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脑后传来破空之声。
季子安心里一慌。
刚才走神了一下,麻袋里的那人已经挣脱了出来?
他咬牙,大不了就挨一拳,立马逃走,回头找到机会,他再将这拳讨回来!
心里发着誓,季子安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顺着拳头来的方向,顺势一打滚……
“砰!”
扬拳打向季子安的张父,突然被人从后面一脚踹翻。
季子安迟疑了零点一秒钟。
抬起头,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朝自己伸出手来。
“把手给我,我们走!”季修压低嗓子叫道。
季子安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将手放到季修手里,借助这股拉拽的力量,从地上起来,跳到季修背上。
当然,跳上去之前,他没有忘记趁势狠踹地上的张鹏一脚。
要不是他爹偷袭,他本来不用在地上打滚的,都是他们的错!
季子安理所应当地想着,一点也没想到是自己半夜跑出来偷袭,才会变成这样。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在季子安的心里,他打人是正常的,对方要是敢反抗并且还击,就是在找死。
……
季修背着季子安,没走大道,从巷子另一端逃走。
有季子安指挥方向,两人顺利地离开了阴暗复杂的巷子,从一个不显眼的出口汇入人群中。
“爹,你为什么会在哪里?”
重新回到灯光明亮的地方,季子安趴在季修背上,冷静地开口询问。
季修叹口气:“我要是不来,你不就挨打了吗?儿子,以后你出来报仇,叫上我一起行不行,要是你又受伤,我怎么和你娘交代。”
季子安沉默了片刻,有点不适应地开口:“我考虑一下吧。”
季修摇头失笑,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季子安在家里十分受宠,吃喝尽足,并不像寻常小孩那样身形矮小。
他才七岁,已经长到了季修腰间。
这也是他总是和人打架,还能没被人打死的原因——他个子高,即便越级挑战,也不落下风。
而原身早年在马寨吃过不少苦头,身体不好,背着季子安没几分钟,就有点微喘。
季子安自己跳下来:“爹,我自己走就行。”
“好,好,自己走。”
季修回头看看儿子,摸了摸下巴,有点满意。
刨去性格不说,季子安长得秀气斯文,即便眼神冷淡暴戾一点,也是个俊秀的孩子。
而且没有人激怒他的时候,季子安大部分时候脾气都不算坏。
这会儿,竟然还会体贴他这个老父亲,实在是个完美又乖巧的孩子啊。
季修做任务,疼爱怜惜遭遇不公的孩子,但是他骨子里却是个有仇不报非君子的性格,和季子安有些相似,更加欣赏季子安这样的性格。
能说出季子安乖巧,显而易见,他已经被滤镜迷惑了。
第36章
父子俩回到家, 没有惊动任何人,若无其事地各自分开,上床休息。
第二天,父子俩起床后默契地到了院子里,一边洗漱一边说话。
“你还是冒险了一些, 张家人肯定会怀疑你。”
“他们没有证据!”
季修一笑:“这也是你的聪明之处,他们没有证据, 再怎么怀疑都没事。”
季子安站在他身边,虽然还是冷着脸, 眼里却有一丝得意。
他以前在外打架斗殴, 回到家里,爹娘只会劝他以后不要这样,从来没夸过他干得漂亮。
他虽然共情能力差,却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 没有不喜欢夸奖的, 尤其是他这种引以为自豪的事情上。
季修瞥见他的表情, 对怎么和季子安相处, 有了新的想法。
不过秘笈还是要拿到手的, 不然季子安以后杀人如麻, 他连多说一句的话语权都没有。
洗漱完吃早饭, 沈琅从锅里摸出两个煮鸡蛋,给季修和季子安一人一个, 自己就着咸菜吃白粥。
季修看了眼院子里的母鸡, 淡淡道:“鸡蛋卖出去也赚不到几个钱, 你明天煮三个,咱们一家人都吃。”
沈琅诧异地看他一眼,想到什么,眼底温柔地应了声:“好。”
一家三口食不言寝不语地用完早饭。
季修帮沈琅将绣棚搬到了院子里,转身去布庄上工,沈琅端来一把小杌子,坐在树荫下开始绣花。
季子安蹲在屋檐下,看了看爹和娘的身影,站起来跟了出去。
沈琅叫他:“下午早点回来。”
季子安没有回应,也没有跟着季修走,而是跑到街口大柳树下的茶棚里,竖着耳朵听客人的闲聊。
放开有人说起张鹏家的情况。
“你们知道吗,秀水巷的张二牛家出事了吗?”
“什么事,说来听听啊。”
“张二牛昨天带着他那个儿子张鹏去医馆上药,走夜路碰上坏人,挨了一顿打,家里跑去报官,但是查不到证据,官府懒得管,看了一圈就走了,气得张家老太婆叉着腰在院子里骂了一晌午。”
“哈哈哈,张家父子这么倒霉。”
季子安嘴角微微抿紧,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这就对了,招惹他,他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们。
现在风声紧,等过两三个月,再打他们一顿。
季子安在大柳树下待了一天,看着路上商贾往来,车马不断,明明是非常无聊的事情,他却看得十分专注,仿佛很有意思。
到了申时三刻,快到季修放工的时间,他站起来,一溜烟跑了,朝着沈家布庄的方向跑。
茶棚主人看了一眼,摇摇头,继续忙自己的生意去了。
季子安这一年来,天天坐在他这里听人聊天,他一开始还怕季子安惹事,毁了他的生意,现在时间久了,一点事没出,他反而觉得大家对季子安太苛刻了。
……
布庄。
季修处理完原身手头上积累的账务,找到管事,交上账本,顺带说了要请一个月假的事。
管事十分不悦:“季先生,虽然说你是东家的女婿,可是也不能搞特殊。布庄有规定,请事假得提前三天说,还要有正当的理由,你突然要请一个月假,又不说原因,我们很不好办。”
季修点头:“那季某就先辞去这份活儿吧。”
管事神情惊讶。
季修的水平一般,能进得来沈家布庄,还要归功于他曾经救过沈老爷一命。
后来沈老爷将庶女下嫁给他,并让他在沈家布庄干活。季修从一开始的小工,慢慢转为账房先生,着实废了不少年月。
以往沈大少爷来布庄视察,刁难他,想要让他知难而退,主动从沈家布庄离开,他都咬牙坚持了下来,今天怎么回事,他竟然要主动辞去这份工作?
管事想着东家的老态,估计没几年了,再想想大少爷对季修的厌烦,心里一狠,答应了下来。
“好,你要走就走吧,看着沈六小姐的份上,月钱我给你结了。只是以后,你再想回来,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六小姐就是沈琅,季修名正言顺的夫人。
季修温厚地笑了笑:“谢谢管事。”
管事大为惊奇,摇了摇头,啧啧出声,转身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五两银子,交给季修。
季修毫无异色地接过了。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碰上这种精打细算维持家计的世界,但是在原生世界,他一个废灵根,过得不知道多艰难,早就习惯了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对待。
原身的待遇,比他还要好一点。
拿到了月钱,季修没打算再多留下去,事情都做完了,以沈家布庄的名头,再招一个账房先生不在话下,也不用担心布庄的生意出问题,他现在只要回家就行了。
他心里想着,一转身,看见布庄门口站着的季子安。
季修:“……”
便宜儿子的脸色有点不对劲,不会是听到了部分对话,误会管事要赶走他吧?
季修连忙上前,揽着儿子的肩往外走,给他解释刚才的事情。
“爹辞工了。”
季子安皱起眉头:“为什么要辞工?”
他想到之前来布庄,看见有个趾高气扬的人总是挑剔爹的账本,心里有了成算。
虽然以前每次看见,爹都说是正常的,但是他就是觉得不正常。
这次爹辞工,说不定又是那个人存心刁难。
季子安以前是不太关心身边的事情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和爹昨晚一起打了人,有了交情,不能坐视不管。
如果爹说是这个人害的,过几年他长大了,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季修看着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便宜儿子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心里有些微妙。
上一世,季子安对原身的事情从来不过问。
原身和沈氏用了很多办法,想要掰正儿子冷漠的性格,让他对家里人多一点亲情,可是都没有成功。
直到老了,多年相处,积累而来的感情有了点存在感,才得到季子安的青眼。
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季子安竟然会主动问起他的事情,难道说他提前获得了季子安的亲情?
季修回顾了一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做了什么,心里好像有了点谱,又不太确定。
不过他不能再让季子安误会下去了。
季子安与人斗殴,有仇报仇,他是赞同的。
可是季子安滥杀无辜,动辄灭人全族,这一点他没有办法接受。
也不求他做个积极向上、开朗健康的五好少年,至少要分得清善恶的界限。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季子安成佛还是成魔,都会影响这个世界能否安全。
只要季子安不滥杀无辜,男女主角都会安全,世界也会安全。
季修耐下心,给季子安解释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要带着沈琅去徽州。
沈琅的母亲是沈老爷的侍妾之一,当年沈老爷从徽州经商路过,纳了她为妾。
她生的十分貌美,只是命不好,生沈琅的时候难产死了。
沈琅没有母亲,在沈府过得艰难,一直想要见一见母亲口中宽厚和谐的娘家人,只是身为女儿家不好出门,这个愿望便一直没成。
及笄之年,沈夫人打算将她给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做填房,她躲在假山里哭泣,被季修撞上。
恰巧那一年,季修从马寨逃走,到江南的时候,无意中救过沈老爷,对沈老爷有救命之恩。
他不忍心让沈琅嫁给老头,加上对沈琅有一份心思,就用这份救命之恩,换取了沈琅,成为沈家不受重视的女婿。
沈老爷觉得他挟恩图报,不是好人,将庶女嫁给他之后,就不再管他。
不然原身凭借一个救命之恩,这时候早就成为沈家的中坚人物了。
好在原身和沈琅成亲后,并没有介意自己失去了沈老爷的看重,生下孩子之后,知足常乐,对沈琅一直很不错。
他知道沈琅有这么一个心愿,一直想要帮她实现,只是他的月钱并不丰厚,直到季子安八岁,也就是明年,才施行了这个探亲的计划。
也是在那一次探亲中,季子安无意中得到了奇遇秘笈。
现在季修来了,不想再等到明年,打算提早一点过去,免得夜长梦多,秘笈又出点什么事。
季修说完,看向季子安:“你想不想去徽州?”
季子安似乎听懂了,眉头皱着:“我都可以。”
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不管爹要辞工的原因是什么,总归是那个沈大少爷和管事不好,他们以前对季修的态度,他都记在心里。
等他从徽州回来,必定要让他们付出些代价。
季修还不知道季子安的想法,得到他的回答,心满意足,带着贴心又乖巧的儿子回了家。
沈琅正在往屋里搬棚架,见状睁大了眼:“你们爷俩怎么一块儿回来了?”
这可是稀罕的场景。
季修略有一丝得意,翘起嘴角,拍了拍季子安的肩膀:“我们感情好啊。”
季子安冷着脸,却没有推开他。
沈琅不由得露出一个羡慕的眼神。
季修干咳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帮着将棚架抬进屋,和她说了今天的事情。
“什么?”
沈琅脸色震惊:“你将布庄的活计辞了?”
她有点接受不了,攥紧手上的布料:“你好不容易做了账房,才两年,月钱都翻倍,怎么就给辞了?”
季修道:“你不是想去徽州吗,我觉得这个时机正好。”
徽州?“沈琅眼里露出惊讶之色。
季修看了眼坐在院子里看天的季子安,解释道:“子安昨天和张家的那个小子打了起来,张家不会善罢甘休,估计要找我们麻烦。我白天要上工,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我们一起去徽州,看看那里怎么样,要是能有地方生活,就留在徽州,要是不好,就当探亲,我们再回来扬州。”
他没说一句话,反正沈老爷也不看重他们夫妇二人,留在扬州,也没什么用。
以前原身和沈琅坚持留在扬州,是觉得背靠沈家好乘凉,可是沈老爷病重,两年后就会过世,现在已经不太管家里的生意了,都是沈家大少爷在打理。
他们再留下来,非但不能借沈家的势,还要被沈家大少爷刁难。
沈琅一时想不到这些,但是听到季修的话,她无疑心动了,眼里闪过挣扎之色。
季修没太担心,上一世沈琅最终是同意了的。
不过那时候,家里的银子都赔给了张家,没有多少积蓄,一家人前往徽州的路上十分艰难,才会害得季子安掉落悬崖。
现在家里还有积蓄,要去徽州容易许多,没道理沈琅会拒绝。
对她这样从未享受过长辈关爱的女子来说,家人两个字,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过了半刻钟,季修正在屋里清点积蓄,沈琅走进来,开口道:“我们什么时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