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行爬过去,伸手抓住骆璟良的袍角,表情惊惧又纠结的仰头看过去:“父亲知道那个黎浔为何要设计陷害女儿吗?那天她约见我,她跟我说……原来这半年来她也一直在做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梦!”
“什么?”被她这么绘声绘色的一通描述,骆璟良就算再觉得是无稽之谈,心里也隐隐的有些开始相信了。
可是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了,他还恍惚,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
“那天我去普陀寺烧香,黎浔也在同一天登山拜佛,那天归家之后她也开始频繁梦到和女儿同样的事情。”骆雪道,“她知道将来信王会夺得大位,而女儿会登临后位,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不择手段的算计到了信王殿下,甚至一个弱女子孤身追到了黔州城去纠缠。而她虽然抢夺了梦里本该是属于女儿的信王殿下的正妃之位,却又惧怕女儿才是天命所归,所以从黔州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约了女儿见面,并且设计将女儿送进了牢狱之中,直至如今她和信王殿下已经完婚,她觉得木已成舟再无后顾之忧了,这才去京兆府衙作证将女儿保了出来。父亲,那天在春雨茶舍就是因为她当着青稞的面说了这个梦境的事,还说父亲和我们骆府将行大逆不道之事舍弃储君,辅佐信王……她行了激将之法,女儿实在不能让青稞活着走出茶社将事情宣扬出去,为保家族运势才情急之下出手将她杀了。”
仿佛是情到悲痛处,她说着就捂住脸,瑟瑟发抖的哭了起来。
骆璟良听了这样的惊天秘闻,哪怕只是女儿的一个梦,可是绘声绘色……
而且如果说这只是骆雪虚妄的一个梦,那黎浔又怎么会做同样的梦?
更何况——
黎浔能得了信王正妃的头衔,这件事本来就被人广泛议论,大家都在打趣他们黎家是祖上烧高香,走了大运了。
如果说这是因为黎家那个姑娘提前洞察先机才一步一步处心积虑谋来的,就彻底解释通了。
所以,即便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劝他不要相信这些话,骆璟良也依旧抵挡不住心中翻腾的血液,冲撞着,叫他没有办法再冷静。
回过神来,他沙哑着嗓音将女儿扶起来,目光灼灼:“你先别慌,再说说,再说说你梦里那些事具体都是怎么发生的……”
骆雪对上辈子的事都是记忆犹新的,她刻意的抹掉了其中一些,又杜撰了一些,真真假假,融合出一个也算是无懈可击的完整故事说给了骆璟良听。
骆璟良确信若不是真的一遍遍梦到同样的事,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可能便排出这样细节逻辑都完全合理的宏大梦境来?
并且——
信王姬珩已经在军中崭露头角,再不是一年那个看似平平无奇毫无建树的不受宠的皇子了。
但是这件事毕竟太大了,一时之间他还不能做出任何的抉择来,还需要时间冷静和捋顺了思路,就先打发了骆雪回去,自己也浑浑噩噩的回了宫城。
这边黎浔回了家,来回一圈的折腾,之前答应姬珩的陪他用早膳的事自然是没戏了,反而是到了摆午膳的时间。
回到房里,姬珩还在,也没更衣收拾,就穿着一身寝袍靠着床柱翻看公文和信件。
因为她回来的迟了,他瞧过来一眼就老大的不高兴:“你还知道回来?”
黎浔解下斗篷交给年念,又拿过书云递过来的温水打湿的帕子擦了手脸,然后才不慌不忙的款步踱过去,二话不说先钻到他怀里,反手搂住他脖子,把双手往他衣服里摸:“外面真冷。”
姬珩手里拿着的公文被她一屁股坐烂,心里却瞬间美滋滋没了脾气,两手不争气的往她腰上搂。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二更在下午六七点左右哈!
浔浔子:又要忙事业,又要哄老公,做女人真累!
第165章 驱逐
黎浔虽然穿得够保暖, 但出去这一趟回来,也冻得手脸都有点冰。
她爪子从姬珩领口探进寝袍里,拿他身体当暖手炉取暖, 又把脸贴在他脸颊上。
姬珩就挺高兴的……
书云觉得她家小姐可不像是这么会黏人的人, 总觉得这画面怪怪的, 又兀自解释这是新婚燕尔情有可原, 便和年念一起出去带上了房门。
黎浔一开始确实是抱着给姬珩顺毛的想法敷衍他的, 这会儿蹭在他怀里, 又觉得这个暖融融的怀抱靠着着实安逸,就当真是惬意的赖着不想挪走了。
她这么一反常,姬珩就算温香软玉在怀脑子不怎么好使也有点明白了, 没好气的垂眸看她:“你不会是出去闯什么祸了吧?”
黎浔刚要说话, 外面战风就过来敲门。
许是书云两个跟他通气了屋子里的情形, 他直接就隔门板禀报:“王妃,街上盯梢骆家兄妹的探子回禀,您离开那戏院之后骆家兄妹也相继离开了, 骆大公子走时好像很生气,直接丢下了骆大小姐自回相府去了, 骆大小姐随后雇了辆马车却没回府,而是转道去宫里寻骆相了。”
黎浔出门时只告诉姬珩是去找骆家兄妹解决骆雪的事了,却没说具体要做什么。
姬珩目光依旧定格在她脸上, 挑了挑眉。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黎浔先隔打发了战风,才又重新收回目光迎上姬珩, “我把骆大小姐从牢里弄出来了,顺便当着那位骆大公子的面表明了一下立场,骆大小姐藏着的诸多秘密肯定是不敢喧之于口的, 如果骆大公子真如你所言的那般有远见,那我想他们兄妹现在应该是已经翻脸了,所以骆大小姐为了挽回颓势才另辟蹊径去找骆相求救了。”
她对骆家人使手段,姬珩不会干涉,若论对骆雪的恨意,他只会比黎浔更甚,只是黎浔想要亲自出这口气,他才没插手干预而已。
至于骆家的其他人……
跟他非亲非故的,他们被自己的妹妹自己的闺女忽悠折腾关他什么事。
“骆璟良确实有治世之才,坐上当朝丞相的位置也算实至名归,他若能老老实实做个纯臣,想要家族兴旺乃至于流芳百世都不在话下,可是钻营权谋之术却非他所长。”姬珩悠闲靠在床柱上,娓娓道来神情语气也不见丝毫的惋惜,随后反而多了几分讽刺:“换而言之,他若不是心术不正,就不会一次次被骆雪的花言巧语给牵着鼻子走了。横竖要走哪条路都是他自己的抉择,随他去,他纵是再有才华,我大觐的朝廷也不是没有他就不行的。”
他上辈子对骆璟良就没给什么特殊的优待,纵然对方顶着他岳父的头衔,他也都是一视同仁,从来都公事公办的。
黎浔倒不是觉得自己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了会惹他不高兴,只是觉得他们现在夫妻一体,加上她如今行事又都是打着他的旗号,无论如何都该跟他交底的。
她靠在他怀里,拈了他一缕发丝绕在指间把玩,半真半假的笑道;“骆大小姐对你一直执念颇深,她若迷途知返那就应该是跟随骆大公子一道回府的,现在她去找骆相,就必是还想借骆相之手放手一搏的,你说骆相是会选择走明路来与你谈交易还是来阴的,直接下黑手锄掉我好给他的宝贝女儿腾地方?”
姬珩横了她一眼,不过他心里一直恶心着上辈子和骆雪之间纠缠的那些事,就直接忽略不计并没有借题发挥拿这个来挑刺黎浔,只是眸色冷了冷,寒声道:“但凡他是选择听骆雪的忽悠了,那他就是找死。”
一个文臣,不好好是做学问,研究协助君上治国的方略,非要掺合到皇子们的夺嫡之事里来,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等他出招吧。”黎浔道,“骆大小姐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我还就怕她消停了不肯继续作妖了呢,毕竟如果只是用她来坑骆家父子,那就实在是大材小用了。正好趁着太子殿下现在不在京城,咱们和骆家父女过过招,给他准备个惊喜。”
通敌叛国的罪名,太子和骆雪两个居然想扣就往她大哥头上扣,并且为了躲避姬璎,眼下年关将至黎渃却有家不能回,被迫在外躲避,要不是最近忙着和姬珩完婚,黎浔早就没耐性继续忍着姬璎了。
锄掉他!没了他在京城碍眼了,黎渃才能从那个泥沼里走出来,重新回到京城,回到阳光下来生活。
她虽没明说,姬珩也是知道她的意思的。
他摸摸她的头发,只是半开玩笑道:“太子如今在外公干,要对他下手倒是方便。”
“不。”黎浔想也不想的当场拒绝:“对他下黑手,就算事后你能祸水东引嫁祸给怀王,可是怀王和太子之间抗衡多年,彼此互相忌惮防备,要实际操作起来也很难保证万无一失。又何况,储君被刺杀身亡,必定举国哗然,朝中也会跟着动荡,陛下震怒之下难免又是一场风暴,到时候很难保证我们就一定能全身而退。这件事你不要管,渃渃和我大哥的仇我自己来报。”
她这样一个纤弱娇俏的姑娘,此刻落在他掌中,腰身都纤细到两手就足以掐过来,可就是这般神态自若筹谋着这些阴谋血腥之事时,浑身上下又都带着一种力量和气势……
在别人看来可能是不可理喻的冲突和矛盾,姬珩却依旧能品出十分甜腻和美好的感觉来。
仿佛只要她在他面前,只要她在他身边,看得见摸得着,他心里就会感觉很满足很满足了。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
他手掌抚过她鬓角的碎发,眼中笑意就那么随时流露,将她的脑袋压近唇边吻了吻她的鬓角。
黎浔不叫他出手刺杀姬璎,其实又何尝不是在顾念他的感受?毕竟姬璎做的那些事直接针对的对象都不是他,又兼之他们兄弟间还牵连着幼年时的一场救命之恩……
黎浔的原则和底线决定了她不可能为了他就去原谅姬璎的种种作为,不叫他直接上手,已经是最大限度在照料他的感受了。
纵然——
他会觉得其实也无需这样。
姬珩沉默了下来,黎浔就略有几分解读错了他的心境,以为他会为了姬璎的事多少有点怅惘和遗憾,于是为了调节气氛,她便又从他怀里扒拉出来,跨坐半跪在他腿上,冲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姬珩正在走神,一时未解其意:“怎么?”
黎浔道:“都过午了,你儿子说他饿了。”
姬珩愣了愣,看着她娇美的脸庞和脸上奕奕神采,那一瞬间融在心间的那一缕阳光就越是温暖而柔和的荡漾开来,将他的整颗心都填得满满的。
他眼角眉梢也跟着迅速攀爬上笑意,又将她一把拢入怀中抱了抱:“好,吃饭,可不能饿着我宝贝儿子。”
骆府这边,骆雪和骆璟良会面之后匆忙回了相府,回府之后就直接将自己关在了房里没再露面。
九琼替骆长霖一直盯着她这边的动静,结果守了一夜也没再看见人。
骆璟良手上积压的事情多,当天是忙到了三更半夜才回的,但是一晚上浑浑噩噩,始终辗转难眠,脑子里琢磨的都是骆雪的那个“梦”。
他现在虽然是一人之下的当朝丞相,可单纯做一个臣子和做皇亲国戚,甚至于皇帝陛下的岳父,乃至于外祖父……
这其中差别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如若姬珩真是天命所归,骆雪与他又是命定的姻缘,那么骆雪母仪天下,他的外孙成为储君和一国之君的盛况就都指日可待了。
浸润朝局的男人,没有哪一个是能完全抵挡住权势的诱惑的,何况骆雪实在是为他规划好了一张宏伟的蓝图!
他这一夜几乎是没怎么入睡,半梦半醒间竟也迷迷糊糊的梦到了骆雪的那个梦,等到再睁开眼就发现外面已经见了曙光,而与此同时,骆雪的院子里给她守夜的婢女早起刚要推门出来要去打水洗脸,不期然的一抬头就见九琼推着骆长霖的轮椅从院外进来。
“见过大公子。”这一大早的,天还没亮透,婢女很是奇怪,忍不住回头往屋里看了眼,为难道:“大小姐还没醒。”
而事实上昨天夜里骆雪也是一夜未眠,就只是不想让婢女察觉异样才一直的闭眼琢磨事情而已。
这边婢女刚和骆长霖说上话,她就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她自己的兄长是个什么脾气她知道,心里立刻就有点明白对方过来找她做什么了,恼怒之余还是不敢怠慢,赶忙穿了衣裳头也顾不上梳的就跑出来。
“大哥……”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骆长霖已经言简意赅的下了命令:“收拾一下你的贴身衣物和细软,车马和行程我都替你打点安排好了,你即刻启程我送你离开。”
骆雪心里虽然是有所准备了,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拒绝,惊愕之余半天才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大哥你要赶我出京城?”
“是。”骆长霖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语气也冰凉冷淡,那双素来淡漠的眸子,此刻瞳孔里就更像是冻结了一层坚冰,那种冷酷和坚决的气势压得骆雪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无动于衷的看着妹妹脸上惊恐的神色,冷声的说:“离开京城,你想在外面嫁人也好,愿意一辈子一个人过也罢,我保你一生衣食无忧,但是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三更0点前出,么么哒~
第166章 昏聩
昨天见面黎浔把话说绝了, 骆雪虽然想到依着骆长霖最近对她的态度,一定会恼了她,却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做到这么绝。
此时十安刚好从院外进来, 眼神不无悲悯的看了她一眼又拱手给骆长霖禀报:“大公子, 车马和护卫都备好了。”
“不。”骆雪呢喃了一声, 连连后退。
慌乱中脚下绊到身后的门槛, 险些跌倒, 她连忙扶住了门框, 表情也很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院子里的骆长霖质问:“大哥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这简直不可思议!
她大哥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和本事她知道的,就算黎浔现在有一个信王妃的身份,并且仗着这个身份出面挑拨离间甚至威胁了他们, 以她大哥的脾气心性和手段都还不至于是会怕了黎浔的。
也哪怕是她违背了他……
他不肯当即妥协让步也就算了, 又怎么会就一夜之间就下了这么绝的决心, 要将她永远驱逐出京?
“就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否则你以为我会管你吗?”骆长霖冷声打断她,却再连求情的机会都不给她, 直接吩咐十安:“看着她收拾,就给她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之后把人和行礼给我一起打包送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