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前大家都是文科、武科和专科混着一起上课的,但人的天赋和心性终究不同,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各门功课的进步程度和成绩就拉开明显差距。
她决定明年三月份开春就开始正式分科。
刚进腊月,年味就已经很浓了,待到腊月二十九同乐会当日,更是热闹得不得了。
空气中弥漫的是浓烈的爆竹火/药味、置办年货的香味儿,将冰雪的冷意都冲淡了三四分。
能光明正大与本地父母官打好关系的机会并不多,接到请柬的人都盛装出席,并将随行人员名单斟酌再斟酌。
带的人少了,白白浪费机会;可带的人多了,万一到时候顾不过来出点丑,那就真要在全城上流圈儿把里子面子丢个干干净净了。
常开心和杜玉茹夫妇带了两个嫡子和三个在女学上学的女儿,前者名正言顺,后者也算拐着弯的跟度蓝桦有那么点儿师徒情分……
话说常开心希望全家人高高兴兴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长子常悦,次子常欢,三个女儿分别叫常喜、常乐、常愉,年节下怎么看怎么喜庆。
众位当家太太都依次带着儿女前来拜见度夫人,轮到常家人时,度蓝桦就见常悦早已没了最初的拘谨,俨然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倒是弟弟常欢,裹着厚重的皮裘,看上去脸色更比之前苍白瘦削。
如今长子回来了,二儿子的身体就成了杜玉茹心中的头号大事,满脸愁苦道:“都怪民妇当年没保养好,这孩子生下来就体弱,这些年恨不得药吃得比饭都多,只是收效甚微。腊月初又染了风寒,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挂上去的肉全都耗没了。”
后面的常欢听了,“儿子不孝,让母亲挂心了。”
一开口,冷气入喉,又刺激的喉咙发痒,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不一会儿,白得过分的脸上就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不光杜玉茹这个当年的心疼,度蓝桦看着也替他难受,想了下,让李嬷嬷去取了一瓶加强版的止咳糖浆来。
云汇府湿冷,入冬后他们这一票内地北方人难免也有点水土不服,前儿肖明成也咳嗽了几声。宋大夫虽然给开了药,但五脏无妨,光咳嗽这事儿也算不得什么大病,是药三分毒,倒是不便日日调理,还得依靠身体自己慢慢康复。
奈何年底事忙,肖明成又是个工作狂,根本休息不够,咳嗽非但没停,反而愈演愈烈。有几回咳得厉害,呼吸道粘膜都咳破了,一张口吐出来淡淡的血丝,吓得阿武嗷嗷乱叫,以为自家老爷都给累吐血了,是不是不久于人世……
度蓝桦看不下去,鄙视了一回他的体格,又用积分兑换了几瓶加强版的止咳糖浆。普通版的只要三十个积分,但加强版的却足足花了一百,贵是贵了点,但效果确实出色。肖明成只喝了两次,当夜就久违的睡了个安稳觉。
不多时,糖浆取来,度蓝桦让常欢喝了一口,又把剩下的都送给杜玉茹,“一天三次,一次这么一小盅,喝完后别急着喝水,让糖浆挂在喉咙里润一润才好。”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糖浆真的特别适合常欢的体质,他喝下去之后没一会儿,竟真的不咳了。
杜玉茹高兴地什么似的,连连道谢。
可巧旁边有另一位太太,正愁没个话题插嘴,见状忙笑道:“孩子体弱,我们家那个也是呢,只是求了一位相熟的师太,给了个平安符日日佩戴,如今倒是好了。”
按照她的预想,正常人爱子心切,听了这话必然要顺着问的,谁知杜玉茹直接翻了白眼,又对度蓝桦道:“如今民妇是再不信这些妖怪神佛了。”
话说常家不久前还闹了一出,主要当事人除了常家人之外,还有本地顶级寺庙,洞云寺下来募捐的两个和尚。
原本常开心和杜玉茹都是虔诚的信徒,每年光香油钱就丢出去不下几千两,还有给家人供奉的大
第73章 冰下亡魂(一)
肖明成的决定在云汇府上流社会中引发了不亚于山呼海啸般的连锁反应, 对他,大家自然是不敢有什么意见的,但对常家, 就未必了。
羡慕有之,嫉妒有之, 憎恨有之, 不过更多的还是对自家崽子的恨铁不成钢。
既然知府大人要收徒, 怎么就不能是你?!
宴会参与者们曾亲眼目睹肖明成考教的场景, 知道常悦的水平。说实在的,在同龄人中他并不算一等一的学问出色,但联系到人家过去七年的遭遇, 那就很惊人了。
荒废了七年还能有这样的成果, 那要是没荒废……
过分强烈的酸涩感扭曲了部分家长的内心,他们看向自家娃的眼神中甚至带了点儿诡异的试探:
要不, 把自家崽子也丢出去几年试试?
可转念又一想,还是算了吧,谁生的谁知道,就自家这样的,丢出去不是问题,关键是能不能回来……
话虽如此,但眼睁睁看着天大的好事落到旁人头上,这种失落感真不是一时半刻能抹平的。
作为四品知府, 肖明成太年轻了。最可怕的是,哪怕他已经取得了官场其他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成就,竟仍没有一丝懈怠,还在以一种令外人惊诧的玩儿命姿态奋斗。
更更要命的是,他还有一个看上去同样玩命并得了太后和皇后娘娘青睐的老婆, 以及一个至少目前为止看来很不错的儿子……
想到这里,好多人心里难□□下酸涩的泪水。大过年的,人比人真的更该死了。
有幸参加宴会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人精中的佼佼者,他们很快就分析出眼下被肖明成收为弟子的好处:
常悦的资质显然相当不错,可怕的是他家里还相当有钱,当这份财富转化为教育资源倾泻在一个人身上时,母猪都能推上树!按照学子们进入官场的平均年龄来看,待来日常悦和那位小师兄入朝堂,肖明成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帮衬一把简直易如反掌!
别人能想到的,作为本地商业巨贾的常开心和杜玉茹夫妇自然也能想到,事实上,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快欢喜疯了。
本以为能找回长子一家团圆已经是意外之喜,没想到竟还有这出?
都让开,我们老常家要再次起飞了!
按照肖明成的意思,拜师宴来年开春再办,常开心夫妇自然没有意见。这种一辈子一回的大事,自然该好生张罗,挑选黄道吉日,怎能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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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在云汇府度过的新年,对度蓝桦和肖明成等人都具有特殊的意义,本该大肆庆祝的,却因为缺了肖知谨而有些十全九美、意兴阑珊。
思念儿子之余,肖明成也有那么点儿欣慰,毕竟他自己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回家探望父母了,如今儿子回乡赶考,倒也算替他尽孝道,稍稍抚慰了心中的愧疚。
“孩子就像小鸟,翅膀硬了总要飞的,”度蓝桦明白他的心思,故意说些俏皮话活跃气氛,“现在出去赶考你就这么担心,来日他娶了媳妇,岂不更失落?”
肖明成的愁绪果然淡了些,闻言忍俊不禁道:“我也不过略想一想,哪儿就跟你说的似的,那么小心眼儿。”
度蓝桦没什么诚意地点头,“是是是,肖大人最是心胸宽广、心怀天下的,来来来,饺子煮熟了,再不吃就凉了,浪费粮食可非君子所为。”
托云汇府物产丰富的福,今年的年夜饭桌上除了例行的饺子、炸货、黄年糕之外,还多了许多新鲜菜蔬和海鲜水产。
云汇府气候适宜,水源又丰沛,市面上的洞子货也比北方多不少,难得价格也相对低一点。
如今两个人都是做师父的人了,许多东西压根儿不用特意去采买,自有林家良和常家的人亲自送上门,事事都料理得周周到到。
在这个年头,给人当徒弟和当儿子确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
除夕之夜,外面鞭炮齐鸣烟火满天,快乐祥和的氛围感染着每一个人。好像空气中都带了一点名为幸福的因子,只要吸一口,就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云汇府靠海,雨雪本就比别的地方频繁,大约老天爷也觉得应该普天同庆,所以从刚进腊月就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场大雪。除夕当天,更是漫天鹅毛翻飞,整座府城映着水光雪色,美得好似仙境。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开窗反倒舒服些。
度蓝桦和肖明成在花厅摆了一桌,临窗而坐,窗外就是十多株开得正旺的白梅。花香幽幽,趁着雪气,竟隐隐压过了铺天盖地的爆竹火/药味,很有点诗情画意。
度蓝桦只会看,却不擅表达,好在身边有个学霸。
她磨着肖明成做了好几首诗词,又画了雪地梅花的工笔画,果然十分好看。
诗画都齐了,度蓝桦叫人小心地拿下去晾干,回头请人裱糊起来。那边肖明成洗去手上颜料,摇头笑道:“再没见有人大过年的逼人干活的。”
“能者多劳嘛!知道你劳苦功高,所以我准备了慰问品。”度蓝桦取了一瓶葡萄酒,两只玻璃杯,紫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酒杯内不住晃动,灯光下带着几分妖冶。
葡萄是前朝才传入中原的,虽然现在已经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水果,但在酿造葡萄酒方面,中原地区仍旧远远落后于西域。在如今的市面上,一桶十斤左右的西域葡萄酒就要数百两银子,且还不算精品。若要几蒸几酿的上等佳品,只怕真要一掷千金了。
但这些对度蓝桦来说都不是问题,古代酿酒工艺有限,上等西域葡萄酒真就未必能强过系统中出售的中等瓶装。
肖明成虽不崇尚奢侈,但对这些也颇有了解,见状不禁高高扬起眉毛,“倒是我占便宜了。”
光闻着这样的醇厚酒香,就能想象这瓶酒会是何等佳酿,他仅用一点书画换来,着实赚了。
“过去的一年,多谢关照,”度蓝桦笑着说,将酒杯微微往前倾斜,“新的一年,预祝合作愉快。”
肖明成轻笑出声,主动将酒杯靠过去,轻轻碰了下,“合作愉快。”
按规矩,除夕是要守岁的,但宋大夫略有了点年纪,耐不住苦熬;而雁白鸣对这种枯坐傻等的事儿向来没有兴趣,巴巴儿跑来勒索了一个芝士蛋糕加宵夜。
度蓝桦跟他斗嘴时,竟意外看见了天边流星,下意识喊道:“快许愿!”
雁白鸣愣了下,突然双眼放光,仰头冲着天空大声喊道:“我要天天有甜甜的蛋糕吃,还有,还要新鲜的尸体!”
寂静的夜空中,他撕心裂肺的喊声传出去老远,整座府衙似乎都有一瞬间的死寂。
肖明成:“……”
度蓝桦毫不客气地开了本年度最后一次全武行:你可盼点好吧!
赶走了雁白鸣之后,两个工作狂难得忙里偷闲,吃喝一通后又去院中赏景,还顺便亲自放了点鞭炮,最终收获两套被火星子燎了的新衣服和李嬷嬷一连串无奈的白眼。
两人都窝在火炕上,抱着被子继续看雪景,说着说着又担忧起来,“也不知大雪会不会压塌房屋。”
话一出口,两人都噗嗤笑了,齐齐摇头。
真是天生劳碌命!
不过他们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对富贵人家而言,赏雪实在是风雅的消遣娱乐;但对穷苦人家而言,却会使他们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寒冷的天气意味着他们需要更多过冬物资:衣物、食品,甚至需要进一步修缮房屋……
若在旱地,百姓们可能除了上山砍柴就没有其他方法了,但在多河多湖的地区,不少人却会选择铤而走险:捕鱼。
之所以说铤而走险,是因为大自然是世上最无情的东西,很多水面看上去已经被厚重的冰层覆盖,貌似坚不可摧,但其实并不能载重,一旦受力就是个冰窟窿。
而一旦落入水中,冰冷的河水将瞬间让人失去温度、丧失活动力。最可怕的是,原本载重的冰层此刻却会摇身一变,成为死神的最后一刀:人掉到冰窟窿之后,很容易迷失方位,到时候头顶是无法突破的冰盖,下方则是无边无垠的了冰水……
只有一死。
而云汇府地处南北交汇处,流经的几条大河都是南边的水流汇聚而来,导致水温相对偏高,即便是寒冬腊月,冰层也永远不会冻得像北方那样坚固。所以历任知府每次入冬前都会三令五申,三月之前严禁下河。
但事实证明,总有那么些人抱着侥幸心理。
大年初三上午,在外巡逻的林家良碰到了四处求助的妇人,说她八岁的儿子石头昨天就出去玩了,结果一夜未归。她找遍了左邻右舍和亲戚家,都说没见到,整个人都慌了。
如此天寒地冻的时节,一夜未归会有什么后果?谁都想象得到,却都不敢想。
林家良不敢怠慢,即刻上报,又亲自带人四处寻找。
一天过去了,他们找遍全城都一无所获,被迫开始将搜索范围向城外扩大。与此同时,所有人的心情一点点沉重起来。
因为城外,一共有三条河、五个大小湖泊。
大家最不想见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有附近的百姓耐不住寂寞,想去湖边垂钓,一来解闷,二来若能钓上大鱼,也能加个菜。
而他坐下没多久,就见远处冰面太阳光一闪一闪照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影影绰绰看不大清。
是大鱼?!
冬日水面冰封,水里的鱼也不好受,很喜欢聚集在有裂缝的地方喘气、觅食。他又眯着眼看了会儿,觉得个头似乎不小!
正月里富贵人家讲究多,最喜欢年年有余的好意头,若能抓一条完整的大鱼,必然能卖个好价钱!
这么想着,他的心头顿时一片火热。
但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十分清楚那看似坚硬的冰面有多么可怕,他想了又想,索性用湖边干枯的芦苇编了一大片草席,浸湿后冻成简易小筏,自己整个人趴在上面,一点点从冰面上滑过去。
然后,他对上一张冰层下青白色的孩子的脸。
第74章 【捉虫】冰下亡魂(二)
大年夜雁白鸣许愿那一嗓子大半个府衙的人都听见了,原本大家只是觉得大过年说那话不吉利,可如今出了命案,再看他时,眼神就有点不对劲。
这他娘的嘴是开过血光吧?聚云寺的大和尚说话都没这么灵!
得偿所愿的雁白鸣对众人火辣辣的注视毫不在意,若非出门前度蓝桦拎着耳朵死命叮嘱过,指不定这会儿就要兴奋地飞起来了。
两个月,他已经有足足两个月零四天没摸过新鲜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