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凶手——少地瓜
时间:2021-01-04 09:43:52

  想到这里,度蓝桦忍不住又看了眼昏迷中也极度痛苦的李氏,这可真是一脚踩进鬼门关去了。
  “通过把脉,能大体确定毒物范围吗?”她不死心的问。
  老金大夫摇摇头,谨慎道:“夫人有所不知,是药三分毒,其实日常咱们入口的食物中未必就没有毒性。眼下草民只能说可能是某几种,若再详细,实在无能为力。”
  小金大夫接道:“所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催吐,若毒性不强,吐出来也就差不多了;若是毒性强,若能从呕吐物中分辨一二,也好定下解毒药方。”
  度蓝桦叹了口气,也没强人所难,“辛苦你们了。”
  没有现代化验设备,也真难为他们了。
  正说话间,一个小药童举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冲进来,“药来了药来了!”
  众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小金大夫忙亲自掰开李香秀的嘴,老金大夫接了药后往她嘴上一贴,药汁立刻乖乖流了进去。
  度蓝桦看得赞叹不已,爷俩这配合这默契,也不知操练过多少回,竟有种行云流水的诡异美感。
  药汁刚下去,留在外头的阿德就进来道:“夫人,李香秀的两个嫂子到了。”
  度蓝桦忙对两位大夫道:“劳驾先看着她,我去问问,或许知道什么也未可知。”
  说来也巧,李香秀的两个嫂子还是对堂姐妹,都姓宋,因闺名不好听,平时左邻右舍都喊嫁了大哥的大宋氏,嫁了二哥的小宋氏。
  见里间门帘一挑,大步流星出来一个衣饰华丽的年轻女人,大宋氏、小宋氏立刻就猜到这位恐怕就是大家口中的度夫人,忙上前行礼。
  小宋氏往里面看了眼,“夫人,真是我家香秀?”、
  度蓝桦亲自挑帘子给她们看了眼,以免出现忙活一通却认错人的乌龙,“是不是?”
  两个宋氏都被李香秀透着几分灰败的面色吓了一跳,捂着嘴点头,“错不了,可,可这是咋了啊?”
  早起婆婆带着李香秀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人就成这样了?
  度蓝桦带着她们走到隔壁房间问话,“暂时判断是中了毒,你们有谁知道她今天早上吃过什么,平时又吃些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小宋氏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自然是知道的,一个白面和豆面掺的饽饽,一个炖鸡蛋,一碗菜叶子粥,那饭还是民妇给端进去的呢。”
  如果吃的是这些的话,肯定不会有问题,度蓝桦顺口感慨道:“伙食挺好的。”
  民间尚有许多生活拮据的百姓一日两餐,那李香秀大清早就能吃白面饽饽、炖鸡蛋,确实相当可以了。
  听了这话,大宋氏如遇知音,忍不住酸溜溜道:“小叔是读书人,本就金贵,如今她又有孕在身,公公婆婆欢喜的什么似的,这还没生出来呢,前头几个孙子孙女就都靠了后。我们平日都是小心伺候着,丁点活都不敢让她干,生怕委屈了。家里这么多张嘴,本也不宽裕,旁人都勒紧裤腰带,唯独她顿顿有鱼有肉”
  话没说完,小宋氏就踢了她一脚,拼命使眼色。
  大宋氏回过神来之后也觉不妥,忙干笑道:“这个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一家人,相互帮持本就是应该的,应该的。”
  度蓝桦的视线在两个人扫了几个来回,差不多就把这家的情况猜出来了。
  一根手五个指头还有长短呢,家里人口一多,父母难免有偏爱的。
  王家一共有三子一女,女儿暂且不论,剩下三个儿子中却只有三儿子读书,幼子本来就容易受到父母偏爱,若再稍微展示出优于兄长的才智,家庭地位可想而知。
  那王承一心读书,自然就没法儿替家人赚钱,一直都是父母兄弟养活。
  但读书这种事情对普通家庭的负担太大了,两位兄长是骨肉至亲暂且不论,嫂子们心中难免不大痛快。
  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凭啥小叔子就能整天偷懒,却要其他两家伺候?
  退一万步说,平时伺候小叔子也就罢了,万一来日真出息了,大家也能跟着沾光。可如今她们连小叔子的老婆也要伺候,实在难受。
  都是当娘的人,没道理整天看着小叔子两口子屁事儿不干还吃香喝辣,自己的男人、儿女紧紧巴巴心里没意见……
  更过分的是,万万没想到平时好吃好喝小心翼翼伺候着,竟然还能伺候出毒来!两人心中的窝火可想而知。
  小宋氏明显要比堂姐机灵点,见度蓝桦不做声,心里就有点打鼓,“夫人,老百姓家里过日子,谁还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夫妻睡一张床还能吵嘴呢,妯娌间偶尔抱怨几句也不算什么。别看嫂子才刚那样说,可当真没有一点儿坏心呐!不信您去问问,就连公婆都夸我们勤快本分呢!”
  这家里的日常饮食起居都是她跟堂姐负责,若再闹出龃龉来,任谁看她俩都是头号怀疑对象啊。
  回过味来的大宋氏都吓坏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干脆就跪下了,结结巴巴道:“夫人,不是我,真不是我啊!”
  小宋氏狠狠皱了眉,有点瞧不上堂姐的样子。
  度蓝桦看了小宋氏一眼,伸手将她拉起来,“别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现在没什么线索,李香秀自己又不能说话,所以平时跟她亲密接触的人都要问,这是办案的规矩,你们别多想。”
  大宋氏点头如啄米,“是是是。”
  度蓝桦才要继续问,却听后头哇的一声,似乎是有人吐了,她下意识站起身来,问外头守着的阿德和韩东,“去盯着,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阿德和韩东点头去了,度蓝桦缓缓吐了口气,又转回来问大小宋氏,“你们再仔细想想,李香秀最近几天还吃过什么跟你们不一样的饮食没有?”
  那妯娌俩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小宋氏努力回忆着,“若说不一样的,那确实有,因这是三弟的头一个孩子,公婆极其看重这一胎,隔三差五就叫我们开小灶,炖些鸡鸭鱼肉什么的,挑出好的来专门给公公、三弟夫妻吃,下剩的才分给我们呢。可这些也毒不死人呐!”
  若是吃鸡鸭鱼肉能死人,那就让她来替李香秀死好了!
  大宋氏也道:“李香秀平时就不爱出门,有孕后更是千金小姐也似,整日闷在屋子里绣花,还学着小叔子描字呢,也不可能偷买了什么……”
  度蓝桦听得好气又好笑,看来这俩人真是委屈已久,说线索还不忘见缝插针地埋怨几句。
  这么看的话,若问动机,这俩人还真有。
  更要命的是她们负责全家饮食,要下手实在太方便了。
  “对了,”小宋氏突然一拍巴掌,“她怀相不大好,最近在喝坐胎药,那个倒是没人碰。”
  度蓝桦忙问:“从哪儿抓的?药方和药渣都还在吗?”
  “就是那边的宝善堂,”小宋氏欠身往西指了指,“不过那是宝善堂的老方子了,卖的极好,当年我还喝过呢,也没怎么着。药方是不给看的,但药渣还在家里,只是……”
  度蓝桦追问道:“只是什么?”
  大小宋氏对视一眼,小声道:“那药都是每日早起熬好,我们也没想到会出事,药渣都倒进泔水桶里了。”
  城内百姓严禁随意抛洒垃圾,因每日晚间都有专门的大车来收集污秽之物,大家都习惯将垃圾整理在一处,稍后往大车倒时也方便。
  这是一场有味道的谈话。
  度蓝桦叹了口气,朝外喊道:“阿德,金大夫那头有结果了吗?”
  若真在呕吐物中有所发现就好了,大家都省事。
  阿德只挑开帘子,人没进来,摇头道:“恐怕不大行,虽然消化的差不多,但两位金大夫仔细查看过了,能分辨出的只有很正常的饮食。”
  度蓝桦用力捏了捏眉心,这么说的话,那坐胎药嫌疑就更重了。
  她忽然微笑着看向阿德,“阿德。”
  阿德点头:“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把王家的泔水桶取来。”
  阿德:“……?”
  恰好小金大夫神色焦急的过来,“夫人,眼下毒物找不到,草民也只好先取了寻常的解毒丸给伤者服下,可那个药性太过温和,也治标不治本啊。”
  度蓝桦立即催促阿德,“赶紧的!”
  阿德脸上的肌肉狠狠抽了抽,头也不回地跑了。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黄兵带着笔录本子回来了,只神情有些沮丧,因为王家老太太和小和尚们那头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时间一点点流逝,度蓝桦的脑筋也转得越来越快,感觉都要烧起来了。
  现在看来,李香秀自己主动服毒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暂时看来也没有机会,另外误服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那么就是他人投毒,可为什么?
  王家就像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一样,有自己的小矛盾,但本质上还都颇团结,一门心思往好日子奔。哪怕王老太泼辣一点,但对外为人也还都不错,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仇家。‘
  另外,像王家这种三代同堂的家庭,成员多,厨房和饮食大都放在内部,外人投毒难度很高,所以她还是倾向于熟人作案,凶手恐怕就是一个屋檐底下的某一位,甚至某几位。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
  真的只是家庭成员之间因为地位和待遇的悬殊差距令他们心生不满,愤而投毒?
  还是有什么内幕和隐情是她不知道的?
 
 
第33章 新生?(三)
  王承在距离金家医馆不远的一所书塾中读书, 从衙役去叫到他来,前后也不过大约三刻钟,进门头一句就是“香秀怎么样了?”
  因为这一句, 度蓝桦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好歹知道先问老婆而不是孩子。
  小金大夫亲自向他解释了情况,又着重强调了小产的可能性。
  骤然闻此噩耗,王承颇受打击, 本就不黑的脸白了白,深吸一口气,朝小金大夫一揖到地, “多谢金大夫出手相救, 一事不烦二主,内子和孩子都拜托了。”
  小金大夫叹道:“医者父母心,不过我也不好保证什么, 只能尽力吧。”
  王承又朝他做了个揖,沉吟片刻, 转向度蓝桦道:“夫人,这里头是否有什么误会?我不信家人会做出这种事。”
  旁人倒罢了,唯独大宋氏一听这话就拼命点头, “是啊是啊, 都是一家人,即便有什么磕磕绊绊的, 关起门来说过去也就完了!谁会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阿德在后头小声嘀咕,“知人知面不知心, 再说了,熟人作案多了去了……”
  夫人不都说过么,日常犯罪, 尤其是凶杀案中,熟人作案可能占七成以上。
  除非李香秀自己想不开服毒,不然凶手还得从你们这家人里头扒拉。
  度蓝桦才要说话,那孙老太太也回来了,进门后看到小儿子竟然也在,不由大惊,“你怎么来了?女人家的事有娘在就行了,你快回去读书!”
  王承挡开她推过来的手,皱眉道:“娘,香秀都那样了,你们瞒着我才不好呢!我已同先生请了假,不用急着回去。”
  孙老太太又急又气,猛地扭过头去看向两个儿媳妇,“谁告诉他的!”
  大小宋氏齐齐抖了下,疯狂摇头。
  度蓝桦对这个老太太的印象是真的很差,当即冷声道:“我!”
  看清说话的人后,孙老太太顿时噎住,喷满唾沫星子的嘴唇颤抖两下,到底不服,小声嘟囔道:“女人家的事儿,他来了又能干啥?还不如好生读书,来日考个状元。”
  状元?度蓝桦响亮地“呵”了声。
  一听这话,王承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飞快地瞟了度蓝桦一眼,气的直跺脚,“您老就少说几句吧!”
  他屡试不中本就艰难,若再得罪了知县夫人,这辈子当真永无出头之日了。
  见人来齐了,度蓝桦又问起李香秀平时是否有食物过敏,“她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食用后浑身发痒、红肿、起疹子或是更严重的呕吐、意识不清之类的情况?”
  众人都是摇头。
  那问题可能还真就出在坐胎药上了,度蓝桦正打算再催一催,忽听里间传来惊呼,“师父,见红了!”
  见红?小产了!
  小金大夫急促的声音随之响起,“快拿金针、参片,再端热水和干净手巾来!”
  孙老太太一听,整个人都晃了晃,拼命抓住王承的胳膊,口中不住颤抖道:“金孙,我的金孙啊!保孩子,保孩子啊!”
  王承咬了咬牙,脑中嗡嗡作响,“保大人!”
  孙老太太用力瞪了儿子一眼,“你糊涂啊!”
  王承才要说话,送热水出来的小伙计却气道:“都瞎嚷嚷什么?三个月的孩子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您老还是多念几句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您儿媳妇平安吧!”
  这个月份的孩子小产,孕妇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稍一不慎便是阴阳两隔。
  在抢救李香秀的过程中,韩东迅速挖出王承的底细和风评,然后度蓝桦发现了一件意料之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事。
  说这件事之前,她不得不感慨:在古代,读书实在是一件超乎想象的复杂而奢侈的事。
  就拿大禄朝来说,首推公办学校:
  第一,由皇帝直接管理的京城太学,汇聚天下英才和无数大儒,师资和财政力量毋庸置疑,入读完全免费,但有一个致命的高门槛:除非皇帝特别允许,否则只招收五品及五品以上官员和皇亲国戚的子嗣。
  也就是说,这是一所彻头彻尾的贵族学院。
  第二,权力下放到各地方的官学,包括县学、州学、府学,吃住免费,每月考核,前几名优等生有银粮奖励。
  但也有门槛:只收身上有功名的。
  第三,无门槛,但只教授基础读写和三百千的公学,实质上的扫盲班,而且要钱。之前万鹏为救人溺水身亡,肖明成给与他的死后荣耀之一就是许他的孩子们免费入公学读书。
  剩下的就是自己野蛮生长和民办书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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