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蔷也瞥见了桌上的玉佩, 神情微怔,随即低头应了是,退出门外转身朝寝屋去了。
不一会儿人就回来了, 神情惊慌。
“回禀娘娘!玉佩果然不见了!”
颜思卿和顾平川视线相交,又同时看向了桌上的玉佩。
看来这是真的。
“本宫的玉佩,为什么突然跑到了宣国公府?”颜思卿眉头一沉,正眼看向红蔷。她倒是不怀疑这个贴身侍女,一来红蔷是宣国公府的家生子,没有理由陷害颜家,二来红蔷这些天对她几乎寸步不离,没有作案时间。
“这些天都有谁进过房间、碰过抽屉?”
红蔷跪在堂前快速回忆这些天的点点滴滴,眼前忽然一亮。
“梁太医!梁太医前些天进房间熏过艾草,将角角落落都翻了一遍!”
颜思卿眉心一跳。
她早该察觉的。
梁太医一向冷漠,怎么可能突然贴心想起给她熏艾草驱蚊?就算要熏,在床榻周围熏一圈也就罢了,她何必满屋子摸一遍?
颜思卿懊恼不已,对着脑门拍了两下。
“她人呢?还没回来?”
红蔷后知后觉回过味来,身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梁太医昨天才回过京城,今日又去……恐怕也是托词。”
“也就是说,人跑了?”
“恐怕是的。”
颜思卿长叹了口气,仰倒在椅子上不想起来。
要命,真要了命了。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颜思卿百思不得其解。
顾平川揉了揉眉心,才缓缓说道:“梁太医和梅鹤白关系如何?”
颜思卿如实说道:“先前梅鹤白久病,一直是梁太医替他医治,我隐约察觉梁太医似乎对梅鹤白有情意。”
“那就对了。”
“什么就对了?”
顾平川道:“我听说梅鹤白前两日去过宣国公府,昨夜是刑部的从宣国公府搜出此物,而梅鹤白正是在刑部任职。”
连起来了。
颜思卿不由得惊叹他逻辑缜密。
她又问:“梅鹤白去宣国公府做什么?”
顾平川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是替你传话吗?”
颜思卿反应过来,前不久梅鹤白不请自来送了她两本书,还问她需不需要传话……难怪当时梅鹤白又是暗示她传信又是问她要信物。
恍然大悟之后便是一阵痛心。
回想初见是在昆音楼,她虽是欠了梅鹤白一个人情,可后来在宫里也都还尽了,又是召他画画给他赏钱,又是替他举荐谋正经差事……怎么算也没得罪这位才子,他为什么要陷害颜家?
顾平川长长叹了口气,握住颜思卿的手,温声说:“这些事宣御司自会尽快查清,你安心在白河庄多待几日,眼下先陪我休息会儿吧。”
颜思卿扶他去了里屋,躺下之后才表现出几分不情愿,“不行,我今日就要回宫。”
“不行,宫里正乱着,你安生在白河庄待着。”顾平川说着掖了掖被角。
“我是皇后,正因宫里乱着我才要回去。事情出在我身上,没有我你们怎么查的清?”颜思卿固执地说。
“你此时回去,言官御史势必要将矛头对准你,你让我怎么办?”顾平川无奈极了。
颜思卿神色一暗,无言以答。
傍晚,顾平川又快马加鞭赶回宫去,临别前 再三叮嘱颜思卿待在白河庄不要乱跑,颜思卿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
当晚,宣御司的太监们打起十二分精神,紧张地关注着皇后的一举一动,生怕这位主儿闹起来。好在颜思卿很平静,吃完饭就回屋睡了,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次日,颜思卿依旧如平常一般上午看画册下午去散步,宣御司的人就在不远处跟着,并无异样,他们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还是陛下的话对娘娘管用。
第三日清晨,天还未亮,齐零从睡梦中被一阵冰凉惊醒,低头一看,脖子上横着一把匕首。
他正要挣扎呼喊,被人一把捂住了口鼻。
“是我。”颜思卿清冷的声音传来,让刀尖上的人愣了一下。
颜思卿用匕首抵着齐零的脖子,红蔷在前面引路,三人便从后院墙的角门出了院子,一路往白河边去。
直到无人处,颜思卿才松开手,把匕首挪开,翻出麻绳把他的双腿绑了起来。
齐零猛喘了几口气,惊慌道:“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
“怕你跑了。”说着,颜思卿指了指停在河岸边的马车,看向他问:“会赶车吗?”
齐零硬着头皮点点头,“会。”
“认得路吗?”
“认得。”
颜思卿一笑,“那就行,回京。”
齐零睁大了眼睛,奈何腿被绑着不便行动,急忙大喊:“娘娘绑了奴才的腿,奴才如何赶车!”
颜思卿一个眼神示意红蔷,红蔷便拽着一蹦一跳的人到马车边上,把他扶到了车板上坐着。
更过分的是紧接着红蔷套了个绳索在他脖子上,绳子的另一端在马车里被颜思卿捏着。
美其名曰,怕他不听指示。
一切就绪,才听颜思卿冠冕堂皇地说:“赶车用手,又不用脚。”
…
半个时辰后,马车顺利进城。
一个被绑着双腿套着脖子的车夫驾车从街道上穿行而过,难免引来众人注目,齐零硬着头皮无视周围异样的目光,驾着马车一路到宣国公府附近。
“娘娘,到了。”
颜思卿听到这声音才掀开帘子往外探去,确实是宣国公府的后街。此处往来游人稀少,不易被人发现。
红蔷扶着她下了车,齐零本以为自己可以解脱了,谁知颜思卿把他往车里一推,又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别乱跑,我办完事自会回来找你。”
齐零:……
他倒是想跑,也得跑的了才行。
颜思卿说罢把马车拴在了后门,自己则带着红蔷推门进了府里。
这一眼望去,她只能感叹繁华落尽,只剩荒凉。
往日宣国公府人丁兴旺,什么时候都有家丁四处巡视,后院厨房更是虽是不缺烟火气。而今满庭破败不堪,处处都是被搜罗 过的痕迹,搬出来的箱子柜子不曾复原,尽是遍地狼藉。
颜思卿慌了神,不自禁地走到了西院门前。
这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即便只住了短短几日,也难免有些伤感。
事物尚且如此,何况是活生生的家人?
她没有去过刑部,但也看过几集古装剧,监狱里能是什么情形?阴暗冰冷,潮湿肮脏,官吏动辄鞭挞,又或是屈打成招。
只是想想便觉得恐怖,也不知父母和哥哥在狱中受了多少折磨。
“大小姐?”
颜思卿正愁闷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轻唤,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是颜思齐身边的大丫鬟素琴。
素琴看见眼前人的正脸几乎喜极而泣,上前行了礼,哽咽道:“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听闻娘娘上个月感染瘟疫,一直在城外养病,如今回京,可是病情痊愈了?”
颜思卿扶她起来,强作笑颜说:“是啊,痊愈了。”
素琴抹了一把眼泪,小声道:“可惜老爷夫人少爷都入了刑部大牢,不能来迎娘娘回京……娘娘也不该这时候回来,只怕朝中那些大人不会放过咱们。”
颜思卿安抚道:“我回来自是要还宣国公府一个清白,你先别急着哭,和我慢慢说说,那天晚上是个什么情形?”
“那天晚上老爷和夫人都入宫赴宴去了,奴婢陪少爷在春风楼饮酒,忽然一队身穿官服的人闯进来,说是刑部奉旨拿人……奴婢拦也拦不住,少爷就被他们带走了!”素琴勉强稳住情绪,接着说道:“对了,少爷走前叮嘱奴婢去秦府后门传信,奴婢传完信回府就发现府里成了这般模样,老爷和夫人也被带走了。”
“秦府?”颜思卿眉头微皱,她不常关注京中的官员,只听说过尤氏和孟氏是两大世家,至于秦府是哪一家,她一时竟记不起来。
“便是御史秦大人的府邸,少爷要我……去给秦小姐传信。”素琴低了低头说。
很好,颜思卿想起来了。
秦家小姐,就是颜思齐跟她提过的心动对象呗。
第64章 探监
秦家小姐的爹就是御史, 就是弹劾颜家的那群人,颜思齐让人去给秦小姐传信,他是对自己的魅力多有信心?
“你去给秦小姐传了信, 秦小姐得知后作何反应?”
素琴面带愁色:“秦小姐说这两日会去狱中代为探望, 叫奴婢不用太过担忧。可刑部大牢岂是说进就能进的, 秦小姐虽是这么说,奴婢如何能放心的下!”
颜思卿听罢, 心里对这位闺中小姐的印象略有些转变。秦御史为人端正谨慎, 秦小姐身为其女想必不会轻易许诺,既然这么说了, 则必有她的谋划。
“她说这两日,具体是哪一日?”
素琴怔怔,随即眼睛一亮惊呼道:“对了, 是今 日!”
颜思卿当机立断吩咐红蔷:“小红, 快去拿一件你的衣服过来替我换上。”
今日也好,出来一次就要把事情做全了,省的白河庄里宣御司那帮人追出来。
红蔷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声是扭头进了曾经住过的房间, 出来时手里挎着一见浅蓝色的素裙。颜思卿很快换好了衣服, 又撤掉了头上无用的首饰,只留一根木簪束发。
素琴见状,一时云里雾里不明白她此举何意。没等她提出疑问, 颜思卿便做了解释、
“素琴, 你立即去打听秦小姐从何处去往大牢, 争取在路上拦下她,就说本宫有事与她商量。”
颜思卿刻意用了‘本宫’二字,是要摆明皇后的身份去见秦家小姐了。素琴再一看她这身打扮, 心里渐渐澄明。
“是,奴婢这就去。”
临近午时,秦家小姐的车驾被拦在了巷陌之中,因颜思齐入狱前常与秦府来往,秦家的小厮对素琴有些印象。
“姑娘怎么又来了?我家小姐不是说了会去探望思齐少爷,叫姑娘不必担忧吗。”秦府的丫鬟有些不满。
素琴欠了欠身,低着头朗声说:“这回不是我要求见秦小姐,实是有贵人邀约。”
“何方贵人?”马车内传来少女略显稚嫩的嗓音,却不失沉稳。
“当今皇后。”素琴道。
马车里外主仆几人皆是脸色微变,方才出声的丫鬟这会儿不敢多嘴了,探身进马车内小心请示主子。
沉默了须臾,才听里边秦小姐缓缓对答。
“敢问皇后娘娘要在何处召见臣女?”
“前方茶楼雅间,娘娘稍后便到,还请小姐移步。”
…
一刻钟后,颜思卿来到茶楼,在店小二的指引下上了雅间。
进门后便摘下了面纱,秦小姐方在饮茶,抬眼看见来人心中一紧,放下茶盏起身欲行大礼,却被颜思卿一把拦下了。
“秦小姐不必多礼,我近日来是有求于你。”颜思卿开门见山道。
“娘娘宽怀,臣女却不敢疏于礼数。”秦家小姐到底是御史之女,听到免礼之后仍坚持行了全礼。“臣女秦瑟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不知娘娘有何难处,臣女必尽己所能为娘娘分忧。”
颜思卿无奈拉她起来,四下扫量一眼,确保没引起外边的人注意才敢说话。
“你今日可是要去刑部大牢?”
“回禀娘娘,正是。”
“能否捎上我?”
“这……”
秦瑟小心翼翼打量一眼皇后的穿着,很快就猜到了她的计划,面上 显然流露几分迟疑之色。
“娘娘贵气不凡,远甚于常人,即便粗衣素面掩饰身份,也未必能瞒过狱卒守吏。”
颜思卿恍惚了一瞬,她什么时候有过贵气这种东西?
虽疑惑,但她仍是凭借演员的自我修养很快调整了状态,只是一呼一吸短暂的两秒,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秦瑟看得愣神,怎也想不明白人的气质气场如何能迅速转变。
颜思卿又低头审视自己一番,确认无疑才抬头看她:“现在呢?”
秦瑟默了,片刻后给身旁的丫鬟递了个眼神,才欠了欠身:“愿为娘娘分忧。”
这就是答应了。
秦府的丫鬟留在了茶楼,马车上换成了秦瑟和颜思卿二人。当朝皇后扮成秦府的丫鬟,连话本都不敢这么写,秦瑟心里直打鼓,拢着袖子手心里除了一层薄汗。
不久,马车停在刑部大牢门外,颜思卿十分敬业干起了丫鬟的活儿,先一步下车,伸出一截手臂去扶秦瑟。
秦瑟后脊微凉,隐隐觉得经此一遭她得折寿十年。
颜思卿想的很开,秦瑟能为颜思齐一句话跑来刑部,说明两人是两情相悦,而不是颜思齐单相思。那只要挺过这一遭,秦瑟就是她嫂子啊!扶自己嫂子有什么不对?
两人心思各异,便来到了大门外,守吏展拔出半截长刀,沉声呵止。
“此乃刑部牢狱重地,尔等闲人自觉退去!”
秦瑟看似是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却没被这点刀光吓到,而是从容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玉牌和一袋碎银,面不改色悄悄递过碎银,然后朝守吏弯眉一笑。
“小女的伯父犯了事被抓进牢狱,小女替家中给伯父送些干净衣物,若是能见伯父一面自然更好,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饶是守牢的小吏收过不少贿赂,掂量一下秦瑟递来的碎银仍是心神微动。再一看她手里的玉牌,那可是先帝御赐之物,想来这位主儿背景不凡,就算上边问责下来也有贵人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