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骆雪,上辈子的骆雪也是个一辈子都守在京城里的深宫女人,连他们两个都没查出原委的事,她就更不可能查得到了,她应该也就是觉得前世的那一场战事败得奇怪,起了疑心,这才怂恿太子去联络南岳人试试的。
“我长姐那里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是吗?”黎浔问道。
“两地相距千里,而且就算他们事情办妥了,人在南岳境内要往回传消息也不方便,还容易被人截获,我想他们会带着消息直接回到黔州城再往我这边回信的。”姬珩道,“先别急,正好趁这个时间先把咱们的事情办了。”
黎浔点点头。
姬珩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她:“你饿不饿,要不先跟我回王府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直接回去吧,要不然我婶娘会一直悬心的。”
姬珩也没勉强,直接命车夫先将她送回了黎家。
他人却是没跟着进去,只在大门口看着黎浔进了府门就也打道回府了。
这么来回一折腾,等回了王府天就已经全黑了,先把传信和护送黎家叔侄回京的事交代给了战风让他去安排,后又嘱咐:“叫正阳宫和东宫的眼线都给本王打起精神来,盯紧了林氏和太子那两方面的动静。”
战风明白他的意思,甚至于这大半年来战风心里还一直都有一个疑惑,此刻瞧着烛火之下他眸中沉淀幽深的一片冷色,终于大着胆子问出口:“殿下,属下斗胆问一句,年初那次您带伤赶去陈州并且于九死一生之间救下了太子,其实那时您就已经有了算计了是吗?报太子当年的救命之恩视为其一,其二……您不想太子那么早死是想留着他好继续和怀王去斗,以叫他们彼此消耗?”
他还记得当初姬珩刚从陈州决堤的坝下抢了太子一命回来之后,因为听说太子最后没能从那个贴身侍从柳随英的口中审问出幕后之人的身份时说了“甚好”二字。
当时这两个字的意思战风就解了许久,一直没想明白。
而等到后来看着姬珩和姬璎两兄弟之间各怀心思的演戏越来越明显了,他突然就有了一种想法——
姬珩当初说甚好似乎正是庆幸太子还活着,而怀王的把柄也没落下,他两人还可以继续的互相撕咬。
可那段时间姬珩也没表露出任何想要染指皇位的野心来,战风不明白他让太子和怀王相斗是有何利可图。
直到最近……
因为某些原因和契机,有些事情就猝不及防的爆发了。
姬珩坐在案后,为了透气,窗口开了一道缝隙,有寒风吹进来,让烛火映射在他脸上的光线忽明忽灭。
他的唇角随意的勾了勾,语带调侃的反问了一句:“怎么?你是觉得本王太过冷血了?”
“属下不敢。”战风连忙垂下眼睛,“太子的救命之恩您确实已经还清,至于皇后娘娘,这些年她确实也未曾有过真心待您,确实已经没什么恩义牵绊了,只是……值得吗?”
姬珩就又笑了。
“怎么不值?”他靠坐在椅背上,姿态肆意洒脱仿佛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一开始我确实不过就只是未雨绸缪罢了,也没想跟太子抢任何的东西,如果他与我之间能一直的井水不犯河水,本王是可以永远记着儿时他对我的恩情,一直将他当做是兄长看待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有了想要相护的人,我愿意为了她,去拼,去抢,哪怕是逆流而上,去与这天下为敌。”
在外人哪怕是黎浔本身看来,他对她也多有些一厢情愿的意思在里头。
他们觉得他是放弃了背弃了一切而选择的她,这种取舍简直可以称之为不可理喻,可是却只有姬珩自己心里最清楚,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是一无所有的。
太子对他是有那么一点的兄弟之情在,但这点情分却是有前提条件的,一点也不牢靠。
别人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可是他自己却是从来没去奢望过什么。
所谓亲情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就是十分可笑的,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他见惯了人性最残忍最阴暗的一面,连他那父皇他都没想过去信任和依靠,又怎么可能做到对林氏母子掏心掏肺?
不争不抢,对林氏母子尽量的避让和退步也只是礼尚往来回报他们给他带来的那些益处而已。
有仇必报,有恩必偿,这就是他最后的原则和底线了。
“皇后娘娘,还有太子他们……您曾经也说过……”姬珩要夺位,要和太子为敌的决心是因为黎浔而下的,一直时至今日,战风甚至都还不能理解他这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心态。
为了一个女人,他二话不说的踏上了一条满地荆棘的不归路?
姬珩看过来一眼,突然打断他的话:“如果有一天,本王成了众矢之的,你说林氏和皇长兄他们会是什么态度?”
别说是他成了众矢之的,就算姬珩只是露出一点苗头可能会威胁到林皇后和姬璎的利益,他们也绝对不会容他的,今天宫里太子不就是毫无征兆的就对黎家的人出手了吗?明知道姬珩在意黎浔,也明知道他二人的关系,却还是将通敌叛国这样的重罪往黎云泽的头顶上栽。
战风一时默然。
姬珩却又说道:“可是阿浔不会背叛我。哪怕她根本就没对本王动过情,可但凡是她答应选择站在我这一边了,那么……若我身处险境,她便会为我豁出命去也绝不会背弃。我和林氏和太子他们站在一起,我就只配做他们的陪衬和棋子,到头来依旧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可是阿浔不一样,只要我抓住了她,她就是我的。”
黎浔是他见过的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她表面可以很随意淡泊,不争不抢,内心却又无比的强大和坚韧。
她有胸襟、有气魄、有肚量也有手段,心里更是明明白白的横着一杆秤,坚守着她行事的原则和底线。
越是两手空空的人,就越是渴望得到,这种心情,不是其他的任何人能够明白的。
而黎浔,是他在这世间所见的一切美好的缩影,他非她不可,亦可为了她,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57章 下聘
下午在御书房里, 皇帝原是带着太子、怀王和那几个朝臣在议事的。
后来打发了姬珩和杜广良,他又和众人接着处理了未完事宜,也是一直忙到这会儿才散。
等太子等人告退离开之后, 他也起身回后宫。
陈忠年想要传步辇, 却被他拦下了:“不必了, 朕想走一走。”
“是。”陈忠年这一下午在御书房里就一直都有点小心翼翼的, 此刻更是不敢违逆, 但此处回后宫也是有段距离的, 怕他中途会劳累,就还是安排步辇和仪仗在后面隔一段距离跟着。
皇帝也不做声,只是脚下不紧不慢的沉默着往回走。
陈忠年犹豫再三, 还是试着提醒:“陛下, 给信王殿下赐婚的圣旨已经拟好了……”
姬珩当时是急着送黎浔回去, 就没在宫里等着催促。
但是皇帝这一下午都在忙,陈忠年就也没找到机会跟他确认此事。
皇帝依旧是没做声。
陈忠年就只能迟疑着再开口:“黎家那个姑娘性子莽撞,又是从边城荒蛮之地来的, 头次单独面圣不知轻重,说话难免是……”
不想, 皇帝听了这话反倒是半真半假的笑了,侧目问他:“所以你也听出来了她那是在当面威胁朕是吗?”
陈忠年勃然一惊,悚然变色。
犹豫着正准备往下跪, 皇帝却已经看出了他的意图,拉了他手臂一把,叹气道:“算啦。到底是自己的儿子, 小六那个孩子也算懂事,这些年来从没给朕添麻烦,也是少见的他有这么执拗的时候, 就是个女人而已,就叫他顺心遂意吧。能选一个他喜欢的,也是好事情,省得跟太子和老三的后院似的,没一个叫朕省心的。”
面上看着是妥协让步了,但陈忠年却是太过了解他,已然是从他言语之间辨出了玄机,心头又跟着一惊。
可这却是皇帝和黎浔之间互相利用心机的一场博弈,在事态爆发和恶化之前,他什么不敢点破。
不管是下午在偏殿黎浔逾矩和皇帝说过的那些话,还是皇帝此刻话里有话的暗示……
他都知道,却绝不能明着说出来。
于是次日一早,天才刚亮,赶在姬珩前去黎家下聘之前宫里皇帝亲颁的赐婚圣旨终于送抵两座府邸,并且各带了给两人大婚的赐礼。
姬珩的婚事是礼部帮着筹备的,按照他皇子亲王的规格。
大觐朝还是比较重视婚嫁的,皇帝娶妻的聘礼为一百二十八抬,姬珩这里就照着他能用的最高规格,折半出了六十四抬,亲自带着官媒的人和给他充作长辈的皇叔凌王,还有不少撑门面和凑热闹的,浩浩荡荡的登门。
排场上不能僭越了皇帝和太子大婚的规格,但却是能有多热闹就鼓捣的有多热闹。
黎浔知道姬珩的心思,也没在这事儿上劝过他,只由着他去折腾。
至于她自己这边——
她虽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场面上的东西,可婚嫁一事,一个女子一生也就这么一回,能够风风光光的嫁了,谁又愿意寒酸将就?
所以,虽然嘴上不说,她和一群姑娘呆在后院听着前面敲锣打鼓的热闹,亦是心情愉悦,唇角禁不住的上扬的。
黎浔进京虽然还不满一年,但也出去应酬过几次,认识了一些年纪相仿的姑娘,加上如今她夫婿是当朝亲王,姑娘们多少是愿意与之结交的,所以不管熟不熟的,但凡能扯上点交情的都来凑热闹。
多几个人过来玩黎浔是不计较的,所以她这院子里就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在玩闹,也是热闹得不得了。
秦语冰和另外几个姑娘偷偷摸去前院看了一趟,又跑回来报信:“六十四抬聘礼!我听他们念礼单念了一半就没敢再听,都是好动西呢,浔姐姐,信王殿下这怕是将他大半个王府都搬你这来了。”
这是要疯啊!
娶个媳妇而已,谁家没娶个媳妇呢?
反正姬珩的这个阵仗是把秦语冰这小妮子都给引得心动起来,实在是激动。
黎浔也笑:“就是搬过来放个几天,我还能给他私吞了啊?回头还不是得再给他搬回去。”
一般说来,稍微体面讲究些的人家都是不会克扣男方的聘礼的,等到婚嫁之日聘礼和嫁妆一起都跟着女方再入府的。
“那也不一样啊。”秦语冰道,她是个快人快语的,羡慕就是羡慕,毫不掩饰的就差流口水了,“做聘礼先给你送过来那以后就算抬回去也是你的私产了。”
怕是皇帝陛下知道了都得气闷,要暗骂自己那倒霉儿子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吧?
“就是就是。不仅是金银玉器,还有铺面、田地和庄子……六殿下这媳妇娶的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也还好吧……黎家妹妹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娶一个……再送一个,殿下他也不亏啊!”
昨天宫里的事又早就传开了,但黎浔和姬珩早在黔州城就已经成过一次亲了,所以虽说大着肚子成亲还这么招摇热闹的他们是头一对儿,但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忌讳的,说出来也是双喜临门。
其他的姑娘也跟着起哄,甚至有人开始酸溜溜的后悔……
黎家是今年年初才刚搬进京城的,早知道这位六殿下娶个媳妇这么大方,怎么也该早下手啊。
“呀呀呀,那你们说浔姐姐肚子里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这娃娃也不得了的,生下来就能坐拥小金山了。”又有人咋呼了一嗓子。
正在眼红的秦语冰当场急了:“不行不行,我现在眼红心跳,就惦记着前院的金山银山了,我也得赶紧成亲,然后生个娃娃跟浔姐姐家的结个娃娃亲。”
“你臊不臊啊,你连亲事都没定呢!”
姑娘们嬉笑起来,又哄闹成一片。
黎浔也乐得不行:“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财迷呢?”
秦语冰红了脸,却还是理直气壮:“我以前也不知道我财迷啊,谁让财帛动人心,不信你们去看嘛,看看那前院堆着的东西,看你们心动不心动。”
……
热闹了一日,黎府又招待了一场宴席,前院午后姬珩一行人离开之后就相继散了,黎浔这边一帮姑娘却玩闹到傍晚才走的。
晚间季氏抽了个空过来,怕黎浔这闹了一日再累着身子,特意过来又给她诊了脉。
黎浔昨天从宫里回来,黎云泽的事没法瞒她,当时就跟她说了。
季氏担心是免不了担心的,但又忙的有点顾不上,此刻和黎浔坐在一起才松了口气感慨:“也亏的是你的这门婚事了,信王殿下出面替咱们作保,要不然咱们沾上了这样的事,怕是现在办喜事都没人敢登门喝喜酒的。瞧着今天的热闹,我反而是心安了。”
“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黎浔握了她的手安慰,“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迟早会还我大哥清白的,婶娘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姬珩没为了这事儿而来黎家说过任何的话,可是人家不挟恩,季氏却不能当成没受过人家的恩惠。
但也毕竟她能做的有限,此时就不免嘱咐黎浔:“瞧着这阵子发生的这些事,信王殿下确实是对你有心了。阿浔,咱们做女人的,嫁个人也就求个衣食无忧,遇到事儿有人能给撑一把,帮着遮风挡雨,可这世间即便是真夫妻,能做到心心相印患难与共的又能有几个?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以前我还担心你高嫁了以后会受委屈,现在倒是放心了。不过你也别嫌婶娘唠叨,信王殿下他爱重你,以后你也要好生待他才是,知道吗?人生这一场缘分,得来也是不易。”
黎浔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她心里也是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疼的,想着她也马上就是别人家人了,季氏心中也多有不舍,说着眼眶就红了。
“婶娘养我一场,我知道您疼我的。”黎浔抬手抹掉她眼角湿气,心里也多有酸涩,伸手抱住她,在她怀里蹭了蹭,“放心吧,婶娘的话我都记着,嫁过去会跟着他好好过的。”
黎浔和黎浅都是从小就懂事,其实也基本上没让季氏操过多少心,只是当年小小的孩子们,一个个出落成大姑娘,嫁人生子,虽说喜嫁,可喜嫁对原来的这个家而言也是离别,换成是谁心里也是要感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