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凶手——少地瓜
时间:2021-01-04 09:43:52

  羊肉性燥热,最适合驱寒除湿的。
  度蓝桦等人虽然走得晚,但因为是骑马,速度快,在后半程就赶上了驾车先走的雁白鸣一行。
  天黑路滑,又正逢城中庙会,乌央乌央的人群将道路占去四分之三,一行人走不了太快,等看到府衙门前的两串大灯笼时,戌时的梆子都敲过了。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又有无数粗盐粒似的雪花从星辰满布的夜幕中撒落下来,砸到身上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待众人回到府衙,正喝着烫嘴的羊肉汤时,就听见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从停尸房那头传来。
  这才刚过完年呢,空气中欢乐的气氛尚未散去,却已经有人在经历生离死别。众人都是脸色一黯,齐齐叹了口气。
  不多时,林家良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先跟度蓝桦和资历最老的前辈冯三问了好,“师父,三爷,石头他娘来了,哭的好伤心,这会儿倒问不出什么来,卑职想着师父才刚说的解剖的事儿,就推说这会儿天色已晚,许多流程还没走,请她明日再来商议领尸的事,她倒是没拒绝。”
  “坐吧,”度蓝桦抬抬手让他坐下,“你也忙活一天,也喝一碗暖暖身子。”
  林家良才道了谢要做下,就见望妻石肖大人也带着一股寒风走进来,张口就问:“只石头他娘来的?他爹呢?”
  众人忙放下手中的羊汤碗,齐齐行礼问好,“大人!”
  度蓝桦嗔怪道:“瞧瞧你,冷不丁过来,倒是让大家喝汤都不安稳了。”
  肖明成顺着道:“是我的过错,那就多喝几碗。”
  才刚众人的心情都颇有些沮丧低沉,竟他们两个这么插科打诨的一说,倒是轻快不少。
  一群壮小伙子在寒风中忙活了一整日,饭都没顾得上吃,这会儿早就手脚冰凉,饿得前胸贴后背。虽说是煮羊汤,但其中肥厚的羊肉片就有小半碗,雪白浓汤中还飘着翠绿的芫荽梗,端的香气扑鼻惹人垂涎。见大人和夫人都不摆架子,便都唏哩呼噜大吃起来,又拿两面焦黄的芝麻香饼夹羊肉吃,不多会儿身上就暖和了。
  经肖明成这么一提醒,度蓝桦倒也觉得有问题,又转头问林家良,“怎么回事儿?”
  饿到这份儿上,饶是略略斯文些的林家良也很有点饿虎扑食的架势,闻言又狠狠吞了几口羊肉,觉得胃里不那么火烧火燎的疼了,这才一抹嘴道:“卑职正要向夫人说呢。”
  石头他家是重组家庭,继父方老六带着一个女儿,生母阿圆带着他,两人婚后又生了一个儿子。
  方老六早年曾跟几个泼皮搞什么结拜,因在义兄弟中行六,人称方老六。那伙泼皮偷鸡摸狗啥都干,名声很不好,后来老二和老三因惹到了硬茬子,直接给人套麻袋打死了,剩下的这才散了伙,略略消停了些。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到了今时今日,方老六也不是什么良善人。
  他如今在城中开了个杂货铺子,不算有钱,但也饿不着,只是脾气仍不大好。据邻居们说,隔三差五就听见他在家中骂人,骂老婆、打儿子。亲生的自然不舍得,方老六对女儿倒还颇为疼惜,生的小儿子更不必说,所以承受怒火的便是阿圆母子。
  阿圆早年嫁的男人窝囊,没少被人欺负,当初之所以看中方老六也是图他敢说敢打敢拼,觉得像个能当门立户的人,这才带着儿子嫁了过去。没成想她只赌对了一半,方老六确实敢打敢拼,但最擅长的却是对家人如此,阿圆直接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林家良呼噜噜喝完一碗汤,身上沁出一层薄汗,畅快无比。他摸摸肚皮觉得还能再喝一碗,便将空碗递给旁边的小丫头续汤,趁着空档唏嘘道:“方老六压根儿不拿阿圆当人,更瞧不上她带来的拖油瓶,如今听说死了也半点不难过,自然懒得来。”
  度蓝桦听得眉头皱起,“那阿圆难不成养活不了自己?遇到这样的男人还过个什么劲!倒不如和离算了!”
  林家良苦笑,“我们也这么想呢,可良言难劝想死的鬼啊!”
  有几回方老六打的实在太狠了,邻居们看不下去,喊了过往衙役帮忙劝阻,结果方老六张口就说是那邻居跟阿圆有奸情,当众大骂什么狗男女,气得人家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倒是个欺软怕硬的,衙役但凡阻拦一回,他就装老实认了,可等人一走,打得更厉害。
  最可气的是阿圆,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邻居和衙役好心帮忙,更询问她是否要和离,若是想,立刻就能带她去办了,然后顺便护送她出城,结果哪次问她哪次摇头,死活不走。
  外人再可怜她,最多把方老六抓到大牢里关几天,打几板子,也没有硬押着人家夫妻和离的道理。
  而且看阿圆那个样儿,即便被人强逼着和离了,没准儿过不了几天又乖乖回去。
  她自己不争气,外人好心劝说反倒惹一身骚,又生好大一场气,渐渐的也就没人管了。
  度蓝桦听罢,目瞪口呆,发自灵魂地向肖明成问了句,“你见识多,你告诉我,她究竟图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读者“茶晶玻色子”提供的人名“郭二狗”入选!
  恭喜读者“一叶清园”提供的人名“圆圆”化名“阿圆”入选!鼓掌!
  PS,这本我会慢慢写,距离完结应该还蛮久的,然后抽空存稿下一本,思来想去,下本的话应该还是开《隔壁的小书生》吧哈哈哈,想写一本很温暖很可爱的小说!
 
 
第75章 冰下亡魂(三)
  两个人凑在一起过日子,那就是搭上了后半辈子,要么图钱,要么图人,要么是背后的利益纠葛,反正起码得有一样说得过去的吧?
  可那方老六有什么呀?
  略有点儿余钱,却也从不肯花在这娘儿俩身上;图人?该感激他没把人打死吗?
  图啥?
  在场一群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瞪眼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方老六确实性格暴躁,但常年在衙门行走的也不乏脾气暴烈之人,出门在外一言不合跟人动手的也不是没有。可他们却从不拿着老婆孩子撒气!
  说白了,这跟性格作风没关系,归根结底就是坏!
  大家固然看不起方老六,可对阿圆的印象也没好到哪里去。你说你分明有无数机会脱离苦海,偏自己死赖着不走,外人还能咋样?
  一群人吃完了饭,肖明成先让下头的衙役们回去休息,只留下冯三和林家良进一步讨论案情。
  “你们怎么看?”
  一般情况下,经仵作初步验明死于溺亡的,常会做失足落水处理,但在了解到石头复杂的家庭情况后,大家却又觉得不该这么草率。
  “邻居们都说石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从不让人操心,”林家良显然也对石头的死因存疑,或者说对那家人的印象实在太不好了,总觉得这孩子不该怎么轻易的死去,“他的母亲阿圆也说石头不会无缘无故自己出城去湖边玩。”
  案发地大青湖距离石头家并不算近,照他那种小胳膊小腿儿的,至少要步行一个半时辰左右。眼下正逢年节,城中热闹得很,一个八岁的孩子会舍弃城中繁华,反而冒着严寒和疲惫,巴巴儿跑那么远玩水?
  “石头失踪之后的一段时间,”度蓝桦忽然问道,“方老六和阿圆在哪儿?”
  如果石头不是死于意外,那么究竟什么人才会对一个刚满八岁的小孩儿下此毒手?他这个年纪和性格显然不太可能从外面招惹仇人,而偏偏继父仇视他,生母又因他的“拖油瓶”身份处境尴尬……这两位家长都具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和可能性。
  毕竟基于自私的人性,这样“剔除累赘”的案例真的太多太多了。
  吃饱喝足后,林家良就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许多,连带着中气都足了,“石头失踪后不久阿圆就去邻居家问了,回家后不知怎么又惹到了方老六,方老六可能再次对她进行了殴打,叫骂声隔着好几道墙都能听见,不少人都可以作证,所以他们应该是没有出城的。”
  而石头基本可以肯定死于溺亡,这也排除了杀人后抛尸伪造现场的可能性。
  “那石头失踪前后,可曾有人看到他跟谁在一起吗?”
  既然石头不太可能自己跑出城,嫌疑最大的方老六和阿圆也有不在场证明,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什么人促使他这样做了?这无疑是重中之重。
  案发现场提取不到有效痕迹,还原石头死亡真相的关键就落在目击证人身上。
  然而林家良却稍显失落地摇了摇头,“大年初二,正是闹哄哄的时候,哪条街上没有几个甚至十几个孩子?还真没人在意过。”
  尤其年后正是走亲访友的高峰期,不光城中百姓全都动起来了,更多的还有下头的城镇百姓拖家带口进来买东西、长见识,日流动人口数量绝对是一年巅峰。
  孩子,八岁的孩子,八岁的穿青色棉袄的孩子……没有一百也能有八十。不是自家的娃娃,有谁会上心呢?最多一扫而过,根本不会有什么特别印象。
  度蓝桦眉头微蹙,陷入沉思,肖明成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尤其男孩儿正是贪玩的时候,他平时有没有什么要好的玩伴?”
  林家良苦笑道:“他家那个样子,能有什么玩伴?听他娘阿圆说,这孩子性格内向,也不大爱出门,总闷在家里帮自己干活。”
  一直没说话的冯三忽然死气沉沉地来了句,“哪儿有不爱玩的小子,若他有常开心那样的爹,看他爱不爱出门。”
  众人皆以为然,肖明成更是联想到远在老家的儿子。
  是啊,爱玩是孩子的天性,即便性格内向,也肯定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总不至于有小孩儿从一生下来就热爱帮父母干活吧?
  在度蓝桦来之前,肖知谨绝对是肖明成接触过的最内向腼腆的孩子,可饶是那么着,他还有许多爱好呢。
  八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懂事了,只怕是石头知道自己和母亲的处境艰难,所以不想添麻烦……
  这么一想,大家的心里越发憋闷起来。
  多好的孩子啊。
  现有的线索太少,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个来回就被卡住,只好暂停,准备明天进一步去询问下方老六的家人和附近的邻居、巡逻卫队再做打算。
  冯三和林家良告辞离去,度蓝桦站起来用力伸了个懒腰,问一边的肖明成,“你困不困?”
  肖明成摇摇头,背着手踱了两步,叹道:“还没出正月的就死了个孩子,眼下却也睡不着了。”
  “那行,”度蓝桦一招手,“咱们去雁白鸣那儿瞅瞅,看有没有什么进展。”
  虽然暂时没有征得家属的同意解剖,但简单的体表验尸却不妨碍,想来雁白鸣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
  肖明成替她拿过大氅披上,又帮忙将衣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满意地点点头,“走吧。”
  结果两人一出门,就发现本该在休假中的妞子正在门口跟阿德和韩东说话,脚边还放着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麻袋,显然刚回来。
  “妞子?”度蓝桦诧异道,“不是说给你放假到十五吗?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妞子给她和肖明成行了礼,憨笑道:“娘和苏姨她们说,左右过年客栈没什么客人,我在家也没啥事儿干,又见这两天衙门动静大,就撵我回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这是我娘她们做的年货,不值什么钱,夫人老爷别嫌弃。”
  说着,就把那条麻袋敞开来给他们瞧,就见里面满满当当塞了一大堆腊肉、腊鱼、海虾米、菜干子、笋干等等土特产,怎么也得有三四十斤。
  几样海货自然是从小舟那里收的,贵不到哪儿去;笋干菜干也是就地取材,市场上几文钱一大堆,只是那小二十斤的一大条五花肉,说不得得几两银子……对客栈的人而言,无疑是很大一笔开支了。
  “呦,倒叫你们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度蓝桦马上决定稍后让李嬷嬷准备几匹细棉布当回礼,“你娘她们都好?流云先生也还好?”
  早前的静慧师太,如今改名为流云的姑娘俨然将城外客栈当成了娘家,每逢书院半月放假一天的时候就跟客栈的几个姑娘一起回去住,过年也是在那儿。林娘子等人都十分敬重读书人,还特意给她打扫了一间大屋子,哪怕她平时不回去,也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妞子用力点头,一双眼睛在夜里亮得像星星,黑红的脸上流露出幸福和满足,“都好,苏姨说托免税的福,又有夫人给的几个方儿,本钱少了、买卖好了,今年攒下来小三十两银子呢,大家都做了新衣裳,还预备明年再盖一座院子,弄几个好点的房间揽客。对了,还给我娘还给夫人您亲手纳了一双鞋,不是什么好料子,但十分结实耐磨又暖和,也在这袋子里呢。”
  林娘子虽然泼辣能干,但论及目光长远,却不及苏娘子和流云先生,扩大经营规模、兼容中等客户的主意,就是她们提出来的。只有规模更大,赚的钱更多,大家的日子才能更好过,也能帮助更多的人。
  所以在林娘子还对着攒下来的银子欣喜若狂不知所措时,苏娘子和流云先生就已经计划好怎么花出去了……
  度蓝桦道了谢,对阿德和韩东道:“行了,不早了,你们送妞子回去歇着,也不必再回来,等会儿我跟你们老爷自己回去就成。”
  左右是在衙门里,四面八方全都是执勤的衙役,有什么事儿吆喝一嗓子也就够了。
  稍后去到仵作房时,黄兵正靠墙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雁白鸣却还在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挑灯夜战,对着从尸体身上扒下来的棉袄念念有词。
  度蓝桦还没进门就扬声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衣服不对劲,”雁白鸣拧着眉头道,“里面是粉色的,还藏着绣花。”
  “什么不对劲?”黄兵被从半梦半醒间惊醒,眼睛还没睁开的就刷地抽出刀来做防备状。
  肖明成失笑,朝外抬了抬下巴,“辛苦了,先去睡吧。”
  再过去两天中,黄兵也跟众衙役参与寻人,累得够呛,今天又负责运送尸体、盯雁白鸣,消耗着实太大了。
  他挣扎了一回,还想再坚持下,结果一抬头就发现肖明成都快有重影了,只好讪讪地回去休息。
  打发走了黄兵,肖明成才上前看雁白鸣说的不对劲,谁承想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先一步过去的度蓝桦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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