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哪个宫的丫鬟?胆敢在本公主面前花言巧语。”
“奴婢是四殿下的贴身宫女, 一直心中敬仰二公主,公主的纯善与美貌,让奴婢始终犹记于心。”
常之茸语气诚恳, 那双有神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李清姝, 好似在表明自己的一片崇拜敬仰之心, 这赤-裸裸的眼神顿时让李清姝都有些红了脸,这等情形从未有过, 在宫里第一次有人对她崇拜敬仰, 赞她美貌如仙,她竟也是有人时刻关注着的, 而不总是那些背后里斥她无能平庸,只会讨好巴结贵妃和元晖王的议论了。
一旁的杨盈见状,眼睛都气红了, 急道:“公主殿下, 莫听她在此胡言乱语。”
常之茸顿时皱眉看来:“小姐这番话,又来诋毁奴婢刚刚所说是胡言乱语,小姐是觉得二公主受不得别人敬仰爱戴?还是觉得二公主当不得天仙之貌?亦或小姐别有所图?”
李清姝这时缓过神来,经此一说, 她亦不是傻子, 闻言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顿时对身旁的杨盈心生怒气,直言质问:“你想利用本公主去惩罚朱菁?”
杨盈吓的赶忙摇头否认:“绝无可能, 我并未有过利用公主的想法。”
但现下杨盈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了, 李清姝看了看懵在原地的朱菁和惊吓过度的杨盈, 一个背后是丞相府,一个背后是御史大夫府,都是她母妃安嫔交代过要好好结交之人, 李清姝越想越气,她堂堂一个公主,平日里讨好贵妃和三皇子便罢了,凭何还要自降身份去与这些臣女们温声细语,干脆的甩下袖子道:“你二人简直一丘之貉,都给本公主滚开!”
话落,李清姝径直的跨步入了堂内,不再理会堂外之事。
杨盈转头怒目而视,对着常之茸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她亦转身离去,只剩下朱菁一人站在常之茸身后,眼神中略带迷惑不明情况。
常之茸蹲下身捡起满是尘土的药盏,用袖子擦了擦,但还是擦不净,她便回身说道:“这药盏奴婢拿去帮小姐洗净,再送还回来罢。”
朱菁抬眼看着她,眸中流露出感激之情,她知道四皇子和常之茸与朱彦策相识已久,所以才站出来帮她,便笑着柔声道:“多谢之茸姑娘,若非姑娘出言,我刚刚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常之茸听着她软糯的声音,与她的人一样是个柔软的性子,这般乖巧柔顺的女子让人见了便心生喜爱,常之茸对她亦是好感倍增,一想到性子这样好的女子未来能伴在李溯身侧,她心中甚是欢喜。
“小姐无需言谢,调养身子才当要紧,刚刚那副药被倒了,不知小姐可还有方子?我去太医院再帮小姐熬一份药来。”
朱菁一惊,慌忙摆手,一激动还咳嗽了好几声:“怎可劳烦太医院的人,我亦没有将方子带在身上,多谢姑娘好意。”
常之茸见状,将原本给四皇子备着的茶水倒了一杯给朱菁,思索了一下才说:“若小姐信得过我,只是普通风寒的话,我知道都需要哪些药材。”
“自然信得过,但——”
“那小姐便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常之茸拿着药盏就踏步出了国子监,直奔太医院而去,朱菁端着茶杯想喊住她离去的身影,一抬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至于今日为何国子监的人有大半不在,乃是景帝心血来潮,想要看看皇子们的学业都习得如何,便让沈太傅带着人去了乾元殿,沈太傅心中有自己的得意门生,便连同公子哥们一起带了去,为的便是搓搓李涛的气焰。
殿堂上,景帝心情状似不错,出了几道题考验了一番众人,都能答出一二来,他甚是满意,后来转念想了想,又出了一题,且并非是书籍古典上的内容,亦非诗经古词,竟是事关边疆战事,一个两兵相交的实事难题。
言道,南蛮有十万兵力,我军有六万兵力,若我军被困于一处山涧退无可退,南蛮十万大军在外,要如何攻破?
此题一出,殿内所有人都激动的思考起来,因着终于不是书本上那些枯燥的内容,又与战事相关,皇子和学子们纷纷发表自己的想法,想凸显出自己在这方面的才华和独到见解来,此情此景,唯有沈中一人独自在旁为他们叹息。
景帝扫眼看着下首这些年轻人,笑着问道:“涛儿,你来说说。”
元晖王李涛昂首挺胸,上前一步答道:“回禀父皇,若我军被困于山涧,兵力不敌,便应当利用山中巨石等物抵挡外敌,虽差了四万兵力,但历史中亦不是没有以少胜多的战役,应全力以赴攻下敌军!”
景帝对李涛这股气势和魄力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另一人:“朱爱卿之子,你觉得呢。”
朱彦策恭敬行礼,温声道:“回皇上,我军被困定是因正面迎敌被功溃,困于易守难攻的山涧当中,此时便只要守住山涧即可,待援军到来,前后夹击,南蛮的十万兵力便不足为惧。”
景帝连连点头称赞:“不愧是朱丞相的嫡子,有他当年的风范学识——李溯,你听后觉得他们二人说的可对?”
被突然叫到的李溯,神情自若,抬起眼来却略显木讷,他摇了摇头:“回父皇,儿臣不知。”
景帝皱眉:“你不知什么?”
李溯回道:“林太傅与沈太傅都未教过儿臣如何解用兵之题,遂儿臣不知。”
景帝突然就笑了,丝毫没有恼怒,连一旁的沈太傅都惊讶了,在沈太傅看来,李溯的回答才是正确答案,这本就是一道伪命题,你答的好与不好都是不对,因为身份不对,殿内的所有人都不该妄议军事。
“朕的老四敦厚纯良,是大元的福分。”
景帝随口夸赞了一句,沈太傅及其他人在旁附和,但只有沈太傅知道景帝的意思,其余人皆互相看看,不明白皇上为何对没有答出题的李溯夸奖。
而李溯则是佯装不懂,受了这份夸奖。
事后景帝给众人赏赐了一番,沈太傅带着他们又回了国子监,他看向李溯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不知这是误打误撞,还是别有用心?
待他讲学时发现李溯仍然页不对题后,沈中心中断定,果真是敦厚纯良,巧了罢。
酉时,丞相府。
朱菁把今日国子监发生的事情说与了父亲和哥哥,她本意是侧重讲常之茸对她关照有加,还为她跑去太医院煎药,然而父亲和哥哥却惊吓于她被二公主欺负至此,连药盏都被扔了,这件事可把朱丞相气的够呛,他捧在手里都怕化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人在外欺压。
朱丞相立即就训斥起朱彦策来:“你就是这样照顾菁儿,她受了欺负你竟全然不知!?”
朱彦策亦是自责懊恼:“父亲,今日沈太傅带着我们去乾元殿面见皇上,所以才不知道国子监发生了何事,菁儿方才为什么没有告诉于我?”
朱菁并不觉得此事严重,捧着药盏道:“之茸帮我把药盏洗净了,熬了新的汤药来,她还给了我蜜饯果子,爹爹,哥哥,此事真的没有什么,只是二公主误会了,之茸替我解了围。”
朱丞相抚着胡须微愣:“之茸?是几年前救我一命那个丫头?”
朱彦策和朱菁双双点头,朱丞相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当真与老夫有缘,罢了,日后再多关照一番住京城那处院子的人,你二人在宫里亦要收敛性子行事。”
两人应下,随后朱丞相又细细问了在乾元殿面圣一事,朱彦策如实回答,悉数说给了朱丞相。
听完乾元殿上的事,朱丞相又是悠悠一叹气,对着朱彦策道:“你又犯错了,自诩聪明。”
朱彦策一愣,不解的眼神看向父亲。
朱丞相放下茶盏道:“此题不回答,才是最好的回答,你这般在皇上面前说,其他人要如何议论你,你是何身份,你可有官品,你如此关心战事,精于用兵之道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不成?若是有心人要加害于你,那一番话便可以将你拖下泥潭,永世不得翻身。此事虽小,但你仍然要警醒,往后真的立于朝堂之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需细细掂量。”
“你要记住一个道理,不是皇上所问,就必须所答,是要知道皇上为何发问,你又为何要作答。”
朱彦策听闻父亲一席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亦回想起了李溯当时的话,此刻才得以恍然。
“你还是要收敛心性,过于浮躁,亦过于享受表面的称赞,凡事要看透其中的深意。在宫里,谨言,慎行,宁可不说,也绝不能说错。”
朱彦策兄妹二人点下头,听了教诲。
“如此看来,四皇子殿下,亦不是表象这般单纯啊。”
朱丞相似是自言自语的叹了这最后一句,便挥挥手让他们二人退下。
第33章 . 心事 那你这不是单相思吗?!
常之茸陪同李溯前去国子监已一个月有余, 她日日都备着茶水点心,换着法的调剂不同的口味,如今常之茸的烹饪技艺已是今非昔比, 虽离纤月姑姑还差了不少, 但亦能拿得出手了, 加之她泡的茶水中,总是时不时添加一些滋补的草药进去, 比普通的茶水别有一番味道, 还能解暑解乏。
自从那日帮衬了朱菁后,朱彦策带着嫡妹又来感谢了一番, 性子内敛的朱菁也越来越喜欢和常之茸待在一起,每每休憩之时,都来寻常之茸说说话。
后来常之茸便每日备着两份茶水, 一份是给李溯的, 里面有轻微的果子香,喝起来既酸甜又清凉,另一份是给朱菁的,里面放了少量调养身体的滋补中药, 味道微微苦涩, 后劲却是唇齿留香。
朱菁喜爱的不得了,她便从丞相府带了自己绣的手帕来,回礼送与了常之茸。
常之茸看着手中淡黄色的帕子, 上面是一株待盛开的水莲花, 绣工精细, 一针一线都极为讲究,曾经常之茸见过绣品最好的便是纤月姑姑,现下手上的这个帕子, 竟是比之更加精良,甚至还用了金银双线穿插其中。
“小姐的帕子拿出去定是价值连城,当真要送给我吗?”
常之茸欣喜的拿着,爱不释手,眼中满是惊叹她精湛的刺绣手艺。
朱菁脸颊微红,点头道:“送于你的。”
常之茸开心的收了起来,还对朱菁俏皮的眨眼,附耳小声说道:“小姐这么好的人,日后怕是要母仪天下啦。”
本是句夸赞讨人欢心的话,常之茸却看到朱菁不自然的别过头去,捧着茶杯低落的小口抿起茶来。
常之茸见状,面上微愣。
“是有心事?”
朱菁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闻言,常之茸四下看了看,学间小憩的时候少有人来此,都在院里凉亭处喝茶饮食,常之茸撇下福田,带着朱菁在国子监的院子内找了个清净的角落,正好能看见水池里的锦鲤肆意游荡,两人在树荫下站立,远处的福田一头雾水的不知她们女儿家是要说什么私房话。
常之茸知道还有大概一年半,朱菁便要嫁给李溯了。
她虽不知道这一年当中两人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总归人是不会变的,只要人不变,那么未来李溯的正妃极大概率便仍是朱菁,替她解忧亦算是帮衬了李溯。
朱菁瞧着水池中的鱼,明显的心不在焉。
常之茸便温声说道:“若有什么难处小姐便与我说,我虽未必能真的替你解惑,但至少还能倾听一番,如此愁眉不展,难道是丞相府中内院之事?”
常之茸想的简单,像这些名门府邸,多的是如杨府那般内院纷杂,姨太庶女与正室嫡女的纷争,内院之争丝毫不比后宫妃嫔们的宫斗逊色。
朱菁却摇摇头,抿唇微微笑道:“并非府中之事,爹爹与哥哥都待我极好,娘亲生我之时因难产过世,我身子又天生不好,爹爹极为愧疚,便遣散后院,再不纳妾亦未续弦。”
常之茸微怔,这些丞相府内事她的确不了解,既然如此,朱菁应当生活的很是惬意才对。
看出常之茸的疑惑,朱菁才愁着脸,叹气道:“是我不愿嫁给皇嗣。”
常之茸目瞪口呆:“你不愿?”
朱菁低声道:“不愿,爹爹却说,受他官职所迫,我不能随心嫁与喜欢之人,只能是皇嗣,可我真的不愿意。”
常之茸呆呆的看着她,未曾想到李溯未来的正妃会说这样的话,她本以为日后朱菁与李溯会水到渠成,感情越处越深,却不知朱菁起初心底便是抵触此事的。
当真是外面多少人争破脑袋的想嫁给皇子,而真正需要嫁给皇子的人却想要自由。
细细思量一番,常之茸很是理解她,皇宫当真不是什么容易进出的地方,皇亲国戚亦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回想到李清婉拼死拼活的要逃离皇宫的样子,常之茸便更替朱菁忧心了,每个人的追求都不尽相同,亦都有自己心中的愿景,并非世人都觉得好的,便是自己想要的。
“那你心里可是有了喜欢和中意之人?”
常之茸笃定的一问,果真见朱菁有丝惊讶,面颊又红了几分,轻轻点头承认。
常之茸抱着一丝丝希望的问道:“是…皇子吗?”
面对常之茸的猜测,朱菁摇头,面容红似番茄,回答的声音愈来愈小:“是京城一富商之子。”
常之茸彻底丧气了下来……竟不知道两人中间有这么多的磨难,她虽然是很喜欢朱菁,觉得不管是性格背景她与李溯都着实相配,可知道她现下有了喜爱之人,心中顿时为李溯的未来一片忧心,若少了朱菁,少了丞相府作为后盾,太子之位会不会便不稳了?
朱菁见状,以为常之茸也不懂她的心思,便低头尤是苦涩的说道:“我却是不懂事了,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想要怎样便怎样呢,喜欢也只得藏在心底罢了。”
见她失魂落魄般的模样,常之茸有些许眼熟,是了,这不就是曾经她喜欢鲁梁时的模样吗,情窦初开的少女,谈及便羞涩欣喜,见不到便失落难过,只是现下用鲁梁这个身死之人比喻有些不恰当,且常之茸已多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但她知道那种心中的酸涩,甜蜜又难熬。
常之茸便岔开话题,与她谈论起那富商之子,心中满是好奇。
“你们是如何结识?富商之子应是无论如何都入不了丞相府的吧?”
提到那男子,朱菁果真愁容不见,眉眼带笑了起来,很少见她这样情绪外放,似是抹了蜜一般,捂嘴笑着说:“他是哥哥在京中的朋友之一,以前时常会三三两两的来府里做客。有一日我于后院弹筝练曲,他竟胆大的爬到墙头之上,偷看我弹琴,我便抱着琴跑进屋里,未想到第二日他又来爬墙头,后来那座墙头近乎成了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