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丝活路,便是虚假的情不移也不会反抗,她就被人带着在雨夜里飞奔,并一路飞奔到一处地窖,那窖里有处暗道,情不移又随前面那人爬行,等他们爬了几十米,又向上攀了一会子,到底推开稻草,从一洞里钻出,情不移站稳,看看左右便是一惊。
那人拿起火镰敲着点着油灯,这里竟是一处昏暗的牢狱。
情不移举剑比在这人的喉咙,这人笑了起来,他回头道:“尼师莫慌,您想想,这世上还有比禁卫衙门牢狱更安全的地方么?”
情不移看看他满是新泥,依旧在流汤的脸,便皱眉左右看看,见这牢狱角落铺着新草,新草上还有一套被褥,那边上还放着水罐,干粮包袱,她手里的武器到底落地,情不移捂着肩膀靠墙问:“你,你是谁?”
这人没说自己是谁,却伸手从怀里取出一瓶伤药丢给情不移道:“您别问我也不会说。尼师只好好休息便是,东西是早给您预备好了的,这地方慌了很久,亲卫二十八衙门如今轻易不抓人,往日~这地方便一直锁着,尼师警醒些疗伤,在下想,这当口整个燕京,也就这地方睡得着了。”
情不移哼了一声:“你说,我便得信么?”
这人笑了起来:“您不信也得信啊!难不成~尼师还有第二条路?”
他说完走到牢狱边上的角落,伸脚踹开一丛杂草,指着里面俩大包袱道:“银子假发,换洗衣裳,就都在这里了,尼师出入小心,小的在这里祝您早日康复,转明儿再战江湖。”
这人说完要跳入洞中,他爬了没几步,便听情不移在身后问他:“你是谭士元仇家?”
这人却说:“您管我是谁?这地方送与尼师了。”
爬行的声越来越远,情不移安静下来才感觉到疼,她靠着墙喘息,忽一口血箭喷出,喷完,她举着那瓶伤药看了一会儿,到底用牙齿咬开塞子,仰头灌了几粒……
脚下九思堂的人到处乱窜,陈大胜安静的站在屋顶看热闹,他的身边,穿着蓑衣的木桩子被一个个替代成人,等到管四儿换了衣裳回来,蹲在屋顶对陈大胜笑到:“哥,幸不辱命。”
陈大胜伸出手,在雨幕里握了一下问:“活着?”
管四儿点点头:“恩,能活一万年。”
“那是王八。”
“嗨,就开个玩笑,得了,咱也别看了,回头再让人家九思堂恨上咱长刀所。”
陈大胜深以为然,便吸吸气,一伸手拔出腰刀,对着雨幕一劈道:“兄弟们,走着,给东家干活儿去。”
说完,这几人跳下屋顶,跟着九思堂的人满世界乱窜起来。
只可惜,他们跑了还没一会,便从一处宅院里冲出一女子,她跌跌撞撞过来,普通跪下,预备抱住管四儿哭嚎来着。
可惜管四儿这孩子不细心,他刚换了裤子腰带也没扎紧,便被这女子直接脱了裤,露出两条挺白的大腿。
葛三素今晚是豁出去的,她冲破婆子们的障碍,一路跑到后门,打开门便没命的,不管不顾的冲出来,见人就扑通趴下,抱住哀嚎起来:“救命啊,君子救命,我二叔要毒死我们全家谋财害命?嗝~!”
这女娘头回看到男人,有这么两条白大腿,呃,这上面还有毛毛?她打了个嗝,打完呆滞般的看着这男子道:“救命!嗝~!”
管四儿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暗想,老子不干净了。
第98章
燕京老墨行吴家出了命案没几日,亲卫巷便都知道了。
过了晌午,七茜儿在自己院子里用了饭,就带着四月溜溜达达的去了老太太院儿里,她进屋就见大嫂子李氏,二嫂子寇氏,三嫂子罗氏正在陪老太太说话呢。
说来也有意思,这几个嫂子坐的有趣,跟贴大饼子般,都贴着墙远远的坐着呢。
才将在院里,七茜儿便听了到一个名字叫葛三素,如此她便笑着说:“呀,燕京这事儿?几个嫂子也知道了。”
甭看天子脚下地盘大,像是这般亲哥哥毒杀寡妇妹妹一家七口的,从古至今少有。
听七茜儿这般问,李氏几人便眼睛一亮,甚至老太太都坐起来招呼道:“茜儿,你也知道了?”
七茜儿进屋便闻到一股子怪味儿,她憋憋气,到底蹬了鞋儿上炕道:“这么大的事儿,吉祥家唠叨一晌午了,我咋能不知道?”她看看李氏:“嫂子又是听谁说的?”
李氏笑笑说:“郭杨家呗,她家牲口病了,就大早上到我那院子借车,我也是捎带听了一耳朵,她家那院子不是租给一个刑部老爷了么,起先我也不信,来了这边,好么!她们就都知道了。
啧,你说?这,这事儿真真闻所未闻,这天子脚下,做哥哥的灭了妹子全家,哎呦,这还是人么?我听了就牙都打颤呢。”
老太太看她们罗嗦,便不耐烦问七茜儿道:“茜儿,真事儿啊?”
七茜儿赶忙点头:“可不是真事,这事说起来还跟咱家有些牵扯呢……”
她这话还没说完,屋里的女人便是齐齐的啊了一声。
七茜儿看她们慌乱,赶忙又补了一句道:“嗨,打雷那天记得不?”
李氏立刻点头:“咋不记的,咱阿奶非说龙王爷抓人呢,也不知道谁造孽了,她死活不敢自己睡,最后还是我跟你三嫂子来赔的。”
想到那晚的经历,李氏跟罗氏便是一阵面目扭曲。
老太太有些羞臊,便拍了孙媳妇腿一下,扭脸对七茜儿说:“都别提这个!那么大雷呢,你们不怕啊?就说下雷那晚怎地了?”
她从前在死人身上扒拉过衣裳,就心有畏惧,做了心病。
七茜儿想想,也是觉着不可思议,便说:“这哥哥毒杀妹妹一家这事,就是打雷那晚发生的,说来也巧,您家臭头那晚正在街里值更,雨下的最急的时候,出事那家后面就冲出一个小娘子,一把抱住咱管四儿的腿喊救命呢,后来他家冲出不少人,说这小娘子是疯子,要拖人进去……”
老太太急了,就赶紧插话:“瞎说!瞎说的,这么大的事儿都出了,咋就是疯了呢?没疯,这里有冤情!”
七茜儿点头:“可不是这样,千古奇冤呦,咱家那几只倔驴啥脾气,就听那小姑娘哭都不是好哭,还喊救命呢。他们当下就踹了几个家丁冲那屋里了,可去也没用,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丫头也是命大,晚上她舅家送的汤羹她一口没动,都给她奶娘吃了,后看她奶娘倒了,她就沿着内院狗洞爬到后门,等守门的婆子茅厕了,她这才跑出去的,又赶巧遇到您老大孙子了。”
老太太是个注重家庭宗族的人,就万万不敢相信的问:“这,真是亲哥杀了妹妹?真一奶同胞?”
七茜儿点头:“恩,真的,我也这样问吉祥来着,亲亲的一奶同胞。”
老太太一拍腿:“那是为啥啊?咋就那么大仇怨呢?”
是啊,咋就那么大的仇恨呢?
七茜儿冷笑:“能为啥?钱儿呗,遇到这东西就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了……”
那葛三素家原本开的是燕京最大的油墨铺子,她家还有个老号叫做《玄玉斋》,前朝文人雅士最爱收集她家东西,据说她家彩墨十墨十色,色调的那叫个好,至今无可替代的上货,甚至人家还做了好几代朱墨贡墨的生意,家里颇厚。
葛家生意做的大,可因材料关系,她家墨厂便一直在南边老家,这是前两年闹兵祸呢,葛三素的父亲及几位族兄就折在了南边,葛三素她娘无奈,才收拢家财带着孩子们投奔了娘家大哥。
那吴家也是墨行出身,就想要人家家财,要人家方子,可吴氏死活不愿意,觉着这是几个儿子安身立命之本,就跟她嫂子还有哥哥几番口角,实在住不得了,她就预备搬出吴家,回葛家老家去过活,可这到嘴边的肉,人家能让她走?
葛家折了七个,可吴家从上到下,从主人到奴仆皆参与此事,又这么大的命案,怕都不得活了。
七茜儿跟老太太说完,好半天儿老人家才说了一句:“若是我,我就给了那方子,人死了就不顶用了,你自己兄嫂什么东西你不清楚么?哎……这也是个糊涂娘……”
老太太说完挺难过,靠着她心爱的炕柜好半天儿才稳稳心神,到底说:“嗨,这人就得惜福,有吃就得吃着!有喝就得喝着!不然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为了显示她不一样,她一咬牙,从衣襟翻起钥匙来。
只她这翻钥匙的动作一出,几个孙媳妇便神色大变,纷纷拿着帕子去遮掩口鼻。
老太太笑眯眯的跟孙媳们挤眉弄眼,一副你们讨了大便宜的样儿,她开了柜儿,伸手进了她那宝贝堆儿。
就摸呀,摸呀,最后就摸出两包不知何时留下的陈年点心,与几个孙媳妇分吃,人家还说呢:“你们啊,个个都是享福的命,哼!这是来了我们老陈家了,旁人家哪有这个福分!吃吧!吃吧!叫你们逮到了这是,瞧见没?这还是上次臭头他爹让人送来的,皇爷~爱吃的点心!都吃着,我告诉你们,就可好吃了!”
几个孙媳妇看着手里硬邦邦,霉烂的点心,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到底七茜儿会卖乖,她就拿着帕子铺好,把几块点心摆上去,很珍惜的包好,捧在手里就笑着说:“还是阿奶疼我,好东西都给我们留着呢,奶?咋给这么点儿?我看~您还有些呢,对么?”
她眼睛亮闪闪的看老太太,老太太立刻便防备呵斥道:“咋,还连拿带吃的没够了?”
七茜儿捂嘴笑:“瞧您说的,这可是皇爷吃的点心,明儿我在院子摆个小茶会,端出来也是个体面不是,阿奶,再给点吧……”
老太太更怒道:“你这孩子贪婪没够了,我跟你说,菩萨可说了,人穿几件衣裳,吃多少东西那是出生之前就写好的,你现在多吃了好东西,老了的时候就没了~我告诉你,你可不敢贪心知不知道?”
七茜儿不听这个,她就顺着炕边滚过去抢钥匙,她早就想给老太太清理一下炕柜了,二月上次就悄悄说,老太太什么都藏,点心,炸货,果子,甚至还有一碗一碗的肉食,这些东西混在一起那柜儿里味儿难闻不说,她还给人家喜鹊兰庭哥儿悄悄吃,搞的人孩子见天闹肚子。
这几日天气闷热,几场雨水下来屋里又返潮,老太太这屋儿算是不成了。那叫一个瘪谷臭,都要臭出茅厕的气象了。
而这种臭,老太太是闻不到的。她去岁闹了一回风寒头疼,人好了就没了鼻子,啥也闻不到了。
旁人都不敢碰老太太的柜子,也就七茜儿生猛,常做出土匪的样子开老太太柜儿给她清理一下。
可你也不能老抢人家东西吃啊,有时候就得等她睡熟了,带着丫头们进屋,把柜儿里的东西捣腾出去,再塞点乱七八糟的进去,总之柜满就成了。
现下,七茜儿看老太太老糊涂劲儿,她也纳闷,老太太上辈子那精明的,到死之前柜儿角落有几个铜板她都是一清二楚的。
咋就这样了?
祖孙“奋力”抢了一会子,到底七茜儿被老太太拿鞋儿怼了出去。
她就站在院儿里没一会,李氏几个便狼狈的跑出来,见到到七茜儿就求救般说:“哎!茜儿,就赶紧管管吧,现下那屋里的味儿是不能闻了,想多用点香料憋憋,老太太又觉着费钱,咱几个能忍,可喜鹊跟兰庭还小,再折腾人家孩子,命都去半条你信么?”
七茜儿无奈,晚上就用了凝神的香,待老太太睡熟了,她才带着人进了屋,又抬了老太太的大炕柜出去,在院子里收拾起来。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如今凭着哪一季都得两三回,而今天气转热,怕就得十几日一次了。
老太太这柜儿一打开,这味道就造化了,七茜儿捂着鼻子,远远的看着几个小丫头从里面清理出碎银子,凌乱的铜钱儿,这都是让老人家出去赏人的,可她那脾气给一个铜板都肝疼。
又怕七茜儿说她,人家就出去晃一圈转身又藏起来。
钱还好说,钱不起毛不下崽的,主要是老太太穿的那舍不得丢的老棉袜,还有不知道从谁家席面上摸下来的干果,庙里的供果,还有起了绿毛一碗瘦成半碗的各色肉羹,流汤的破果子烂桃儿,还有半柜子点心,外加一窝耗子,就粉红红的睡在老太太的棉袜里。
这些东西丢了,还得给人家老太太补个八九不离十,人心眼多,得记住哪样东西在哪儿,也不能乱了次序。
老太太糊涂在,她不认为吃喝能腐坏了,她就觉着这些东西只要藏起来,就能吃万万年。
等东西又给老太太放满,再把柜子抬回去,这满院子人就松了一口气。
可算能活了。
吉祥家的解开鼻子下的帕儿,就小心翼翼的对七茜儿说:“奶奶,我看老人家有点不对劲儿了。”
七茜儿点点头,何止不对劲儿,成先生早就让老太太吃素食,再不敢吃油腻的东西,可老太太能听你们才奇了怪呢。
她是只要逮到吃的,必要把肚皮塞的不能再塞,在家里还好说了,能管着点儿,可人家现下是有名的老太太,这守着六部巷呢,谁家有点聚会,都要请这老太太请上席去呢。
七茜儿也是无奈,她盘算了一下手里的活钱,就跟吉祥家说:“你说,咱搬到燕京去住一段时日,给老太太调理一下咋样?”
吉祥家当然愿意,就连连点头道:“那最好了,最好了!老爷下月也要从宫里搬出来了,这一家人住在一起才是正理儿呢……奶奶,明儿我带人回老宅收拾去?”
可七茜儿却一摆手道:“不去干爹那边住着,他儿子养他天经地义!我就越想越生气,那臭头怎么着也得出出力气,费费劲儿才是,就凭什么咱在家里费劲巴拉的给他伺候老的,照顾小的,人家倒好,在京里是个大爷,回家人家还是个爷……”
爷?陈大胜这个爷却是做不得了。
因雨夜一场大战跑了情不移,第二日起燕京封城一日搜捕无果,皇爷盛怒之下,就将那夜负责的一群头目都打了二十板子。
又因陈大胜带着一群弟兄喝羊汤,屋顶看整场热闹来着,他还多挨了五板子。
这会子也不能跟皇爷解释,是孟鼎臣不让大家管,他要揽权的事儿,反正人跑了就是你们的错,都挨着吧。
虽打板子的是自己人,可二十五板子下去,那也是一屁股青紫,该破的地方到底是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