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淑女——伊人睽睽
时间:2021-01-01 10:15:44

  但是到了院中,卫士们虽不敢动,却包围了他们,让他们无法行动。
  然而卫士们一出动,张望若带来的等在外面的师弟们也不用再伪装。他们救人心切,和蒋墨的卫士们对上。但对方不敢动,他们这样武力低弱的,也不想先曝其短。
  而一直因张望若是男是女而恍惚的蒋墨,此时也回过了神,冷静地意识到了如今情况。蒋墨冷然看着周围人投鼠忌器的样子,冷笑一声,喝道:“都怕什么?两名小女子而已,就让你们胆怯?都给我上!”
  卫士们才一动,关幼萱按着蒋墨的匕首就向下一压,她娇声高斥:“谁敢动!你们动了,你们公子命就不保!”
  卫士为首的道:“小七夫人,我们郎君也是原家五郎。我们郎君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一根头发丝都没动你,你……”
  张望若在旁睫毛轻轻颤一下,若有所思: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么?
  她看向蒋墨冷白俊极的侧脸,心想:看来这小破孩还有良知,没有真的扭曲到无可救药。
  蒋墨冷冰冰看来:“看我做什……嘶!”
  张望若不像小淑女那般心软,关幼萱只用匕首下压来威胁人,张望若手腕轻轻一动,手中匕首就割破了蒋墨白皙的脖颈,鲜血汩汩流下。张望若含笑:“诸位,再考虑考虑。放我们离去,如何?大家都是一家人,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啊。”
  卫士们已然犹豫,蒋墨却面容一扭,他好似看不到自己脖颈上的伤一般,失血让他面容更白,眼神更清而亮。他眼中执拗的光不灭,盯着卫士们:“都给我上!拿下她们两个女的!”
  关幼萱气道:“五哥!你不要命了!我们会真的动手!”
  蒋墨冷笑:“谁不是真的动手呢!给我上,谁敢不拼力,今日我但凡活下来,回头都给你们治罪!”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孤注一掷的火焰,乌黑的碎发拂着他面颊,发丝轻柔地贴上沾着血的匕首。匕首与他脖颈上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流,但蒋墨此时眼中的疯,不逊色于原霁平日在战场上的野。
  本质上,他们是同一个父亲。
  张望若问关幼萱,低声好奇:“他是一直这般疯,还是最近才疯了?”
  关幼萱紧张握匕首,盯着四方扑来的卫士们。她跺脚:“师姐,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们打不过这些人啊!”
  他们最大的倚仗,是拿捏着蒋墨的性命。可是如果蒋墨自己不在乎,这些卫士们也不必顾忌。关幼萱这些师姐师兄们,都是文人出身,顶多学一点儿防身术,哪里能真的打得过这些卫士?
  关幼萱是跟金姨学了半年武功,可她第一次和人动手,手心的汗流了一遍又一遍。
  她恼怒咬唇,暗恨地瞪一眼蒋墨:她不能真的杀蒋墨,她承担不了杀蒋墨的后果。可是这个人不能用来做人质的话,变得何其讨厌、无用!
  看场中开始打了起来,蒋墨注意到小淑女对自己的瞪视,他勾着桃花眼,似笑非笑地向关幼萱看来。他眼中波光潋滟,还未将得意阴狠之色传给关幼萱,他便被用力一拽,一个趔趄,被张望若拽到了身前。
  前方卫士手中的剑掠来,张望若挡得七零八落、手忙脚乱。张望若干脆直接用蒋墨来格挡,反让对方慌张收手。
  蒋墨被她抓住头发,几次拖拽,长发都被她薅掉不少。他被张望若用得格外狼狈,脸上都不小心被溅上了血。风流倜傥的公子墨,回来大魏后便没有过这种待遇。他恼怒万分:“张望若!我迟早杀了你!”
  张望若笑:“阁下先将欠我的束脩交一交再说。何况老师有难,学生挺身而出。现在不正是你应该做的么?”
  可惜无论如何玩闹,如何拿蒋墨当人质约束他人,张望若和关幼萱在中间拿着蒋墨,还足够应付,但是他们的师兄弟们,却被那群卫士拿下。眼见自己人不堪重用,越来越少,便是张望若,都生起一丝烦躁。
  反是关幼萱眉目秀逸、神情平静,她握着自己的匕首,小心不杀人,以自保为前提。
  又一卫士看准时机,向那看着柔弱的关幼萱冲撞而去,想夺走女郎手中的匕首。关幼萱心中打鼓,脑中慌张回忆金姨教自己的,在对方气息几乎与自己贴面上,小女郎眼眸镇定地格挡迎上,与对方兵器交戈时,她身子一旋,退让了散步,手腕翻转之下,竟敲重了对方的卫士手腕。
  关幼萱按照自己谨记的穴道敲下,匕首一扬,血珠子飞溅上她皎白的面容,卫士慌张后退。
  “打得好!”一声少年清亮的喝声,从院落门外传来。
  关幼萱听这声音耳熟,她心跳砰砰,蓦地仰头看去,见院落门被踏破,数十铁蹄奔袭而来,黑压压的凉州精兵,迅速出现。马蹄声滚滚如雷,快速奔跑向四方围住。交错的马蹄声和人影,让卫士们目不暇接,精神紧张。
  待马停下来时,胄甲武士们排开阵型,所有人便入了包围圈。凉州骑兵凝立如死,给黑夜裹上慑人气势。马眼如铜铃,军阵蓄势待发,平日只是听人吹嘘过的压力,今夜让这些卫士们实实感受到了——
  上战场的兵马,和寻常的府宅卫士,是不一样的。
  凉州的骑兵,和寻常上战场的兵马,又格外不同。
  这些骑兵的包围,寒夜中黑沉沉的威慑力,原霁冰凉而漫不经心的目光,让蒋墨呆立着,想到了很久以前听人吹嘘过的话——
  凉州铁骑,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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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州铁骑的神话,会在原霁手中复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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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如墨,浓郁泼洒。驿舍里三层外三层,被包得如同粽子一般。
  原霁背脊挺直地坐在马背上,不看他们,他眼睛穿越人群,望向最里面的、脸上溅了几滴血的关幼萱。他扮演着一个巍峨的“英雄救美”的角色,对如今场面却没什么兴趣。
  这般打斗场,在原霁经历过的所有战争中,简单得不值一提。他毫不费力,就能将自己的妻子带出。比起那些,他更想讨好自己的妻子。
  少年将军威武挺立,目光幽邃,赞许地看着关幼萱,目中带着三分柔情:“萱萱,打斗不错。到我这边来吧,夫君护你!”
  关幼萱抿唇,盯着他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她两排长长的黑睫毛掀起,眼皮轻轻一翻,转过脸去鼓起腮,喉咙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在夜中清晰万分。
  蒋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张望若眼里也带上笑。
  原霁面容微烫,迟疑:……他又被翻白眼了么?
  她不是小淑女么?
 
 
  ☆、第65章 第 65 章
 
  凉州铁骑到来后, 场面开始变得一面倒。关幼萱不想屈服原霁,然而原霁只要打起架来,他便能轻易抢得主控权——他将关幼萱抢到了自己身边,张望若威胁着蒋墨。
  蒋墨的亲兵们输得惨烈。
  黑夜浓郁, 战马奔啸, 蒋墨脖颈上的血已凝固, 他长发凌乱贴面, 面容微扭,眼睛滴血一般盯着场中如有神助的原霁。原霁天生适合战场,他腰间的刀都未曾出鞘, 一手拉着关幼萱, 一手与四面围攻他的人斗。但是不像是卫士们以多欺少,真打起来, 像是原霁在欺负他们一样。
  举手投足, 凌厉身法, 原霁的每一招, 都轻而易举地放倒他周围的人。他打起来无所顾忌,眼神中的狂野锋利,让人步步后退,不敢接其刃。
  雄鹰属于苍天,狼王来自漠北。长安繁华养不出这样的人, 狼王的一举一动都为战争所生,
  蒋墨怔愣, 无力地感受到自己和原霁的差距何其大——他没有原霁这样的武力, 没有原霁在战场上这般呼吸一样自然的气势。
  蒋墨嫉恨又无奈时, 他此方的人被凉州铁骑逼成了弱势方。眼见原霁大获全胜, 能成功将关幼萱带走时, 来自长安通衢之道的方向,传来隆隆马蹄声。马蹄未到,旗帜先亮,两方都因为通衢之道前来的兵马而停手观测。
  关幼萱与原霁生着闷气,她顶多能做到不影响他的战斗。他如何打,她一声不吭。见到原霁就不高兴的关幼萱沉闷中,忽然感受到原霁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握疼了她。
  下一刻,关幼萱听到蒋墨吃惊又暗自欣喜的唤声:“母亲——”
  关幼萱蓦地抬起了头,向黑暗中灯笼火光深处赶来的骑兵们望去。遥遥的,她看到一骑当先,为首的,虽然在暗夜中看不分明,但衣袂飞扬、云鬓金钗的扮相,确实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样子。
  那便是蒋墨的母亲,长乐长公主么?
  而这位蒋墨的生母,在原霁眼中,又代表着什么?
  关幼萱想到自己听到的关于原霁父亲的情债,心头像是被针重重刺了一下。她有些心疼地看向原霁,少年侧脸冷锐,唇瓣紧抿。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再次重了一下。
  关幼萱忍着痛,并没有吭声。
  好在原霁很快反应过来,回头看她。关幼萱眸子温润漆黑,无杂无垢。原霁怔忡一下,心尖才涌上的刺,便在她的目光下重新温软下去。
  他想:有什么关系。蒋墨有自己的母亲撑腰。他有萱萱。
  长乐长公主带着来自长安的精兵赶到,长安精兵包围住了凉州骑兵。李泗低声问原霁怎么办,原霁昂着下巴,看向那位在他记忆中已经面容模糊的公主。长乐公主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冷漠万分。
  即使时间隔了太久,即使原霁已经从几岁的孩子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凉州少将。长乐公主仍然一眼认出他。
  原淮野和金玉瑰的儿子,她永远不会认错。
  黑暗中,驿舍的驿丞和小吏们躲在墙头角落里瑟瑟发抖,探着脑袋偷看他们这里被层层兵马包围,一层比一层的规格高。凉州铁骑的装备已经精良,但是来自长安公主府中的精兵,金盔金甲,肃穆明耀。
  被围在最里层的蒋墨,神色变幻不定。挟持他的张望若轻轻啧了一下,觉得此番情形有些有趣。
  长乐公主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就将目光放到了原霁身上。她带着寒霜与上位者的睥睨目光,将原霁和关幼萱从头到尾扫一遍。长乐公主下令:“拿下他们!”
  长乐公主盯着原霁:“身为凉州少将,无召而入皇城,视同贼子。若敢反抗,视同谋逆。凉州铁骑即刻解下刀剑,交出战马,朝廷方会饶尔等一命。”
  关幼萱惊讶地看着原霁,微微拢起了眉。她没想到原霁来长安,罪名会这般大……可是原霁并非带着千军万马来长安,他只带了一百来人,如此……也算贼子野心,威胁长安么?
  关幼萱心里着急万分,她的担心超过了她对原霁的气恨。原霁再可恶,也是因为救她而来的。她怎能看着夫君因此而入狱问罪?
  关幼萱上前一步,就要说话,原霁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却让她动弹不得。关幼萱想开口,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瞪着原霁,见原霁长眉一扬,似要开口。关幼萱满心期待时,见原霁动作顿了一下。
  她顺着自己夫君迟钝了那么一瞬的动作,向黑暗中看去。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包围向他们的兵马外,一支长箭划破黑夜。那长箭直直飞向正下马走向原霁的青年将领,青年将领本是听长公主的命令而来解除原霁的武器,压根没发现背后射来的箭。
  原霁脚步极为微妙地向一个方向移了一步,他伸手将青年将领一推,同时抬臂格挡。黑夜中飞来的箭只擦过原霁臂上的铁甲,凌厉的力道两相交加,铁甲上溅出飞烁的火花。
  众人皆惊,眼看那箭被原霁一挡后,才向外擦去,“砰”地一声插在了地上,稳狠至极。
  原霁面色不虞,长乐公主神色难看,蒋墨目光闪烁。而其余众人,都惊叹般地仰头,看向箭只射来的方向——
  月色冷暗,星光如银铺陈天际。骑着褐色高马的男子衣白胜雪,雪衣翻飞。他手握长弓,长弓拉满,那射出的一箭,自是来自他手。隔着距离,众人无法看清他相貌,但其如玉之姿,已让人心生向往。
  离得近的张望若,听到蒋墨苦涩喃声:“父亲……”
  张望若诧异仰目:那便是……凉州曾经的军神,狼王,大名赫赫的原淮野么?
  原淮野骑马在高处,一箭射出,阻止了军士们的行动。他声音似带着几份催金拨玉的笑意,在寒夜中清晰传开:“原霁并非无召入京,原霁一行人,不入长安,乃是受我与行之的安排,来参与钟山下的马球赛事。钟山角是长安边郊,严格来论,不算长安城。
  “我手中有与行之的书信作凭,殿下若有疑问,但来查看。如此,尔等可解兵了吧?”
  行之,是原让的字。
  原霁出凉州之时,原让知道拦不住自己的七弟,只能让侦查鹰送信,与自己的三叔提前商量好此事的解决方式。原让唯恐原霁冲动之下入了长安,便说不清,特提前告知原淮野,让原淮野提前在长安城外拦住七郎。
  不想原霁马速比原让推测得还要快。
  原淮野还未出手,原霁便先遭遇了长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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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淮野为他们解了围,直接御马离去,并未上前来与他们相见。此番行为,让长乐公主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然而紧接着,公主凝视着原淮野在幽暗中御马离去的背影,白衣若雪,清寒孤寂……她心生苦涩。
  她已许久未曾与他好好见过面,说过话了。
  长乐公主怔怔地盯着驸马远处的背影看,她身后针锋相对的势力解除,蒋墨磨磨蹭蹭地到她身边,低声叫了一句:“阿母……”
  长乐公主扭头,盯着自己儿子精致白皙的面容,以及肖像原淮野十成的桃花眼……她一下子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暗夜中清晰的巴掌声,将蒋墨的脸打得侧了过去,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关幼萱吃惊地望来,原霁面无表情。
  蒋墨缓缓抬头,几分阴鸷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母亲。他强忍着屈辱,僵硬着面孔,肩膀微微颤抖。
  长乐公主厉声:“和原霁抢女人,抢输了还要自己母亲救……你这个混账!给我回去面壁思过!”
  她说罢,骑上马便掉头就走。她不看原霁,不问原霁如何住,去哪里。她知道原淮野会安排好他的儿子……骑在马上的公主手握缰绳,手却颤抖万分。
  她背脊挺得笔直,用严厉的语气,让仆从带走蒋墨,说自己要如何罚蒋墨。她怪儿子不争气,怪儿子丢脸。但她更怪的,是她的儿子,只有她会为其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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