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书记分析了很久,判断梁杏子是自己丢了钱之后因为刺激过大得了癔症,老四跟白婆子就拍拍屁股回家去了。
梁杏子快要气疯了,她之前就因为离婚的事情在许菱双的办公室气晕过一次,这次血压陡然增高,她整个人朝后一倒,不光晕过去,还失禁了。
梁母还是关心她的,赶紧找了村里的赤脚大夫过来。
那赤脚大夫是真的庸医,检查了一会儿说:“没救了,中风了,醒了也是废人了。你们好好伺候她吃喝,在床上躺一辈子吧。”
一听这话,梁父、梁母都疯了,他们俩把梁杏子住的屋子全部翻了一遍,只找出来两百块钱。
两个儿子也过来帮着一起找,连梁杏子的枕头、被子都剪开了,还是没找到多余的钱。
梁家大弟说:“大姐现在变成这样了,钱也没有了,总不可能赖上咱们吧?”
他之前撺掇梁杏子结婚,是因为她手里有七百多块钱,他想从大姐手里弄点儿好处给自家小儿子去镇上县城找个好人家。
可现在梁杏子一共才两百块,就算骗来了也只能买个自行车,加上梁杏子又瘫痪了,他们才不想管她呢。
“我看啊,咱们把她送回双井村去。”二弟说。
“秦富贵跟秦远怕是不会收留她的,我看那对父子恨她恨得厉害。”梁父一脸阴沉的说道:“我跟你妈都这个岁数了,不可能让我们来照顾一个废人吧?这每天把屎把尿,你妈也做不动啊!”
梁家大弟转转眼珠子,说:“我有个主意,直接把人丢给秦枫叶,那姑娘傻乎乎的,咱们把人拉过去放下,然后就跑。”
于是,两兄弟把梁杏子弄上板车,立刻出发了。
梁杏子被弄上板车的时候还有一点意识,一路上她听着两个弟弟咒骂她的那些恶毒话,这就气上加气,等到了双井村,她又吐血晕过去了。
秦远听完这些,见他妈还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就说:“两位舅舅跟妈不是一样的人吗?妈这么生气做什么?你作为他们的大姐,这些年也没有帮衬过他们家,他们又为什么要帮衬照顾你?”
梁杏子一愣,正要骂人,许菱双说:“婆婆,我老师已经说了,你这样的病症,要是一直生气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掉了。”
“你少诓我!”梁杏子不相信。
许菱双往外一指,道:“小叔家就在那里,你自己去问啊。”
梁杏子还真的跑去问了,吴子华说的比许菱双说的更加严重,他说梁杏子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以后可能会得脑梗,到时候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梁杏子浑浑噩噩的走回秦远的院子,看着儿子跟儿媳妇说不出话来。
秦远也不想跟她多啰嗦,就说:“先过来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他们都那样对我了,我不回去!”梁杏子一扭头。
秦远说:“你现在已经迁出咱们双井村了,以后你的工分都记在小庙村,你不回去,是打算饿死吗?”
梁杏子是工分爱好者,一听这话,她恢复了一点儿理智,坐下来说:“这倒也是,我得回去重新找白婆子跟老四,要是他们不还钱,我就跟他们拼了!”
秦远说:“妈,你真的不是癔症吗?那么多钱,五百块!以前爸打回来的野鸡野兔你都舍不得吃,你会舍得拿五百块给一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远房亲戚?”
“我真的给他了!”
“为什么给他这么多钱?你对我们都没有这么好过。”
“我不是给他的,是他说五百块钱拿过去,十五天就可以赚到两千块,我才把钱交给他的。”梁杏子涨红了面皮说:“你以为我傻啊?我还不是为了赚钱?”
秦远还没说话呢,坐在一旁喝稀饭吃咸鸭蛋的万刚就低声说:“又不是神仙点石成金,怎么可能有人十五天把五百块赚出两千块?挖到金矿还是去抢劫了?这说出去怎么会有人信呢?要是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婶子,人家跟你非亲非故的,不过一个远亲而已,为什么要带着你发达啊?人家自己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同学好友什么的?怎么就轮到你了?”
五百块十五天可以赚两千块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连万刚都觉得梁杏子应该是癔症了。
梁杏子一听这话,脸色由红变紫,而且心里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癔症。
“那我的钱呢?我去找过了,真的少了五百块!五百块啊,我的五百块!”梁杏子早饭也不吃了,两手一伸开始哭。
秦远笑了:“妈,那是我挣的钱,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再说你手里不是还有两百多块吗?村里多少人家都拿不出这么多钱,妈你已经很富裕了。以后好好做工分,不缺吃不缺穿,还有积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至于你以后看病的钱,我都会给你出的。”
作为一个儿子,秦远再怎么讨厌梁杏子,但赡养老人这件事他是不会含糊的。
万刚也劝道:“婶子,您也别哭了,这人年纪大了吧,就容易犯糊涂。我奶奶以前也干过这种事儿,她怕钱丢了,就到处在家里挖洞藏钱。可是藏的地方多了,她就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挖的洞了。后来那些钱就找不回来了,我奶奶也变得糊里糊涂的。我觉得吧,钱没了可以再挣,这人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许菱双不说话,只埋头把自己的早饭吃完,就去吴子华那边端了一壶中药回来。
“婆婆,吃药吧。”许菱双把药倒在一个大碗里,说:“先吃稀饭,吃完歇一会儿再喝药,不会伤胃。”
梁杏子不想吃饭也不想喝药,她一直在拼命的想,想自己到底是不是把钱拿去给了老四,又想自己是不是把钱塞到什么洞里去了。
许菱双看着她,渐渐觉得梁杏子的眼神不太对劲了。
她心里一惊,赶紧去喊来吴子华,可是梁杏子已经两眼一翻,然后又昏过去了。
这一次,梁杏子醒来以后没再提到钱的事儿,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这回事,但脑子也变得有些糊涂了,秦远喊她一声,她隔好几秒才能回应,看上去有点痴。
“老爷子,我妈这是怎么了?”秦远说:“看着好像脑子出了问题。”
吴子华说:“我不是这方面的医生,所以不好说,但你妈看着确实像是受刺激过度,所以脑子变得有些糊涂了。而且,她似乎不记得五百块钱的事情了。但对她来说,这是好事。你们要是担心,可以带她去省城的大医院做个检查。”
秦远说:“我最近可能没空,我妈这个样子,会自己伤害到自己吗?”
“应该不会,你看她该吃饭会吃饭,你喊她扫地她也会扫地,就是比以前慢了几拍。”吴子华说:“日常生活应该是不受影响的。”
秦远微微松了一口气,道:“那只能先送回小庙村,等过段时间我有时间了,再带她去省城看看。”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万刚一直待在秦家,见梁杏子没事了,他这个客人都松了一口气。
“队长,那咱们今天还去县城吗?柳同志还在县城等着咱们呢。”万刚凑过去小声问道。
秦远说:“还是去一趟吧,你坐一会儿,我去地里喊我爸,让他来照看一下我妈。”
吴子华说:“你去忙你的,我又没事做,就在这里看着你妈,你放心,她只是糊涂了,不是疯了,不会伤害自己的。”
“好,谢谢老爷子。”秦远说完就骑着自行车出去了。
到了地头,秦远把秦富贵喊出来,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
秦富贵叹口气说:“你有正经事要忙,我去帮你盯着梁杏子。你放心吧,都说坏人活千年呢,你妈这种人,不会轻易有事的。”
秦远点头道:“那就拜托爸了,我现在去小学看一眼,今天他们期末考试批改试卷,我看菱双什么时候能下班,我要带她一起去县城。”
“你去吧,我去登记工分。”秦富贵挥挥手,跑开了。
公社小学,老师们都在办公室里,互相批改不同年级的期末试卷。
比如许菱双改三年级的,沈娴改一年级的,有标准答案在,所以做起来并不难。
秦远过去的时候,所有老师都已经批改好了,正在交换卷子检查一遍,之后就要登记分数,写成绩单了。
“秦远?你怎么过来了?”许菱双听见敲门,回过头去一看,赶紧站了起来:“是婆婆怎么样了吗?”
“不是,老爷子说她就是糊涂了,反正变得有点不太正常,不过不影响正常生活。”秦远说:“我过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县城?”
许菱双听说县城还有秦远其他的战友等在那里,她猜测秦远这是在邀请她走进他那个什么涉及机密的世界,便点头道:“好,你等我一下,我跟褚校长请个假。”
褚建明说:“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把成绩单写完就行,这点事情又不着急。”
许菱双谢过褚建明,收好自己的办公桌,坐着自行车跟秦远一起回去了。
院子里,梁杏子正坐在那里剥毛豆,秦富贵坐在不远处,正在低声跟吴子华说着什么。
秦远说:“妈没怎么样吧?”
“她挺好的,什么事情都会做,可见本能是没有忘记的。”吴子华说:“刚才你爸跟我说,你妈这样其实挺好的。不影响正常生活,也不会一点就炸时时刻刻骂人。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等你有空,带去省城看看才是正经事。”
“老爷子放心,我肯定会带我妈去省城看医生的。”秦远说:“我们现在要去县城有点事儿,家里就拜托爸了。”
秦远把自行车推出来,让许菱双坐在前面的大杠上,万刚坐在车后座,长腿一迈,他就蹬着车骑远了。
这会儿的二八大杠都会这样带人,就是比较考验骑车人的体力。
不过秦远可是练过的,加上许菱双跟万刚都属于瘦子,所以很快他就骑着自行车到了县城的公家招待所。
万刚原本说好了上午回来,可这会儿都下午了,所以他跳下车就很着急的跑上二楼,敲开了其中一间屋子。
秦远跟许菱双倒是不慌不忙的,他放好自行车,然后才拉着许菱双的小手,低声说:“一会儿见到的柳同志是个女同志,她跟我属于同一个部门,以前比较熟。”
许菱双很敏锐,她说:“这话的意思是,以前你们俩之间有男女的意思?”
秦远赶紧说:“我对她没有这层意思。”
许菱双明白了,又是一个喜欢过秦远的人。
不过秦远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呀,怎么这么招人爱啊?
他们俩慢悠悠的走到打开的那间房门前,万刚迎了出来,笑着说:“队长,嫂子,你们快进来,我刚刚给柳同志解释过为什么上午没回来的原因了。”
柳同志确实是一个女同志,而且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同志。
她跟娇艳的许菱双不同,她是那种文静清秀的美人,鹅蛋脸、丹凤眼,有一种古典仕女的美。
她留着齐耳短发,用普通的黑色发夹别在耳后,穿着一身军装,但不太像军人,倒像个知识分子女大学生什么的。
见到秦远的那一瞬间,柳同志很明显的露出了喜悦之情,但她立刻看见了一旁的许菱双,眼中刚刚亮起的光芒瞬间就熄灭了。
“秦远,好久不见了。你这个病假休的时间可够长的,大家都很想念你。”柳同志微笑着伸出手。
秦远走过去跟她握了手,然后说:“我之前伤得太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了,这是我的爱人许菱双。”
柳同志立刻跟许菱双握手,并做了自我介绍:“许同志你好,我是柳飘絮。”
看来柳同志不光长得古典美,连名字都挺古典的。
双方打过招呼,万刚泡了几杯茶,就开始跟柳飘絮说:“队长说他可能不会再回去了。”
柳飘絮一惊:“秦远?难道你真的要离开部队?你舍得吗?再说了,部队需要你!难道你真的要回来一辈子种地吗?秦远,你老师的去世只是一个意外,他去世前也叫你要继续报效国家的!”
秦远说:“你们别着急,我只是说我不想回原军区了,我给上头打了报告,申请调来咱们省军区。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舍不得离开部队。但是我现在结婚了,我的家人也在这里,我不想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可是……这怎么能一样呢?你要是回来,会埋没你的才华!”柳飘絮激动起来了。
秦远说:“有什么才华不才华的?难道回到我们省军区,我就不能报效祖国了?”
万刚倒是抓了抓头,说:“唉,我能理解队长的心情,毕竟成了家跟以前是不一样的。”
柳飘絮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用力说:“我没觉得有什么区别,你成了家,可以带着家属一起过去!”
秦远说:“那边太苦了,菱双是南方人,过去了恐怕适应不了。”
柳飘絮说:“我也是南方人,我还不是适应了?秦远,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凡事都会想着集体利益,根本不会因为这种个人的小事情提出调离!”
“我确实不一样了,我以前是一个人,现在我有爱人了,有自己的家了,以后还会有孩子。何况,老师去世之后,我知道就算再严密的保护,也无法防住无孔不入的间谍。我自己可以冒这样的危险,但是我的家人不可以。”秦远也严肃起来了,他说:“说到底,这是我的私事,如果上面同意我调来省军区,其他人没什么指点的余地吧。”
听到“间谍”两个字,许菱双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当初秦远那么谨慎,又去查她的血型,又把她当成重点观察对象。
柳飘絮倒抽一口凉气,她原本就长得秀气古典,这么一吸气一捂胸口就更像仕女画上的捧心西施了,看着叫人怪怜爱的。
这种动作,要是许菱双去做就不一样了,她长得太娇艳了,又太甜,她要是捂着胸口,给人的感觉会像是在撒娇一样。
“其他人!好一句其他人!秦远,我们公事六年,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分享那么多成功的时刻!到了你的嘴里,我们就变成了其他人!”柳飘絮眼中闪过一抹泪光,情绪稍微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