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寂静尴尬之中,这一声暧昧的低喃轻语显得格外清晰。
顾钰衡惊得下巴落在了地上。
他都看见了什么!
他都听见了什么!?
虽然他还是个单纯的男孩子,但不代表看不出来发什么了什么。
他不同意!
就算顾长於救过他的命,也不同意!
这个阴险诡谲,心机深沉的男人,怎么配得上他阿姐。
顾时宁被他拉着十指相扣,挣脱不开,只能扯了扯嘴角,十分没有说服力的解释,“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真的!”
反倒像是欲盖弥彰。
顾钰衡大脑自动屏蔽小榻上姿势暧昧的两人,点点头,“好的好的。”
阿姐说没有就没有,一定是顾长於这逼耍的流氓!
顾时宁的手贴在他的脸上,难以忽视他滚烫的体温,转头对顾钰衡说:“他发烧了,你替我去内室取一床被子出来吧。”
顾钰衡机械地应声,迈着僵硬的步子去了内室。
内室里光线通透敞亮,明黄的御床上,锦衾凌乱满是褶皱。
床单上沾染一小滩已经干涸的血迹醒目刺眼...
哐当一声。
内室里桌椅撞翻倒地的声音。
顾时宁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见好半天,顾钰衡才从里屋出来,怀里抱着一床锦被,脸上五颜六色,抿着唇欲言又止。
“你刚在里面折腾什么呢?”
“没、没什么。”顾钰衡躲开了阿姐的视线,扯出一抹笑意,比哭还难看。
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顾钰横抱着被子忿忿地看了一眼烧得神志不清,面色潮红的人。
活该!
真是气死他了,要是他爹还在,看不打断顾长於的三条腿!
他手里捏着遗诏,思绪不知道想飘到了哪里,忍不住盘算现在当皇帝还来得及吗?
阿姐是想要当长公主,还是当皇后?
顾时宁盯着他变幻的神情,觉得莫名其妙,默默给顾长於掖好被子,抬头问他,“你有事吗?”
顾钰衡愣了愣,这才想起他的正事。
他心虚地摇了摇头,“没有。”
还是等狗皇帝醒了再说吧,顾钰衡逃似的出了寝殿,心情极为复杂,转头去了他爹坟前哭。
临走之前不忘塞给顾时宁一封信,“苏邈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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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顾时宁一手拿着信,一手被顾长於攥着,艰难地抽出握住她的大手,没有立刻去拆信,而是随手放在一旁。
她起身出殿外吩咐宫人打水来,又让小厨房煎药时减去几味药,又多添了几味退烧的药。
宫女弄了半天弄不明白,顾时宁索性站在一边看她煎药。
等她端着煎好的汤药回来时,不想榻上的人已经转醒,斜斜地靠在窗边,脸色还有些苍白,低垂着头,手里拈着展开的白色信纸,黑尾翎般的眼睫盖住了他幽深的瞳眸。
听见响动,他抬眸看向她,从容不迫地解释:“抱歉,我以为是你留给我的信,不小心就看了。”
信封上没有署名,他醒来时不见她人,只见一封信,便拆开看了。
没想到是苏邈写给她的信。
顾时宁摇摇头,“没关系。”
她接过他递来的薄纸,信里简简单单几句话,约她傍晚在丰乐楼见面,随附一条出宫的行动线,安排缜密,处处有人接应,倒像是专门为了帮她逃跑而准备的。
拿信的手微微颤抖,她不知道顾长於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怎么想,会不会又将她困起来,会不会迁怒为难苏邈。
脚踝处镂金环扣的触感冰凉,顾时宁低下头,不敢看他。
顾长於一言不发,面沉似水,将她脸上的惧怕看在眼里,拽过她的胳膊,将她拉上小榻。
她被他抱在怀里,小小的身子忍不住发抖。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他的声音淡淡,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和他对视,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她仰着头,怯怯地说:“我没想走,我不知道这封信里写的是这个——”
她原以为,信里写的是苏邈给她的决裂书,毕竟当时的确他亲眼所见,是她的匕首架在苏昭昭的脖子上。
没想到即使这样,苏邈还在想帮她。
若是知道,她不会那么不小心。
眼角不由自主滑下一滴泪。
他盯着她干净莹润的眼眸,温热的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低沉缓缓道:“怎么,被他感动了?”
顾时宁下意识摇头,不敢承认。
大手扣住她的右手手腕,轻轻一捏,“这么快就忘了被他折断的手,你和苏邈,当真是感情深得很。”
腕处传来一阵刺痛,苏邈上次为了救苏昭昭,情急之下出手极重,折了她的手。
后来她一声不吭,自己将骨接了回去,原以为没人看得出来,也不知道顾长於是如何得知,明明那时他甚至都不在场。
顾时宁抿着唇没有反驳。
这些年,苏邈救过她许多次,她还没有没良心到因为这件事就抹杀了他对自己的好。
始终都是她欠苏邈的多。
顾长於知她是默认。
半晌,他轻呵一声,像是在自嘲,很快松开了禁锢她的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若你要出宫,没人会拦你。”
说完他起身往内室走。
顾时宁有些意外,怔怔地看向他的背影,下意识拉住他明黄冕服的下摆。
“你药还没喝。”
解释的话不晓得对他说,倒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顾长於不看她,只沉默地端起桌旁已经微凉的汤药,一饮而尽,眉头不曾皱一下。
内室的门被阖上,将她隔绝在外。
顾时宁揪着衣裙不知所措,他是生气了吗?
.
到了傍晚出宫时,果然没人拦她。
马车就在一旁候着,直接将她送出了宫,在丰乐楼前停下。
她踩着杌凳下了马车,驾车的男子对她拱手行礼。
顾时宁认得他,是顾长於身边的影卫。
他面色平静地道:“姑娘,主子说了,宫门辰时落锁,您若有事耽搁了,便不必再回来。”
顾时宁蓦地抬起头朝他看去,眼里满是震惊。
他这是什么意思?
影卫深深看她一眼,消失在华灯初上的闹市中。
丰乐楼还和过去一样,雅阁里坐满了锦衣华服的贵族子弟。
苏邈在二楼冲她招手。
依旧是过去的老位置,窗边风景极佳,都城的锦绣繁华尽收眼底。
顾时宁的脑子里还想着方才影卫说的话,心口有些闷,好像怎么也提不劲。
顾长於是在放她走。
她闹了许久的自由,他给了。
可为什么她却高兴不起来。
苏邈盯着有些恹恹的小姑娘,为她倒了一杯酒,“还在生我气呢?”
顾时宁闻到熟悉的醇香,抿了一口酒,果然是梅花酿。
她摇摇头,“有梅花酿就不生气了。”
他们默契地选择对那天的事情避而不谈。
其实不用顾时宁解释,苏邈但凡带了点脑子,就会知道顾时宁当时只是为了自保。
苏邈事后调查了那两个侍卫的死因,心脏里找出的银针好像在嘲笑他的愚蠢,竟然当时会以为是顾时宁找人欺负了苏昭昭。
他盯着小姑娘带笑的眉眼,心如刀割,情愿她恼他、骂他、恨他,也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在乎。
顾时宁看出他的沮丧,出言安慰他,“你不用愧疚,苏昭昭是你的妹妹,过去...也曾是我的朋友。但我没想真的去伤害她,只是当时的情况,你误会了也很正常。”
苏邈心里的悸动作祟,忍不住握上她的手,眼眸灼灼,“时宁,我带你走吧。”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九州的山川大河吗?我们再也不回都城,再也不受桎梏和束缚。我一定会保护好你,让他再也找不到你,再也不能困住你。”
过去他无法抛弃他的家族,他的责任。
可如今就连他的亲妹妹也算计着他,害他伤害了最重要的人,他找不到什么理由再为他们留下。
顾时宁被他的举动给愣住,半晌,垂下眼睫,突然想起白日里顾长於睡梦中攥住她的手,嗓音徐徐低哑,唤她的名字,求她别走。
她默默抽出了被苏邈握住的手。
后来,苏邈黯然地离开,神色悲伤,往日的奕奕神采不见踪影。
而她一个人在丰乐楼又坐了很久,一杯一杯地喝酒,后来觉得不过瘾,又续了酒。
有些生气。
生气顾长於那么轻易地放她走。
谁说她现在想走了。
顾时宁几壶酒下肚,小脸喝的通红,头昏脑胀,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影卫靠在树上,嘴里叼着根草,抬头看了眼天色,想着差不多他可以空手回去交差了。
也不知道他家主子怎么想的,那么宝贝的人,就这么放走了。
树下突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你的马车呢?快走了!宫门要关了!”她仰头望着他,莹澈的眸子如春水,好像有些不满气呼呼地问。
·
顾时宁喝的有些迷糊,站都站不稳,怀里却还护着一小盅的梅花酿。
她跌跌撞撞进了奉天殿,殿内灯烛重影,空无一人。
绕着内室找了一圈,也不见他。
偌大的宫殿里,空荡安静,没有内官侍女伺候着,顾长於惯不喜欢身边有人,总是需要时再传唤。
隔壁浴房传来微不可闻的水声。
顾时宁着急找人,循着声音走去。
她行过层层帷幔,浴池氤氲在水气之中,空气有些潮湿憋闷。
浴池四壁是蟠龙纹饰的墙砖,八面的铜鹤嘴里的出水声愈加清晰。
掀开碍事的轻纱,顾时宁揉了揉醉意朦胧的眼睛,看清了池中的人。
浴池的水和热气遮住了他的大半身体,只露出紧致结实的胸膛,肩背宽厚,缠绕着白色的绷带,他的墨发披散,湿垂在肩上,携了三分撩人的欲气。
心里的气突然就泄了大半。
他长得好看他有理。
顾长於半眯着眸子,对上愣愣站在池边的小姑娘,她的两颊潮红,干净澄澈的眼眸也不知道避讳,直勾勾盯着他。
“过来。”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很有磁性,像是能蛊惑人心。
她紧了紧手里的小酒壶,听话地绕过池子,在他身后的岸边蹲下。
他侧过身,仰起头,长臂勾住她的后颈往下压,四目相对。
鼻翼间传来浅浅淡淡的酒气,“和他喝酒了?”
顾时宁吃醉了酒,反应有些慢,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吃味,只知道呆呆地点头,还献宝似把抱了一路的酒壶递到他唇边,“苏邈给我的梅花酿,很好喝,你也喝。”
他别开脸,眉目冷凝,声音淡了三分,“我不喝酒。”
“为什么?我特意留了一半舍不得喝,想回来给你尝尝的。”没有讨着他的好,小姑娘皱着眉,有些委屈,糯声糯气地说。
闻言,顾长於被她气笑了,借花献佛的本事她倒是没忘,又拿旁人送她的礼来讨好他。
“不喝就不喝,我自己喝。”她气呼呼地仰起脖子,含了满满一大口的酒。
没等她咽下去,顾长於按住她的后脑勺,倾身压了下来,唇舌撬开她的贝齿,将她嘴里的梅花酿悉数攫走。
琼浆玉液入喉,甘甜醇香,的确很好喝。
她被吻的混身酥软,手腕突然被人攥住,酒壶咕噜咕噜落地滚远,一股力道袭来,她猛地被拽进了池中。
池水又烫又深,她不慎呛了水,鼻子里又酸有辣。
眼睛也受了水的刺激,不停地往外流泪。
惊吓之间,她本能地攀附住身边的人,勾上他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欲擒故纵玩的溜
☆、第六十五章
顾时宁很快被托出水面,臀腿坐在他的臂弯里。
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夏日里的裙衫单薄,很快变得半透,紧紧贴着她,勾勒出她纤秾有度的身姿曲线。
小姑娘宛如受惊的雀儿,眼眸湿漉微红,小扇子似的眼睫扑闪扑闪。
她从前溺过水,如今特别的惧水,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不肯撒手。
都说酒壮怂人胆,原本心里压下去的气被他惹的又起,奶凶奶凶地说:“你好烦啊!”
耳畔传来轻笑声,“为什么回来?”
顾时宁垂下眼眸,轻抿着唇,小脸红透,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酒醉的。
哼唧一声,埋进男人的颈窝,小猫儿似得弓起背缩成一团,闷闷地说:“你明明知道的。”
因为有你,所以我愿意放弃自由。
因为在你身边,心是自由。
顾长於盯着小姑娘乌黑的发顶,漆黑的眸子莹亮,薄唇勾出一道弧度,没有说话。
既然回来了,可就别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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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连轴转地忙了许久,总不见人,问就是往九州各地去采买。
都城里都在传,苏昭昭和自家的侍卫搞在一起,被撞破了抹脖子自尽,结果没死成,倒是伤了嗓子,成了哑巴。
传言发酵了几天,就在镇国公极力压制谣言时,一道圣旨轻飘飘地送到镇国公府,解除了和苏昭昭的婚约。
镇国公嫌丢人,当晚就把人送去了城郊的别院。
这一下给礼部整懵圈了,忙活了几个月的帝后大婚典仪不是白张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