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对林宁宁来说很贵重,手腕上戴个表,跟戴一块金子没两样。林宁宁不敢收,林和平塞他手里,“别拿出去,留着你早晚看时间。”
林宁宁下意识看他娘的表情。
孙氏被林老汉拽去堂屋分饼干。
金桂花等人打圆场,“还不快谢谢你姐夫。”
林宁宁忙说:“谢谢姐夫。”
周建业:“不嫌是旧的就行了,谢什么,又不是外人。快去吃饭,晚上回来我教你怎么用。”
“好!”林宁宁咧嘴笑着就想往厨房去,看到手表连忙回他房间,把手表放好才舍得出来。
饭后,周建业送林宁宁上课。
周建业一走,憋了一顿饭的孙氏憋不住,“和平,建业说给你姥姥买饼干,是跟你一样故意气我,还是心里就那么想的?”
林和平和周建业都是在艰难岁月中长大的人,林和平前世有了钱,没随意挥霍,周建业也没整出个私生子小三,也没到处炫富,林和平就知道周建业和她的观念一样,穷日子穷过,好日子就好好过。
周建业现在不富裕,也不差钱,他说要买,一定会买,不会因为心疼那点钱,给他丈母娘添堵。
林和平想到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她和她娘在金钱方面的冲突会越来越多,“建业没那么闲。要不是我拦着,他昨天就不是买四盒,是买两箱。”
孙氏倒抽一口凉气。
今年的日子比往年好一点,因林平安和林安宁都上班赚钱了。
年前孙氏去供销社,打算给她娘买点好吃的。在供销社挑挑拣拣半天,把人家的饼干看个遍,也没舍得买。
正是因为不舍得,小半年过去,孙氏不但记得饼干的价格,最贵的那款就是周建业给她们买的,还记得一箱有八盒。
两箱就是十六盒。
孙氏想到这点,心脏顿时拧在一块,喘不过气来。
林和平无奈地同时好气又好笑,扶着她故意问,“您又咋了?”
孙氏连忙抬起手。
林和平:“要什么?”
“不——不要!啥都不要!”孙氏很怕很怕慢一点,林和平给她来一句,下次让周建业多买点。
林和平担心把她娘气死过去,没敢继续,“不要饼干?”
孙氏连连点头,呼出一口气。
林和平松开她,“那你还要给姥姥送去?你别说给姥姥,建业也不会说再买两盒。建业此时都该到镇上了。我咋告诉他?”
孙氏忙说:“我说以后别买。饼干都是面做的,不值那个钱。”
林和平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毕竟,两辈子就这一个娘,佯装松了一口气,“您也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说今天。”
孙氏想说,你也没容我说出来。想到是她自己喘不过气,有口难言,又不好抱怨闺女,“建业花钱太厉害,很流水一样。你找个机会提醒他,以后不能这么花。”
林和平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也不是谁都能让他这么舍得。”
孙氏下意识想反驳,一想周建业没给自己买一颗糖,心底顿时有些欢喜——女婿孝顺。
琢磨好一会儿,孙氏道:“饼干那东西吃不吃无所谓,以后别买了。”
林和平很是敷衍地点一下头,“改买肉。”
孙氏噎了一下,抬手朝林和平背上一巴掌,“你故意的?”
“你确定什么都不买?”林和平笑看着她娘,“村里人问,建业来买的什么,你说啥也没买?”
孙氏又说不出话。
坐下墙边做活的几人听到母女二人争执起来,就觉得林和平能把她娘堵得哑口无言。可是没亲眼看到,几人又不能确定。
现在见孙氏憋得说不出话,林家的另一个邻居杨槐花笑着说:“和平她娘,我听见了。哪天建业空着手来,别怪人家不知礼。”
孙氏扭头吼道:“我们娘俩说话,跟你有啥关系?好好纳你的鞋底。”
杨槐花故意嗤一声,“你也就敢吼我。有能耐等你女婿回来,你也吼他——谁让你买的?有钱没地儿花了?给我!”
“你以为我是你?恨不得把自己闺女家搬空。”孙氏瞪她一眼,拽着林和平回屋。
林和平猝不及防,被她娘拽的踉踉跄跄。
杨槐花顾不上跟她吵嘴,大喊:“慢点!和平的胳膊被你拽断了。”
砰!
大门关上。
杨槐花吓一跳,忍不住跟和她一起做活的人嘀咕,“得亏周建业是个有本事的,不然就她的脾气,昨天能把人打出去。”
金桂花点头,“今天唠叨周建业不会过日子,人家真拎二斤肉上门,又该念叨人家抠门。这个老婶,不是一般的能唠叨。幸亏和平姐弟几个都不像她。”
“那也是因为和平、平安和安宁是她爷爷奶奶带大的,宁宁是和平姐弟几个拉扯大的。”杨槐花说到此,想起昨天的事,“和平说她能把有家食品厂办起来,不是唬咱们吧?”
金桂花:“我觉得不像。凭和平二婚都能找个周建业那样的,就不是一般人。”
一直听她俩说话,没吭声的人忍不住问,“和平咋不去厂里?”
那是因为林和平没钱,去厂里也没用。
林和平在家安心过两天,等来了弟弟妹妹。
看到林平安和林安宁还没被岁月磨平棱角,眼中还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林和平就让林安宁退学,安心在家备考。
林安宁的第一反应是看她爹娘。
林老汉放下烟袋,敲掉里面的烟灰,道:“我和你娘早几年存的钱都盖房子了。”
正是他们家现在住的六间堂屋。
青砖瓦房,把林家家底掏空,还管林和平的二婶王氏借不少。
林老汉给孙氏使个眼色,孙氏进屋把钱拿出来。林老汉才说,“这个钱是你姐给的。”
林平安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林安宁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周建业想起林和平昨晚说,她大弟林平安成绩过得去,复读一年不应该比第一你考的差。让周建业帮忙打听打听,林平安是怎么回事。
周建业觉得不用问,林安宁没考上或许因为基础差,林平安纯粹是压力过大导致的。
周建业担心再不开口,林和平接下来就是让林平安辞职,“你们不想辞职也行。”
林和平不禁转向周建业,你在说什么。
周建业没理她,“和平让你俩辞职,是担心你们分心。其实人生不是只有考学和进厂做工两条路。”瞥一眼林和平,还让我继续吗?
林和平福至心灵,知道周建业要说什么,立即点一下头。
周建业见状,很意外她竟然懂他。
“大姐,姐夫,你俩别眉目传情啦。”林宁宁不禁开口。
孙氏瞪他一眼,“你闭嘴!”
林宁宁起身往堂屋去。
孙氏:“又想干啥?”
“吃饼干。”林宁宁回身,理直气壮地说,“吃姐夫给爹买的那盒。”
林安宁惊讶,“怎么还分这么清?”
“二姐,你来,我和你说。”疼他的人都回来,林宁宁天不怕地不怕,何况是他老娘,抓住林安宁的胳膊,就往房间里扯。
周建业淡淡地开口,“宁宁,我还没说完。”
林宁宁立即松手,“我去给你们倒水。”
林平安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不由得转向他新姐夫,想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刚出火坑的大姐敢嫁给他,还能把林宁宁收拾的这么懂事。
周建业对林平安的打量不以为意,“平安明年考不上,就去参军。安宁考不上就去做生意。找几个村里人跟你一起,到南方随便买点什么,拿到市里卖,都能赶上你的年薪。没本钱就用那个。”看一眼他岳母手里的钱。
林老汉想说,做生意不长久。随即想到周建业不但是首都来的,还是个大学生,怎么都比他这个乡巴佬懂得多。
林老汉开口道:“建业说得对。平安,安宁,你们是辞工在家安心复习,还是白天上班,晚上复习?”
林平安很担心考不上,就把视线转向他大姐,想听听他大姐怎么说。
“我和你姐夫想的一样。”林和平道,“你如果觉得现在没必要辞职,就做到年底。”
林平安欲言又止。
周建业:“高考前再辞职?”
林平安微微摇头,犹犹豫豫道:“厂长说,明年帮我转正。我成了正式工,不就跟毕业后分配的一样了吗?”
第13章 死不悔改
林和平明白他潜意思,没必要再考。想问以前怎么没听他提过。一想“以前”是前世,忙把话咽回去。
周建业没注意到林和平的反常,直言道:“你认为转了正就跟分配的一样?”
“都是正式工,还分三六九等?”孙氏不信,“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新社会讲究人人平等。”
周建业顿时想笑。
怎奈时机不对。
周建业看着林平安说:“人家比你多上几年大学,有学历傍身,永远不可能平等。除非你有一门精湛的技艺,把大学生比下去。”
林平安没有,林平安只会写写算算,不禁为自己的短识而感到羞愧。
孙氏看到她儿子的脸通红,有些尴尬,没话找话,“你们聊,我去做饭。”
周建业想说,你早该走了。
然而,丈母娘不是妈,他和林和平又是合作关系,周建业敢这么说,林和平个暴脾气的就敢捶他。
周建业看着林平安问,“你是不是党员?”
林平安摇头。
周建业:“你们厂提拔干部是考虑你,还是先考虑身为党员的大学生?”
“大学生都是党员?”林平安问。
周建业实话说:“你到大学入党,比在厂里容易。”转向林安宁,“中专院校也比厂里容易。现在知道和平为什么一定让你们复读?”
林宁宁脱口而出,“考上学干啥都容易。”
周建业点头,“有个前提,在学校里好好学。水货迟早会显出原形。”
林平安和林安宁被他的话逗笑了。
周建业见俩人不再眉头紧皱,一副压力很大的模样,“可以告诉我们答案了吗?”
以前林平安和林安宁以为人生只有三条路,考上学、进厂做工和跟父辈本一样土里刨食。
周建业的一番话把他们送到米字路口,还告诉他们随便哪条路都可以走,兄妹二人仿佛有了主心骨,立即给出答案——年底辞职。
林和平不禁转向周建业,眼中尽是打量。
周建业故意问:“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特聪明?庆幸下手快,不然就便宜别人了。”
林和平瞪他一眼,起身去厨房帮忙。
周建业跟上去,到门口被他岳母一脸嫌弃地推出来。
林宁宁笑嘻嘻说:“姐夫,我娘说厨房是女人的地方,男人离远点。”
周建业忍不住皱眉,“哪年的老黄历。”
噗通!
孙氏手里的水瓢掉在地上。
林宁宁扑哧笑喷,“你完了,姐夫,敢说娘的规矩是老黄历。”
“林宁宁,过来烧火!”
孙氏的怒吼从厨房里传出来。
林宁宁大声说:“就不烧!姐夫,教我骑车。”
“天黑不许骑!”
孙氏从厨房里出来。
林宁宁跑他屋把车推出来,“这是我的,摔坏又不让你修。”
孙氏:“不让我修你会修?和平,你又偷偷给他钱?”转向厨房里的林和平。
林和平不禁叹气,“车子上上下下全是铁,咱们村都是土路,咣当扔在地上也摔不坏。”
“谁说的,平安的车头就歪了。”孙氏指着林平安。
林平安闻言也想叹气,“娘,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拧一下就好了,不用花钱修。”
林老汉一看娘几个又要叨叨起来,开口道:“车子是铁疙瘩,你不让宁宁骑,不会摔坏,能锈坏。”
林平安的车子天天骑,村里的自行车也少,这边刚闲下来,那边就被借走,以至于孙氏从未见过生了锈的自行车,对这话半信半疑。
林老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还能骗你?年底平安不去上班,回头你自己看看,到开春他的车子会不会生锈。”
孙氏不再怀疑,又发现林宁宁跑了,到厨房就训林和平,“不准偷偷给宁宁钱。”
林和平心说,我给你也不知道。
一想她明天去送周建业,后天得去厂里报道,以后应该会住厂里,就卖个耳朵给她娘,由着她娘唠叨够。
周建业没这么好耐性,见他丈母娘吃饭都唠叨个没完,饭后就拉着林和平往村西头去,试图躲远远的。
“姑奶奶,姑爷,你们是像电影里一样去约会吗?”
周建业下意识松开林和平的胳膊。
林和平转头看去,“小三毛?大晚上不睡觉,往这边跑什么?”
小孩这两天跟林和平和周建业混熟了,不再一见着他俩就战战兢兢,笑嘻嘻说:“我们要玩老鹰抓小鸡。”
“玩一会儿就回家。”林和平道。
小孩冲林和平扮个鬼脸,就喊他小宁爷出来当鸡头。
周建业乐了,“宁宁当鸡头可还行。”
林和平也忍不住笑了。
周建业回头看一眼,小孩已推开大门,正往里钻。然而,没钻进去,就被闻声出来的林宁宁推出来。
小孩子抱住林宁宁的胳膊,往人堆里拽,“那孩子出生时还没开展计划生育,那天怎么那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