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菱双说话的语气并不重,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狠狠的敲在了秦远的心头。
她说完这段话,就转身去了洗澡房,自己一个人打水洗澡,并不想继续跟秦远交谈了。
如果继续交谈下去,她可能会忍不住怒气争吵起来,可她不想跟秦远吵架,所以只能先躲着。
秦远理亏,想了半天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只能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许菱双洗了澡出来,月亮已经上来了,照的院子亮堂堂的,她把自己的衣服洗好了晾在走廊上,就回卧室去了。
秦远叹口气,自己也去冲洗了一下,又把他跟万刚两个人的衣服洗好晾好,才回到卧室去。
卧室点着蜡烛,许菱双并没有睡着,她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看着帐子顶。
秦远钻进帐子里,拿过另一个蒲扇开始给许菱双扇风。
许菱双赌气翻过身去,不想看他。
“我不是不想跟你说,只是我以前所在的部门是个特殊性质的地方,要是说起来,很多东西都牵扯不清,又涉及到保密机制,我不想把你也牵连进去,所以才一直没说。”秦远低声道:“再有一点,其实我一直在申请调回我们省军区。我想等调令下来了再告诉你,你不想离开我,我又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许菱双眨了眨眼睛,正想翻身转过去,院子外头忽然传来秦枫叶惊恐的喊声:“哥!哥你快救救我啊!”
第39章
秦远一个激灵跳下床,一边穿长裤一边快速的说道:“我出去看看,这件事等会儿我们再谈。菱双,我以前的工作性质让我养成了一些跟旁人不太一样的性格和习惯。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会努力去改正的。另外,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们是夫妻,我很爱你,我绝对不是故意隐瞒。”
说完,秦远就跑出去了。
秦枫叶还在外面大喊大叫,许菱双也跟着爬起来穿衣服。
她虽然很生气,但事情要分轻重缓急。
而且她从秦远的解释里听出了不少东西,心里大致有了一点了解,也知道秦远舍不得她。
至于更多的,等之后再慢慢沟通好了。
所谓夫妻,说白了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组成一个家庭,中间可能会发生很多误会和摩擦,但只要两个人都有解决问题的心,以后总会越来越好的。
许菱双举着煤油灯也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说:“秦远,我跟你一起,枫叶是女孩子,万一有什么你不方便处理的地方呢?”
秦远已经把院子门打开了,亮堂堂的月光下,秦枫叶披头散发,哭的涕泪横流,整个人狼狈的不得了。
“枫叶,你怎么了?难道是邓永年打你?”秦远着急的问道。
这年月乡下地方家里打人的现象还是很常见的,父母打孩子、丈夫打妻子、妻子打丈夫……略见不鲜。
秦枫叶这个婚结的过于草率,所以秦远担心他们夫妻俩在家一言不合就会动手。
秦枫叶一看见秦远就扑过去抓住秦远的手腕,然后惊恐的说道:“哥!大舅、二舅他们疯了!刚才!刚才!”
“你冷静一下,慢慢说!”秦远吼了一嗓子,把秦枫叶的神智拉了回来。
“刚才,我们全家已经要睡觉了,他们忽然过来了。我公公去开的门,大舅二舅用板车把妈拉到我们家去了!还说妈以后就是个废人了,他们只是兄弟管不着,我是她的女儿,我必须负责!我婆婆跟他们吵了半天,可是他们把妈丢在邓家的院子里就跑了!现在我公公、婆婆和邓永年都在跟我吵架,说我是扫把星,把他们家都带上晦气了!哥啊,我怎么办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秦远一愣:“妈怎么就是废人了?生病了?出了意外?”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妈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大舅二舅放下人就跑了,连什么病都没说!”秦枫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哥,就算要管妈,也不该是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啊!哥!我现在连家都回不去了,我怎么办啊?妈还在邓家院子里躺着呢!”
许菱双端着煤油灯走过去,沉声道:“我去喊老师,先带老师过去看看你妈,有病就治病。”
“那我怎么办?”秦枫叶瞪大眼睛看着许菱双:“嫂子的意思是,你跟哥要照顾妈?”
许菱双说:“我没这么说。你妈平时身体那么好,依我看,她不会有什么大病的。走了,先去看看。”
许菱双说完就去敲了秦安康家的门,刚巧吴子华还没睡着,便穿上衣服拿着医药箱走了出来。
秦安康点了一个火把说:“我也跟去看看,梁杏子怎么一天到晚的惹事啊,就不能让我们秦家人安生几天吗?”
他们一行人到了邓家,就着月光,可以看见邓家的院子门紧闭,门外的土路上丢着一个毫无知觉的妇人,正是梁杏子。
秦远微微皱起眉头,走过去大力敲响邓家的院子门。
邓母在里面吼道:“别敲了!都叫你带着你妈滚回去了!听不懂人话啊?”
“是我,秦远!你们把门打开!”秦远的语气有些不太好。
片刻功夫,邓永年就跑过去打开了门:“哎呀,大哥怎么来了?这可真是……”
秦远说:“你们家柴房不是有块快掉的门板吗?借用一下。”
“啊?哦……哦……”邓永年赶紧去柴房把摇摇欲坠的门板卸下来借给了秦远。
吴子华已经蹲下去给梁杏子看过了,他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急火攻心,血压升高,心脏也有一点儿杂音。”
“会死吗?”秦枫叶着急的问道。
“不会死,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吴子华说:“我看她的嘴角还有血迹,估计还吐血了,看来胃也有点儿问题。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会气成这副模样?”
许菱双想到之前用计弄回来的五百块钱,猜想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便没有说话。
秦远跟秦安康把梁杏子放在门板上,秦远说:“人我们抬回去了,不过老邓,你跟枫叶已经结婚了,你们邓家做事情用不用这么绝?这大晚上的,把枫叶赶出来就算了,我妈意识不清也被你们丢在路上,万一出了事,你们家谁能担责任?邓永年,你是不是特别想去去坐牢?之前放过你一次,是希望你能改好,你现在这个做派,我也得重新考虑考虑了。”
邓永年浑身一抖,他赶紧摆着手说:“我没有我没有!这不是我的主意,我在家都不说话的!是我妈把枫叶赶出去的,也是我妈叫我们把岳母丢出去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邓母在屋子里面吼道:“姓秦的,那是你妈,又不是我们永年的妈,她半死不活的瘫在我们家的院子里,出气多进气少,万一死了,我们家不晦气吗?丢出去怎么了?换了谁家都要丢出去的!”
秦远便冲着邓家主屋朗声道:“亲家婶子,就算咱们不是亲家,只是一个村上的人,你做事情也不用这么狠吧?我大舅二舅把人丢在你们家当然不对,但遇到这种事你们可以去喊我,可以去喊我爸。也就几步路的事儿,你们全家人是腿断了不能走路吗?现在天热,到处都是蛇虫鼠蚁,万一我妈被毒蛇咬了,那就是亲家婶子你害死的,你等着吃枪子儿吧!”
邓母吼道:“你想吓唬谁啊?”
秦远笑着说:“我不吓唬你,我明天就抬着我妈去县里公安局报案,亲家婶子你等着警察上门吧。”
说完,秦远就招招手,跟秦安康一起把梁杏子抬去自己家了。
秦枫叶看着他们慢慢走远,她冲着邓永年哼了一声,道:“你们一家人可真够毒的,我明天早上再来看警察抓你妈!”
说完,秦枫叶也跑了,她今天晚上可不想在邓家住。
邓永年急得团团转,跑回屋里拉着他爸说:“爸,怎么办?秦远那个人可不能得罪的,他认识县里好多人,要是真的把妈抓走了怎么办?”
邓父说:“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要是明天警察真的来了再说吧,现在我要睡觉了!”
邓母也一脸无所谓的回去睡觉了,邓永年站在院子里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没有去追秦枫叶。
到了秦家,他们把门板放在堂屋,吴子华就开始给梁杏子治疗了。
一套针扎下去,梁杏子慢慢醒了过来,一睁眼发现眼前都不是娘家人,不由一愣:“你们怎么在这里?”
“妈,你不记得了吗?你在娘家病倒了,被大舅二舅用板车拉去枫叶那里,又被枫叶的婆婆丢出来了。”秦远说:“我们把你抬回来了,吴医生说你没什么大事,一会儿给你弄些药,明天早上我就送你回去。”
梁杏子的脑袋还是晕的,吴子华让秦远给她倒了一杯水,喂她吃了什么药丸,等她喝下去之后就说:“你的血压非常高,心脏也有点杂音,我建议你不要动怒,要心平气和,之后再去县城医院检查一下。”
梁杏子晕晕乎乎的,似乎也听不懂吴子华的话。
吃过药她就想睡觉,但是秦远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床了,就让梁杏子在门板上将就一下。
好在天热不会着凉,给她弄点儿驱虫的草药熏一下就行了。
众人见梁杏子没事了才各自散去,因为没人惊动秦富贵,所以秦枫叶去秦安康家凑合一晚上。
秦远关上院子门,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留了一盏煤油灯,这才跟许菱双一起回到卧室。
许菱双说:“秦远,算算日子,你妈今天可能去找老四要钱了。但是钱没要到,所以她才会受刺激病倒了。”
“应该是吧。”秦远看上去很平静,他道:“我妈这种人,本来也该长长教训了。她嚣张了这么多年,一直横行霸道,因为贪财,所以拿出家里的积蓄想去赚大钱。现在变成这样,也是她活该。你别想这个了,吴老爷子都说她身体没有大事,咱们睡吧,明天还要一大早送她回娘家呢。”
许菱双躺到床上,原本想跟秦远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但这会儿早就过了她睡觉的时间,没等秦远躺上来,她就已经睡着了。
秦远摸了摸她恬静的小脸,轻声道:“心怎么这么大,都忘了在跟我生气了?”
这样的许菱双让他越发喜爱,也开始深刻检讨自己性格中的不足之处。
第二天早上,秦远天刚亮就起来了,家里有客人,又有一个一直在昏睡的梁杏子,所以他提前烧好开水,煮好一锅稀饭,等着其他人起来。
吴子华也起得很早,他洗漱好了,就拎着药箱子过来,继续给梁杏子看病。
梁杏子睡得很踏实,吴子华给她把了脉,又翻开眼睑看了看,对秦远说:“你妈这个身体,要是不能平心静气的休养,以后气吐血的时候多着呢,万一闹不好,会影响寿命的,可一定要注意啊。”
秦远说:“我们劝不了,随她去吧。不过她这么心疼自己,只要听说影响寿命,她估计就不会生气了。”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秦远就没见过比梁杏子更爱自己的人,她的整个人生里只顾着她自己,惜命这件事,她肯定也很擅长。
吴子华又给梁杏子扎了针,之后就收针回去吃早饭。
这会儿,许菱双也起来了,她洗漱好之后就让秦远去喊万刚。
那小伙子睡得迷迷糊糊的,跑出来看到堂屋躺着一个中年妇人,登时吓了一跳。
秦远简单解释了一下,万刚抓抓头,用冷水洗了脸才反应过来。
梁杏子是最后一个醒的,不过这一觉因为睡得比较好,所以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恢复神智和记忆了。
她爬起来就朝外跑,还好许菱双看见了,赶紧冲过去拉住她:“婆婆,你做什么?”
梁杏子甩开许菱双的手,尖叫道:“我要去找白婆子要钱!我的钱!我的五百块钱被他们骗走了!”
事情确实跟许菱双想的一样,昨天吃过晚饭,梁杏子拎着针线篮子高高兴兴的跑去了白婆子的家收钱,一进去就找白婆子问老四回来了没有。
老四刚好就在白婆子家里,就问她什么事。
梁杏子说她是来收钱的,之前投的五百块,现在可以拿回两千块了。
老四一脸无辜的说梁杏子是不是搞错了?他没见过什么五百块,更别提什么两千块了。
梁杏子当时懵了,这个年代的乡下人大多比较简单,加上大家都很穷,所以还没人知道什么骗局不骗局的。
梁杏子初时还以为老四在跟她开玩笑,她一点一滴的把白婆子炫耀手表,老四炫耀自行车,后来她拎着针线篮子过来这里,白婆子给她看了两千一百块钱的事儿全都说了一遍。
老四更加无辜了,他拍着身上打着补丁的旧衣服,说:“你不是在说笑吧?我们家这么穷,我们哪里买得起什么手表、自行车的?你要是不信,你去我家看看啊,怎么可能有自行车?更不可能有两千多块钱了!那可是两千块,我去抢劫都抢不到那么多钱的!”
梁杏子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她揪住老四的胳膊,恶狠狠的说道:“之前你妈戴的手表,村里好多人都看见了,还有你的自行车,干活的人都看见了!”
“哦,你说那个啊,那是之前我一个亲戚借给我们玩两天的,早就还给他了。村里人都知道这件事啊,我也是这么跟别人说的。”老四说:“杏子姐,你不要跟我们开这种玩笑了,我们家这么穷,怎么会有这种值钱的东西嘛。不信,你可以去搜啊。”
梁杏子疯了一样把白婆子跟老四的家翻了个底朝天,家里果然什么都没有,就连之前看见的奶粉、罐头都不翼而飞了,一切都好像是做梦一样。
“我不管你们家有钱没钱,之前我给了你五百块钱,你还给我!你还给我!”梁杏子过去撕扯老四。
老四灵活的躲开,然后带着他妈跑出去,直接找了公社书记过来评理。
梁杏子给钱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见,加上老四说的话很有道理,他说:“杏子姐是什么人,咱们这些亲戚都知道,她一毛不拔,对自己的爹妈都那么抠门,她会给我五百块钱?是我疯了,还是她疯了?”
公社书记点着头说:“这倒是,五百块钱呢,我家都没有这么多钱。就算有,也不可能随便拿出去交给一个远房亲戚啊。”
“是啊,书记,我都说了杏子姐在胡说八道嘛!她之前被男人离婚了,可能是悲伤过度脑子里面有了癔症,又或者是她自己弄丢了钱,想诬赖在我们身上呢。”老四说:“书记啊,我们一家子几代贫农,我们都是好人,你可要帮我们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