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老草吃嫩牛
时间:2021-01-04 09:51:49

  最近泉前庄子的房子,算是入了中等官吏老爷们的眼,这燕京的宅子得靠着皇爷赏赐,那得不到赏赐的就只能买。
  燕京的宅子,便是买,便是前朝刚亡国,前朝旧臣想要归乡,他们也是买不起的。
  如此,泉前庄这块大肥肉,便被无数眼盯住了。庆丰好宅子倒是多,可是庆丰没了水脉住着极不方便啊。
  老衙役肯定不能依,又看七茜儿祖孙穿着布衣,便刚要开口吓唬,却被身边人立刻扯了下衣裳。
  那中年人是个识字的,他先看了一下这门口的字,心里便是一肃,天子亲军啊!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常连芳的名字,只觉着在哪儿听过,却忘记在哪儿了。
  那既然他都觉着听过,便更不能得罪。
  如此,他上下打量七茜儿与老太太,还挤出一丝笑容道:“却不知道~两位大娘是在哪家干活的?”
  怎得这么大的事儿,偏就找了两个管事娘子出来占屋子,不是蒙他吧?
  七茜儿一听大怒,瞪着这人便不客气的问:“好无礼!你是哪家的?你出来的时候你们主家就没让你看看地方?要小心说话吗?”
  这就是个外院跑腿儿,是被家里的大管事派了这差事,他连太太都没见过几次呢。
  如此,便一下被吓唬住了。
  看这人喃喃不敢说话,七茜儿便指着门上常连芳的名字厉声骂道:“真是瞎了你的眼!你们主家是有多倒霉,竟然找了你这样看不出高低眉眼的人出来招祸!你要是不懂,就去打听下这名字,也不用问旁人……”
  她又看看老衙役道:“看你的打扮?庆丰府衙的?回去问你们府尊这位小爷是谁?!便是你们那三品的庆丰府长官来了,你问问他?敢不敢占常小爷的宅子?”
  七茜儿鼻翼的看着这官司冷笑:“你谁家的?”
  这管事当然不敢说。
  七茜儿便骄傲的看看自己的手道:“凭你们是谁家的,谁来都没用!借他三个胆!就问他敢不敢!走了!”
  七茜儿说完,拉着老太太就趾高气昂的走了。
  老太太天生怕官,走到半路才颤巍巍问七茜儿:“你,你这丫头胡说八道啥啊!你这不是给小花儿招惹祸事么?”
  七茜儿心里过瘾之极,闻言便对老太太道:“哎呦~阿奶啊,你真当小花儿便是个软柿子呢!那是跟您!您可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甭说那俩家伙不敢问庆丰府府尊,便是府尊亲来,还巴不得结个善缘呢!”
  老太太不懂这做官的弯弯绕绕,听七茜儿说的这般笃定,便说:“真!这般威风?”
  七茜儿对她肯定的点点头,老太太便觉脚下虚软,扶着墙道:“活不成了!折寿了!人啥时候来都给我磕头,我个乡下老婆子,我……这不是折寿了么!”
  七茜儿心里满足无比,便扶着她道:“您瞎想!当年要不是您细心照顾,他在伤兵营还不知道怎么受罪呢!再说,您是当他亲孙子才照顾的,咱大胜又跟他八拜之交!现下常府那边也不是不认这层关系,人家认了!年礼您都收了,那就是您干孙子!以后啊,您可不敢这样了……”
  说到这里,七茜儿便看看自己身上的布衣,再去看看老太太,心道,到底考虑不周,被人当成管事娘子那样的人物了……回去怎么也得把老太太收拾起来……
  这娘俩回到工部巷门口,老太太们都各自回家了。
  如此,七茜儿便带着老太太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而这娘俩却不知道,那徐老太太回到家,便打发了家里的大管事出去探听。
  等到午饭那会儿,他家大管事回来便对老太太说:“老太太,太太!那亲卫巷的小安人,到底是把左面那套棋盘院占了。”
  徐老太太看看自己的大儿媳妇叶氏,叶氏便问管事道:“那杨家的管事?就没说啥?他就肯?”
  那管事也是一脸惊的说到:“小的就在那边看了一会儿,就见亲卫巷子的小安人骂了那管事的!骂完小安人就带着老安人走了!人家那是丁点不见怕的!她们走后,那俩人又站了一会儿,商议了一会儿,小的就看他们急急忙忙去那边的礼部巷子了,想是不敢占那边的院儿了。”
  叶氏点点头,又问:“你可知道那小安人在那边门上写了什么?”
  “是,他们走了之后,小的就过去看了!小安人写的是~大梁亲军金吾前卫副千户,游骑将军常连芳宅”
  这么久了,七茜儿从未邀请过胡家人到家里坐,人家就不会多迈一步进你们的巷子。
  自然,胡家也没有请老太太跟七茜儿到工部巷宅子里坐坐,七茜儿也不会轻易过去敲人家的门。
  如此,常连芳这个条子便没几人知道,乔氏她们压根不识字,说都没地方说去。
  叶氏摆手让大管事下去,等到那边看不到人影了,她才眼神泛着奇异的光彩,一脸惊讶艳羡的盯着自己家的老太太。
  徐老太太多厉害,看她无礼便张嘴就骂道:“你睁着一双瞎窟窿盯着我作甚?!”
  那要是以往,叶氏早就心里恼的不成了。可今日叶氏没恼,却笑嘻嘻的对老太太说:“老祖宗别气,我这不是想事情想住了么!”
  徐老太太自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便撇嘴骂道:“我跟你说啊!那边的大小安人,那都是老实人!好人!你要是敢给我动你那副花花肠子,你信不信~我把你肠子都给你扯出来……”
  徐老太太她爹是个屠户!
  叶氏窘的不成,却硬是忍耐住了,只私下里对徐老太太的出行,就越发的关注起来,生怕一丝半点怠慢。
  那想住棋盘院的老杨家算什么东西,听他们在邵商吹牛,说是他们的杨跟大都督家的杨,祖上还连过宗!
  呸!就骗不了解内情的傻子呢!你家要是连过宗,怎么燕京都进不去?人家宗室为何也不认你们?
  都是邵商旧臣,谁不知道谁啊!人家老常家的小伯爷,那才是真神呢!
  不不,应该是,泉后庄最大的真神就住在亲卫巷子,尤其是那个佘大伴的干儿子,小安人家的经历老爷,那位在燕京才是体面人呢。
  她本以为这就到头了,谁知那巷子里还藏着个皇爷的干儿子!哎呦!自己家老太太这是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这一来就攀上了实在关系呢……
  想到这里,叶氏笑的那个甜,她就仿若是天下第一的孝贤之妇般,恭敬柔顺的就对徐老太太说:“老祖宗,亲祖宗!明儿,媳妇掏体己,给您打两套新首饰好不好啊?”
  旁人怎么想自己的,陈老太太自然不知道,她现在就知道自己的臭头是个憨儿!
  她气急了!扯着孙子的耳朵就骂:“臭头啊!不是阿奶说你,你如今体面了,也有个来钱儿快的营生了!你可得好好珍惜着,好好给皇爷出大力气啊!
  咱可不能闯祸啊,皇爷!你先生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能成了贪官污吏啊!那是要遭雷劈的啊!那庆丰城里面,老天爷砸下来的大石可还热乎着呢!”
  陈大胜哭笑不得,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奶,便只能眼巴巴的去看七茜儿。
  七茜儿也愁呢,她就让陈大胜先买一户踏实人家回来,谁知道……他竟然带回来二十个人。
  就说陈大胜回了燕京,他就寻思了一路,要怎么把媳妇儿安排好的事给做好了,可是想着想着,便想到自己媳妇儿过了年才十六,还是个小姑娘呢。
  于是,把先生当成爹的他,便去找他佘爹了。
  佘伴伴特别满意自己学生什么事儿都找他,这暗害自己叔叔的事儿,竟也不瞒着,这是什么情谊啊!这是把心剖出来给自己看了!
  人家激动了一会儿,便直接找了工部的尚书大人过来,两个人商议了一会子,从此大梁工部柴薪司下。便多了个衙门叫做勘林所。
  这是个正七品的小所,其作用也简单,从燕京周遭山脉开始勘测调查,统计这些山林有何种树木有多少?树龄多大?适合做什么建材?
  对!这就是一个成日子上山,没时间下山的一个苦衙门。
  谁手里没有几个牙疼不好管的混帐玩意儿,不到半天的功夫,勘林所二十小吏便满编了,陈四牛竟还是这里的头目,大所正!
  甚至陈四牛身兼重任,他必须跟着队伍常年上山勘林,额外还得干柴薪司的活计,统计适合烧制木炭的林种,每年还得在砍伐过后的林地上,补种适应烧炭的桉树,柞树……每年朝廷用多少,他就得带人补种多少,还得把树种活了……
  如此,陈大胜在这件事里,就学会两个经验,他媳妇的狠在表皮,而他先生一出手便给他四叔折腾出个终身苦刑来。
  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傻子接勘林所的位置,而勘林所你就是做的再好,它也就是个七品衙门。
  每天老死在任上的人有多少,也不缺陈四牛一个。
  等安排好,佘青岭又问学生要去哪儿?陈大胜多老实,便说,家里媳妇觉着老太太必须改变生活方式,得给老太太买个伺候的下人。
  也是赶巧了,佘青岭如今入了宫,他家从前用的老人依旧还有不少,也使不了那么多了。
  如此人家当先生的做主,便把佘家大管事的小儿子佘吉祥两口子,连同调理好的灶上婆子,针线娘子,还有小厮丫头,挑挑拣拣的,给陈大胜就带回来二十个人。
  长者赐不敢辞。七茜儿看到人,她也给愁坏了!
  这臭头的先生真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陈大胜一月才拿几个钱儿?一下子家里就得多养二十个人……
  陈大胜也是愁,便闷头坐在院子台阶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媳妇儿,他总是不擅长这些的……
  老院这边发着愁,可陈四牛那边却充满了欣喜。陈四牛这一天天总不得志,便坐在家里喝闷酒。
  屋外闹哄哄的,他便心里抱怨,这兰香也是,怎么现在竟一点儿都不体贴了,还招惹了一群住在后庄的俗妇在家叽叽喳喳!
  乔氏也愁,可是日子总得过着,这不,她家算是稳定了,便想把家里家外收拾出来,往后要置办的东西多了,她找不到人帮衬,便做了一顿细粮,哄着郭杨氏,于万氏,还有高氏来家里吃,吃罢捎带~帮她收拾屋子。
  那几个欢欢喜喜来了,吃的也是高高兴兴,等到吃完,正一个个穿上粗衣预备帮乔氏一点小忙呢,就听到院门被人拍响,有人在院外喊人道:“可是工部柴薪司陈所正家?”
  乔氏一愣,便去看屋里也在发愣的陈四牛。
  外院又喊了一次,陈四牛这才套好鞋急步出去了。
  许久……他又一脸兴奋的进来,也不顾的家里有几个人,先是抱住乔氏高兴的转了一圈,接着大笑道:“哈哈!哈哈!娘子,娘子!天降洪福!天降洪福!哈哈……”
  乔氏又娇又嗔道:“老爷!老爷!你放奴下来,哎呀~放我下来……”
  陈四牛这才想起,媳妇肚子里怀着一个呢!
  他讪讪的笑笑,小心翼翼的放下媳妇儿道:“这段日子,苦了你了!兰香!”
  乔氏打了他一下骂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苦不苦奴愿意,老爷?外面是何人找你?”
  陈四牛矜持的一笑,又看看周围目瞪口呆的几个妇人,便得意的说:“嗨,是工部大长官给我派了新差事了,我这~就要去燕京衙门报到了。”
  乔氏心里一切阴霾尽去,她晕了几下,就扶着额头问陈四牛:“真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来人是怎么说的?”
  陈四牛此时方面露犹豫道:“也不甚详细,就是说工部柴薪司开了一个新所,叫勘林所!大人心明眼亮,就相中我老实诚恳,又吃苦耐劳,就给了我大所正,让我负责整个衙门……”
  乔氏更晕了!这是自己的官太太梦彻底实现了么,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般多的罪!这是老天爷睁开眼了么?
  乔氏站不稳的晃悠,陈四牛见她脸色不好,便赶紧扶着她到炕边坐好说:“兰香,我现在也是犹豫,才将来人说的明白!要做大梁山脉林木勘查,便要常年山上奔忙,你现在有身怀有孕……”
  乔氏一看陈四牛犹豫,便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道:“没事儿!老爷……我没事儿,我是吃过苦的,你知道的,我什么苦都能吃!老爷好不容易得了上峰青眼,从此……”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一路走来,真是太难了。
  想到这,乔氏捂着肚子,眼泪哗啦啦的对陈四牛说:“老爷天生,便是来这人世办大事儿的!家里您就交给我!我保管给老爷把家里打理的周周正正,只是为了我们娘母,要连累老爷受罪了……”
  陈四牛痴迷的看着她的娇颜,斩钉截铁的摇头道:“兰香!我愿的!你知道的!”
  他二人旁若无人,郭杨氏她们三人就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一起打了个寒颤……
 
 
第53章 
  陈四牛得了差事,自然不再跳墙折磨老太太。
  老太太一夜轻省,反倒睡不着了,她糟心的儿子没来,夜里身边却多了个人。
  人就睡在对着炕的矮塌上,只要她有一点点动静,那个叫一月的丫头便起来问:“老太太可要起夜?”
  老太太又是窘迫,又是不好意思,后半夜高低她忍耐不住,就起了。
  她才坐起来,那一月就机灵的去提了恭桶,多半辈子了,老太太都没在旁人的耳朵边尿过,如此,便一泡利落的,她断断续续,沥沥啦啦的分了五次,反倒给人家丫头添了麻烦。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这可太难受了,上刑具一般的难受啊!
  又一大早,一月值夜完了回去,老太太松了一口气,刚迷糊着便听到那叫二月的来跟她说,四老爷要出远门,在外面等着跟老太太辞行呢。
  老太太迷迷瞪瞪坐起,想按照从前的样子蓬头垢面的出去,又怕人家新来的丫头婆子看了笑话,可是不出去……啊!就算了!就这么着吧!
  她无奈的点头说:“叫他进来吧!”
  却又心道,从此我叫我儿子进家,也要过二遍手了?这便是享福了么?
  没多久,陈四牛头戴乌纱帽,穿着他青绿色官老爷的锦袍就进了屋。
  老太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儿子,觉着儿子又是精神,又是可恶可恨!便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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