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象先:“什么?”
张望若面容微冷:“胭脂笑这种东西……他想用在谁身上?他又想害谁?”
☆、第63章 第 63 章
当夜, 裴象先和张望若离开原家,前往城中军营寻找关幼萱。如今蒋墨离开,张望若又从蒋墨那里看到来自西域的药“胭脂笑”, 两人最担心的,便是关幼萱出事。
还未到军营, 一众师兄弟们便在人烟罕至的破落寺庙后的灌木丛中,将被打晕捆绑、嘴里塞着布的侍女们捞了出来。侍女们被救下,清醒过来后,她们认得裴象先。
然而她们看到裴象先身旁的陌生男子, 神色变得犹疑不决。
裴象先和气解释:“这位是我师妹, 张望若。你家小七夫人怎么了, 为何你们被捆绑,她不在?”
听到都是小七夫人的娘家人,侍女们才放心又急切地告状:“都是五郎做的坏事!小七夫人和七郎在军营里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嘴, 小七夫人回来路上就遇到五郎, 五郎将我们夫人哄骗上马车后,就让他的卫士们打晕了我们。
“小七夫人不知道被他带去了哪里!郎君, 女郎, 我们快去告诉七郎吧!”
侍女们气愤的:“五郎见不得我们七郎和七夫人好,找到机会就逗弄人。我们要向七郎告状, 向二郎告状!”
张望若按住最激动的一名侍女的肩,她与裴象先眼神一对。张望若道:“这可不是逗弄人玩。”
张望若喃声:“他可是拿着胭脂笑的人。”
侍女不解这是什么, 她们见裴象先和张望若不动,便再次催促着去寻七郎。关幼萱这位女扮男装的师姐却很奇怪,不让她们走, 还问奇怪的问题:“你们五郎, 是不是特别喜欢我们家萱萱?”
侍女们颇自豪:“小七夫人, 谁不喜欢?”
张望若与裴象先对视一眼,二人神情皆有些微妙。
让其余师弟将侍女们按捺住,二人去一边商量对策。裴象先直接道:“你怀疑蒋墨掳走萱萱,用胭脂笑对付萱萱?他是这样的人?我在凉州见过他几面,却对他知之不祥。”
张望若眼中的笑很冷:“这小孩儿,大约缺谁的爱,性格是有些问题的。我不愿意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父母是怎么管教他的……但他来欺负别人家好好养大的女孩儿,我便不能饶他了。”
裴象先:“此事……先不要让七郎知道。”
他忧心忡忡,身为郎君,最清楚男性的心理。“胭脂笑”这样下作污秽的药物,再加上蒋墨掳走关幼萱……原霁年少冲动,如何能忍得了自己妻子可能不贞的事?
关幼萱希望裴象先能够不插手她的婚姻生活,裴象先这几日亦在反省,是否他和她阿父对她盯得太严了些。裴象先正琢磨着南下回家的事,如何愿意看到在这个关口,小师妹被人这般欺辱?
自然可以找原家要个说法。
但是女儿家的名声,更为重要。涉及此事时,便是夫君,都是外人。
张望若默然片刻,神色更冷。天蒙蒙亮,西北的晨风拂面,如刀子般割来。
她当机立断:“蒋墨走了一整晚,现在追还来得及。我带师弟们去追他,救下萱萱。师兄你稳住原霁,最好……原霁不知道此事。若他知道了,他嫌恶萱萱,我们便向原家要说法,带萱萱离开。”
裴象先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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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象先用“张望若到来,思念小师妹,特意请小师妹来小住两日,两日后再还给原府”这样的理由,告知了原家七郎。他顺便带走了关幼萱身边那些侍女们,并花了一整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们为了小七夫人的名声,隐瞒好此事。
原霁在军营中得到了裴象先送的话,神色不虞。他心里一直对裴象先警惕,何况关幼萱离开的时候,又推开了他……原霁心里七上八下,一直觉得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原霁一早上,都在想着要不要回家一趟,看看萱萱。
得知张望若带走了关幼萱,原霁勉强按捺下自己的冲动——张望若是萱萱的师姐,是娘家人。萱萱和张望若在一起,总比和裴象先在一起让他放心。
但是,为何要将关幼萱带走整整两日?
白日练兵的时候,原霁盯着女英军,眉头紧锁。他心中烦闷不堪,比起前两日纠结于关幼萱爱不爱他这样的问题,他的烦闷似乎更加严重。而他甚至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他的心情反映到现实中,便是加强练兵程度。
让女英军们苦不堪言。
中午开伙食时,好几个女郎都扭捏着来找束翼,求束翼说她们受不了了。
束翼到营帐前,见原霁坐在营门前的大石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十步”冲上冲下,冷酷地呵斥“十步”动作的迟钝。一人一鸟在那里,如同吵架一般你一言我一语。
束翼扶了下额头。
束翼道:“你就是自己心里不痛快,拿来折腾我们。好吧,看在你这么难受的份上,我就告诉你——昨天,你把小七夫人气走了。小七夫人都被你弄哭了。”
原霁一愣,仰头怒目:“胡说!我什么也没做,就和她说了两句话而已。”
束翼:“小七夫人看到了你推着女英军一个女郎的背影,她坚信那人是女孩子。她应该误会了你,我怎么解释她也不听。她眼圈当时就红了,但她不让我告诉你。”
原霁大脑轰地一下,空白。
他却仍试图说服自己:“但我告诉她没有女郎。萱萱向来听我的话,我说什么她都支持的。只要两日、再挨两日……等到我生辰的时候,我将女英军给她,她就知道了。”
原霁低着头,说服自己:“难受两日而已,死不了人。我不都难受好几天了么?我还活得好好的。”
自束远走后,束翼性格已经沉稳许多。束翼此时却还是一个没忍住,怼他道:“那是因为你皮实。你二哥怎么打你你都活蹦乱跳,你能想象萱萱被你打一下么?”
原霁空白的大脑中,想到,她会哭的。
他不受控制的,想到她昨日坐在床上质问他的样子。她小脸微白,眸子漆黑湿润,她似乎每说一句话,都在忍着不哭。他一句句冷冷地堵回去,她便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
关幼萱伤心地推开他,转身离开。
原霁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忆昨天发生的事,他极好的记忆力,让他连细枝末节都回忆起来——她期待的眼神,失望的眼神。她最开始雀跃含笑、对自己招手,娇娇地喊“夫君”。她最后推开他,声音闷闷地说要回家,不想他跟着一起走……
所有这些,最后在大脑中汇成一句话——她会哭的。
原霁猛地站起来,吓了束翼和“十步”一跳。他沉着脸,也不练兵了,掉头就往军营外走。原霁牵走一匹马,跃上马背。少年将军身法伶俐,目视前方的目光坚毅:“驾——”
束翼:“哎——”
原霁的声音在风中远去:“军营女英军,你先操练。我回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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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象先自然不肯见原霁,他让人将原霁挡回去。院中出现骚动、打斗声,裴象先一杯茶还没喝完,便头痛地出去,果然见到原霁被府中的卫士们围着。
卫士们都抽出了刀剑,原霁根本没有动武器。他单枪匹马闯入此院,一番游打之下,卫士们被放倒的不少,原霁却神清气爽,越打越精神。
裴象先立在廊上,感受到冬日的冷风。原霁蓦地隔着人海,抬目向他望来。鹰隼一样的目光锁住他,危险感随棍而上,裴象先一时间被震住,竟动弹不得……原霁没有表情地盯着他半天,缓缓的,笑露白齿。
原霁笑起来的时候,看着便不危险了:“大师兄,我跟着萱萱也这么喊你。我是来找萱萱的。师兄让我见一面萱萱,我和她说两句话就走。”
原霁张望裴象先身后的空无一人,他自若无比:“还有张师姐。师姐远道而来,我都没有见过,实在没有礼数。我应该和萱萱一起敬师姐一杯茶水。”
裴象先:“看不出七郎这般懂礼数。”
原霁笑:“以前不懂事嘛,我就是野蛮人,师兄和师姐这样读书多的才子才女们,不要跟我计较。但我现在跟着萱萱熏陶,我也懂很多了……我知道我应该和萱萱一起孝敬师兄师姐的。”
他张望:“师兄,让萱萱出来吧。”
裴象先低声喝:“你把她弄哭,还有脸来找她?”
原霁镇定万分:“夫妻之间,吵架本就正常。我们自己能解决的事,不劳烦外人插手。师兄有心陪着萱萱,不如将萱萱还给我。我夫妻感情好了,会感谢师兄。”
裴象先:“我们师兄妹借走你夫人几人,你都不给。如此还说什么孝敬我们?”
原霁心里已然不耐至极,若非这位是关幼萱的师兄,他早一拳打了过去。原霁心里虽厌恶这位师兄总围着他的妻子转,但他偏偏要将这位师兄架在高处,让这位师兄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原霁和气地解释:“我没有不给人,我只想和她说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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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象先让人进去找关幼萱,之后告诉原霁,说关幼萱不肯见他,让他走。裴象先又以师兄和同为男子的身份,拉着原霁一同建议,要他给关幼萱冷静的时候,过两日再来。
原霁口上说好。
他心里却肃冷万分,压根不信裴象先的话。
强兵面前无谋算。打仗打惯了的人,不相信任何人口头上的甜言蜜语。漠狄人打输了就给凉州保证,结果次年只要缓过来就赖皮。原霁信奉的是拳头,武力,智慧。
他意气风发,偶尔鲁莽,但他不蠢。
裴象先当晚没有睡好觉,除了忧心师妹有没有追到蒋墨、救出关幼萱,他又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这一次,是原霁直接踹门而入,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侍女进来。
裴象先无奈地看着他——真是属狼的。
折腾一整天,都不用睡觉么?
原霁:“师兄,我再问一句,萱萱在哪里?”
裴象先披衣而坐,看眼原霁提着的侍女。显然侍女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原霁,裴象先一时沉默。原霁冷笑一声,松开手中人,掉头就走。裴象先喝道:“原霁,你不顾忌萱萱的名声么!”
原霁脚步一顿。
裴象先声音也冷下:“这是你们原家儿郎们之间的龃龉,惹出的祸事。你要是敢怪在萱萱身上,我当即带萱萱南下!”
原霁回头:“然后与我和离么?还不到两年,你们就算计着和离,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裴象先一怔。
原霁缓缓地回头,看向他。
原霁眼睛漆黑如深海,一点儿光看不到,幽幽若若,冰凉万分。他的回首,如战场上的杀人刹那时刻,睥睨万分,冷傲决绝万分,杀气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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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关幼萱醒来,伏在桌案上,她颈窝僵得都有点痛。她眨了一下眼,忽地反应过来如今是什么情形。关幼萱当即跳起来,拉开门就要往外走。
蒋墨正好进屋,将她堵了回去。
关幼萱气得抱怨:“五哥,你放我走!”
蒋墨好整以暇地关上门,笑着坐下。他懒洋洋地手撑下颌,一双桃花眼涟涟生情,端详着她:“如何能让你走呢?你不是和原霁吵架么,他那么欺负你,你跟五哥回长安,散散心,不好么?”
关幼萱道:“我不要!”
她气得坐回榻上,怨怼地盯着蒋墨。她尝试与蒋墨沟通:“我与夫君之间的事,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我是跟他生气,可是我没有要离开他……”
蒋墨道:“为何这样都不离开他?他背着你玩女人,你便卑贱至此,连这个都要忍受?”
关幼萱脸色微白,她道:“我没有要忍受!但是我并没有弄清楚真相,也许有误会呢。我还是想听他解释……”
蒋墨静静看着她。
他忽而笑,低声:“你们这样的女郎,都是这般心善,对男子抱有期待,觉得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会有难言之隐。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为什么还要去问一遍,弄清楚真相,对你们有什么用?反被他们这样的人利用——利用你们的爱,伤害你们。
“萱萱,五哥心里疼你。我是和原霁不睦,想气他。但是你告诉我他背着你养女人,我忽然转了主意,我想带你离开他。萱萱,欺骗你的男人,是不值得你回头的。
“你要知道,原霁和原淮野,他们是父子。原霁,是原淮野这么多年来、唯一、最……”
蒋墨喃声:“原霁是原淮野真正想要的儿子。父子都是一样的。”
他想到了原霁生辰的一千二百一十六只孔明灯,那是他永远得不到的;他想到了幼时,原淮野走到哪里,都将原霁带到哪里,对自己,却只是点头一下,熟视无睹。
他明明是长公主的儿子,是公子墨。可是他从未得到过父亲的爱。
原淮野是混账。可是凭什么这样的混账,他心里在意的人,不是母亲和自己,而是死去的金玉瑰和金玉瑰的儿子?
关幼萱怔怔看着蒋墨。
她不认同蒋墨的话,她不觉得原霁真会那样坏。何况她有师兄,有阿父,即便原霁真的那般坏,她也有底气对抗原霁。她是自小被宠爱的小淑女,她生长在爱中,亲人的爱养成了她的简单,也造就了她的剔透,自信。
他若无情,她便休。
但在那之前,她和原霁并没有结束。
关幼萱轻声问蒋墨:“五哥为什么这么说?什么叫‘我们这样的女郎’?还有谁像我一样?”
蒋墨盯着她。
他缓声:“还有金玉瑰。原霁的生母。”
蒋墨:“我母亲不喜欢这个女人,我也厌恶这个女人。但是我知道做错事的人是原淮野。萱萱,你知道么?你的夫君,原霁,他本是可以不出生的。是金玉瑰回头了。”
他低声苦笑,说起自己母亲的情敌昔日的故事,他心情何其复杂。他道:“玉廷关一战后,原淮野尚了我母亲。金玉瑰受伤昏迷,醒后得知未婚夫婿移情别恋。她心中不解,又伤心万分——就如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