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业把毛巾洗洗,拧干递给林和平,瞥一眼往堂屋去的林宁宁,“以前就敢去窑厂,你这个弟弟是个有志气的,不可能甘心做一条咸鱼。”
“不矫情?”林和平看着他问。
周建业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十六七岁的孩子,都矫情。我——我大哥像他这么大整天悲春伤秋,烦的我都想揍他。现在也好了。”
林和平不知他话里的真假,一看到她娘端着菜出来,和周建业去堂屋。
林和平和周建业坐下,就招呼老村长吃菜。
天气渐渐热起来,林家今天做了两条鱼和两盆肉,不吃就是浪费,老村长没跟她客气。
林和平给小三毛夹几块肥多瘦少的五花肉。
小三毛乐得见牙不见眼。
林宁宁也想夹肉,发现他看中的那块肉在他新姐夫那边,手伸出去又缩回去。
这个可把林家人惊得不轻。
林宁宁什么时候这么胆小过。
周建业看到少年人有点不自在,还偷偷瞥他一眼,把面前的肉盆和他面前的鱼肉盆调换一下。
孙氏皱眉,“别惯着他!前天给和平做两个鸡蛋饼,就给他一个。再这么下去,早晚得惯坏。”
王氏羡慕有学问的人,偏偏她儿子读书不行,所以特别疼比她儿子小两岁,读书极好的林宁宁。听到妯娌的话,王氏不乐意,“说得好像你没惯一样。你没惯咋不让宁宁烧火,也不让他打水?”
孙氏张了张口,“他,他得做作业。”
王氏又问:“星期天呢?”
孙氏说不出话了。
林宁宁通常晚上就能把作业做好,星期天可劲儿的玩。实在没人玩儿,就拎着木桶,扛着鱼竿去村西头,也就是前往青潭镇的那条路边钓鱼。
周建业许久不曾见过一家人吵吵嚷嚷,嘻嘻哈哈的一幕,顿时觉得心里很踏实,再也没有那种恍恍惚惚不真切的感觉。
周建业笑着说,“宁宁正长身体,需要多吃点。”
“和我一样。”小三毛忍不住开口。
林和平给他夹一大块鱼鳃肉,“这个没刺。”
小三毛又咧嘴笑了,“姑奶奶也吃。”
林和平嗯一声,发现他爹在吃馒头,“爹,菜不吃过一夜就臭了。”
王氏接着说:“对,建业买的肉还剩一大块,今天不吃明天也得臭。”
孙氏早已打算好,“用盐腌起来。”
“这么热的天,你打算放多少盐?”王氏问。
这个细节孙氏没想到。
林和平见她娘又说不出话来,莫名想笑,“还剩多少?”问她二婶。
王氏:“五六斤。”
林和平:“二婶割一点,再给村长大哥割一点,剩下的晚上炒了吃。早点做饭,建业晚上还得回去。”
“还走?”孙氏惊呼。
王氏不禁说:“你们不办婚礼,今天就是你俩大喜的日子,咋还分开住?”
林和平提醒她:“我和段其智结婚那天,也是各住各的。”
王氏接道:“所以你俩离婚了。”
第11章 无脑吹
林和平被噎住了。
林家一众盯上周建业,等他表态。
周建业苦笑,“我也想,可是车得送回去。”
众人想到外面的绿吉普,不约而同地往外看一眼。
老村长沉吟片刻,“这个好办。你那边离咱们这儿不远,你前面走,我驾车跟着,回头把你拉回来,过两天再把你送过去。建业,能在咱们这儿过几天?”
周建业一天也不打算过。
然而,他不忍心伤害淳朴的林家人。
林和平也不好让周建业为难,毕竟,结婚是她提出来的。
“建业他——”
周建业打断林和平的话,“可以过两天。我过几天得回首都,把我跟和平的事告诉我爸妈。”
老村长忙问:“你爹娘还不知道?”
周建业胡诌道:“我打电话跟他们说的。他们很高兴和平也在这边。”看向他岳父岳母,“和平担心碰到段其智,打算明年再跟我回去。那时段其智也该结婚了。我怕我父母误会和平不让我回去,才决定回去一趟,把我俩的事解释清楚。”
老村长不禁点头,“你想得周到。不错!”对林老汉说,“老叔,建业这孩子不错!”
林老汉也喜欢当兵的人,今儿虽说一声不响的来了,但又是鱼又是肉又是鸡,买的糖果还没分完,给足了他面子。
现在又说出这番话,林老汉不舍得为难他,“明天再过来,不差今儿一天。”
孙氏眉头紧锁。
王氏手中的筷子啪一下放在桌子上。
周建业的眼皮猛一跳,今天不留下,林家的几位长辈得记一辈子,“我把车送回去,让我战友送我过来。”说着看向林和平。
林和平相信周建业的人品,她不点头,周建业不会碰她一指头。
林和平:“你得早点回去。临时找人送你,不一定能找到。”
周建业点头,“我还得收拾几件衣裳。”
林和平她二婶王氏脸上露出笑意,招呼周建业,“快吃,吃好就走。”
饭毕,周建业并没有像甩手掌柜似的立即走人。
俩人签协议之前,周建业答应林和平帮她摆平家人,就把好女婿做到底,帮着收拾碗筷。
林老汉和林宁宁平时都很少动手,周建业的举动把孙氏和王氏妯娌二人吓得不轻,连忙夺走碗筷,让他歇着去。
老村长的妻子帮着两人把东西移到厨房,就忍不住和俩人说,“和平这个丈夫比之前的那个,好百倍是夸张,但也有十倍。”
王氏连连点头,“以前听说军人脾气大,我还担心他分糖果的时候,笑呵呵的样子是装的。没想到真是个好脾气的。”转向她大嫂,“说句你不爱听的,我都担心和平欺负人家。”
孙氏以前都向着她闺女,大概被周建业的勤快吓得不甚清醒,附和道,“已经欺负了。你没看到她拍周建业的样儿,我离很远都替人家疼得慌。你说她这是啥命?前一个是首都的,这个还是,反而比前一个好。”
王氏笑了,“你就别羡慕了。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孝顺,你和大哥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老村长的妻子连忙拍王氏的手臂,示意她朝外看。
王氏转过身,看到林宁宁推着自行车往外去,周建业扶着车后坐。王氏忙放下刷到一半的碗,走到院里果真听到周建业让林宁宁上去试试。
“这是教宁宁骑车?”王氏回头问孙氏。
孙氏:“是也是宁宁闹着要学的。和平就是太惯着他。”
王氏懒得同她争这点,故意说:“宁宁学会了,让宁宁教教我。”
孙氏瞪大眼,急道:“你又不上学!”
“我以后上班。人家和平说了,食品厂扩大,从咱们村招人。我是她亲婶子,她不招我,别人可不敢跟她干。”王氏道,“听说外面不给钱的小老板特别多。”
孙氏:“和平是国家的人。”
“咱们县穷,食品厂两个月没开工资了。”王氏之所以这么清楚,就是听她妹妹讲的。
这点孙氏不知道,不禁担心起来。一想她闺女说要买机器,肯定开得起工资,“她不给你工资,就去找她领导。”
王氏不过随口一说,真不给工资,她也不会去。她家还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
碗筷冲洗干净,王氏擦擦手,就对孙氏说,“我出去看看。”
孙氏担心她要学车,一不小心再把她家的新车子摔出个好歹,锅台擦洗干净,就和老村长的妻子往外去。
发现王氏远远地看着,孙氏放心下来才回屋喂猪。
老村长的妻子了解她,见状无声地笑一下,喊小三毛去上课。
林宁宁的双手突然抖动,周建业慌忙扶着他,“小心!”
“明天再学,我得去上学。”林宁宁本想喊姐夫,怎奈这个姐夫太新,他喊不出口,干脆略过,“你也快回去吧。”
周建业看一眼腕表,“再学一会儿,我送你。”
林宁宁试探着问:“开车?”
周建业微微颔首。
林宁宁惊得忙找他大姐。
林和平笑了,“让他送你。”说着走过去,“我扶着你,再骑十分钟。”
十五分钟后,周建业才送林宁宁去上学。
林宁宁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学校就到了。
踏进学校大门,长这么大第二次坐小汽车的林宁宁还跟做梦一样。
直到全班同学围上来打听绿吉普,林宁宁才确定自个没做梦,他姐夫变了,还比上一个好,对他好,对他姐也好,对他爹娘也好。
林宁宁忍不住笑了。
“完了!班长傻了!”
不知谁惊呼一声,林宁宁回过神,“你才傻。”掏出兜里的糖果,“我还想——”
后面的字没说出来,糖被抢个精光。
林宁宁不禁大骂:“土匪!给我留一个!”
“我的天,还是奶糖?”林宁宁的同桌举起一个糖,“你大哥结婚,还是你二姐嫁人?”
大姐嫁得好,林宁宁不觉得二婚见不得人,“你们不是想知道开车的那人是谁?我大姐夫!我大姐嫌以前那个小气,她婆婆对她不好,跟那个离婚之后,就嫁个大学生军官。”
一群少男少女露出崇拜的眼神,齐呼,“你大姐好厉害!比你厉害!”
林宁宁很得意,“那当然。我大姐夫还要来接我放学呢。”
周建业并没有提到这点,但林和平有说,林宁宁不担心被放鸽子,也没想到放学后,向来听到铃声就跑的同学们不跑了,跟着他去“膜拜”大学生军官。
林宁宁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让你吹牛!丢人丢大发了吧。
周建业没让他小舅子的面子落到地上。
答应林家人晚上过来,周建业又请好假了,到部队也没耽搁,收拾一下衣裳,把他这大半年攒的钱带上,就让战友送他到清河村西头。
放好行李,听说林和平要去接林宁宁。周建业很担心几十年没骑过自行车的人,把阳光开朗的小舅子摔成傻子,二话不说,抢走自行车去接林宁宁。
傍晚有点凉,周建业又把夹克衫套上。
现在大街小巷流行的是光夫衫和喇叭裤,身着西裤和简单的夹克衫的周建业在一群喇叭裤中间,出奇的亮眼。
林宁宁班里的男生女生看到支棱着自行车的周建业,不禁感慨,“你姐夫真好看,跟电影明星似的。”
“我还想攒钱买个喇叭裤,没想到这种裤子也能这么好看。”
不知谁说一句,林宁宁的小心脏一凛,连忙把想买喇叭裤的念头甩出去,与有荣焉道:“我姐夫必须得好看,不然配不上我姐。”
有人忍不住问:“你姐很好看?”
林宁宁点头,“我姐是我们家最好看的。像我这种都属于丑的。”
周建业迟迟不见小舅子过来,推着车走到跟前,不禁打量熊孩子一番,桃花眼,和林和平一样的鹅蛋脸,高鼻梁,虽说满脸稚气,也能看出日后定能迷晕一个团小姑娘。
难怪他岳母抱怨,林和平惯着他。
他有这么一无脑吹弟弟,也得把熊小子当亲儿子疼。
“宁宁,走了,我来的时候你大姐都做饭了。”周建业打断少年的炫耀。
林宁宁冲同学们挥挥手,转身跨坐在后面,“姐夫,我姐咋没来?”
周建业的眉头一挑,好小子!
这么快就接受他,他是不是得给点甜头?
周建业:“你姐骑车不会载人。饿不饿,买几个包子吃点垫垫再回去。”
“不用,我们回家吃。你买的肉不吃,明天就臭了。”林宁宁看到眼前宽厚的背,莫名想到十年前,趴在他姐姐背上的一幕幕,“姐夫,我那个姐夫对我姐不好,你是军人,不能像他一样。不然,不然就是给你们军人脸上抹黑,给你们部队丢人!”
周建业无声地笑了。
林宁宁没等到回答,急了,“姐夫!”拔高声音。
周建业:“给我个胆子也不敢。你姐发起狠来能整死我。”
林宁宁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我姐是个讲道理的人。”
周建业想说,那也分人。
可惜周建业不敢说。
万一传到林和平耳朵里,他今晚估计得打地铺。
思及此,周建业不禁皱眉,林和平睡的那张床是她妹妹的,他睡上去不合适吧。
林和平也想到这点,就找她娘再给周建业铺张床。
孙氏不明白,“铺啥床?安宁那张床——”安宁两个字说出来,把余下的话咽回去,“咱家除了宽板床,只有绳编的床。可是绳编的床只能睡一个人。你俩还是要分床?!”
第12章 春宵苦短日高起
林和平心说,我俩是要分居。
担心把她娘气晕过去,林和平耐着性子解释,“我俩都是二婚,又不差这一两天。再说了,后天周六,晚上安宁回来,还是得铺床。”
周建业二十天假,已经用掉四天,路上耽搁四天,回来在林家歇一晚,又用掉一到两天,留给周建业的时间只有十天。
孙氏和林老汉考虑到周建业一年回去一次,就打算林平安和林安宁回来,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周日下午送他去县里坐车。
经林和平提醒,孙氏想到她的打算,还是不想妥协,“咱家的两张单人床好几年没用,洗干净还有股霉味儿,咋给人家建业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