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菁点头,笑的春风拂面,乘着马车离去了。
常之茸站在原地,看着丞相府的马车逐渐远去,心中有些怅然若失,她在京中的好友本就不多,如今又走了一个。
但她亦是忠心希望,朱菁往后都能够如今日这般,日日欢心。
待常之茸慢悠悠的回到月心堂后,看到了堂内不知等了多久的李清婉,她正坐于桌前,手上还拿着月重楼的账册翻看,忙的都未能发现常之茸的到来。
见到李清婉,常之茸心中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消散了许多,她笑意吟吟的踏入门内,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放到李清婉面前道:“活是做不完的,来寻我便不要看账册了,喝杯茶水歇一歇。”
李清婉闻声回神,抬起头来,接过茶杯也合上了账册。
“如今铺子越开越多,每日的账册整夜都看不完。”
李清婉揉了揉眉心,看着确实疲惫了不少,常之茸坐在她对侧,把她手上的账册拿过来,直接递给了一旁的傅管事,直言说道:“你凡事都亲力亲为,便不怕把自己身子累垮,这些账册便让傅管事代为查看,你该放放权才是。”
李清婉怔愣,她确实没想过放权给他人,因着在她看来,她也只是替四皇子打工的人。
缓了缓神,李清婉这才想起她此番来月心堂的目的,从怀中拿出一张薄纸递给常之茸道:“这是那李毛在京中的宅邸,三日前,杨盈与李毛已成婚,此事如今在京城贵女圈中已成热议。”
常之茸看着纸上的地址,还是当年那简宅的位置,她对此事蹙眉不解:“杨夫人就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一草莽之夫?”
“自然不愿,但这是杨大人亲自命人把杨盈绑上花轿,听闻是杨盈在府中口出恶言诋毁杨大人,我猜想这应当是姨娘暗中策划,为了让其激怒杨大人同意此番婚事。至于李毛此人,嗜钱如命,好酗酒,亦好留恋烟花之地,娶了杨盈也应是为了杨府的权势和钱。”
李清婉迅速的说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常之茸心中也猜对了一大半。
“这些时日辛苦你打探此事了,日后便也无需再盯着这事。”
李清婉点点头,又想起一事,对常之茸说道:“这几年赚了些钱,月明阁的收益和今年月重楼的收益,我都已经打典好换成了银票,昨日给纤月姑姑但她不收,这银票便给四殿下送去。”
说着一旁的傅管事便拿出一个硕大厚重的木箱子,铜锁打开,里面全是一叠叠银票,竟堆了满箱!
这么多银两,看的常之茸眼睛发花,这一箱银票怕是要顶几十箱金子。
常之茸有些震惊道:“这几年,你便一直攒着这些钱吗?”
李清婉点头,神色清冷,好似这不是什么难事,她公事公办的说道:“除了我与姑姑的日常花销,买宅院的银两和打理铺子的银两,剩下的便都存起来了。”
常之茸扶额,神情正色道:“这些无需给殿下。”
李清婉愣住。
常之茸又道:“这便是你的银钱,月氏店铺是你在经营,不管多少钱也都是你的成果,若殿下有缺钱的时候,你能帮衬着他即可。”
常之茸见李清婉还有些怔愣,她给了傅管事一个眼神,傅管事立即出了堂内。
常之茸笑着说道:“出宫这么多年,你还是未改掉宫里的坏习惯。如今坐在这里的,再不是什么三公主,也不是什么烧火丫鬟,亦不是四殿下的奴仆,便只是李清婉了,是个背后有皇子做靠山,能在京城里开店铺做老板的奇女子,你只需为自己而活。”
第48章 . 偷情 “李溯……你这几年,竟是装的。……
申时, 临回宫前,常之茸独自一人去了李毛的简宅,那个自己曾经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李毛的住处便是京中极为普通的两间瓦房, 在街巷的一角圈了处院落, 木门简陋窄小, 内里没有多余的装饰,灰色的瓦房亦不高, 积满了灰尘, 与之御史大夫杨府的名门府邸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甚至不如杨府中下人居住的地方。
但这里的全部,常之茸都异常熟悉,一进门那口老旧水井, 她时常自己打水, 有时上水慢,要在寒冬腊月里上下递桶半个时辰,才能勉强打上来一桶水。而正前方的正房她始终没住过,小小的侧房才是她的居所, 那床榻只能容身一人, 屋内极其简易粗陋。
常之茸环视了一圈,灰暗的墙上还贴着一幅残破的喜字,那喜字的一半已被撕毁, 半垂在空中飘荡, 看着有些滑稽。
此时房屋内一个声音传来。
“哪个不长眼的推门就进, 不知道敲门啊?”
这破锣般的烟嗓,常之茸再熟悉不过了,她看着侧房里走出一人, 五短身材有些发福,一身粗布麻衣,嘴里衔着个瓜子皮,神情极其不耐左摇右摆的走了出来,正是李毛。
常之茸对这个曾经拜过堂的夫君冷眼相看,她掀开遮住面容的白色斗笠,笑不达眼底:“行至路过,有些口渴,可否在此借杯茶水?”
李毛原本厌烦的神色,在看到眼前女子掀开面纱后,顿时眼睛都看直了。
他李毛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美艳的女人!那些青楼里的头牌与之相比,都像是个洗脚丫鬟。
“茶水,有、有有。”
李毛猥琐的笑意浮于面上,一双眼好似黏在了常之茸身上,引着她往正房走。
常之茸进去后,李毛狗腿的给她倒了杯茶水,常之茸接过后并未喝,而是四处打量起来。
这时里屋内砰的传来一声瓷器摔碎的巨响,紧接着便是又一熟悉的声音,尖着嗓音张口破骂:“狗奴才给我滚进来,扶我去如厕!”
李毛一听声音,立即变了脸,转身朝着里屋也骂骂咧咧:“杨府的人早走了,你个残废的臭婆娘,在这耀武扬威的喊谁奴才!”
里屋又传出东西摔碎的声音,杨盈怒气冲冲:“喊得便是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儿?做你的春秋大梦,侍候不好我,我娘不会轻饶你!”
李毛黑着脸,面上再不情愿,杨府和杨夫人的身份他也不敢得罪,只能认命的去了里屋。
常之茸放下茶杯,亦跟了进去。
所见的画面便是李毛拖抱着杨盈的上半身,将夜壶放到她身下,这一尴尬的举措刚好让常之茸看见,李毛也没想到她会跟进来,顿时窘迫道:“这是贱内,才、才成婚。”
常之茸未说话,而杨盈这时才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她重新坐回床上后,一抬头便看到了立在门前的常之茸。
杨盈大吃一惊,立即抓过身侧的被褥盖在脸上,惊声尖叫:“你怎么会在这!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常之茸面无表情,李毛却气道:“人家便是路过,何来看你笑话。”
杨盈听闻,又刷的掀开被褥,一双眼恶狠狠的看向常之茸,她气愤的也不再遮掩自己满是疤痕的面颊,咬牙切齿道:“路过?你当我会信,自从遇到你,便没一日好过!常之茸,你克死了自己的爹娘,我杨府当年好心收你做义女,又来克我杨府之人,我表哥鲁梁因你而死,我庶长兄莫名身亡,如今我亦生不如死!”
听到这话,常之茸觉得她已语无伦次,莫名其妙,十分沉静道:“你杨府走到今日,与我何干?鲁梁之死是他自己造作所致,将他逐出府邸逼死在街头的亦是杨府,而杨高杰与你,皆是在府邸内院被害,又与我何干?”
听了这番话,杨盈却变得更加歇斯底里,面容狰狞。
“都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小贱人害得我!你从小便蛇蝎心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若非杨盈下身残疾,她此番的模样像是要扑上来将常之茸撕碎。
常之茸见她如今的模样,却觉得一片心如止水,这人已经激不起她任何的心绪,此番来看她,确是如她所说,看笑话来的,可真的看到后,又觉得没什么可笑,甚至觉得来此处都是多此一举。
杨盈却还在咒骂:“小贱人,你这个丧门克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最终,杨盈的声音被李毛关在了屋内,常之茸行至屋外,亦要拂袖转身离去。
李毛却忽然道:“姑娘留下吃顿饭啊,不,我李毛请姑娘去长安街有名的月重楼吃饭!”
常之茸回绝,步伐未停。
“——姑娘,我有钱!你说想要什么,我都能买给你!”
常之茸闻声冷眼回身:“你若再跟着我,当心断腿。”
李毛欲要阻拦的手缩了回去,怂的咽了口水。
酉时,躲在官房太监马车内回宫的常之茸,心中忽的释然了许多,她知道了如今杨盈的下场,藏在心里那份深深的恨意终于得到了能够释放的地方,现下她才觉得,原来恨久了,看到她真实的下场后,心中亦不会觉得爽快,只余疲惫。
前世今生,常之茸都不想再见到杨盈。
※
待回到苕岚苑时,常之茸才知道一向等着她回宫的李溯,今日竟不在殿内。
常之茸瞧着桌上都快冷掉的晚膳,问向一旁的福田道:“殿下去了何处?”
福田一脸苦相:“我也不知啊,午时用过午膳,殿下便说要休憩,我一直守在殿门口,不小心打了个盹儿,一醒来便发现殿下不在殿内了。”
且这也不是四殿下第一回 偷溜了,只是每次都能赶在常之茸回宫之前回来。
福田自然不敢说,福田心里苦。
常之茸微微皱眉,自己没有用饭,将桌上微凉的饭菜端到了小厨房内温着,回到殿内等李溯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亥时。
而此刻的李溯,正与苏广在一起,二人一身黑衣蔽体,但并未走远,始终是在福阳宫内。
两人正蹲伏在福阳宫正殿的房梁之上,偷窥着殿内情形。
“四殿下……这画面略有不宜。”
苏广轻声提醒,李溯却面无表情,连看到不看他一眼,继续盯着殿内。
苏广只能舔着老脸,也继续查探,只是越看,耳朵尖越红。
福阳宫的正殿内,姬贵妃才刚用完晚膳不久,正在贵妃榻上休憩,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拿着晶莹剔透的葡萄,好不惬意。
她屏退了殿内所有侍候的宫女,连同她身侧的大宫女晓兰都应声退下,还将殿门死死的关牢,然后立在门外亲自守着。
寝殿内再无他人,姬贵妃褪下鞋子,赤着脚,抬起来微微勾起,媚笑道:“过来喂本宫。”
原本站在暗处的侍卫走了出来,他好像早已习惯了今日的情形,脸上满是尊崇与爱慕,捧着姬贵妃的玉足,放于嘴边轻轻吻了吻,然后便接过那串葡萄,一粒粒亲自剥开外皮,放在贵妃的口中,姬贵妃亦是沉迷其中,有时还用灵巧的舌头轻啄他的手指。
殿内逐渐升温,这葡萄吃的越发暧昧,最后侍卫干脆将葡萄放于自己口中,嘴对嘴的喂给了姬贵妃。
贵妃娇嗔媚笑,便揽着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一吻。
紧紧半个时辰,殿内便上演了一场活春-宫,好一阵翻云覆雨。
且看那二人的姿态,显然这已不是第一次,谁又能想到,几年前景帝因宠爱姬贵妃,同意赏赐给她两名贴身护卫,现下这护卫护着护着,便护到了贵妃的榻上,如今景帝还不知自己已被戴了绿帽。
房梁上的苏广已是没脸再看,他只得扯开话题道:“此番多亏了之茸姑娘,若没有她发现贵妃时常用避子汤,这件事怕是难以察觉。”
看着下面那二人已经结束了欢爱,李溯颔首道:“稍后按计划行事。”
苏广点头,拿出布巾蒙于面上。
此时的贵妃正伏在侍卫的怀中,两人呢喃调笑,那侍卫对她言听计从,亲手为贵妃穿戴好散落的衣裳。
姬贵妃食饱餍足,正待要唤人进来侍候沐浴,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苏广跳下身来,一个掌风先是劈晕了侍卫,又迅速绕到贵妃身后,捂住她欲要尖叫的嘴,拿捏住她的命脉,令她禁声。
姬贵妃眼中满是惊恐,她呜咽出声,想要挣扎,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喉间,令她一动也不敢动。
殿内终于安静,这时李溯亦现出身形,他缓步上前,踢开了倒在地上的侍卫,凌厉带血的双眸与姬贵妃对视。
贵妃目露震惊之色,一时竟没了声音。
李溯赤眸带笑:“姬贵妃与侍卫偷-情一事,父皇怕是还不知。”
苏广握紧匕首,略松开了贵妃的口鼻。
姬贵妃阖上双目强迫自己冷静了好一会,才睁开凤眼,咬碎银牙,恨声说道:“李溯……你这几年,竟是装的。”
第49章 . 把柄 “将我身侧的宫女之茸,赐婚为正……
李溯不为所动, 冷言道:“今日起,你便不过是我的棋子。”
姬贵妃一双凤眼怒火中烧,她极其轻蔑道:“就凭你?一个不得圣宠的皇子, 你就不怕自己在宫中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我若不死, 明日便是你痛苦之时。”
这番威胁,李溯毫不在意, 他随手摘下盘中一颗诱人的葡萄, 捏在手中,轻一用力, 便爆浆开来。
“姬贵妃的嫡兄长,姬正平将军驻守南蛮边疆数载,立功无数, 其子姬擎前途无量, 姬家于百姓中呼声渐高,正是要飞黄腾达之时。贵妃之子元晖王亦甚是得皇上喜爱,乃是未来太子的炙热人选。如此好的势头,若在此时爆出姬贵妃与侍卫有染, 皇上不知会如何处置贵妃及姬府, 怕是远在边疆的姬将军亦要有所牵连,姬府若落败,贵妃在宫中可还有人能用?元晖王可还能成为太子?等到最后, 贵妃便是满盘皆输。”
李溯平静无奇的道出这些话来, 他眼眸中透露着一股血腥, 让人不寒而栗。
姬贵妃微微白了脸色,可她依然气势不减,抿紧红唇怒目看向李溯。
李溯不疾不徐, 坐于桌前玩弄盘中的葡萄,静候姬贵妃思索此前形势。
毫无声息的殿内,银针落地可闻。
一炷香后,姬贵妃终于松口,微微颤着声音道:“你有何所求?”
李溯站起身,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个半月后,成年立府之时,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将我身侧的宫女之茸,赐婚为正妃。”
姬贵妃听闻,方才还慌乱的神情镇静了下来,眼中半是嘲讽,好似很不屑他此番做法,但亦未多说什么,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