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凶手——少地瓜
时间:2021-01-04 09:43:52

  正值晌午,店内挤满了前来用餐的食客,她也不好空占着人家的座位,就点了两份鲜汤,外加一筐酥皮芝麻烧饼。
  菜都点完了,度蓝桦还不知道这鲜汤到底是什么,韩东也是满头雾水,就拉住一个小二询问。
  小二听罢大笑,“两位客官外地来的吧?”
  韩东看了度蓝桦一眼,点头,“算是吧,我们夫人到这里来办点事。”
  若他不主动解释后半句,只怕要被人当成夫妻了。未免尴尬,还是防患于未然吧。
  听了这话,小二忙将快到嘴边的称呼改了,“小人看夫人也是知书达理的样子,必然知道这鲜字怎么写。”
  度蓝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还是经典的箭袖骑装加束发马尾,若说英姿飒爽自然没错,这知书达理么……只能说小二哥你很懂,都知道透过外在看本质了!
  “哦,想必这鲜汤就是鱼羊两色汤了!”
  小二笑着点头,“正是,咱们这都是传了三代的老店了,滋味儿没得说!保准两位走了之后还念念不忘呐!”
  度蓝桦失笑,心道三年两载内怕是走不了了。
  高汤都是提前熬好的,客人点单后大师傅马上舀出,也就几句话的工夫,小二就麻利地端着大托盘在熙熙攘攘的店内来了一次蛇皮走位,穿花蝴蝶似的来到度蓝桦他们这张桌子前时,一滴汤都没洒出来。
  用鱼羊骨架加二十多味香料反复熬煮的高汤颜色洁白,香气扑鼻。偶然几点金色的油花像极了金珠,在蒸汽袅袅的雪白汤面上滚动,碰到翠绿的芫荽梗后就顺便给它镶一道金边,再混了红彤彤的辣椒油,撞色极艳。
  度蓝桦趁热喝了一口汤,随着肠胃舒展开来,身上竟微微发汗了,在潮湿的雨天分外畅快。
  她又叫了一盘白切羊肉,一份鱼肉饼,配着金黄酥脆的芝麻饼,也算原汤化原食了。
  “夫人,您是怀疑方秀林的死跟当年他的那场大病有关?”吃到半饱后,韩东进食的速度就慢下来,也有空说出自己的疑惑了。
  这家店的鱼肉饼是将鱼肉先打成肉泥,然后再分成小饼两面煎至金色,出锅后趁热吃,外酥里嫩香香脆脆。但现在稍微有些凉了,里面没有去腥的葱姜蒜,难免有点腥气。度蓝桦看着剩下的两个,没了食欲,带点儿嫌弃地将它们往外推了推,“确切的说,我是怀疑他的那场大病跟某起被隐藏的案件有关。”
  “葛大壮和胡兴业犯下的案子?”韩东眼睛一亮,“莫非方秀林也参与了,是帮凶?”
  度蓝桦摇头,“林娘子和胡家人都没听说过方秀林这个人,而方秀林的同窗也很肯定他不认识葛大壮和胡兴业,就算他们曾有过不为人知的交际,关系肯定也不会太过亲密。换做是你,如果要去团伙犯罪,会叫一个不熟的贸然参加吗?”
  韩东本能地摇头,想了下,又猜测道:“那是他见死不救,或是落井下石?”
  不然为什么同样被报复?
  度蓝桦看着外面丝毫不见减小的雨势,一咬牙,抓起蓑衣朝外走去,“所以,现在我们就回衙门验证一下!”
  正好吃饱了,身上有热乎气,不等了!
  等两人冒雨冲回衙门时,已然是落汤鸡了,头发梢儿都在哗啦啦往下淌水,活像在脑袋上顶了一卷新鲜海带。
  正在后头议事的肖明成还以为她遇到什么大麻烦了,火急火燎赶来,结果就被一把抓住,“户籍,重点查四年前二月前后搬走和自杀的女子!”
  肖明成看着她的样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先顾好自己吧,赶紧去泡个热水澡,再换身干净衣裳!那是一时半刻就查得出来的么?”
  单纯说云汇府府城如何如何大,可能没什么直观的印象,但它的常住人口就有二十多万!哪怕具体到某年某月,曾进行过户籍迁移和经历生老病死的就不在少数,更何况还要进一步核实对方家中是否有符合要求的女子……没有十天半月昼夜鏖战别想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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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肖明成所说,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大家都在书山文海中奋战,一直到四月十一,司马通都依依不舍地返京了,他们才将范围缩减到二十户。其中搬走的有十六户,家中有女子去世的四户。
  而搬走的人家大多有正经理由,分家、落魄、做买卖赚了钱……至于去世的四户中,有一户年纪偏大,另一户的女孩子病了许多年,终于没能熬过那个春天。
  剩下的两位,一个据说是落水,另一个是上吊,都很有可能。
  若是其他的,直接登门询问也就是了,可这种事?难不成要直接跑到死者家属跟前问,你们的女儿几年前是不是不堪受辱才选择自杀的?
  不过度蓝桦没有纠结很久就有了一个令她近乎毛骨悚然的发现:
  上吊的那个女孩子跟第三名死者方秀林家中间只隔了四户,是同一条街的街坊!
  她下意识跟肖明成对视一眼:这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而且那个叫斐斐的姑娘上吊之后没多久,唯一的亲人哑娘也一头碰死了。
  她是因为晚年丧女过分悲痛,觉得孤身一人活不下去了吗?还是……因为绝望?
  但令人疑惑的是,斐斐的亲戚都死绝了,如果她真的是枉死,那么究竟是谁在暗中替她复仇?
  度蓝桦摸了摸胳膊,只觉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至此,案件调查似乎再次钻入死胡同,度蓝桦都快恨死这三个字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住感慨:悬案之所以是悬案,确实不是毫无理由的……看似有许多调查方向,但实际上每条路走不远就都堵死了。
  她睡不着,肖明成自然也是彻夜难眠,所以第二天一早,极度睡眠匮乏的两人成功获取同款黑眼圈,坐在桌边吃早饭时宛如一对幽魂。
  肖知谨过来请安,看见两人的模样后大吃一惊,随即也不知想到什么,小脸儿微红,稍显羞涩和扭捏地问道:“父亲,母亲,你们,你们终于想给我生弟弟了吗?”
  别人家都好多兄弟姐妹,每天热热闹闹的,他都羡慕好久啦!
  肖明成和度蓝桦:“……!!!”
  你从哪儿学到的这种知识?!
  见两人满脸震惊,肖知谨顶着一张大红脸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就,就我经常找宋大夫和雁仵作说话啊,顺便还学了点医术呢,这个,这个他们还夸我有天分……”
  然后,那边的爹妈还没说什么呢,少年便撑不下去落荒而逃。
  太羞人了!
  肖明成和度蓝桦看着少年踉跄的背影,对视一眼,都笑出声,“这叫什么事儿?”
  我们也没说你不能学这个啊,跑什么!
  公务交接完毕,一切都平稳过渡,肖明成难得有了一点空闲时光,主动要求陪夫人外出查案,然后两人就上坟去了。
  没错,就是上坟,给斐斐上坟。
  前几天阿德终于在城外一家破庙找到了因为偷东西而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鱼仔,然而他能提供的线索也相当有限,只说当年跟葛大壮争抢胡兴业这个冤大头,结果自己落败,然后就很快转移目标,讨好另一个纨绔去了。
  鱼仔的证词也只能证明葛大壮和胡兴业确实认识,也极有可能共同犯案,但再进一步的,就没有了。
  所以现在度蓝桦能够把握的就只有斐斐一条线索,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弃。
  昨儿夜里夫妻俩睡不着,头对头分析了好久,一致觉得凶手肯定跟斐斐认识,而且两人必然有某种很深刻的联系。因为如果对方只是单纯想要维护正义,那么多年来杀的肯定不止这几个人,但偏偏又没有其他的案例,这就证明凶手只是替斐斐抱不平。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你想缅怀一位死者,又想将好消息告诉她,会怎么办呢?
  答案呼之欲出:上坟。
  大禄朝是有公墓的,由官府统一划定,还有守墓人日夜看护、洒扫,体系已经非常成熟完善,斐斐母女就安置在里面。
  度蓝桦和肖明成带人一路骑马出了城,又走了十来里地,就看见一片绿草青青的小山包,上面一块块灰白的石碑默然矗立。
  今天的天气很好,蔚蓝的天空澄澈无比,宛如一块巨型蓝水晶,只有偶尔几朵柔软的白云飘过。
  日头很圆,阳光也很好,但只要一踏进墓地,那些外界的喧嚣和温暖便都被隔绝在外,连空气都好像变得凉飕飕的了。
  阿德去找了守墓人来,问了斐斐的墓地所在。
  不料那守墓人看了看他们,颇有几分意外的道:“你们也来看那苦命的母女啊?”
  度蓝桦一怔,“什么意思,还有其他人来看过斐斐?”
  据他们所知,斐斐一直都和哑娘相依为命,当初两人的棺椁钱还是邻居们帮忙垫付的呢。可人死如灯灭,毕竟不是自家事,哪怕当时无限唏嘘,要不了多久也会忘了。
  连记都记不住,又怎么会特意来拜祭?
  守墓人点头,一边带着他们往里走一边道:“前几年曾有个书生来过几回,哭得可惨!没准儿是心上人哩,不过后来就没动静了。除了他,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的,倒是逢年过节就来,这不,二月里是斐斐的忌日,他还特意来整修了一回呢。”
  度蓝桦一颗心激动地砰砰直跳,忙根据郑真等人的描述将方秀林的外貌体型都说了一遍,守墓人连连点头,“没错,就是他。”
  是方秀林!
  看来,等会儿还得去他们生前那条街上走一趟了。
  不过,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又是谁?
  问守墓人,他也是摇头,“是个怪人,别人上坟都是哭哭啼啼的,要么就唠叨些家常,他来了从来不做声的,只是埋头打打扫、拜祭。每年的忌日和年节都不错过的,有时候不是年节也来,若说是父女,年纪瞧着也不大像呢,我也不好多嘴问什么。”
  度蓝桦等人正失望时,却听他又来了一句,“对了,我倒觉得他应该是吃公门饭的!”
  众人闻言齐齐抬头,异口同声道:“什么,公门饭!?”
  衙门的人?难不成他们费尽心血查了一大圈,屡屡受挫,可其实凶手一直在暗中默默观察?!
  守墓人看了一辈子墓地,一年到头都跟人说不了几句话,今儿难得遇见爱说话的活人,越发来了兴致。
  他用力点头,眉飞色舞地比划起来,“他每回来都穿着便服,可我好几次看得真切,他脚下踩的是公门人统一发的白底皂靴,上头都掐着一样的细牙,跟别处做的都不一样。错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读者“郑真1986”出镜,饰演公学秀才郑真!
  恭喜读者“feifei”出镜,饰演……死者斐斐!!!
  PS,哈哈哈这几章有盆友地理代入,因为大禄朝的版图和经纬度就跟你们想的那个不一样啊,南北划分自然不同,“以北”的范围就更不一样了,适当想象可以,但别真的代入哈。
 
 
第57章 卷宗文档(十)
  分明是艳阳高照的晴天, 但度蓝桦却感到有股凉意顺着后脊骨爬满全身,让她几乎想吐。
  在过去的二十多天里,她忙得脚不沾地, 无数次从希望到失望,本以为凶手远在天边,没想到对方一早便如冬日蛰伏的兽,暗中窥探、藏匿已久……
  自始至终, 众人都没有刻意张扬所查案件,但她几乎日日出门,又翻阅文档, 只要对方有心,根本瞒不住。
  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想, 对方眼睁睁看着自己屡战屡败, 又屡败屡战时,究竟是何种心情?
  担忧, 惊恐?还是高高在上俯视的优越感?
  度蓝桦用力掐了掐眉心,深深地吐了口气,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又问守墓人是否记得对方的长相。
  守墓人有点为难, “他老低着头,也不说话, 我还没见过他的正脸呢, 只隐约记得身量颇高,不胖不瘦,高鼻梁、宽下巴……”
  众人越听越灰心,这样的人随便去大街上扫一眼,没有五十也有三十。
  饶是沉稳如孙青山, 此时也无法保持冷静,或者说正因他是地方捕头出身,所以才更明白这条线索意味着什么,不禁惊呼出声,“这该从何查起啊?”
  地方衙门由官、吏、役三部分构成,其中前者数量最少,就拿云汇府来说,真正能被称为朝廷官员的就只有知府肖明成,正五品同知吴云、正六品通判赵立兴、正七品推官高平,以及他们手下一到三人不等的副官,不满十人。
  官员只能通过朝廷直接任命,可升可降。地方长官可以在理由充分的前提下对其停职,但却不能直接免职。
  简单来说,吏就是在册的正式的府衙员工,如果表现特别突出,甚至有被举荐为官员的可能,从而实现阶级跨越;而役更像是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拿着最少最贱的薪酬,流动性也最大。
  大禄朝的官僚机构已经算精简了,但要管理好二十多万人口也不是易事,整个云汇府衙门上下在册和不在册的官、吏、役常年浮动在两千三百人上下。
  这些人,只要进了衙门口,全都可以申请统一派发的公服,包括衣服鞋帽。而里面的鞋,就是守墓人口中的掐细牙白底皂靴。
  也就是说,虽然守墓人提供的线索为大家指明了大方向,但……嫌疑人的数量却足有两千三百之多!
  最要命的,还是内贼。
  倒是肖明成一直没什么反应。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守墓人,“若那人再站到你面前,你能否认出?”
  守墓人愣了下,突然警惕起来,“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肖明成摆了摆手,孙青山就亮了下腰牌,“衙门办案,不要多问。”
  守墓人的眼睛都瞪圆了,原本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偻下来,犹豫了下,当即便要跪下,“官爷……”
  看这个气度,怕不是小官儿啊。
  肖明成伸手拦住,“无妨,我们今天来的事,你不要对外说起。”
  度蓝桦低声道:“这可真是大海捞针了。”
  她知道肖明成的意思,如果没有更好的方法,那么只能用笨办法了。
  “对了,阿德,”度蓝桦想了下又道,“你马上回衙门一趟,看这一个月来有没有人突然辞职不干,或是请病假长期未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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