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并不看她,边聊天边喝茶:“那天那个东方都市报的傻X来采访,腿没给他打折。”
“就是就是,当时就是老大说要交几个记者朋友,不然就不是揍一顿了事的。”
诸如此类吧反正,孟串儿其实并不信他们言语之中所说的东西,啥社会了?还打打杀杀呢?真要打打杀杀就不会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但是她特讨厌别人蔑视她的存在,你骂她可以打她可以砍死她也可以,但是你不能蔑视她。
于是她走过去坐在他们其中两个人的中间,把小细跟的高跟鞋除了跟儿的那部分蹬在面前长长的沉香木的茶几上,然后睥睨着两边问:“中国有一句古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怎么我大老远地从广州过来,没人递根烟?”
旁边那光头,光头还在头上纹了一个蝎子的傻逼愣了一下,刚想发作,孟串儿接着说:“你是不知道我跟王林国的关系?找死呢!”——这话纯是孟串儿这丫头耍诈,阎王好遇,小鬼难缠,真正的王林国肯定不敢把孟串儿怎么样,这几个二百五急眼了可就说不好了。
孟串儿这话里也藏着机锋,也没撒谎,真要问啥关系,那就是记者和采访对象的关系呗。那光头听完这话,一脑瓜子雾水,倒是把刚才的气压下去了,但还是不太情愿的给孟串儿递了一根烟。
她叼在嘴里冲他哼了一声:“点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顺理成章,仿佛天生就该这样。他点头说哎,然后又抬头瞅她,意思是凭TM啥支使我,孟串儿用牙来回颠当那根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直到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烟点上。
她狠狠嘬了一口,吐了一大个烟圈,然后说:“那个东方都市报的同行太怂了,换成是我,谁敢碰我一手指头,他立马知道悔字怎么写,要不就弄死我,要不我弄死他。”
还没等那几个人说话,甬道的尽头楼梯口的位置上来了一个,孟串儿远远望去,这哥们儿四十岁上下,一身阿玛尼高定西装,BV腰带,夹着一个BV手包,拖着一个日默瓦的箱子,正在边走边大声地打着电话,电话是vetu。
这货通体上下闪耀着人民币的光芒,估计不是怕行动不便他都能给自己镀个金做成金身活佛,这种人一般素质和内涵都不高。
这么包装自己有两种人,第一种是靠脸面挣钱的人,演员、明星或者骗子反正都差不多,他们时时刻刻都需要与普通人拉开距离把自己凸显出来,所以需要这些包装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
第二种,就是傻比,有点钱了之后认为任何东西只要贵就是好的,拼命的往脸上贴。而这个老王,就是典型的第二种,自己做了一堆见不得光的事儿,本应该低调到埋没在芸芸众生里难追难寻,但这货还非得把自己一身毛染个色从鸡窝蹦跶出来喊我是野鸡,纯属找猎人与猎枪呢。
孟串儿稳了一下自己的心态,然后站起来打招呼:“王总你好,我是时光周报记者我叫孟串儿。”
这货愣了一下,轻声对电话说:“我先挂了,我这开会。”然后冷着脸跟孟串儿说,到我办公室说吧,边说边瞪蝎子光头,显然是责怪他没尽到一只看门狗的职责,光头赶紧把烟掐了站起来道:“老板,这位靓女说她……”
“行了闭嘴吧。”
她抖落抖落僵持了的身体,跟他走进了他旁边的办公室。
坐下来的事就不用多说了,想都能想得到,甭说采访,闲扯都没边,正事儿一概不聊,想让他回答的他一个都不回答。但他都应付着,用极其侮辱人智商的方式——比如问他土地证在哪,他说在他办公室。问能看不,他说当然能。
然后等要看的时候他说找不着,还他娘的做戏:“哎?昨儿还在呢?内谁谁谁,赶紧帮我找一下,这位孟记者等着看呢。”找肯定是找不到的,孟串儿就翘着二郎腿看他在那演戏,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他回应啥,反正来了就行,给你机会说话了,你不好好说话,那不赖我。
对于采访对象是,你说我就能记,然后按照你说的去写,至于你说的真假用证据说话。但你啥都不说,也没事儿,我用证据直接说,这样你连说话和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这个过程一定要有,不然破坏新闻最基本的平衡性。最后孟串儿拍了两张照片,那几个傻狍子要拦着,王林国一摆手,那些人没敢动。
等她要走的时候,光头堵在门口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两条和天下的烟,还有几摞人民币,往她怀里塞,说快过中秋了,好好过节。
她不接,对方也没有让她出去的意思,意图很明显,不拿东西你就别想走。她想了想拿起相机对着那个光头,还有他手里的东西就一顿拍,光头瞬间被拍蒙了,看着王林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老王在后面喊到:“你他M的有病啊!孟记者是那样的人吗?赶紧把那些东西收起来!”
孟串儿下楼打个车她就赶紧蹽,还自作聪明地跟司机说给我绕城跑。司机说你到底去哪,孟串儿说你哪那么多废话,绕城跑,绕城懂不懂,圈儿跑。
司机似懂非懂地踩了油门,一路就想套她是不是警察在追踪某个重大案件或者是不是毒贩子在逃亡途中。
她一边佩服司机的奇思妙想,脑洞开的都能当编剧了,一边紧紧盯着后车镜,把每个车牌记在纸上,直到确定,没有一辆车是重复的,这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间隙中她也给司机讲了个故事,基本完全的复制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说自己被老公打加虐待折磨,好不容易遍体鳞伤的跑出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所以千万不能被她再抓回去,那她就死定了。
这个故事明显震撼了司机的大男人情怀,就差拎把刀挡在孟串儿面前充当正义大侠了,就连她下车的时候他还不放心要护送到位,让孟串儿憋着笑拒绝了,最后连车钱都没要,而且愤怒着完全一副给钱就是瞧不起他的姿态,她无奈,自己无心欺骗了一个正义的好人,罪过。
她刚走到旅店的门口,手机里蹦出来一条微博私信的提醒,她打开看到一段让她激动不已的文字,是于小山发来的。
“文字没有比较,故事更没有雷同,可能我们心里对这个世界的感触正好在一个点上,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才能打动你。把你的书给我发一本,有时间我看看。”
在这个陌生的小城,在后半夜柔和的月光之下,在刚刚结束一阵惊心但不动魄的采访,在此刻形单影只的孟串儿心里,这一段短短的都能数过来字数的文字,像是来自于现实与生活之外的某个充满暖阳的空间,带着一种温暖瞬间进入她的心里,顷刻驱散了此时的所有孤单和阴凉。
这时候,没有什么比迟来了了两年的私信更让她兴奋的了,她只想赶紧回房间,想安安静静地多看几遍这几句不起眼却在她心里千斤之重的话。
从这些话里,她能看到那个男人,那个叫于小山的男人。那个男人在她的心里,不仅有力量,还有忧伤,不仅爷们儿,还有玩世不恭,不仅自以为是,还有些许悲怜,总之就是那样的一个人,那个在作品中和他的想象中存在很长时间的人,此时似乎真实地来到了她的身边,尽管她伸手不及,却心意已然。
然而始终预料不到的是,生活永远给你惊喜,不然就是惊吓。
五章了,男主角影子都没有,估计让我扔了。
第6章 空诈Y城土地局
当她回到她的房间时,发现有四个男人已经在屋里等他了。
她刚一进去四个人全站了起来,孟串儿往后退了几步确认了一下门牌,不对啊,这要是房间不对肯定刷不了卡,能进来说明要不然是酒店错了,要不然是记错了。但她在这住了这么长时间,闭眼睛都能摸回自己的房间,肯定应该没错。
冷静一下,她没看那几个男人,而是快速的用眼神扫了一下整个房间,书桌上她的电脑还在——她走的时候电脑是关机扣着的,现在被打开了。
另外桌上她的那些书还有她吃的水果,喝的茶,抽的烟都在。还有她的行李箱原本在一边躺着,现在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扔在床上。
不需要再问什么了,她立刻明白这帮人哪来的了。她问了一句:“什么意思?需要我报警吗?”
对方中的一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可以报,不过用处不大,纯属浪费时间,不信你可以试试。”
孟串儿看了一眼电脑接着问:“电脑里的东西都删了?”
“嗯。”
“游戏都没给我留?我的幻想三国志二呢?”
“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录音笔和相机,可以吗?孟记者,希望你配合,我们也不想伤了和气。”
当年苹果手机新款刚出来,没多少人用,孟串儿在实用性物品上从来不委屈自己,她不追流行,但得跟上时代。
所以她每次出去采访,为了防止类似的突发事件,无论录音还是照片他都会在手机里和网络里做好备份,这已经养成习惯了,刚才在出租车上她就把这事儿办了。
所以她现在一点不怕,他们在要录音笔的时候她心里没迟疑,不过面上还是装一下,故作挣扎,眼前这种局面反抗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不逞匹夫之勇是智者的素养。
她把录音笔和相机都扔在床上,那个人把相机里的内存卡扣了出来,还有录音笔一起揣进兜里,之后拍拍她的肩说:“孟记者,不好意思,打扰了。这里要起台风了,不安全,回去吧。”
那几个人走了之后,孟串儿连夜把房间退了,她怕那些人回去琢磨琢磨再想到什么杀个回马枪就闹心了,所以为了采访能顺利完成,先躲起来才是上策。并且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刚才那几个男人是怎么进的宾馆房间就会怎么进下一个宾馆房间,只要她使用身份证再怎么雇了出租车绕城跑也白搭。
这样一想,就觉得哪都不安全,都有被翻出来的可能性。最后,孟串儿跑到一个偏远的建筑工地上,想找个水泥管子睡觉,巧的是这个神奇的建筑工地排成三角形的最上面的水泥管子有褥子还有被子。
这个发现简直让人太开心了,她想都没想钻进去就是一顿睡,竟然睡得特踏实,真够没心没肺的了。直到早晨被人踢醒——有人踹她露出来的脚丫子。
她睡眼惺忪地爬出去:“谁啊?”
“我还想问你谁呢,这是我的地方。”看起来是一个捡破烂的流浪汉。
“睡一下不行啊,那么小气。”
“滚滚滚,困死了。”
凌晨五点半,她拉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打车到了一个五星级酒店,进去就冲进了大堂旁的洗手间,洗脸刷牙梳头发化妆。
出去的时候把大堂的服务员和迎宾弄得一愣一愣的——孟串儿妆前妆后差别本来就大,这个时间酒店的客人都还没起床,眼瞅着一个脏不拉叽的小妞进去光彩照人地踩着水晶跟的高跟鞋出来,整个一大变活人。
收拾完自己她直奔Y城土地局,要想做扎实这篇稿子,必须得拿到真正的证据,其他的证据该有的都有了,最关键的就是拿到那百分之五十属于当地工商局的土地证的既成事实。
而这件事发生的时间远在17年前,王林国占尽了天时地利的便宜,政府一时之间也无法解决时间这么久远的遗留问题,才让他钻了空子。
怎么拿到土地证的证据其实没想好,这个17年前的土地证还在不在都是个未知数。不过做一名合格的调查记者除了要懂得突击和周旋还要懂得察言观色随机应变,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是必备的素质。
进门倒是没人拦,前台问她要办啥事,她诓前台自己是惠民农贸集团的要查一下自家公司的土地证,这丫头来了一句:“有介绍信吗?”
孟串儿故作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我查自己公司的土地证要介绍信?我现给你写一个行不行?”
前台丫头到底还嫩,被她的气势压得有些懦,小声嗫嚅道:“那请问您跟王总是什么关系?”看来这王林国平时没少下功夫,连前台小姑娘都要多帮着问一嘴。
孟串儿笑着哼了一声,斜了她一眼,眼尾那一点点蓝色的眼线液显得凌厉而妩媚:“你说呢?”就仨字,说完她就双臂交叉,端着膀子一副领导视察的样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小姑娘。
小前台迟疑了一会,终于松口:“那你去六楼609吧!”
话音刚落孟串儿就没影了,她得赶在小前台跟姓王的通完气,再跟六楼联系这段时间里拿到土地证。到了六楼直接闯进了609,里面的小姑娘正在玩贪食蛇(那个年代诺基亚居多),被砰地一声门响吓得一哆嗦,站起来没好声的问:“你哪位?”
“惠民农贸集团的,查一下我公司的土地证。”
“有介绍信吗?”
孟串儿用右手指着门外,本身就化的吊梢眉因为瞪起了眼睛更显不好招惹,突然喊道:“你们这个土地局查个土地证要几个介绍信?一楼要完你要,我哪有那么多介绍信?”
小姑娘又吓了一跳,本能性地赶紧回头从档案柜里找土地证,孟串儿在不忘旁边补了一句:“别给我拿现在的,我要看93年的。”
她手顿了顿:“你为啥要看93年的?”
“关你什么事?我自己的公司想看哪年看哪年的!”
小姑娘哆嗦了一下继续马不停蹄地找,终于把那张土地证翻出来了,孟串儿拿上就用手机开始拍照,小姑娘越看越觉得不对,在旁边小声问:“你真是惠民农贸集团的吗?”
后者边拍边敷衍她:“不然呢?”
突然办公室电话响了,照也拍完了,谁都知道那个电话意味着什么,孟串儿脚底抹油赶紧溜,溜到大门口瞄了一眼前台,那丫头还在打电话。出来打车去火车站,她明白自己得赶紧走,晚一步都怕走不掉,想起每次出差之前,编辑们都会跟她喝顿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每次都只嘱咐四个字:“注意安全。”
有时候觉得他们挺墨迹的,又不是小孩子,整天注意安全注意安全,让她想起姥姥,老人家每次见到她都拉着她的手絮叨:“串儿啊,你要注意安全啊,你过马路要靠边啊,串儿啊,你会靠边吗?”可笑死了,多大个人了边都不会靠。
而且这些人大多都不知道她的过往和经历,以为她一般的丫头一样单纯得护着点,熟不知这丫头这些年竟护着别人了,而且是拼了命的护。
多少次安全以及生命被威胁的时刻,她瞪着眼睛视死如归绝不退缩,那双眼睛的坚定吓退了多少男人与敌人,一直以来只要是她所坚定的,就决不允许任何人与任何形式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