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肖明成是不太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的,只要干净整洁即可,然而今天却在镜子前磨了又磨,还不大确定的问道:“我穿这个看着脸色如何?显老吗?”
临近年底,又逢喜事,确实该穿带红色的,可又不是正红,是不是有点显黑,不太像正经文官的样子?
度蓝桦直接就给他逗乐了,一本正经拉过来细看,“多好啊,你如今都捂白了,穿什么都好看。”
说着,还不忘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下,“多俊的后生,可曾婚配?”
肖明成任她掐,既受用又无奈,“别闹,我说认真的呢……”
霍疏桐的父亲霍潇可比自己小两岁呢,人家是世家子,从小保养得好,别到时候衬得自己老迈。
关键时候,怎么也不能输呀。
度蓝桦哈哈大笑,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太可爱了。
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啊!
不过还别说,肖明成的担心不是无的放矢,毕竟他一直都在地方上,多年来从不惜力,一年三百六十日,倒能有两百日往田间地头跑,每年都在酱油鸡和白切鸡之间徘徊,对皮肤伤害确实挺大。
可没办法呀,毕竟两边家世和生活方式的差别明摆着的,您这临时抱佛脚,现在才开始担心,是不是晚了点儿?
折腾了半天,肖明成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最后索性全部放弃,笑道:“罢了,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咱们本就是这样的人家,想来霍家也清楚,就不瞎折腾了。”
度蓝桦伏在他肩头笑了半天,“早干什么去了?”
顿了顿又道:“儿女大事,咱们是娶,他们是嫁,保不齐人家更紧张。”
事实证明,度蓝桦说得没错。
霍疏桐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有且只有一个,那可真是如珠似宝,被一家人好生呵护长大的。难为小姑娘天生聪颖还没长歪,早多少年开始就被京城各大门户竞相打探,希望能娶回家做媳妇。
但霍潇和夫人一个都没看上。
一般这种事都讲究门当户对,世家女嫁与世家子为妻,彼此自小相识知根知底,且家世相当,谁也不委屈谁。
但大约大禄朝真的太平太久了,长期酒色财气早就腐蚀了那些人的身心,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办正事的却没多少。
数来数去,这一代世家子中竟没多少出息的,少数几个不错的苗子要么比女儿大好几岁,早就定了亲;要么偷偷合过八字后,发现很不匹配……
正当夫妻二人愁眉苦脸,看着女儿一日大过一日时,肖知谨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儿子信中。
十来岁的秀才,还有那么一个能干的爹,虽说亲娘没了不算周全吧,但那位继母却是个极其能干的人物……
最难得的是,他只比女儿大一岁,年纪正合适。
当时霍潇就留了神,私底下偷偷跟夫人一合计,霍夫人也觉得不错。
左右如今女儿也还小,能再留几年,且暗中观察,若来日果然出息,肖明成和度夫人那头也不出错的话,倒也勉强能说一句般配了。
世家如何,新贵又如何?正所谓穷不过三代,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谁又能永远坚守祖上荣光呢?
若肖家父子果然厉害,就霍家这个情况,保不齐来日受人家庇护的时候还有呢。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只要你情我愿,又都不是特意拿乔的矫情人,一切环节就都顺了。
度蓝桦和肖明成到了霍家,还没走过二进,霍潇夫妇就主动迎了出来,十分热情。
因为出门前那一出,度蓝桦大老远就往霍潇身上扫了眼,然后莫名松口气:
妥了,我男人没输!
大概肖明成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两人还借着过台阶的机会飞快地握了下手,彼此看过来的眼中都是信心。
得了,今儿算是妥了!
霍潇的形象一如两人来之前想象的:温文尔雅,举止大方,一看就是从出生开始都没怎么吃过苦的,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和从容。
最关键的是,人家真的特别年轻,气色特别好。
他跟霍夫人都是老早开始关注肖知谨的,自从前两年肖知谨入京进太学后,更是频频往来,对这个孩子越加满意,印象分已经涨到九十分。
缺的那十分……是因为实在不是亲生的,必须不高于自家闺女。
小小年纪不骄不躁,难得还有同龄人没有缺少的沉稳。令人意外的是那小子还不死读书,虽然出身寒门,但懂得还挺多,观察细致入微,最会举一反三。
他竟然还有一手相当不错的医术,也不知从哪儿学的……
【雁白鸣和宋大夫:深藏功与名。】
其实霍家肖知谨都来了不知多少回,但今天还是特意跟父母一并过来,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向霍潇夫妇行礼。
稍后今天的另一位主人公,霍琼霍小姐也出来见过度蓝桦和肖明成。
小姑娘今年十八岁,刚开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和活力。
霍潇夫妇都是好相貌,生的女儿自然美丽,再加上从小培养出来的气质和自信,整体就跟仙女差不多了。
度蓝桦最喜欢漂亮聪慧的小姑娘,拉着人家嫩呼呼的小手寒暄半日,实在没忍住,临时兑换了一条玻璃珠子手串,装着从手上撸的样子送了出去。
系统商城里这么条手串才9.9个积分,相当于后世九块九包邮,但在如今的大禄朝那可真是价值连城。
霍琼一看,连连推辞,霍潇夫妇也没想到会有这神来一笔,也跟着谦让,过了几个来回才让女儿收下。
左右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霍家库房里贵重的东西不计其数,大不了回头再送个价值相当的给肖知谨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推来让去反而不美。
而且度夫人如此举动,着实显示出对女儿的看重,也叫夫妻俩最后一点担忧烟消云散。
毕竟若是平辈交朋友,他们自然愿意与度夫人这等女中豪杰往来,可若女儿摊上这么个婆婆……总觉得太厉害了些。
如今看来,大可不必,很好,很好。
面也见过了,接下来的详细细节不方便小孩子听,两边四个家长便都很默契的将人撵出去:
“大人说事难免枯燥,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必枯坐相陪,都出去玩吧。”
霍琼和肖知谨对视一眼,都微微有点脸红,含羞带怯地退了出去。
虽说之前两人就相互有意,也曾私下单独相处,但如此过明路还是头一回。眼见双方父母这么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要不了多久,两人就是铁板钉钉的未婚夫妻了。
一直到出了屋子,外面夹杂着雪片的冷风扑在面上,两人才重新恢复了点素日坦荡。
肖知谨道:“我父母为人坦率,你若有不习惯的只管说出来就是,莫要憋在心里。”
霍琼下意识去摸手串,闻言莞尔一笑,“没有的事儿,我很喜欢。”
顿了顿又道:“度夫人是太后和皇后都曾夸赞过的女中豪杰,如今我才算是见识了,果然名不虚传。”
她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用整日担心会不会被人背后算计,活着也累得慌。
想到这里,小姑娘忍不住低下头去,看着如冰一般晶莹的手串想:若来日真的做了这家的儿媳妇,自己肯定会活得很畅快吧?
见霍琼久久不语,肖知谨忙道:“可是冻着了?不如咱们去暖阁。”
“不用,”霍琼摇了摇头,忽仰脸粲然一笑,“同我说说度夫人的事吧,我想听呢。”
肖知谨愣了下,习惯性点头,“好。”
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呢。
第126章 大结局(一)
接下来两天, 双方又紧锣密鼓见了几回,还请了据说是高人看日子,最终定下来正月初一定亲。
其实度蓝桦对这个高人的真实性深表怀疑, 因为这厮一开始的口形绝对不是“正”, 但一听说肖明成可能要外地赴任,就非常顺畅且自然地说什么“大年初一万物初始,开门红”之类的吉利话。正好老黄历上也确实写了那天是诸事皆宜,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本来么,赶正月初一是担心定亲宴上凑不齐亲家,没成想正月肖明成和度蓝桦在,一直等到二月春闱了, 他们竟然还在!
眼看着短租要变成长租, 房东都来问了好几回,说后头还有几家想租的, 您是要续租啊还是怎么着?
肖明成也捉急, 心道你问我,可我不能去问陛下啊?
没奈何, 只好续租。
肖明成自己都没想到在忙了十多年后, 竟然会以如此意外的方式迎来漫长假期, 短暂的焦虑过后,他反而放开了,每天该吃吃该喝喝, 找认识的司马通、霍潇和洪元他们喝喝茶, 再带着父母逛逛京城, 生活闲散却充实。
腊月初九那天,洪元主动登门递了条消息,说他的事儿有点眉目了。
“昨儿惠妃那个二愣子舅舅进京了, 我去酒楼盯梢,竟无意中撞破一桩大买卖……”洪元眉飞色舞道。
这句话内包含的信息太多,饶是肖明成也琢磨片刻才一一发问,“惠妃舅舅进京跟你有什么关系?平白无故□□的,你盯人家梢干嘛?撞破的买卖又与我何干?”
你上门来就是说闲话的?
昨天春闱结束了,肖知谨和其余三个小伙伴都参加了,如今正各自等消息。
儿子要成亲了,肖明成也就把他当个正经大人,开始在四处会友时有意识的带上,算让他正式接触政坛。当年他孤身一人无所依仗,好在他的儿子不会。
今天小伙子也在场,闻言下意识看向洪元,心道御史都这么多话、这么爱管闲事的吗?
洪元啧了声,“你们倒是听我说啊。”
惠妃是近两年的后起之秀,原本只是个五品小官的孙女,谁承想会撒娇扮痴且能生,就入了成宁帝的眼。可能是一脉相承的家教不行,惠妃虽然没有兄弟,但却有个极亲近的舅舅,那舅舅脑子不好使还不自知,娶了个眼皮子浅的舅妈,两人可谓破锅配烂盖,整天在外头瞎胡闹,弄出不少新闻。
洪元最喜欢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戚下手,骨头越硬越愿意啃,于是得知对方进京,立刻就盯上了:出事儿了御史再弹劾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抓第一手消息,全程跟踪啊!到时候真凭实据当众给你啪啪一摆,直接打死了别翻身,多痛快!
肖明成听后肃然起敬,觉得这厮做区区御史着实委屈了。
如此才干,您合该去别国当个细作啊!
洪元原本是打算盯惠妃的舅舅的,谁知听了半天也不过是两口子对着满城闺秀评头论足,觉得都配不上自家傻儿子:
那可是如今最得宠的惠妃娘娘的嫡亲的侄儿,多么荣耀的身份!
洪元捧着小本本记了半天,也笑了半天,决定转手就把这消息卖给话题中那几个女孩儿在朝堂上的父兄……
当他逐渐失去兴趣准备离开时,隔壁的包间突然有了动静:是户部的人。
本来么,就户部那几个老帮菜,每天上朝穿什么裤衩儿他都门儿清,就没打算细听。奈何对方嘴里忽然蹦出来一个老熟人的名字:肖明成,他刚要走的脚步就又停了下来,继续听了第二场。
“户部上了折子想要你,陛下意动,但好像又不是特别坚决,所以把折子压下了,一直搁置。”说到这里,洪元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听说西北这两年不大太平……”
西北的两府五州还是当年大禄朝从几个邻国嘴里硬撕出来的,一来连年战乱伤了根基,二来本就环境恶劣,导致多年后经济还是上不去,特别穷,主要业务就是处置中原流犯。
这一穷了吧,人口就上不去;人口上不去吧,兵源驻防只能依靠外地支援,天长日久的,朝廷上不少人就对那一片只知道伸手要钱的领土有了意见,导致边防极不稳定也很不牢靠。
大禄朝这边稍一松懈,几个曾经被打趴下,如今又渐渐缓过神来的邻国就开始不安分,听说这两年时常有小股骑兵滋扰,抢了就跑。
打吧,不值当的;不打吧,不甘心受这窝囊气……
反正最近几年当地文官要么一味守成,要么干脆使出浑身解数托关系想要调离,地方武将系统意见很大,成宁帝很不高兴。
肖明成瞬间明白了洪元的意思,“陛下想让我去?”
洪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可没明说啊,陛下也没放话,不过如今各处的缺基本都安排了人,简在帝心却还闲赋在家的,数来数去也就你们几个,差不离吧。”
洪元也很能理解成宁帝的心情,换他,他也想这么安排:这人治理地方、发展农耕真的太在行了!天生搞粮食的好手。
粮食是什么?粮食就是钱啊!有了钱就能吸引人口,就能养兵!
到时候西北自食其力,就如有源之水、有本之木,自动构筑起钢铁防线,不光能大大缓解中央压力,没准儿还能反哺呢!
但户部的提议吧,也很有道理:
这种人才不来户部简直太浪费了,脑子太好使了!管钱粮绝对是最适合他的活儿。而且他老婆不是喜欢破案子吗?我们可以帮她在刑部弄张桌子啊!这不一举两得么?
另外成宁帝自己也有点心虚,他知道这些年把肖明成使唤得太狠了点儿,连带着人家的媳妇也 “私人公用”,打着后宫支持的幌子叫她办了不少惠民的实事……
本来此等大才,就是一步登天也配!可偏偏局限于家世、资历,又没有足以服众的典型政绩,一直在地方打转。
这就够委屈的了,若再把人发配边疆……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
有洪元暗中通风报信,一直以来肖明成百思不得其解的所有难点就都通了:
为什么圣意悬而未决,为什么最近好像总有那么几个从没有任何交集的官员跟自己套近乎……
户部是真缺自己这么个人吗?可能是求贤若渴,但也可能是捧杀,或者为更深处的筹谋。
还是那句话,天子脚下,四品官算什么?他若要入户部,顶了天升半级,看着荣耀,实则被戴上重重枷锁,处处受制于人。
更要命的是,要么破釜沉舟九死一生,去搞别人不敢搞的人,不然户部太难出政绩了!不用太久,只要三两年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大放光彩,那么曾经所有的正面评价就将自动消散,围绕在他身上的奇迹光环也将黯淡无光……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说他江郎才尽,即便成宁帝再想委以重任恐怕也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