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正色道:“柳飘絮,我们确实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但作为战友,我没有管过你的私事。现在我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你不接受我也没办法。”
柳飘絮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她知道秦远不喜欢她,但她一直以为自己至少是他的好友,可是没想到,秦远居然说她是“其他人”。
万刚见气氛有些紧张,只能尴尬的出来打了个圆场,他说:“你们先别吵架了,能不能调回来,不是还不知道吗?万一上头不允许呢?毕竟能代替队长的人不多,我看政委就不会放人的。”
柳飘絮一听这话,情绪稍微好了一点。
但秦远就不怎么喜欢听到这种话了,如果他的调令下不来,那他就必须回到原军区,到时候,许菱双就要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又要工作,又要学习医术,要照顾吴子华的身体,也要应付两边家里那些不靠谱的亲人……
只要想一想这些事,秦远就根本无法放心。
柳飘絮说:“算了,不说这些叫人难过的事情了。秦远,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通知你,你的病假还有二十天就要彻底结束了。到时候,如果调令没下来,你必须按时赶回军部,要不然,就按逃兵处置。这是文件上的通知,你自己也可以看。”
秦远看了一份红头文件,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折好了放进口袋里。
他的调令在领结婚证之后就申请了,如果顺利的话,最近应该也会出结果。
万刚看了看秦远的脸色,换了个话题说:“队长,今天嫂子也下班了,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又有这个时间。我提议,一会儿晚上我们在国营饭店一起吃顿饭吧,你看怎么样?”
秦远点点头,说:“这个当然没问题,我本来就应该请你们吃饭,尽尽地主之谊的。而且我们县城虽然不大,不过饭店的味道还不错。”
柳飘絮忽然说:“秦远,你家离这里远吗?”
“不远,走过去一个多小时,骑车减半。”秦远说。
第40章
“秦远,既然你家离得不远,我大老远的过来给你送通知,你是不是应该在家里请我吃顿饭呢?”柳飘絮想去秦远家里看看,她看上去好像已经恢复了平静,还笑着说:“刚才跟你争论是我着急了,我一向非常尊重你,你是知道的,还希望你不要跟我生气。”
秦远跟柳飘絮共事多年,对于这位战友的品德风貌他还是很欣赏的,就算之前有些别的尴尬问题,请人家去家里吃顿饭倒也无可厚非。
不过秦远还是首先看向了许菱双,许菱双笑着说:“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乡下地方,作为主人家,自然应该在家里请你们吃饭的。不过今天家里有点事情,不是很方便。请问柳同志,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秦远的第一反应就是征求许菱双的同意,柳飘絮见了不免心里一沉。
“我们是后天早上的火车离开这里。”柳飘絮说。
“这样吧,请二位明天中午去我们家吃饭。今天家里确实有事情,万同志也知道的。”许菱双很诚恳的说道。
“是啊是啊,队长的妈妈今天生病了。”万刚点头道。
柳飘絮说:“那我们就明天中午过去做客了,万刚认识路,到时候我们会自己过去的。”
“既然定好时间了,那我跟菱双就先回去了。”秦远喝完一杯茶,站了起来。
柳飘絮有些舍不得,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秦远了。
“这么快就回去?不是才坐下吗?至少再喝几杯茶,大家叙叙旧啊。”柳飘絮说:“也不知道你回乡这么久,都做了些什么。”
秦远笑着说:“听万刚说你们这次过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办,我就不耽误你们了。再说我还要回去看看我妈,今天就先散了吧。有什么想说的,明天午饭时候再慢慢喝酒聊天。”
“好吧。”柳飘絮只能道:“那我送你们出去。”
几个人都朝外走去,秦远还是习惯性的拉住许菱双的小手,只从这种最简单的小动作,就知道他们小夫妻之间非常亲密。
柳飘絮心里堵得慌,但还是强撑着跟他们说了再见,又目送他们骑车离开,她才捂着胸口,眼中渗出泪来。
万刚这个小伙子其实很机灵,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说,见柳飘絮心情不好,他就安静的站在旁边。
等柳飘絮情绪安静下来了,万刚才说:“柳同志,要不咱们先去办事吧?”
“好吧。”
这个时候,秦远跟许菱双已经骑车行在回家的路上了。
这会儿天上有云朵,所以阳光并不强,秦远一边骑车一边说:“你放心,我应该能调回来的。”
许菱双想问他们到底属于什么部门,不过在外面说这种事不□□心,便道:“调不回来也没事儿,我刚才想过了,如果你二十天后必须回去,那你就回去吧。我在这边安心学习,等老师不在了,我就去你那边找你。不是说可以随军吗?我又不怕吃苦,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秦远说:“还是觉得会委屈你。”
许菱双笑了起来,她轻轻抱住秦远的腰,把额头抵在他的后背上,然后朗声说:“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不会觉得委屈的。”
秦远心头乐颠颠的,他说:“你不跟我生气了吗?”
许菱双说:“我还在生气啊,不过我不喜欢吵架,所以我在等你的解释。如果我听了你的解释,可以接受,那我再想想要不要跟你吵架。”
秦远觉得许菱双实在是太可爱了,于是浑身更有干劲儿,把个自行车蹬的跟风火轮一样,没一会儿就到家了。
吴子华跟秦富贵坐在走廊下说话,秦远推着车走进去,道:“妈呢?”
“剥完毛豆说是困了,我看你们客房铺好席子了,就让她进去睡觉了。”秦富贵说:“还是糊里糊涂的,反应慢吞吞的。”
吴子华说:“秦远,你不用担心,你妈妈知道干活,知道困,渴了知道喝水,都挺正常的。”
秦远说:“那就行,一会儿等她醒了,我就送她回去了。”
“我给她弄了一些草药,都是自己晒的,不值钱。你一起给她带回去,每天熬一包。”吴子华指着旁边小桌子上一堆黄表纸的纸包说道。
“多谢老爷子。”
吴子华给了草药包就回去了,没过一会儿,秦枫叶跑了进来。
“哥,邓永年今天来了三趟请我回家,你说,我今天要回去吗?”秦枫叶傻乎乎的问道。
自从知道秦远这个大哥可以做自己的靠山之后,秦枫叶就比之前乖巧多了。
秦远说:“请了你三次,诚意还算不错。不过依我看,你可以多留几天,然后再去吓唬吓唬他,就说我今天去县城公安局备过案了。我妈昨天晚上被他们扔出来受到惊吓了,要是我妈之后有什么差错,那就是邓家的错,到时候,他跟他妈,一个都跑不掉。”
秦枫叶倒也不算笨,她说:“哥,你其实没去公安局备什么案吧?”
“当然没有,这种邻里纠纷,就算真的要评理,第一个也是去找李书记,不会先闹去公安局。再说那是你夫家,要是我们真的为了这点事情去报案,以后你的日子还怎么过?”秦远说:“但他们邓家人做事情太绝太狠,所以得在适当的时候警告他们一下。”
秦枫叶是真的没有眼光,可是她已经嫁过去了,秦远也只能帮她做这些事了。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哥,我听你的。”秦枫叶很兴奋的说道:“哥,我听说妈变成傻子了,是不是真的?”
“你没看见吗?还要问我。”秦远有些不想回答。
秦枫叶说:“我不太想看到妈,我还记恨她呢。”
秦富贵说:“你妈确实有些傻了,不过不严重,就是脑子有点儿糊涂了。反正,以后她也不会经常过来双井村了,你不想看见她,就不用见她。”
秦枫叶点点头:“那我就回去了,刚才吴田七跟几个孩子在沟里抓了几条鱼,他弄了一条回来,晚上我们吃鱼。哥,你要过去吃吗?”
小孩抓的鱼能有多大?秦安康那边晚上四口人吃饭,秦远怎么会去凑热闹呢?
他摇摇头说:“我要送妈回娘家,你们自己吃吧。”
梁杏子又睡了一会儿就醒来了,许菱双认真打量她,见她慢吞吞的走出来,看到秦富贵的时候手指指着他抖了几下,但是并没有说话。
然后,梁杏子在灶屋转了一圈,自己弄了一碗凉水喝下去,又自己去找茅厕,看上去除了痴痴的,其他确实没什么问题。
“妈,我送你回家了。”秦远等她从茅厕出来,给她打水洗了手。
梁杏子慢吞吞的抬头看了一下秦远,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早就该送我回去了,我不爱待你这儿。”
“好,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秦远又推出了自行车。
许菱双有些不放心,便也一起去了,还是她坐前面,梁杏子坐后面。
小庙村比较远,到了梁父家门口,都已经过了五点了。
村民们全都收工回到家里,梁家的院子里,梁父、梁母跟两个儿子都在,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一个个看上去眉飞色舞的。
秦远冷笑一声,也不敲门,直接推着自行车撞开半掩着的院子门大踏步走了进去。
几个人一见秦远,全都一惊,特别是他的两个舅舅,登时就躲到梁母背后去了。
秦远心下好笑,梁父赶紧说:“你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过来了,你们心里没数吗?”秦远冷冷道:“我妈还没死呢,你们就把她连夜丢到别人家去。外公,那到底是你的女儿,也不至于这么心狠手辣吧。”
梁父一脸尴尬的看着他,然后敲了敲自己的旱烟袋,说不出话来。
梁母还是有点担心梁杏子的,她上前一步问道:“小远啊,你妈怎么样了?”
“外婆觉得我妈怎么样了?”秦远反问道。
梁母不说话,许菱双这才拉着梁杏子走了进去。
四个梁家人又是一惊,梁家大弟说:“医生不是说她瘫痪了吗?怎么还能走路?”
梁杏子慢吞吞的看了一眼梁大弟,又慢吞吞的说道:“你才瘫痪。”
梁父瞅了她一会儿,说:“这看着不太对劲啊。”
秦远说:“有什么不对劲的?能吃能喝能睡觉,还能正常干活儿,明天早上可以正常去挣工分了。”
“你什么意思?”梁父说:“这是把人送回来给我们?”
“不然呢?”秦远说:“我妈都已经迁回小庙村了,工分都是这边记的,她不回来挣工分,你们给她饭吃吗?”
“可她这个样子……”梁父有些犹豫的说道:“不正常啊。”
许菱双说:“吴医生已经给婆婆检查过了,婆婆的脑子受到了一点刺激,所以记忆出现一些混乱,暂时看上去也确实有点儿奇怪。但我们已经观察很久了,婆婆可以正常生活,也不需要别人照顾。她本来就已经回娘家了,现在自然也是要住在这里的。”
梁父知道许菱双在跟一个老中医学医术,听她这么一说,便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是咱们村的大夫明明说她中风瘫痪了……”
“那是个赤脚大夫,最多治个头疼脑热。如果婆婆真的瘫痪了,那她现在是怎么能走路的?”许菱双说:“就算婆婆真的瘫痪了,那也归你们管。因为她已经是小庙村的人了,要是下回你们再把她随便丢到我们双井村去,我跟秦远就去找你们公社书记,让你们全都去牛棚改造。”
“让我们去牛棚改造?凭什么啊?”梁家大弟不服气的吼了起来。
许菱双冷静的说道:“就凭你们草菅人命,昨天你们村的大夫已经查出婆婆生病,但你们却把她丢出去了,婆婆差点出大事。还有,你们把婆婆丢出来,但婆婆离婚时候分到的钱款跟收音机还有别的东西全都没见着。我要是没猜错,那些东西都被你们偷走了吧?偷那么多钱可是大罪,别说关牛棚了,就算关进监狱,都是正常的。”
“你!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谁他妈偷钱了?”梁家二弟也吼了起来。
许菱双说:“没偷钱,那就请你们把婆婆的钱跟东西全都拿出来给我们看看,现在,立刻,马上,晚一分钟我就让秦远去找你们公社书记。”
梁家两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俩还没说话,梁母就已经做贼心虚,赶紧从口袋里面掏了五十块钱出来。
“别别别!我们真的不是偷钱,是帮杏子收起来了!”梁母把钱丢在了地上:“她是我女儿,我怎么会偷她的钱呢?”
梁杏子虽然变糊涂了,但喜欢钱的本性没有改变,她一看到钞票就走过去捡起来,然后藏在自己的衣服里面了。
“剩下的钱呢?”许菱双慢慢的扫过剩下的三个人。
梁父气的鼻子都快歪了,他用旱烟袋指着许菱双的脸骂道:“你这个小蹄子是个什么东西?你是秦远的媳妇儿而已,你跑来我们梁家逞什么威风?”
“没错,我就喜欢逞威风,梁老爷子你要是不高兴,咱们去书记那里评评理?”许菱双说:“别转移话题,剩下的钱呢?一共七百二十六块钱,当初离婚的时候都做过见证,还写过字据的,你们想赖也赖不掉。”
梁家二弟急了,他跳起来说:“哪有那么多钱?你不知道我大姐弄丢了五百块钱吗?还硬说是被人家白婆子骗走了!我们搜过她的屋子里,只有两百块钱!”
许菱双点点头:“好的,那就还剩一百五十块钱,快点拿出来。
许菱双态度坚决,目光冰冷。
梁父抽了一口旱烟,不情不愿的把自己兜里刚刚分到的五十块也丢了出来。
接着是梁家二弟,而大弟看了看梁杏子那副迟钝的样子,他捂紧了口袋说:“我大姐现在变成这样了,我们不帮她收着钱,她迟早会弄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