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朕身边来,不要站在那么远的地方看着朕。”
朝夕:……“是”。
她走过去,不妨被李骘玖伸手一拉便拽进他的怀抱之中。大概是这屋中放了冰,李骘玖身上带着些凉意,便是拥着她也不会叫人觉得炎热难受。
他另一只手拿起了酒杯,低头笑看她:“这酒哪来的?”
“臣妾自己酿的。”
“用什么酿的?”
“前些天南边送了些荔枝进宫,分给了各宫妃嫔。臣妾,便是用那些荔枝酿的酒。”她说的不急不慢,好似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你自己可有尝过?”
“还未。”
李骘玖伸手将杯子抵在朝夕唇边:“你自己酿的自己不尝尝么?”
朝夕轻启朱唇,他便将那杯酒喂到了她口中,问:“好喝吗?”
朝夕咳嗽了几声,有酒迹顺着唇边滑了下来,她仰头看李骘玖,一双眸子就如杯中酒那般晶莹剔透:“臣妾没想到这酒这么烈。”
李骘玖笑了起来,声音在她耳畔浅吟低唱:“朝夕,荔枝酒,李骘玖。朕的名讳也只有你敢用这样的方式说出来。可你宁愿花上这样的心思,也不肯说亲口同朕服个软。你性子实在太倔,朕本该生气的,可你却叫朕……”他笑着叹了口气:“对你莫名放不下。”
“说声思念朕,对你而言,就那么难么?”
第31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二)
朝夕抿着唇:“臣妾不思念皇上。”
可看她这幅模样又哪里像是不思念的?她双眸含情,欲语还休,那盈盈眸子中慢慢盛得都是李骘玖,简直要叫人溺在她这一汪双眸之中。偏偏嘴上是个硬气的,一点儿也不肯服软半分。
李骘玖轻轻一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贵妃是个爱撒谎的孩子,该罚。”
他又斟满一杯杯酒,喂向朝夕口中。朝夕脸上逐渐泛上潮红,李骘玖眼中笑意更盛,一个横抱将她抱上软榻,伸手一挥,那蚕丝做得帘幕落下,掩过一室春.情。
有微风拂过,吹出里头断断续续的声音。
“心里……可当真没有半分想我?”
“……没有,就是没有。”
扬德在外面候着,听得里头响动,一时有些脸红,心里想,这贵妃娘娘当真是捉住了皇上的心,皇上自幼便是谨言慎行的主儿,何曾这样放肆过。今夜行事这般放浪形骸,若叫那些个言官知道了,只怕当面不说,背着也是要议论上几句的。
只是不知,皇上今夜还叫不叫人把贵妃送回去。扬德心里还是没个底儿,只能这么守在门口等着,这么一等,便昏昏沉沉的候了一夜。
第二日鸡鸣的时候他大醒过来,慌忙进殿服饰皇上更衣。
眼睛一瞟,便不自觉的瞟到了床榻之上。帘幕朦胧,看不清晰里头什么情景,只知道贵妃还睡在里面,未曾醒来。
他观察着李骘玖的脸色问道:“皇上,这贵妃娘娘该如何……”
李骘玖脸上一副饕足神色,心情很是不错:“由着她睡去吧,昨夜闹得晚,她又喝了不少酒,早早唤她只怕她头疼。”
这意思,是让贵妃继续在这里睡了?他心里愈发觉得这睡在榻上的贵妃了不得,又听得李骘玖道:“别叫人吵着她。”
扬德恭恭敬敬道了声是,吩咐了给了下面的宫人,随后跟在李骘玖身后去了朝堂。
他们一走,朝夕便睁开了眼。此时殿内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朝夕环顾四周,大着胆子轻手轻脚向李骘玖的书架走了过去,找到了李骘笙所说的那个暗格,暗格中静静放着的,好似是一卷明黄色的帛书,帛书上已经落了灰尘,看来李骘玖是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了。
她暗道自己运气不错,便把那帛书藏于宽大袖中,把一切归于原位。再回到床榻之上,作出假寐模样。
过了一阵,才猫一样的似是刚睡醒,含糊不清地唤来宫女替自己准备梳洗。
朝夕回到雪竹榭后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帛书打开,这一看不要紧,这竟然是先皇的一份遗诏,还是一份传位遗诏。这遗诏上最重要的一句话写着“五皇子才学甚笃,可堪大统”……等一下!五皇子?李骘笙?
先皇的继位人选是李骘笙?那李骘玖现在算是……鸠占鹊巢?!
她愣了愣,突然一双手出现在她的脖颈之上,收了紧,朝夕后背出了冷汗,表情却还是镇定得道:“你来了。”
那双手仍旧捏着她的脖子,李骘笙压低着声音,万分阴鸷:“你看了遗诏?”
“看了。”朝夕道,她只全然当作不害怕他要做什么,毫不顾忌李骘笙现在对她有着杀意,回身同他对视,将遗诏交于他手中:“喏,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拿到了手。王爷不至于会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吧。”
她如此理性平静,似乎看不出一点慌乱。
李骘笙从她手中抽走圣旨,皱着眉头看她。无论她装得再像,面容也有些发白,他冷哼一声:“原来皇嫂也是惜命的,既然惜命,这事情便好办得多。”
他上下打量着朝夕,微微抬起她的下颚:“即便你不会与虎谋皮,也该知道只有能守住秘密的人才能在这宫里活下去。我与皇兄不同,顾及不了那么多,即便你是朝家的女儿,若惹恼了我,我也有百中方法让你在这宫中销声匿迹。”
朝夕睫羽轻眨:“你如何知道,我不会与虎谋皮呢?”
看李骘笙这意思,是想要搞倒李骘玖,如果她能帮着他一起搞事情,那应当也算是虐上了李骘玖。
李骘笙些微惊讶,随后露出了一个笑:“你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王爷想要拿到这份遗诏,自然是要图谋大事,总不至于手握利器却仍旧乖乖做一只小猫咪。只是我不解,听传闻都说皇上自幼同你手足情深,如此,你当真对他能下得了狠心?”
“这话应当是我问皇嫂才对,你若帮着我,终究能有什么好处?皇兄对你情谊深重,你感觉不到么?”
朝夕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悲哀,她看向远方:“皇上的情谊不是我要的情谊,王爷不懂,不必多问。你只要知道,我于你有用,你也,于我有用。你若想要我守住秘密帮你,也得先同我允诺,无论这朝堂如何翻天覆地地变幻,朝家的地位永不会改变。”
这是个可以让李骘笙相信的好理由。
果然,李骘笙松了她的下巴,轻轻甩了下手:“怪不得你那样得圣宠,说白了,你与皇兄不过是一样的人。好,我答应你。”他从袖中拿出一青绿色小瓷瓶:“之前还在想着,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放入皇兄饮食之中,如今这事情倒变得简单了。”
他一把扯住朝夕的手,把瓷瓶放在她手心:“皇嫂,以后还要多麻烦你了。每日下一点在皇兄饮食之中,日复一日,不要间断。皇嫂可清楚?”
朝夕眼中挣扎:“这是什么?”
“放心,不是要他命的东西。只是要他,再也做不成皇帝而已。”
哇哦,下毒诶,刺激。
李骘笙见她有些犹豫,没有要接下的意思,抓着她的手不放,似笑非笑道:“怎么,皇嫂舍不得了?”
“没有什么舍不得。”她终于将那瓷瓶握于手心。
李骘笙附身在她耳畔道:“就算舍不得,你也要好好做。接下来的时日,我会常常监督在皇嫂身侧,帮你,狠下心来的。”
第32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三)
朝夕看着李骘笙那张凑过来的脸,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系统之前说过,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要她来猜,她之前一直坚定的以为是李骘玖,不会……不会吧?哈?
李骘笙看着朝夕一脸若有所思,然后突然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李骘笙,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问出声,声音却轻得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水汽,一吹就散,就像是喃喃自语的思忖,并不打算真的让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李骘笙当然也没有打算同她深谈下去,冷笑出声:“皇嫂心思这样玲珑,不如自己来猜,本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又如同之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朝夕心想,她确实要重新审视李骘笙的这个人了。他现在戏份这么多,非常有可能是目标人物啊……
那绿瓷瓶尤然在手,冰凉的触感叫她难以忽视,朝夕把瓷瓶打开,里面是无色无味的白色粉末。她调了一点入水,用银针去试探,银针并未变黑,果然不是剧毒之物。
或许是对她不放心,朝夕隐隐能感觉到接下来的时日,李骘笙似乎经常出现在她周围。
她同李骘玖闲游御花园时,他会在半道上与他们偶遇。她送茶点去御书房时,他会突然有“要事禀报”……
李骘玖对此似乎还很高兴:“骘笙,你平日里不常来宫中,最近来得倒是勤快。”
李骘笙行了个礼,目光微微瞥见伴在李骘玖身侧的朝夕,眼里带了些笑意:“臣弟浑浑噩噩了许久,也该是时候做些正事了?”
“你、浑浑噩噩?是不是外头又起了什么流言,可要朕出面替你平息?”
李骘笙垂首,笑了下,再抬起头时,脸上带着阳光的笑:“不劳烦皇兄为我忧心,只是臣弟近日想开了,确实不能像以往一样度日。皇兄每日日理万机,我该为皇兄多分忧。”
李骘玖欣慰道:“见你如此上进,朕着实安心不少。”
他冲着李骘笙招了招手,叫他上前:“贵妃做了些蜜饯茶点,口味甚是不错,你过来尝一尝。”
朝夕心头一紧,捏着帕子的手不由得用了力,她倾身朝李骘玖看过去,在他耳畔状似撒娇:“若永清王喜欢这些,臣妾便叫底下的人做好差人送去他府邸。今日这一碟,皇上必要自己用心尝。”
她声音比平日说话都要软上几分,嘴角微微翘了下,又因有旁人在场刻意克制了几分。李骘玖爱及了她这幅欲发不发的模样,将手放在她手上道:“这一碟有什么不同?”
朝夕眉目温柔:“皇上明知故问。”
这一碟里可有亲手为你准备的药,除你之外,自然不能让旁人碰。
“想必这是皇嫂专为皇兄做的,皇嫂一番心意,臣弟……不敢践踏。”李骘笙一抬眼,同朝夕四目相对,又露出他那平日里惯用的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知道,他果然都知道。这药她用在了哪里,每日有没有送到李骘玖的肚子里,他似乎一清二楚。这人实在有些可怕,像是在她身上长了眼睛。
“好吧,”李骘玖笑意深重:“如此,朕便不与你客气了。骘笙,你也该找个贴心人在身旁,于你知冷知热,你这性子便能更沉稳下来了。”
“皇兄可有找到知心人呐?”
李骘玖看向朝夕,神情柔软:“朕自然找到了。”
李骘笙笑出了声,双手抱拳:“皇兄真是个有福气的人,这样的福气,臣弟恐难找到。臣弟不便打扰,先告退了。”
他话里有话,李骘玖听不出来,朝夕还能听不出来么。他话中那满满地嘲讽之意,都是在笑李骘玖识人不清。
等李骘笙走了,李骘玖忽而在她身畔道:“朕下月生辰不想铺张,只打算在宫中做个简单的家宴。到时将母后接回宫,把骘笙也叫来,宾客不用太多,只请些走得近的皇亲,大家和和和气气地吃顿饭。”
朝夕点了下头:“好,我会吩咐下去,就按照皇上的意思来。”
李骘玖愈加觉得她贤惠,笑着拥住她道:“有朝夕在朕身畔,朕果真轻松许多。”
你不仅轻松许多,你这皇位也快不保了。
既然李骘玖开了口,朝夕便要用心将这生辰宴办好。她翻阅宫中文书,又问了许多宫中老人,将宴席上所有人的脾性忌讳记了个一清二楚。
还在一宫中老嬷嬷口中得知,原来李骘笙的生辰就在皇帝生辰的第二天,只是李骘笙自小便不爱过生辰,久而久之,人们便不再提他生辰一事。
朝夕问那老嬷嬷:“他饮食言谈方面可有什么忌讳么?比如,不食海味之类的。”
老嬷嬷看了眼朝夕,见面前的贵妃娘娘没有一点架子,只是似乎与她闲聊家长,心情放松许多,摇了摇头:“永清王自小身强体壮,没什么忌口的东西,也从不挑食。至于言谈方面,娘娘只要不提及那逝世的先皇太妃便好。”
朝夕挑了挑眉:“哦?先皇太妃……永清王生母?她不是病逝的么,永清王如此放不下么?”
老嬷嬷结结巴巴:“……是……是啊,先皇太妃去的时候王爷还小,自然,自然对母亲放不下。”
这话说来就怪了,若是年纪小,更应当对母亲没什么印象才对。
朝夕给红烛递了个颜色,红烛从自己手腕上取下上好的玛瑙玉镯塞在老嬷嬷手中:“嬷嬷,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你且放心收着。”
老嬷嬷看了朝夕一眼,懂得她的意思,于是小声道:“老奴不敢妄言,只是旧时宫中确有传言,皇太妃是遭人害死的,死得那一夜小王爷睡不着,偷跑到太妃宫中,第二日被宫人发现的时候,太妃已经去了,小王爷躲在衣柜中,似乎是……吓晕了过去。后来他足足有一年不曾开口讲话,也似乎忘记了当晚的事情。直到太后看他可怜,让先皇把王爷放在她宫里养着,这一日一日的,小王爷才渐好。”
没承想李骘笙还有这样的童年悲惨经历,朝夕在心里想,如此看来,他确实是个……小可怜。
第33章 在后宫的那些年(十四)
李骘玖虽说不要铺张,只做个家宴就好,可他生辰当日境况仍旧是十分热闹。那宴席从殿上摆下,一路延伸至宫河边。
珍嫔母凭子贵,不坐安排好的席位,硬是要往李骘玖身边靠近。太后在宫中这些年什么没见过,见珍嫔那嚣张模样,心中不喜,再加上以往对朝夕印象不错,虽没出言阻拦,却拉着朝夕道:“她如今有了身子,你且让一让她。”随后,声音微微低了下来:“等她诞下皇嗣,能不能养在她膝下还不好说,你且忍耐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