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思卿看见陈落雁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堂下,心里松了口气,只是想起昨天在秋华殿太后提起的事情,心里隐隐有些膈应,只多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陈落雁察觉到堂上投来安抚的目光,只是这目光中多了几分疏远和陌生,她心中不免忐忑。
…
半个时辰后,江郁通过秀女们的口述捋出一张完整的案发当天时间线,他不急着继续发问,而是转手把记录下的时间线递给颜思卿。
“请小姐过目。”
颜思卿看的很仔细,在心底分析的同时不禁感叹江郁确实能力优秀,他分别听四个秀女口述当天的事情,却能不打草稿就直接汇总出来,这记忆力就不是她能比的了。
“田氏,你在申时四刻和宋氏起过争执,是因为什么?”
颜思卿看完之后便提出了疑问,莫说底下秀女没反应过来,就连江郁也有些惊讶。
田秀面露惶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江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郁眉头微蹙,沉声道:“太后娘娘命颜小姐协同查案,你无需担忧其他,如实回答即可。”
田秀轻咬下唇,缓缓垂下眼眸,开始回忆当天的情况。“当时我刚从御花园回去,正准备躺下休息一会这时,宋氏突然来了,她想借我那盒檀色口脂一用,我没答应……”
“就为这个,你们吵架了?”颜思卿不太相信。
田秀摇摇头,眼中染上薄怒,接着道:“宋氏当时没说什么,可转过身去便低声骂我吝啬,还说我分明是穷酸命还故作骄矜!”
“我气不过,便骂了回去。”
听罢,颜思卿若有所思。
宋氏说话确实刻薄,玉兰宫里大多数秀女都被她酸过,田秀描述听起来还算合理,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时江郁目光微沉,问道:“你和宋氏平日相熟吗?她为什么要找你借口脂?”
“这我怎么知道。”田秀眼底划过不易察觉地慌乱,语气破有几分埋怨的意味。“或许是她听见我和旁人提起不喜欢那盒檀色口脂,便存占贪便宜的心思吧。”
“你为什么唯独不喜欢那盒口红?”
江郁这话问出来还没等田秀回答,颜思卿就 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题她会,红蔷给她上妆的时候念叨过,檀色口脂大概是一个接近肉色的色号,在京城风靡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过气了。
“江公公,檀色口脂化上跟没化一样,还显人黑,田妹妹不喜欢也在情理之中吧?”
“颜小姐,我是主审,请您不要随意打断我。”江郁最不喜欢别人干扰他审案,何况颜思卿说这话的语气夹带几分嘲讽,他心生烦躁,说话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客气。
“ok,fine,你问。”颜思卿闭嘴了。
江郁眉头紧皱,不明白她说了一句什么。片刻后,他重新回到查案的状态。
“田氏,后来酉时三刻有人看见你手里拿着一个粗麻色的布包去了宋氏的房间,你进房间后都做了什么?”
“她走之后我又想了想,不过是一盒口脂,给她便给了吧……我拿着口脂去她房间,看着她试了一下颜色,然后就离开了。”
“可是其他秀女说你拿的是一个布包住的东西,一盒口脂,需要用布包住吗?”
田秀的额头出了几滴汗,她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我还给她送了点钱。”
江郁疑惑地问:“为何送钱?”
田秀抬头看着江郁,小脸憋的微微发红,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说啊。”颜思卿也好奇了。
田秀一咬牙,接着说道:“酉时一刻的时候田恬告诉我宋氏从康顺嘴里问到了陛下的喜好,让我别得罪了她。我瞧宋氏家境贫寒,就想花钱从她那儿蹭点消息。”
如果颜思卿所料不错,这个康顺应该是个御前太监。她瞥了一眼江郁,他果然有些尴尬。
“窥伺圣意,这罪名可不小啊。”
江郁听到耳边幸灾乐祸的声音,握起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两声,道:“咳咳,奴才御下不严,让颜小姐见笑了。”
“不过宋氏既然出身贫寒,她是拿什么收买的康顺呢?”颜思卿微微颦蹙。
田秀道:“她二人是同乡,康顺进宫前与宋氏就住在同一条街,这邻里之谊何须金钱衡量。”
“江公公,是这样吗?”
江郁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康顺与宋氏皆是桐州景乡人。”
颜思卿心下有些惋惜,如果田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位名叫康顺的小太监怕是死到临头了。
“陈氏,田氏去你们房间的时候你在场吗?”江郁又问。
陈落雁摇摇头道:“我当时去打水了,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田姐姐朝这边过来。”
“你出去了多久?”
“约莫一刻钟。”
“你回去的时候田氏还在吗?”
“已经走了。”
江郁转头看回田秀,“你在宋氏房间待了多久?”
“我没留意,应该没多久……反正我回到房间后不久就听见隔壁有开门关门的声音。”
这不对吧,一刻钟就是十五分钟,按照田秀所说,她在宋氏房间待了不到十五分钟,田秀这么短时间就能能完成见面寒暄加口红试 色再加买通消息这么多事情?
颜思卿起了疑心。
江郁接着问:“你回到房间的时候宋氏还活着吗?”
问到这,陈落雁的脸色霎时一白,再张口唇齿微微打着颤。“我进门的时候她侧着身躺在榻上,我以为她睡着了。后来我喊她起来洗漱,她没反应,我才知道她……她没了。”
一想到当时的画面,在场的秀女都打了个寒颤。
“你回去之后房间里有什么异样?”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江郁走到桌前提起毛笔,又把两人回答的事情记了下来。
“现在还有另一个问题。”江郁说罢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沉思。
“宣御司的人搜宫时并未搜到田氏所说的口脂和钱财。”
“那么这些东西去了哪里?”
“还是说,你们有人说了谎?”
江郁话音刚落,颜思卿突然站了起来。
“颜小姐,您想到什么了?”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颜思卿:“坐久了,腿麻。”
江郁:……
第13章 真相大白,一夜暴富
江郁是一个很会来事的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上御前总管大太监。在颜思卿说出腿麻了之后,他没有露出半分被打断时应有的不悦,反而回头招了招手,传来低阶的小太监。
“你,去给颜小姐捶捶腿。”
这让颜思卿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明大家都是秀女,人家在底下站着配合审讯,她舒舒服服坐着还嫌腿麻……
“你接着问,别管我。”颜思卿稍稍活动了一下脚踝就坐了回去,顺便阻止了准备凑上来的小太监。
言归正传,江郁刚才的问题还没有人回答,陈落雁和田秀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无辜和茫然。
“公公,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另外两名秀女中传来微弱的声音。
江郁看了过去,“你说。”
“那天宋氏从田姐姐处回去之后我找过她,她看起来很是慌乱,我和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的。”
“慌乱?”
“是的。”
江郁眉心微动,目光重新落到田秀的身上。如果宋氏去田秀房间只是吵了一架,她回去之后或许愤怒或许怨恨,但一定不会慌乱。
她在田氏房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田秀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刚多了几分怀疑与探究,脸色不自觉地苍白了,她咬着牙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坦荡一些。
“江公公,这不对啊。”
颜思卿这一声惊叹让江郁暂时收回了目光,他转身看一看,就看见她拿着一份女官记录下来的秀女起居档案,封面写着田秀的名字,而她表情略显凝重。
“怎么了?”江郁不解,这份档案他早已经翻过,其中并无不妥。
颜思卿把手里的东西平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列小字给江郁看。
“申时四刻,事女红。”
“针脚细密,线迹平整。”
“此女性情淑端,宜用。”
江郁听她念完,眼神也有些变了。
颜思卿抬眼扫过堂下:“申时四刻 ,田秀不是在和宋氏吵架吗?”
她很直白,一针见血。
田秀明显慌了神,目光开始躲闪,不敢直视堂前的江郁和颜思卿。
江郁盯着她问:“你有什么要说的?”
田秀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整话,“我起初是在做女红,谁知道宋氏突然进来……”
“这不对吧,负责观察你的姑姑记录如此详细,能记下你绣功如何针线如何,想必当时她离得不远,应该在你房间里,甚至就在你身边。当着姑姑的面,你和宋氏竟然还能吵起架来?”
当着考核女官的面吵架,这个行为几乎等于在监考老师眼皮底下传小纸条,就是自寻死路。
“再者,你们两个为了一盒口脂‘大动干戈’,姑姑竟然还会给你留个‘性情淑端’的考评?”颜思卿提出了质疑。
田秀顿时变了哑巴,眼睛微红似乎还挂着泪,就差哭着喊冤。
想从她这儿再问出什么是不太可能了,江郁拉下脸让人把这四名秀女送回后边的厢房,随后唤来门口的手下吩咐道:“去把双元叫来。”
双元就是负责观察记录田秀和田恬的女官。
跑腿的小太监很快就回来了,只是回来时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江公公,双元姑姑她、她没在。”
“什么叫没在?”江郁眼下浮现一层薄怒。
小太监瑟瑟发抖:“双元姑姑今日休沐……出宫去了。”
砰——
江郁怒不可遏,狠狠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呵斥道:“太后娘娘早已下令玉兰宫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会让双元出去,还跑出宫了!”
小太监跪在底下欲哭无泪,怯生生解释道:“公公容禀,双元姑姑本不是玉兰宫的女官,只是选秀期间调来观察秀女们起居,殿选当天双元姑姑便调回原岗了,她不受玉兰宫禁令管束啊!”
颜思卿靠着扶手托着腮坐在堂上,低头就看见江郁面带怒容训斥手底下的小太监,突然十分想念现代科技,但凡玉兰宫里装俩监控、宣御司能查指纹,这个案子也不至于这么难办。
“天黑之前,我要见到双元。”江郁下了命令,底下的人浑身一凛,赶忙应下,带好宣御司的腰牌后便集体出动上街搜人去了。
…
宣御司的人找到双元时她刚从一家钱庄出来,打头的小太监学着江郁办差时的模样冷着一张脸,从腰间取下宣御司腰牌横在双元眼前,“双元姑姑,劳驾跟我们走一趟吧。”
江郁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从钱庄到皇宫东门几乎是驾马飞驰而过,途中冲撞了不少摊位,这才赶在天色变暗之前把人带到堂上。
堂前多了一个人,是太医院的梁太医。
“双元姑姑,坐吧。”江郁扯着嘴角笑了笑,指向一旁的椅子。
双元不明所以,不动声色打量一眼在场三人的脸色,看起来都很平静。于是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按江郁的指示落了座。
“江 公公请我来有何要事?”
江郁慢悠悠倒了一杯茶放在她手边圆桌上,笑道:“不急,双元姑姑先饮盏茶,休息片刻,其他的咱们慢慢儿聊。”
他这样不紧不慢,双元更摸不清头脑了。她将信将疑地瞥了一眼茶杯中颜色浓郁的茶水,又看了看江郁的脸色,最后闭着眼睛仰头一饮而尽。
“不过是一盏浓茶,怕你半道儿犯困,姑姑这副模样倒像是我在茶里下毒了。”
双元放下茶盏,沉闷不语。
堂上一炷香燃至尽头,江郁拍了一下掌,朗声道:“梁太医,劳烦你替她把脉。”
双元微怔,“江公公,我没病啊。”
“姑姑不必紧张,待会儿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即可,至于虚实,梁太医自会分辨。”
颜思卿饶有兴趣地看着,刚才她也好奇把梁太医叫来干什么,现在总算明白了。人在心慌或撒谎时心率会有变化,而心率大多数时候与脉搏跳动是一致的。江郁发问,梁太医把脉,这不就是手动测谎仪吗。
审问开始,颜思卿能明显听出江郁对双元的语气比对待秀女要凌厉许多。
问了没几句,一个小太监突然从外边进来,在江郁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递过一张信封。
江郁的脸色变了。
“双元姑姑,你最近收获颇丰啊。”
他撕开信封,里面是整整十张银票。
双元的手腕还在梁太医手里,可她明显已经坐不住了,额头落下几滴冷汗,强作镇定地说:“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江郁轻哂,“若是我没猜错,钱庄存据还在你身上吧?”
“江公公,我存我自己的钱,不违法吧?”
“存钱不违法,就怕你这钱来路不干净。”说罢,江郁把银票塞回小太监手里,冷声道:“查查这银票的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