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蓝桦托着下巴仰头看他,“你猜呢?”
肖明成失笑,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眉心,“圣心难测,这可叫我怎么猜?”
度蓝桦眨眨眼,“你这么厉害,什么猜不到?”
这一记马屁拍得肖明成颇有些飘飘然,十分受用的嗯了声,果然沉思片刻,道:“做官么,大致可分京官和地方官,我自然是想继续留任地方,估计皇上也有这个意思。”
度蓝桦略一琢磨,也很快品出味儿来。
京官诱惑大,但风险也高,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稍不留神就有粉身碎骨的危险。洪元那样的家世尚且不得不去平山县苦熬三年,以退为进,更何况肖明成出身寒门没有靠山?纵使有皇上支持,想要施展抱负也必然困难重重。
他们能想明白的事,皇上肯定更清楚,所以大概率还是会让肖明成去做地方官。
而地方文官又可粗暴的划分为封疆大吏和基层父母官,前者肖明成自己都不敢想,资历太浅、功劳不够……基层父母官的话,最常见的无外乎知县知州知府这么一路升上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肖明成不是知州就是知府,究竟具体是哪种,实在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他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才31岁,许多人这会儿还在考场苦熬呢,所以即便只是知州,也已算货真价实的年青有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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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一流豪商巨贾,背后多有王公贵族撑腰,下剩的才是平民百姓争抢的地盘。可即便是不入流,放到地方上也不容小觑。
度小姐出嫁时,度家尚且只能算作京城三流商贾,但度蓝桦此次回京,派阿德去外头打探了一圈后愕然发现,短短三年时光,度老爷俨然已经开始迈入二流商人行列,也算天赋异禀。
跑跨国海船风险极大,稍不留神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可若能顺利返航,其利润之丰厚足以让所有人惊叹。
度家的船队去时贩卖茶叶、丝绸、瓷器等大禄朝特产,回来时大量采购西洋宝石、香料并各色精巧玩意儿,一来一回都不走空,暴利何止几十倍!
不管度蓝桦芯子里怎么样,但在世人眼中,她确实是度家的女儿,除非真正撕破脸闹到世人皆知,否则天生一份血缘永远无法割断。如今她也差不多想开了,与其一味回避,倒不如正面接触试试。度老爷既然生意能做到这一步,必定不是个糊涂人,即便没有亲情,只当个合作伙伴互惠互利也不错。
不过跟度太太打的第一个照面就把她恶心得够呛。
见到一别三年的女儿,度太太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还没有身孕?”
也不等度蓝桦回话,她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唠叨起来,“男人天性凉薄,女人的好时候统共就那么几年,你都快二十三了,再不赶紧生个孩子,以后还能有好日子吗?”
度蓝桦都给她气笑了,“我怎么就没有好日子了?”
大过年的,有你这么咒自己亲闺女的吗?
见她这样,度太太越发烦躁,语气也更生硬严厉了,“男人总是爱颜色的,你如今还算花容月貌,可容貌能有几时?他以后的官儿越做越大,多少女人要不来!若不生个儿子抓住他的心,来日有你哭的时候!”
度蓝桦已经完全丧失了跟她聊下去的兴致,三观不同,无法交流!
她端起茶盏刮了几下茶梗,冷冷道:“三年未见,你就不问问女儿过得好不好?”
度太太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好不好的,难不成你还能和离?都这么大的年纪了。”
这么大的年纪了……大你爹!度蓝桦直接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度太太被她的举动惊呆了,短暂的错愕后拍案而起,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可真是享受不起!”度蓝桦嗤笑出声,一手扶在门框上,只丢给她一个晦暗不明的侧脸,“是为了你自己吧!”
自以为是的“为了你”当真令人作呕。
“男人若是无情,你就算是母猪转世,一口气生十来个儿子也屁用没有。左右他看重儿子,与你何干?你也就是个容器罢了!”
“你家姑爷有儿子了,我觉得还不错,生孩子那么恐怖,我还不想生呢!”
在医学和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生孩子尚且是高风险,更何况各方面都不过关的古代?反正度蓝桦是不信那些上写的,什么女主角一年抱俩三年抱仨,各种龙凤胎、三胎,恨不得PK母鸡下蛋,生完之后半点后遗症没有,还大胸细腰各种风骚。
纯粹扯淡!
之前在平山县时她就旁敲侧击问过夏夫人她们了,有一个算一个,要么漏尿要么腰酸背痛,没有一个健全的。
度蓝桦还真就决定了,除非自己心甘情愿,不然这辈子她就不生了能咋地?女人的唯一价值又不是产育机器!
左右封建社会也有好处:官员必须敬重正妻,她有钱有班底,肖明成打也打不过,怕什么?
与度太太不欢而散之后,度蓝桦一出远门就迎面撞上有说有笑的肖明成和度老爷。
度蓝桦:“????”
见她神色不对,肖明成也顾不上跟老丈人闲聊,忙快走几步上前询问,“怎么了?”
度蓝桦狠狠翻了几个白眼,“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又朝度老爷那头努努嘴儿,低声道:“你们怎么回事儿?”
记忆中两人当年也不怎么和睦,怎么今儿瞧着度老爷恨不得拉着他就地拜把子似的?
肖明成轻笑一声,云淡风轻道:“商人重利,只要知道有利可图,自然势如破竹。”
说到底,度老爷除了一个嫡子嫡女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将近十个孩子,儿女婚配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投资,反正也不用他亲自经历产育之苦……若是投不中,也没什么可惜,做生意不也有赚有赔么?可若是投中,那就大大的赚了。
如今京城内外都知道度家的姑爷肖明成得皇上看重,太后和皇后也对度夫人赞誉有加,赏赐不断,端的是前途无量。度老爷哪儿还有什么意见?简直要爱煞了这个好女婿!
度蓝桦听后,倒是松了口气。
比起搞什么腻腻歪歪的虚假亲情,她还是更愿意跟度老爷这种人打交道,各取所需多么干脆。
说话间,度老爷也走上前来,见女儿从妻子房中出来后便面色不虞,当即安慰道:“你娘是个糊涂人,没什么见识,不必与她计较。你们小年轻两个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就行了!旁的事儿,有我呢。”
比起度太太,度老爷的眼光更加长远且毒辣,虽不知女儿怎么一到平山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能干,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个好结果不就行了?
归根结底,他固然疼爱女儿,但跟实际利益比起来,那份疼爱依旧不堪一击。
“对了,”一看到他,度蓝桦倒是想起来要做一笔买卖,“我想托父亲办件事。”
肖明成来日升官,需要开销的地方就更多了,而且她还想继续搞女学,如果没有点银子傍身,恐怕顶不住。
所以她决定把喝光二锅头剩下的一对空玻璃瓶卖了。
京城是有拍卖行的,而且临近年底,所有人都在疯狂的搜罗各种奇珍异宝送礼,市面上所有东西的价格都在飙升,绝对是大赚一笔的好机会。
饶是度老爷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纯净剔透的琉璃瓶!
更难得还是成双成对的,半点瑕疵都没有!
他搂着睡了一夜,终究感叹自己地位低下留不住,忍痛送去拍卖了。
然后,得了一万两。
“多少?!”度蓝桦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她知道琉璃瓶值钱,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值钱!
那两瓶二锅头她买的时候也才30个积分……
然而度老爷还有点遗憾,瘫在椅子上抄着手,砸吧着嘴道:“本来至少还能再往上浮两成,奈何后来几个王爷都下场了,你说下场就下场吧,偏还那样穷!咱们也不能真逼着人家倾家荡产……”
没钱,来什么拍卖行啊!皇亲国戚就能不要脸吗?
作者有话要说: 要升官啦升官啦!明天就离京!
马球的流行程度参考唐代,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网上查一查资料,唐代人民是真心痴迷马球,尤其是皇室和上流社会,宫里都有好多专门的马球场,隔三差五就比一比,摔胳膊断腿儿算啥?爬起来再打!大不了就是个死嘛……还有全国性的比赛啥的,民间专业马球队和马球运动员那都是小意思。
唐代姑娘们也都彪悍异常,武则天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马球打得相当好,更难得她很有组织才能,是宫廷女子马球队的队长。有一回唐太宗亲自组织宫廷女子马球大赛,带了满朝文武和达官显贵到场观看,那叫一个彩旗招展呼声震天啊,武则天指挥的那是相当有水平,斩获粉丝无数……
不过打马球确实费钱,危险性也高,普通百姓玩儿不起也死不起,总体来说还是一项贵族运动,大多数在上流社会和军队中开展。是的,你们没看错,就是正规军/队,因为打马球要求马术和精准度以及队员配合程度相当高,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正规的军事训练项目的。
第47章 云汇府【捉虫】
足足一万两?!
饶是扣掉拍卖行的一成手续费, 也有九千两白银的纯进账。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度蓝桦突然就觉得回收废瓶子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洋溢着高大上的光辉。
恐怕那两个玻璃瓶子自己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如此高光的时刻吧?
她心中忽然涌起疯狂的自信:只要她想, 大禄朝首富的位置分分钟拿下啊!
不过出头鸟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好当的,度蓝桦只在脑海中高/潮了一把就果断放弃, 然后生出另一种野心。
“父亲的买卖正值蒸蒸日上之际,可曾想过再添两艘船吗?”
跑海运这种事情只要打通各路关节上了正套就不难,一艘船是赶, 两艘船也是放,本质上跟放羊没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冒着风险跑一趟, 多一艘船,自然更多一倍利润。
度老爷有些意外的瞟了她一眼,“你想入股?”
以前这个女儿可总是嫌弃什么铜臭之物的, 真的很难想象她现在会主动要求合作,看来过去三年真的变了不少。
度蓝桦点头,“只要让我的船跟着走一趟,你就能白得五成利, 如何?”
度老爷却撇了撇嘴, “你可知出海一趟担了多大的风险?闹不好可是要死人的,怎么也要七成!”
果然是商人,管他亲兄弟还是亲父女, 先明算账再说。
度蓝桦摆摆手,“我不喜欢跟人讨价还价,要觉得能干就谈细节,不能干,也不用勉强。”
哪怕到了现代社会,跨海贸易仍是高风险的买卖, 如果没有成熟的团队带着,贸然出海就是个死。度蓝桦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愿意让出一半的利润。
见她这样干脆,度老板反倒动摇了,“哎这不是商量么!再者说了,你就那么九千两银子,它也不够啊!”
“上万两还不够?”度蓝桦是结结实实被惊到了。
“你也别寻思是我糊弄你,”度老爷用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划了几道,一一分析,“跑远洋的大海船与寻常河舟、江舟都不同,光是一根能抗住风浪的龙骨就可遇不可求。又因途中多有海盗、蛮夷,海船外层还要包裹铁皮,携带武/器……光是一条船的成本就要一万一千两上下。你也甭嫌贵,就这还不一定抢得上,要先交银子,然后至少等半年工期,若是运气不好了,三年两载后拿船也不是稀罕事。”
“有了船也别高兴得太早,这还只是开始呢,”度老爷回想起过去多年的不易,也是唏嘘,倒多了几分真心谈话的意思,“要先去衙门买一张出海券,一口价,三千两!”
“除此之外,还有专门操作海船的船长、水手等人,这可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活儿,都是祖宗,都得供着……每年光是每条船那一二百号船员的衣食住行各项开销,就要三四千两银子,更别提额外月钱。”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度老爷也是口干舌燥,咕嘟嘟喝了一大杯热茶,抹抹嘴,把两手一拍一摊,“大头就这么些,剩下细碎的也要存个千把两备着。除此之外,你还要进货吧?西洋人也都不是傻子,即便不要一等一的,那不入流的茶叶丝绸和瓷器也糊弄不过去……”
度蓝桦跟着他的思路算了一遍,不断倒吸凉气,吸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这还是一切顺利有门路的,光一条船想出海本金就要两万多两,多少人十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银子!
难怪世人皆知海商暴利,可真正从事并能拉起队伍来的却少之又少。
退一万步说,就算一切就绪,还要承担难以预料的高风险,但凡失败一回,可能就要前功尽弃倾家荡产,下到阴曹地府还要心心念念记挂着欠债还钱……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承担起这样的风险呢?
见度蓝桦整个人都懵了,度老爷失笑,慢悠悠给自己倒茶水,“怎么,还敢干吗?你我虽是父女,可生意上无父子,丑话要说在前头,你若真想入股,也甭指望光分红利,若是出了什么篓子,咱们也得按分成一并承担。不怕说句不中听的,或许你千辛万苦攒几万两银子,还没等回本儿呢,一出海,就被浪头压到海底下去了……”
她早已是外嫁女,哪怕姑爷有前途,可一码归一码,他也不可能将利益白白拱手让人。不然后院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呢,难不成都一人分一份?他可还没死呢!
当年他是先从水手做起,跟着海商队伍跑了两趟西洋,把里头一应流程和关节都摸透了,又偷偷夹带私货攒本金,这才从单纯入股到了后头的一条船、两条船……乃至如今的七条!
就算谨慎如他,也不是一帆风顺,中间两回遇到大风浪,那可真是血本无归,若非咽不下那口窝囊气,早不知道吊死多少回了。
做生意,做大生意,拼的就是心跳!
度蓝桦缓缓吐了口气,爽快抱拳,“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