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老草吃嫩牛
时间:2021-01-04 09:51:49

  陈大胜用眼睛瞪了一圈人,他也说完了,便站起了,再看身边这个满嘴血,已经吓的尿了裤子的文人说:“前朝的吧?看你这打扮?家业败落了吧?你心有不甘,又气又怨,就编排起我们皇爷来了?”
  他指指自己的眼睛:“老子是个小心眼,我记住你这个嘴欠的了!”
  嘴欠的当下晕厥过去。
  陈大胜背起刀,看着周围不说话的人嘲笑:“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前朝什么日子没经历过么?这才一年!这个天下还有个屁富贵,国库是空的,粮库是空的,土地是荒的,鱼道年年造孽两江下游人口都绝了!
  咱们皇爷,满朝的老大人自打大梁朝立了,就都省吃俭用想办些好事儿,想给老少爷们赶紧清理下河道,想把鱼道补了让这天下恢复恢复元气儿,让你们吃上饭,让你们穿上衣!富贵~嘶~富贵?这个破天下谁爱接谁接,你们当我们皇爷多愿意呢!”
  他走到门口心中不忿,就又回头抱拳说:“老少爷们就行行好,你们对天下的事儿不懂,就坐在家里安安静静吃你们的清闲饭!就为你们有空清闲着掰闲话这日子,多少人死了,尸骨还没凉透呢!却仍有那白发苍苍的傻子笨蛋,为你们这一个个脑子不够用的卖着命呢,这大梁朝国开国便减了三层赋,咋,觉着交的少了?吃的太饱就开始说闲话了?人得有良心,对不对?不是威胁你们,若是那一□□的老实人生气了,也不远,前朝可刚没了!”
  骂完他红着眼珠子走了,越走越觉着对不住人皇爷,等补了一白日觉回了皇宫,这晚皇爷却让他进了议政的大殿,皇爷站在他面前似乎是很激动的,激动完了皇爷就红着大眼珠子,拍着他的肩膀说:“朕!没有看错你!好孩子啊!”
  陈大胜当下腿虚,差点就没有软倒。
  皇爷夸完,相爷也夸,老太师就摸着自己的白发苍苍叹息:“为天下万民安,做一傻子,老夫甘之如饴!””
  往日跟他们少有来往的那些大臣们都对着他们几个微笑?
  陈大胜就有些糊涂了,他心想皇爷我对不住您呐,让您给我背了个大锅,您还说我是好孩子?
  越想越惭愧,他就红着脸跟皇爷施礼退出议政殿,继续虔诚守夜赎罪,对不住东家呢,以后要加倍干活才能对的起人家的粮食呢……
  后,他就听到他义父在殿里颇骄傲的说,我孩儿一贯如此,老实疙瘩还是个羞脸子,老大人们莫要夸他了,他最怕人夸他……
  陈大胜就无力的靠在宫柱上,看着将将入夜的天空想,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恩,到底是升官了,两级!
  后来陈大胜才知道,本来新朝崛起,新旧相融矛盾就会很多,不止朝上,民间更是谣言四起,乱七八糟的什么话都有,最恶便是武帝杀功臣。
  可你也不能挨个砍了啊,天下万民,大部分是随波逐流听不懂道理的,况且你砍也砍不完。
  皇爷杀谭二这个谣言早就有了,甚至为了这事,皇爷命前朝最好的执笔大臣写了他的造反过程,还着重写了与谭二的友情,最后这份《明心录》就随着公文层层下发了,皇爷希望天下人能够理解,然而天下人多不识字。
  那布告在各州各县城门口都风蚀了,也不会有人去读。又为何谭家这样折腾皇爷都没办法,用干爹的话来说,对谣言这个东西,便是皇帝老子也是没办法的。
  也是传奇故事了,偏这世上就有个知道真相的陈大胜,他心里有鬼,就理直气壮的去解释了,偏谁说都是分析,据说,听说……而他却是前朝苦主,又谭家军出身,谭二身边最后的老刀,如此他的解释才是最可信的。
  尤其是他最后那段话,好像是很直接的捅破了真相,是啊,有点脑子的都会想,前朝还有什么呢?除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穷江山,勉强活下来的子民,还有什么呢?
  什么大富贵啊,没有的啊!这个大梁朝只有一个为了万民活路造反的皇爷,还有一群励精图治的老大臣啊。
  人心是个好东西,皇爷就莫名其妙便洗了冤屈,竟忽有了民心了。
  他确定,飞廉乃是他卧榻边上,最信任之人。
  陈大胜一脸懵,满朝大臣一脸懵,皇爷一脸懵,懵完就齐齐欢喜,再加上那疯尼她爹秦拙来了燕京,便彻底解脱了陈大胜。
  皇爷给老刀们放了大假,临走的时候佘伴伴告诉陈大胜,明年开年,皇爷祭祀之后,便会分封一批有能力的朝臣,你们也位列当中,我儿官升两级,其余孩子们也做得不错,各升职一等,其余还有厚赏,便不说了。
  陈大胜听到皇爷又给自己升官了,便更内疚,看儿子表情平淡,佘伴伴就更加欣慰,想,我儿果然稳当,不但聪慧,更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将心,日后大出息是稳了。
  欣慰之后,自然又给儿子带了一大堆东西,让他赶紧回家去过年。
  这便是陈大胜升官的过程了,他觉着羞耻,便不愿意跟媳妇儿说。
  可是他却不知道,灾难就在眼前,这世上有些事儿出人意料,有些人就总要跑跑偏的。
  自己家老爷升官了,七茜儿自然是高兴的,便是上辈子老爷是这大梁朝死了的大英雄,她也没这般高兴。
  活着的老爷真争气!
  等过了年,老爷就与棋盘院的唐九源平级了,再等一年想法子再那傻子整点功绩,就再来一级,那自己的安儿,便是这泉后街最拽的崽崽了。
  心里想的美,七茜儿便给陈大胜糊了一个大羊头,庄子上有头牛掉沟里摔死了,她本来想留着过年吃,现在也取出来,把上好的牛肉切一盘,正心里美着,切的正高兴,七茜儿的刀便忽然停了。
  方圆四五里,不正常的动静她一听便知。有七八道不寻常的破风之声已经上了老祠堂。
  七茜儿扭脸看看谷雨,就吩咐他道:“过来,继续切着,若有人找我,就说我去磨房了。”
  谷雨一愣心想,大娘子这不但给亲手做菜,还要给四爷亲手磨面,可真贤惠啊。
  他笑眯眯的想接刀,然而大娘子却提着刀出去了,他也不敢要。
  夜幕下的泉后街祠堂,七道身影耸立四处观察。
  他们看了一会,看到远处的灯火通明的地方,便有一中年人说:“师傅,那处便是陈家,现在他家的子孙正在给他家老太太做添福锅呢。”
  立在当中那老者,不,这人从表面看去至多三十多岁,他保养的好,头发漆黑,肤白俊雅,因内家功夫修炼得当,今年实寿六十有三,却丝毫看不出来。
  此人在江湖却与护国寺玄山大师齐名。
  姓秦名拙,却是秦舍的当家人。
  秦拙穿一单薄长衫,大冷天他的宽袖被风鼓舞的飞起,如飞仙一般。
  可这仙人一开口,便损了仙人格调,竟充满了不讲理的任性桀骜之意。
  “哼!他家倒是好吃好喝,又是唱戏,又是做福锅,只可怜我的孩儿却被人整整侮辱了几十日!那长刀卑劣,不敢正面交锋,行事竟如畜生一般!”
  秦拙的徒弟在边上也是气愤不已道:“师傅,万想不到杨藻竟是这样卑鄙无耻,今日便无论如何也要杀上几个,给我们师姐出出气,见见血……”
  然而这人话还没说完,便从隔壁房檐上传来一声娇笑:“呦!杨藻无耻,你找他去啊!怎么?招惹不起皇帝,欺负个看门的又算什么本事?”
  众人皆惊,尤其是秦拙,他猛的扭头,心内就一木,多少年了,他才发现自己肌肤竟然会起鸡皮疙瘩?
  隔壁屋顶脊兽之上,正懒洋洋斜着一个小娘子,这小娘子带着面具,穿着一身紫貂毛的袄子,她那一晃一晃的绣鞋上,还挂着俩大毛球。
  众人也看不出这娘子的年纪,却惊愕于这娘子的动作,人家就斜斜无骨一般的靠着,虽说着话,却拿着一把菜刀似在修指甲?
  秦舍微微一惊,暗道,这女子何时来的,又是何时坐在这里的,他竟不知道?自己纵横江湖数十年,玄山壮年都没让他觉着有威胁过。
  这个?
  他忽眼睛一亮,难得一抬手道:“老夫眼拙,却不知,娘子可是这百泉山的榆树娘娘?”
  那女子咯咯一笑,一伸手抿了一下头发道:“呦!你知道我?可去过我的庙了?可给我上过香了?”
  秦拙一生不服于人,能这样平等说话却已是难得。
  自打谭二死了,他姑娘疯了,他无处发泄,便总想做点什么,是!他悔了,他后悔自己耽误了女儿的青春,他后悔给那谭二立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说什么我秦拙的女儿怕是只有王爵才能勉强配得。
  多少年了,谭二一直在努力,女儿就一直在等待。这对父女皆是偏执之人,认错是不可能的,便只能疯魔了。
  今次女儿被老刀果身侮辱,秦拙不想给门派招惹祸端,却无论如何也想出了这口气,他心里懂些道理,知道杨藻死了,天下会再次大乱拖累万民。
  不想秦舍顶这个名头,他便只能来收拾老刀出气,却不想在这百泉山下遇到了隐士榆树娘。
  秦拙不想招惹她,便冷哼一声道:“老夫秦拙!!”
  七茜儿闻言一愣,她又不知道江湖到底谁是老大,便是知道又如何,挡了她老爷当官的,便统统都是遭雷劈的王八蛋!
  如此她也没多想便问:“你叫琴桌?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琴凳?”
  秦拙闻言大怒,有多少年没人这样与她说话了。
  他一伸手抽出腰下宝剑,对着那无礼的榆树娘便去了。
  小年之夜,大雪纷飞,被捆绑着的情不移从车子里翻出来,光着脑袋看着上空唱到:“……情知三夏熬,今日偏独甚。香巾拂玉席,共郎登楼寝。轻衣不重彩,飙风故不凉。三伏何时过,许侬红粉妆。盛暑非游节,百虑相缠绵。泛舟芙蓉湖,散思莲子间……哈哈,傻子,我爹不在家,咱泛舟去啊?”
  天空几声脆响,有个女子喊了句:“哎!老桌子,下面有个女尼怀春呢,看到没?”
  “闭嘴!休要胡说,吃老夫一剑……”
  “你也闭嘴,就吃老娘一刀!”
 
 
第81章 
  铁剑钢刀在空中交错火花,本该浩浩荡荡波涛汹涌的层叠剑意,却被一把粗鄙的菜刀不断拦截。
  如城中新年打火花般的热闹,那夜空里不见人影,只有红艳艳密急急碎星般的热闹。
  刀来剑去,剑去刀来,叮叮当当碰撞间,七茜儿就想仰天长啸九万里。
  从谢六好到周无咎到庞图,骂死的那位不算,七茜儿自打练了这破功夫,便总觉宣泄不出,便秘十足,就从未感觉身上的力道流淌的这般酣畅淋漓过。
  就怎么来都合适,怎么去都巧妙。
  她的眼耳鼻口。肌肤发丝都全然张开了,想宣泄下,便有一道剑意被送到恰恰好的位置,再被她拿菜刀舒舒服服的磕出去。
  从前只是练了,却不知道《月德三十六式》是这么回事啊!什么动如脱兔,狐死兔泣,见兔放鹰,惊猿脱兔,狡兔三穴……只要那边有动作,她便如一只欢腾的兔子在春天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打着自在的窝儿,她想吃草就吃草,想扑蝶就扑蝶,想打滚儿就打滚儿。
  这一招一式送出接下,真真是舒爽无比,周身就每个毛孔都是滋润的。
  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呢,哦,犹如安儿娶亲,喝了媳妇儿陪嫁的女儿红,新人拜父母,来年大孙子!一口美酒入腹,先是不辣不涩醇香老酒入喉,待那酒意到了心肠,便缓缓向外激发,它不是一股脑的乱激发,是算清楚自己有多少毛孔,一孔都不敢多又不敢少的,逐渐点点往外贯穿,就把自己从前存的一口寒意,化作万粒冷水从身体激出去,最后就留一个晕乎乎,轻飘飘腾云般百病全消的好身板儿。
  可秦拙却越打越心惊,百招过去他才察觉不对,感觉自己就像?就像十一二岁被父亲压制的那个少年一般。
  父亲永远知道自己的缺点,知道自己的习惯,如下棋他永远知道自己下一招点在哪儿,他打自己都不用动步,就一只手,随随便便就能陪着自己喂一上午的招式?
  对对,现在就是如此,就如一个喂招的苦力般他被人拉陪练了,这人家秦拙就不愿意了。
  想到这,秦拙就收了剑意纵身蹦回祠堂屋顶,心中十分恼怒的提剑骂到:“榆树娘,你不要太过分!”
  杀人不过头点地,比自己强,直接杀了便可,又何必这样侮辱?
  七茜儿立在大柳树上,就感觉一身气孔只畅通一半,她还没宣泄完全,如此她便有些贪婪,真如一只红眼兔儿般的看着这老头想,这老头子是个老宝贝啊。
  听这老头骂自己过分?什么是过分,娘嘞?这话没意思了吧,好好的小年,你们都欺负上门了,还骂旁人过分?
  不管了,不管了!活了两辈子,七茜儿从不知道武学竟是这般好的东西,就连出汗也是这样痛快的事情,总而言之酣畅淋漓至极啊。
  一刹那升仙一般,她就想,这老头今晚无论如何不能放他离开,定要与之打个痛快才是。想到这里,七茜儿提着菜刀对着那老头又纵身去了……
  陈大胜洗完澡,给自己缠好兜裆,他将澡房的门打开,探出一只手对着媳妇儿说的方向摸了两把,却摸到一个空空的烘撑子?(古代烘烤衣物托架)
  心有疑惑,他便打开澡房门向窗户边看去,就见那烘撑子上只挂着两件孤零零的里衣,可是媳妇儿说的新裳呢?他那挂了上好貂毛的新衣裳呢。
  陈大胜犹豫下,就走出屋子,先迎着风雪打了个寒颤,继而一个大喷嚏之后,开始索索发抖……
  “媳……妇儿?我衣裳呢?媳妇儿?”
  夜空中不大的几声叮叮脆响,秦拙倒纵到屋顶,便惊愕的看着手里的宝剑,这把宝剑随他三十多年,剑下劈了多少亡魂,如今却被一把菜刀碎了?
  如此,他抬头郑重向那榆树娘看去,心里便惶然想,从前初出茅庐,便是年轻那会遇到老江湖,却也没有过这样窝囊的架,就随他怎么打都能被人巧妙避开,这女人功力深不可测,那玥贡山的死不足惜,全死都死应该的,看他们做的孽障,却到底从百泉山惊出一个什么怪物出来?
  输便是输了,也丢不起这人,秦拙便随手把秃秃的剑把一丢,伸手对自己的徒弟道:“剑来!”
  他徒儿有些惊愕的看向他,就满面的不敢置信,是呀,他是秦舍的门主,就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就怎么被人挤兑到这种地步的?
  心内酸楚,秦拙便看向还在雪地里打滚的女儿,凄楚想,老夫一身致力武学,却没想到今日竟把命送到这样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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