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怕自己失态会尖叫出声,下一刻又忙双手捂住了嘴巴,目露惊恐。
太子妃那里,依着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这是足以将她刺激得昏倒的,千钧一发她手指却抓住自己的大腿猛掐,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目光一瞬不瞬的定格在乔木木身上,腿上被指甲抠破了没有丝毫的感觉,却有她人生中最痛苦的那一段经历浮上心头,反叫她觉得胸中绞痛,心脏被撕扯得仿佛随时会撑不下去一样。
她又抬手揪着自己的领口,眼中神色一时惊痛,一时纠结,一时又是狂躁……
却——
怎么都不敢贸然调动起欣喜的情绪来。
因为,害怕!
怕这终究只是黎浔做给她的一个局,她这样的人,一场空欢喜已经足以将她彻底推入深渊。
黎浔却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始终从容自若,回头见她还撑得住,就又自顾往下说:“我头次来东宫那日有替太子妃嫂嫂在后背和手臂上都行过针,我记得在您身上同样的位置也有这样的一颗痣,难道这就只是巧合吗?”
不只是太子妃有这个胎记,前世在北境军中的日子,杨嵩受伤,有次黎浔过去给他送药正巧遇到大夫在给他换药,杨嵩身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模一样的胎记。
一个人可以说是巧合,一家子都这样难道也会是巧合吗?
所以当初无意间看到乔木木身上的这个印记时,再一联想乔旭的身份,黎浔几乎立刻就有了这重猜想,叫人去查乔旭的生平,就只是为了从旁枝末节的线索上加以论证她的推论罢了。
她十分确定,乔木木就是太子妃的亲生女儿,当初东宫报给皇室的信息有误,太子妃生的根本就不是儿子,她生的是女儿!
乔木木还懵懵懂懂,只是很乖的靠在黎浔怀里低头玩自己的手指,时不时觉得好奇又仰头去看一眼她的脸。
太子妃不是不想说话,她现在迫切的想要求证好些事情,可是一来心脏不堪重负,二来喉咙里又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她是压根就发不出声音的,只能是睁眼看着,任凭眼中掀起惊涛骇浪,寸寸席卷,模糊了视线和自己的内心。
黎浔能够看得见她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却还是继续往下说:“这个孩子的生辰是记在五月底的,她只是长得不太好,看着才更小一些,实际上已经满六岁了。这六年时间里孩子一直是乔旭带着的,对外称是他的女儿,她叫乔木木,小名五儿,嫂嫂你姓杨,你们杨家虽然小公爷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五,可要是兄弟姐妹全算一块儿您才是排行五的那个。”
太子妃脸上已经滂沱一片,整个人更是狼狈的不成样子。
“我可以确定,她就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惦念了这些年一直也无法释怀的那个死结。”开弓没有回头箭,黎浔却是一鼓作气的甩出最后的致命一击,“她不会说话,不是天生缺陷而是刚出生时被人残忍扼喉所致,嫂嫂你若不信我的话,稍后自是可以找了乔旭查问当初事情的详细经过……”
也许就是这些年来因为这件事她承受的太多,此刻一个崭新的鲜活的希望就在眼前,太子妃反而不敢轻易碰触了。
她就只是坐在榻上,压抑又颤抖的止不住的流泪。
云辞在旁边也看得满脸是泪,见她迟迟未动,终是忍无可忍的冲上前去一把抢过乔木木强塞到她怀里,喜极而泣:“小姐,是您的孩子,这是小郡主啊!”
那么小小的,软软的,又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一个小生命被强行推入她怀中,那一瞬间对她精神上的冲撞力度也是惊人的。
太子妃突然有了一种真实的热烈的念头,猛地将这件失而复得的宝贝死死的抱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第180章 毒计
许是因为早就认识太子妃的缘故, 乔木木被她猝然拥入怀里却也没有抗拒。
可是太子妃抱她太紧,她又勒得有些难受。
艰难的扬起小脸儿,太子妃的眼泪就簌簌的往下落, 打在她的睫毛上,鼻梁上, 嘴巴上……
乔木木从来就没见过一个人能有这么多眼泪的, 弄得她脸上也跟着如是被水洗了一样,以她小孩子的常识就是这个女人很伤心很难过,虽然她被抱得难受,却又不好挣扎了,就这么乖乖的呆在那个女人怀里。
“孩子……”太子妃抱着她, 就只是哭。
这就是她这么多年里一直牵挂思念的女儿,遗憾自责从一开始就没能保护好甚至连抱一抱的机会也没有的女儿。
这么多年了, 她像是一直在做着一场噩梦,浑浑噩噩,内心深处时时刻刻都倍感煎熬, 此刻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在怀里,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浑身的病痛, 却突然有了一种终于从噩梦中醒来的感觉, 梦里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那块无形的巨石仿佛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云辞跪在旁边,也跟着哭, 不住的抹泪。
明明还跟之前一模一样的环境,甚至于这双主仆又哭得格外惨烈, 却仿佛这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就是不一样了,不再是压抑的透着死气的氛围了。
太子妃哭了许久,仿佛是要用眼泪将她积压在心里这些年的情绪全部发泄出去。
虽然还是很舍不得, 最后还是强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一点一点慢慢地松开手臂将乔木木从怀里放了出来。
乔木木跪坐在床上,即使方才她一直被禁锢得很难受,这时候也没有马上跑开。
她还是安静乖巧的就呆在那里,仰着头,眼睛大而明亮,神情有些困惑,也似是透着些同情的。
她没有怕,也没有躲。
太子妃看见她脸的那一瞬,就又是心头一热,眼泪再度洒了出来。
乔木木于是伸出小手,去抹她眼角的泪。
孩子的指头又小又软,蹭过脸颊,那种特殊的感觉就直接印在了心上。
太子妃一时冲动,又想再拥她入怀,下一刻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病容憔悴,如今的这个样子一定很不好看。
这是他们母女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她突然懊恼非常,心里也忐忑恐慌起来,眼神凌乱的四下里扫视一圈之后却是心一横,忙是吩咐云辞:“你快……先把她带出去。”
这是她失而复得的至宝,自是恨不能时时刻刻抓在手心里,再也不叫她离开眼前的,可是她理智尚存……
清醒过来又很清楚自己没办法做到。
云辞却很有些诧异和不了解,看看她再看看乔木木,迟疑着不动:“可是……”
坐在旁边的黎浔于是就代为说道:“孩子不能留在东宫,一会儿我还要带她走,你先领她出去吧,我同你家主子还有话说。”
即便这是太子妃的救命稻草,乔木木也确实不能留在东宫,一旦叫人察觉了,就是杀身之祸。
云辞仔细想想也立刻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虽然遗憾不舍,但也只能强行应诺:“是。”
太子妃目光贪婪的看着女儿的小脸儿,咬牙忍着再度落泪的冲动。
云辞伸手要来抱孩子的时候,她又突然叫停了了:“等等。”
然后尽量的稳住了乏力和发抖的手臂仔细的替女儿重新穿戴整齐了。
作为一个母亲,这是这么多年里的第一次,她做到了一个母亲每日里都该替孩子做的事。
虽然就只是一件极细微的小事,也虽然对一个孩子的一生而言这一点小事根本微不足道,可却是她这么多年来想都不敢想的最奢侈的妄想。
哪怕只有这一次,那也是上苍垂怜所给予的馈赠,这一刻的太子妃对此也是心存感激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贪心,所以即便是还想再抱一抱,亲一亲孩子的小脸儿,却还是咬牙克制住了,缓缓的收回手去,把手指掐在手心里攥住了,艰难的,违心的吐出两个字:“好了。”
云辞于是弯身抱起乔木木,转身往外走。
乔木木依旧是很乖,趴在她肩头,还是瞪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床榻这边的太子妃看。
太子妃眼睁睁的看着刚找回来的女儿就在她眼前一步一步的远离,心中再度绞痛,可那感觉也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以往的她,连痛感于她而言都是麻木的,可是这一刻她能感觉的到,胸腔中那种充盈的感觉,即便是痛……
那也是有血有肉真实的。
因为,她最在乎最牵念的那个人就在眼前,她所有的情感都有了寄托,痛也痛得踏实,痛也痛得值得。
眼眶再度湿润。
为了不叫女儿看见她的狼狈,她强迫自己往旁边别过了头去。
直至——
听见殿门打开又再关上的声音。
那一下的声音,摩擦在心底,很有些钝疼。
太子妃突然觉得心脏又悬空了起来,但是这一次却很快的平复了这种情绪。
她拿手先抹掉了脸上湿濡的水汽,并且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方才重新转头看向了黎浔,果断道:“说吧,你需要我怎么做?”
她虽然在极力的克制,可说话时候眼角的余光却总控制在不住的朝大门口瞥。
那一道门,她想要它不存在,但又庆幸它是在的,内心矛盾又挣扎。
黎浔看见了,就微微的笑了:“不求我放过你们母女吗?”
她这神情语气就多少有点气人了。
但是这一次太子妃却没受半点影响,很是冷静的苦笑道:“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了,何况……这也许就是命,我们母女之间的缘分浅,我就是没那个福气和她在一起。”
顿了一下,她的眼神又忽的变得警惕且犀利起来:“我答应同你合作,至于事后你跟小六要怎么对他,是要赶尽杀绝或者网开一面也都随你们,但是我绝不会答应你们用当年孩子的事来做攻击他的武器。”
知道她的女儿还在人世,她此刻就已经很是满足了,相形之下姬璎死不死的……
她执念也没那么深了。
只是孩子如今的这个情况处境,就算掀开了当年旧事,她也得不到她该有的身份,且不说姬璎和林皇后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母女,就是皇帝……都未必肯承认这一场丑闻,到时候反而会害了孩子。
太子妃话是这么说,但随后想到了什么,神情就又变得惊恐起来,立刻否决了之前的话:“不。他得死,他一定得死,否则……他绝不会放过我的孩子的。”
这么一想,就急切起来,连忙一把握住黎浔的手,恳切又急切的说道:“想个办法,一定要将他置之死地,你保我的女儿,我做什么都行!”
姬璎活着,乔木木就要承担风险,除非是他能一直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否则就绝对不会放过的。
太子妃想起当年旧事,就止不住的浑身发抖,整个人就又陷入了惶惶之中。
黎浔对当年的旧事其实心里已经大概能猜出个轮廓了,本来也不想去揭人家的旧伤疤,此时见太子妃先陷入了回忆里,就也来了点兴致,随口问道:“当年的旧事的详情我家殿下也知之甚少,我也有点好奇。太子殿下纵然鬼迷心窍,想换个嫡子记在你的名下当也不至于对木木下此狠手吧?”
东宫里又不是多养不起一个女孩儿,何况虎毒不食子,现在姬璎再容不下乔木木,是怕当年的丑事被翻出,因为乔木木就是现成的证据,可当年那会儿太子是没有杀死自己亲生女儿的动机的。
所以黎浔猜测那件事的关键是出在了他曾经那个侧妃庞氏的身上的。
思及旧事,太子妃的神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他纵容,庞氏那个贱人也不敢这样做。”
她是个极有涵养的名门闺秀,平时说话都很注意分寸的,要不是真的对太子和庞氏恨之入骨,也不会这般粗鄙口无遮拦的叫骂。
“我初入东宫时他就偏宠庞氏,宠得那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恃宠而骄。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我平素里也懒得同她计较,只要她不闹到我的眼皮子底下,也不与她为难,却没有想到就是这般竟是养出了她的狼子野心来。”她的眼中也迸射出强烈的杀意,随后却又凄凉的笑了,回忆起嫁进东宫之后的这几年,总觉得恍如隔世:“那年她怀孕生产都要比我早上两个月,我却不知道她竟是从怀孕开始就在琢磨着暗暗的想要算计我。那贱人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妖道给她摸过肚皮,断言她肚子里怀着的定是个男丁,就是这般,她心生了毒计。那夜……姬璎奉旨出城公干去了,她那时候也就差不多要临盆了,便瞅准时机用了催产药。她那边的人都是一早姬璎就给她安排好的,我只过去看了一眼,确定都安排稳妥了便也没再理会,结果……”
“那贱人如愿生了儿子,却按着院子里的消息隐瞒不报,反过来算计了我,让人在我服用的安胎药和饭菜里都做了手脚,加了药性极恶的催产药。”说到悲愤处,想想自己女儿的遭遇,她终究还是义愤难平,手指用力攥住了身下的床单。
当年分娩时她真的就宛如是在地狱的边缘走了一遭,身心都受重创,庞氏打的就是一尸两命的主意,根本就没想让她活,她虽拼尽全力九死一生的保住了一条命,孩子却又被祸害了,直至今日,那时候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都还仿佛留在身上。
“那时候我怀胎才刚八个月,孩子险些没能生下来……”太子妃的眼中又隐隐的有了泪光,她垂眸,手掌抚上自己的腹部,动作温柔,目光疼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怀着身孕,每一天都怀着最美好的期望等着盼着她腹中孩儿降生。
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等着做一个母亲……
“这孩子也是争气,就生生是陪我一起挺了过来,我们母女两个九死一生,我原还庆幸着老天总算还是眷顾,却不料庞氏那贱人却早就等着了。”想起那天的事,她又忍不住颤抖起来,却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姬璎本就把她宠得没边了,他身边的好些人也都格外的巴结那贱人,她又是早有准备的,提前收买人心又笼络了一些,听闻我生下了孩子她的人就当即强闯进来,按住了我身边的几个心腹强行把孩子抱走了,我那时才明白她的打算,原来她是一直就在盯着我了,她知道以她的出身即便是生了儿子也是绝对越不过我去的,干脆就另辟蹊径,仗着姬璎宠她,并且宫里又盼着太子嫡长子的契机,她算计与我同日生产,并且换走了我的孩子,打的是将来母凭子贵母仪天下的如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