里的刘玉真呼吸间都带出了几缕白气,“老太太身子骨可好?我娘和二叔二婶可好?”
丫鬟:“好着呢,昨日还瞧着大太太到梅园里赏花,二老爷和二太太也好,老太太身子骨也康健,就是想着五姑太太。”
刘玉真牵着慧姐儿,笑着回道:“我也想祖母呢。”
一行人来到了垂花门,今日迎客的是大嫂颜氏和二嫂罗氏,几人见面又欣喜地聊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了罗氏一直送她到了寿安堂里头
寿安堂里,一大家子的人都在,连远嫁府城的三姐姐都回来了,见着她高兴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