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扁平竹
时间:2021-01-04 09:46:27

  酒量早就练出来了。
  一顿饭吃完,担心商滕喝醉的二人反倒先倒下了。
  徐辉喝醉了还好,只是睡觉。徐伯则话多的不行,一直拉着商滕,说有话要和他讲。
  “鸢鸢命苦啊,从小就没了爸爸,我们这种小地方,好多小孩连小学都没读完就出来混社会了,道德观念都没成型。鸢鸢长的好看,因为长的好看,就总受欺负。”
  “你是不知道,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有多难过,碰到个事了都没个能帮她们出头的。”
  徐伯眼睛红了,低头抹眼泪,“以前有纪丞那孩子寸步不离的守着她,遇到事了第一个挡在她面前。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后来他也没了,被活生生的烧死。”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给你添堵,我就是希望你能好好保护她。她是个好孩子啊,没有做到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可不好的事情却全都让她碰上了。你要是真喜欢她,你就对她好,别再让她难过,也别再让她受欺负了。”
  徐辉在房间里睡觉,岑鸢给他倒了杯热水端进去。
  等他出来的时候,徐伯趴在桌上哭。
  岑鸢担忧的看着商滕:“怎么回事?”
  商滕摇了摇头,一手搂着他的腰,他的手顺势就搭放在商滕的肩上了。
  他抬起头,一边哭一边说:“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带着我家辉仔去找你,就算你躲在寻城我也要把你找出来揍一顿。”
  商滕扶他进屋:“嗯,不骗您。”
  像是在做着某种承诺。
  这没头没尾的对话,让岑鸢更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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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商滕的房间被喝醉酒的徐伯和徐辉占了,他没地方睡,岑鸢就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让给他。
  她可以去周悠然的房间和她一起睡。
  开了空调里面总是格外干燥,岑鸢把房间里的加湿器打开。
  “徐伯刚刚和你说了什么,怎么哭的那么伤心。”
  商滕看着她的手背,上面有几处新鲜的针眼,她担心被周悠然看见,所以总是用袖口盖住。
  这会因为开加湿器的动作,而不小心扯开了一点。
  喉咙突然干涩难耐,可能是空气过于干燥了点吧。
  开口时的声音,沙哑到商滕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说,让我好好对你。”
  岑鸢愣了一下。
  商滕又说:“我答应他,会好好对你,他怕我骗他,所以才有了后面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人生是格外容易的。
  也不存在什么救人于水火的英雄。
  商滕有自知之明,他当不了英雄,也没办法去拯救谁的人生。
  他只想陪在岑鸢身边。
  运气好点的话,他们以后会一起变老,牙齿掉光,头发花白。
  他比岑鸢大一岁,应该比她老的更快,但他会尽量死在她后面,等安葬好她以后,他再去找她。
 
 
第六十六章 
  岑鸢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担心她过的不好,而她的亲生母亲却一直想将她往火坑里堆。
  没有人是不渴望亲情的。
  岑鸢打开柜子,拿了一床干净的被子出来:“这个是前天刚晒过的, 干净的, 你要是不想睡我睡过的那床,可以换掉。”
  说完以后, 她走到门边, “需要我给你关灯吗?”
  商滕摇头:“不用。”
  沉默片刻,又说, “晚安。”
  岑鸢笑了下:“晚安。”
  然后开门离开。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商滕看着岑鸢刚刚拿出来的那床叠好的被子, 最后还是将它重新放回衣柜。
  房间是岑鸢的, 有她生长的痕迹存在。
  墙上的海报, 以及书架上那些因为年岁太长而开始泛黄的书本。
  他随手拿了一本,是初中的数学教材,第一页就写着她的名字。
  岑鸢。
  一笔一划, 写的格外认真。
  光是透过那两个字, 他都能想象到, 她刚领到新书时, 认真且虔诚的在书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商滕垂眸轻笑, 指腹轻轻抚摸过那个名字。
  好像还挺蠢的。
  他把书放回去, 最旁边竖着一本相册, 他取下, 翻开。
  照片的顺序是按照岑鸢的年龄来的。
  婴儿时期还是一家三口的合影,后来等她再大些了,就只剩下她和周悠然。
  她小小的一个,穿着影楼劣质的裙子, 额头还贴个红点,傻乎乎的盯着镜头看,估计是摄影师嫌她表情过于僵硬,让她笑笑。
  谁知道她笑起来更僵硬。
  相册翻到后面,她长高了不少,穿着舞蹈的练功服,在教室里压腿,柔软的身子折下来,身上不见一丝赘肉。
  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的。商滕想。
  她第一次拿奖,站在舞台上,手里抱着花束,拿着奖杯,开心的看着镜头。
  像是隔着漫漫年岁与商滕对视。
  原来岑鸢也有这么活泼可爱的一面。
  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做什么呢,往返各个城市参加各种竞赛,不爱说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孤僻的要命。
  如果他们能在这个时间相遇的话,该多好。
  商滕把那张照片抽出来,悄悄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卑劣如他,想把岑鸢的可爱珍藏,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
  在榕镇待了这么久,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那天周悠然拉着岑鸢的手,说了很久的话。
  都是各种叮嘱,她全然不说自己舍不得她。
  但字字句句都在表达着不舍。
  岑鸢抱住周悠然:“不用太久,等我处理好寻城的事,我就回来,再也不走了。”
  周悠然没说话,只是一直叹气。
  -
  回到寻城后,岑鸢先回了趟家,把东西放好。
  都是一些周悠然给她装的腊肉和泡菜,其实这么多,她也吃不完。
  但她也知道,这些是周悠然觉得自己力所能及的一点事,如果自己还拒绝的话,她肯定会难过。
  东西很多,她想着改天让商滕带回去一点。
  她刚到家没多久,江祁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声,立马从学校赶回来了。
  一起过来的还有林斯年。
  好些天没见,他好像又长高了点。
  岑鸢泡好茶端出来,笑道:“刚到家,还没来及的收拾,所以有点乱。”
  桌上放着切好的水果以及糕点。
  江祁景拿了块哈密瓜,咬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明天有空吗。”
  涂萱萱今天早上给她打过电话,这几天的客单有点多,后天好像也有客人约了。
  岑鸢有些遗憾的开口:“明天好像没空。”
  江祁景动作停了,把手里还剩一半的哈密瓜扔进垃圾桶里:“哦。”
  他不再说话,而是拿着遥控器看起了电视,偶尔岑鸢问他什么问题他也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林斯年眉头皱着,撞了他一下,小声警告他:“你他妈别这么过分。”
  江祁景干脆站起身,手指勾着书包背带挂在肩膀上:“走了。”
  也不看岑鸢一眼,径直开门离开。
  岑鸢起身跟过去,但他走的太快,等她出去的时候,人已经进了电梯了。
  林斯年在旁边,为难的用手蹭了蹭鼻子,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说出口:“明天是他的作品第一次展出,他前几天还担心你不回来,今天萱萱告诉我你回寻城了,他高兴的立马就打车过来了,本来是想给你门票让你去的,结果......”
  岑鸢听到他的话,愣了很久,自责的抿唇:“是我不好。”
  林斯年摇头:“没事的,姐姐如果有事的话,我到时候可以拍照下来发给你。”
  岑鸢心不在焉的和他道谢:“谢谢你。”
  林斯年的脸顿时红了:“不......不用谢的。”
  江祁景都走了,他也没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她,岑鸢今天刚下的飞机,现在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
  林斯年也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走了,刚出电梯就和站在外面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西装革履的行业大鳄身上总有种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这是还在读书的学生没法比的。
  所以林斯年才迫切的希望赶紧毕业,进入社会。
  但是现在,哪怕对方不发一言,他也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
  商滕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绕开他,进了电梯。
  相比林斯年的暗自较劲,他却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
  林斯年也没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里,盯着电梯的楼层,看到它停在了八楼。
  他微垂眼睫,眼神黯淡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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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滕离开的这些天,公司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出去处理。
  楼下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平时他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但最近也不知道怎的,开完会出来,听到公司的女员工在议论:“楼下新开的那家奶茶店,里面的红丝绒奶茶太好喝了,我超爱上面的奶油。”
  然后他也去买了一杯。
  怕奶油化掉,就直接开车过来。
  他把奶茶放在桌上,看了眼有些杂乱的客厅,快递盒子堆放在一起,应该是刚回来,还来不及整理。
  商滕把外套脱了,衬衣袖口往上卷了两截:“我来吧。”
  岑鸢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拒绝。
  可是现在,她只是递给他一个围裙,温柔的叮嘱:“别把衣服弄脏了。”
  商滕垂眸看她,岑鸢冲他笑了笑,手里拿着他专门买来的红丝绒奶茶,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唇角的弧度不明显,商滕柔声问她:“好喝吗?”
  “挺好喝的。”
  她看了下杯子上的logo,“是在楼下那家奶茶店买的吗?”
  商滕愣住:“楼下也有?”
  “对呀。”岑鸢迟疑的问他,“你不是在楼下买的?”
  “是,就是在楼下买的。”
  他不自在的咳了几下,移开视线。
  总不能是在其他地方买了,然后专门开车半个多小时特地送来的吧。
  房间很快就收拾好了,商滕在洗手间里洗干净了手出来:“那我先走了。”
  岑鸢让他先等一下,她进了厨房,把事先准备好的腊肠和泡菜拿给他:“这些你拿去给何婶,甜甜爱吃。”
  商滕伸手接过。
  岑鸢问他:“甜甜最近还好吗”
  之前答应了要带她去店里玩的,但因为太忙了,又正好赶上她回榕镇,这件事也暂时耽搁下了。
  “挺好的,最近她奶奶在带她。”
  对于甜甜的身世,岑鸢早就了解了。
  如果是她奶奶在带她,那就说明:“你父母终于肯认回她了吗?”
  商滕点头:“也许吧。”
  岑鸢松了口气:“那就好。”
  认祖归宗,终归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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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滕走了,回了家,带着岑鸢给他的腊肠和泡菜。
  他去榕镇的这些天,冷清的家里热闹了不少,不该来的也都来了。
  看着客厅里的祖孙三代,商滕面无表情的开口:“我家是收容所吗,什么人都收。”
  陈甜甜听到他的声音了,从纪澜怀里下来,跑过来:“爸爸!”
  这么多天没见,她都快想死他了。
  “爸爸有给我带礼物吗?”
  商滕动作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带了,在车上,待会拿给你。”
  陈甜甜神秘兮兮的笑道:“我也给爸爸准备了礼物。”
  一旁商凛笑容温和的看着这一幕。
  自己的女儿叫其他男人爸爸,他当然也会吃醋,但那个人是自己的弟弟,就另当别论了。
  甜甜亲近他,那就说明他对他好。
  未来还长,她年纪又小,商凛并不担心她改不了口。
  时间问题而已。
  商昀之是商滕去榕镇以后的第二天搬来的,纪澜说一家人长期分居总不好,倒不如趁这个时间,重聚到一块。
  商昀之算不上什么好人,脾气是没办法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的。
  生活不是电视剧,不会因为某个画面突然被感化。
  商昀之一点都没变,但人老了,总是会下意识的向往亲情。
  更何况,他也并非不是那种不爱儿子的父亲,只是长期压抑的自卑胜过了爱。
  对比之下,便只剩下压迫与胜负欲。
  如今那点压迫和胜负欲因为他的目的达成,早就不复存在了。
  纪澜让商滕留下,今天全家人一起吃顿饭。
  商滕却只觉得碍眼,他把东西放下以后就离开了。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发了疯一样的想岑鸢,想见她,全身每一个感官都在无声叫嚣着思念。
  但他没去,只是站在楼下,看着八楼亮了灯的房间,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看到商昀之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他对岑鸢又何尝好到哪里去呢。
  每次想到这些,他都会难过,自责。
  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蚕食着的他的心脏。
  他会忍不住去回想,当时的岑鸢得有多难过。
  他甚至希望,岑鸢不要那么快的原谅他。那样的痛苦,也应该让他乘以百倍的去体会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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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鸢给那个约好的客户打了电话,和她说明了原因,希望能把见面的日子往后推一天。
  好在对方也是个好说话的,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门票是林斯年给她的:“姐姐就算去不了也可以留着门票当作纪念,毕竟是江祁景第一次的个人展出。”
  展出的地址在一个算得上景区的地方,废旧的工业区,斑驳的白色的墙面,以及生锈的铁门,看起来倒有几分颓废的艺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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