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淑女——伊人睽睽
时间:2021-01-01 10:15:44

  她要管好墨儿。
  原淮野有他的儿子,她也有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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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霁本想找到关幼萱,就将关幼萱带走。但因为公主要治罪他无召而入京、原淮野又为其解围的缘故,原霁不得不留下来,耐着性子去钟山下打马球的地方居住几日。
  原淮野虽未见他们,却在那里为他们这些人备好了住舍。
  原霁牵着马,带着关幼萱和其他人一同前往钟山。原霁沉默万分,他不提自己的父亲,其他人也只好坐立不安地当做原淮野不存在。
  如此,一夜混沌过去。
  次日,蒋墨立在原淮野在钟山所居的府宅大堂中,顶着自己母亲昨夜赠送自己的脸上的巴掌印。他被母亲训斥了一晚上,心中如何恼怒不提,天亮时,却还是到自己父亲这里请安。
  立在堂外,蒋墨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什么“孔明灯”之类的话,在听到他来请安时截住了。
  蒋墨扯一下嘴角:孔明灯。呵,必然又是为了原霁。
  屋中武士出去,蒋墨进去。他立在堂中,见原淮野穿着家常的灰色文士袍,在自己家中,也银冠束发,衣着不苟。原淮野坐在案前翻看兵部送来的文书,低头批阅的姿势排他性十足,此番模样,又与昨夜那个倜傥万分的人格外不同。
  但是在蒋墨印象中,这才是自己父亲的样子。昨夜那个父亲,才是不寻常的。
  蒋墨记忆中的父亲,正是这般沉寂,冷淡,可以一整日偏居一隅,一句话也不说。
  蒋墨低头,向原淮野解释自己的行为,磕磕绊绊地狡辩自己带走关幼萱,是因为原霁待关幼萱不好,自己并不是恶人。
  原淮野对此不予评论,他手握狼毫写字不停,口上问:“东西呢?”
  立在父亲面前的蒋墨愣了一下:“什么东西?”
  原淮野:“你去漠狄带回来的东西。”
  蒋墨怔住,他盯着低头批阅的父亲,刹那间,一句话说不出来。他千辛万苦地从漠狄出来,为此受重伤,性命垂危,可是原淮野一封信,就将对他的关心说完了;自己掳走原霁的妻子,哄骗关幼萱到长安,自己母亲气怒自己不争气,原淮野却提都不提那事。
  提都不提。
  绝不会是因为原淮野对自己的理解,宽容。
  只能是因为原淮野的漠视,不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好不好,坏不坏。不在乎自己做好事,还是坏事。自己作恶多端也好,成为国之栋梁也罢……原淮野都无所谓。原淮野在意的,只有原霁。
  好,既然公事公办,那大家都来公事公办。
  蒋墨袖中拳头握紧,他眸子赤红,拼命忍耐,才咬牙道:“东西我带回来了,但我现在不想交给你。你虽是兵部侍郎,但你如今手中没有文书印章,你无权现在要看我拼了性命抢回来的东西!到了长安我才会交去兵部!”
  原淮野终于抬头,向他看来一眼。
  蒋墨挺直背脊,桀骜的眼神,不加掩饰。他用这样的方式激怒自己父亲,只盼原淮野发怒也好,责骂也罢。
  不想原淮野盯着他半晌,说:“你现在不交出来,不要后悔便是。”
  蒋墨阴沉的:“我为什么会后悔?”
  原淮野淡声:“你保不住自己手中的东西。”
  蒋墨当即冷笑,刺他一句:“是,我保不住。在你眼中,只有原霁能够保住,只有原霁能完美完成你交给他的任务。我这般长在长安的贵族郎君,如同废物一样,根本不被你看在眼中。”
  原淮野似诧异地瞥他一眼。
  原淮野道:“你是长公主的儿子,长安城中的公子墨。你母亲与我为你安排好了仕途之路,你不必和原霁比,好好地走自己的路便是。”
  这般平静的语气,气得蒋墨后退一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淮野提笔,继续开始写自己的文书。蒋墨不交给他那好不容易抢来的东西,原淮野就不要了。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正是蒋墨已经领教了无数次的样子。原淮野偶有风流外露的模样,但大部分时候,原淮野都是这般冷漠的样子。
  这样的原淮野,真的是大家口中那个厉害的、曾经的凉州狼王么?
  蒋墨立在原地半天,盯着自己这个静到极致、冷到极致的父亲看许久。原淮野开口:“既然无事,你便退下吧。”
  蒋墨不走,他突然问:“阿父,原霁今日可曾到你这里请安?”
  原淮野手中狼毫一顿,抬头看向他。
  蒋墨冷笑:“不曾对吧?你为他安排好了住处,他人都到了这里,可无论是他,还是他夫人,都不来看你一眼。你对他掏心挖肺,人家根本不在乎。”
  原淮野再次重复:“既然无事,你便退下吧。”
  蒋墨:“你为什么总是不想和我说这些?每次我问你的时候,你都回避问题?我阿母和你闹了这么多年,金姨被你也折腾得死去了那么久……为什么你还是不想提?你什么都不说,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你儿子,我实在、实在厌恶你,你知道么?”
  原淮野静静地看着他。
  蒋墨身子发抖,眼眸隐隐浮起戾色。话已出口,他便再不想忍了:“你后悔么?你的两个儿子互不理睬,互相敌视,你可曾想过这一日么?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回到当初,你还会继续那么做么?”
  蒋墨向前一步,颤声:“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囚禁金姨!非要这么将大家折腾到这一步!如果你不囚禁金姨,金姨不会抑郁而死。我母亲不会痛苦又怨恨,与你闹成今天这样。原霁不会出生,他不会像今日这般怪你;而我……我也可以成为让你骄傲的儿子,你也可以悉心教导我!
  “可你就不!你非要那样,你真的不后悔么?”
  蒋墨厉声:“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总是不辩解!你说啊!我想听你说一句——为你自己辩解一句!哪怕一句!我的父亲是神,是天上的鹰,是凉州的狼王……他不应该是我看到的这个样子!不应该是让两个儿子都心生怨恨的父亲!”
  原淮野静坐。
  他盯着蒋墨,目中光并未闪动。
  待蒋墨发泄够了,原淮野才缓缓道:“心生怨恨有何不好?有的人,连怨恨都生不起。”
  蒋墨怔忡。
  原淮野目中如蒙着一层灰,他明明就在蒋墨面前,他说话的声音,却隔着雾一般听不真切。蒋墨努力聆听,才听到原淮野淡声:“我从不后悔我做的所有事,也不否认我犯的所有错。
  “我这一生,家族,凉州,国之大义,家国天下……绑了我一辈子。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出于公心,为了公心。得到金玉瑰,是我唯一一次私心。
  “那是我给自己的安慰。只是结果不好……但我什么也没有,唯独只有这个安慰了。你想听我辩解,想听我说。有什么好说的?我这一生,早就结束了。
  “我,无话可说。”
 
  ☆、第66章 第 66 章
 
  天子近些年多病, 好在有小太子正在长成。梁王却是好玩乐的,他在钟山下拉着诸国使臣一道举办马球赛,扬我国威, 长安城中不少贵族男女都有兴趣参与。
  原霁是不参与的。
  他只是一个凉州少将军的身份, 就需要跟人解释无数次他为何会出现在长安城郊, 实在麻烦。何况长安城下郎君女郎们这些游猎打毬、追鹰逐狗的游戏, 在他眼中如同闹着玩一般。
  真正的将军是不与人炫耀武力的。
  星夜下, 原霁走在辽阔无边的草原上, 他不和长安人士交流, 免得落人口实,他眼巴巴跟着的,是自己的妻子。关幼萱和张望若行在前边, 师姐妹二人聊着天。张望若随意往斜后方瞥,就能看到原霁昂然无畏、又偷偷瞪来的眼神。
  张望若咳嗽一声, 打开折扇挡住唇角的笑意。
  关幼萱正与张望若比划,并有意气原霁:“昨夜, 公公手挽大弓如捞月,威风凛凛,他箭来的时候,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原霁在她们身后嗤声:“小淑女就会睁眼说瞎话。什么没反应过来?若非我拦了一下,那位将军就被他一箭射死了。我比所有人都最先听到了声音!”
  关幼萱不理他, 继续和师姐夸赞:“公公多年不上战场, 又因旧伤而不能动武,就这般, 他能拉满一支箭。那箭射在地上, 昨夜需要三名武士一起合抱, 才能将箭拔出, 好大的力气……”
  原霁再次插嘴:“有什么了不起,我一张弓能同时射出三只箭,准头全是十成十!你没有见过,就不要少见多怪。”
  关幼萱忍了他半天,此时也撅起了嘴。她与自己的师姐聊天,他厚脸皮跟着也罢;她与师姐说什么,他都要插话,唯恐将他自己拉下;插话也罢,她说什么,他都要反驳。
  关幼萱回头,瞪向原霁。
  小淑女目光清黑若秋水潺潺,唇儿嫣红如芍药花瓣。原霁欣喜,大方地露出笑容。
  关幼萱板着脸,正儿八经地怼他:“昨夜长公主要我们缴械投降,难道不是公公救的吗?这总没错吧?”
  原霁讥诮道:“我需要他救么?是他惯会显摆!我有陛下所赐的千里马,这马马速不如我原来的马,我为什么骑它出凉州?不就是为了应对昨晚那样的意外情况么?陛下所赐御物,当临君面,长公主她敢动手么?!
  “他要是不来,昨晚我也能自己解决问题。你们以为我没脑子就敢出凉州吗?”
  关幼萱怔忡,她真的没想到这个。她知道原霁打仗是很厉害,但是生活中,她更多见到他鲁莽的一面。原霁有勇有谋的一面,实在让她罕见……原霁见她这般,气得倒仰。
  她非但不爱他,她都不信任他的能力!
  他是娶了怎样一个坏妻子!
  张望若见小夫妻这般,咳嗽一声,委婉建议:“大庭广众,这般吵架也不好。不如你们私下解决?让人看笑话多不好。”
  原霁这才想到还有蒋墨对关幼萱虎视眈眈,他心中一凛,上前来就扯住关幼萱的手腕。关幼萱挣扎无果,整个人被原霁抱起来,风一般溜向他们的住处了。
  原霁将关幼萱横抱到怀里,她小小一团在他怀里拼命挣扎,但他对她,就如按着一只不听话的小兔子一般容易。
  关幼萱脸涨得面红耳赤,手脚都在推拒:“放开我,放开我!”
  府邸临时派来的侍女不敢多操心,她们躲着,只偷偷看到年少的凉州将军抱着他的妻子进屋。而跟随原霁的凉州武士们,分散各处,自是不会在此时出现。
  屋舍内,一路吵闹后,关幼萱被原霁抛到了床榻上,她鲤鱼打滚一般跪起来,仰头敌视瞪他。
  原霁站在床榻外,他呆呆地看着长发凌乱的关幼萱。关幼萱那么生气,但是在原霁眼中,她眼睛比平时更加亮,因气怒而明媚生气;她细长的柳眉翘起来,几绺长发沾着面,唇儿水红微张,衣裳也因为两人的闹腾,而领子松垮,襦裙微乱。
  她跪坐在他的床上。
  原霁眸子一暗,喉结轻轻滚动。他野狼一般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关幼萱,瞬时饥渴得整个人血液都在跳将而出。他拿不配合的关幼萱没办法,可他脑中蓦地想到自己在军中时常听到的郎君们讨论出的对付女郎的手段:
  婆娘不听话,床头打架床尾和。
  一次不行就两次。
  没人能够抗拒亲密到极致的刺激和温暖。
  关幼萱见原霁眼神不对,她警惕地侧肩要躲,要跳下床。原霁恶浪扑食一般向她扑来,一下将关幼萱按在了怀里。细密的温度,灼灼而凌乱,混沌又激烈。原霁扣着关幼萱,关幼萱如同面对烈风暴雨一般。
  关幼萱趴在硬木板上,拼命挣扎:“我不要!放开我!”
  原霁胡乱地安抚:“马上就好,萱萱,别躲我……”
  关幼萱心中泛起无限委屈,这是怎样的人,他在凉州做的混账事说不清楚,见到她就仍想得到奖励。他这般压制她,是否他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压制凉州军营中那个被他藏起来的女郎?
  关幼萱心中涌上无限酸楚,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在原霁的压制下,猛地将他推了开来。小女郎声音带着颤音,向来软糯的声调变得几分尖厉:“我说了我不要!”
  原霁怔然而坐,长发贴面,领下肌肤被掐出几点红痕。他不在意那些,他只迷惘地看着眼眸发红、似含泪意的关幼萱。榻外帐口的烛火幽幽照着帘子,帘中却静到了极致。
  关幼萱仰着脸,坚定地准备迎接原霁的怒火。
  而原霁傻傻地看着关幼萱这般抗拒自己的样子,他想不通,又怕她哭,便讷讷道:“到底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睡?”
  关幼萱:“你背着我养过女人么?”
  原霁脱口而出:“当然没有!你、你……在吃醋?”
  他恍然大悟后,眼睛一瞬间亮起。他兴奋地要扑去,但关幼萱目光几分冰凉,原霁挠挠头,没敢越雷池一步。他抿唇一下,纠结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没有做那种事。”
  关幼萱目中含哀。她盯着原霁,可她心乱如麻,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
  原霁试探道:“你想知道什么,我直接告诉你好不好?”
  关幼萱低声:“可是夫君,我不相信你了。”
  原霁呆住。
  五雷轰顶一般的打击感催来,他脸色微微发白,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怒恨和委屈之意。可是原霁怔坐着,半晌只道:“我做错了什么,你就不相信我了?明明是你、是你……”
  明明是她被她家人撺掇着离开他。
  他都没有发火,她凭什么先指责他。
  关幼萱低头,好一会儿,她小声而坚定:“我现在不想告诉你,因为我不信任你,你对我撒了谎,你的一次欺骗,造成了我再也不能相信你的话。我需要回凉州,自己查清楚。如果我查清楚了,我查清楚了……”
  原霁冷冷道:“你就会离开我?”
  关幼萱抬头,在这一瞬间,她从原霁眼中看到了酷戾和阴鸷,还有风霜冰原下藏着的刀剑。刀剑光影飞烁,她一句回答得不够好,都会引起他的暴虐。
  关幼萱想到蒋墨口中的原淮野囚禁原霁母亲的事。当日原淮野决定囚禁金玉瑰时,原淮野看向金玉瑰时,是否正是原霁此时看向自己的这般眼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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