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珩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然后脚下就转了个方向进了偏殿。
片刻之后一个宫女从皇后寝宫里捧了一套冠服给他送了过去。
又过小半盏茶的工夫皇帝陛下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又出来了。
几个太医提着药箱站在院子里,暂时没有用武之地,倒是大眼瞪小眼的恍惚看了一出戏……
虽然皇帝陛下披头散发从寝殿里被赶出来的样子确实有些不雅,可这世上哪有儿子挑老子不是的?而且稍后就算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刚落地的娃娃他能认人?懂得个锤子哟……
皇后娘娘过分矫情,奇就奇在他们的陛下甚是听话乖巧的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娘娘的儿子呢!
几个人互相挤眉弄眼的看皇帝陛下后宫的笑话,旁边的姬珩却压根顾不上他们,就眼巴巴的瞪着寝殿等里面的动静。
黎浔上辈子是生养过的,算是有经验的,而且她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就在积极的调养,控制饮食,尽量活动,都是为着顺利生产做准备的,只是她现在的这个身子毕生得还是第一胎,产道开得有些慢,加上孩子的个头儿确实不算小,生得就的确有些艰难了,中间疼得几次险些晕过去。不过好在身边就是季氏和黎浅两个守着,她就是神志不清了也无后顾之忧,脑子疼懵了的时候就循着本能听季氏的声音使劲……
前前后后折腾了将近四个时辰,大清早的第一缕曙光从屋顶琉璃瓦片的缝隙射下来时候当朝皇后的寝殿里也响起了婴儿洪亮的啼哭声。
姬珩有点形容不出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只觉得有一腔热血瞬间在心脏里沸腾冲撞,同时一股热气直冲眼眶。
他脑子里却是空的,还没等得里面的人出来报喜,他就率先推开殿门冲了进去。
稳婆大声的喊:“关门,快去把门关上,别让娘娘被风吹着。”
书云匆忙跑过去关门。
姬珩冲进来,季氏正带着一个稳婆在给孩子洗澡,黎浅和另一个稳婆还有几个宫女还围在黎浔的床榻旁边忙碌。
稳婆兴高采烈的就张嘴报喜:“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孩子身上满是污秽,被季氏捧在手里扯着嗓子嚎哭,暂时看不清具体的五官样貌,但是在娘胎里养得极好,能看出来白白胖胖的十分的健壮。
黎浅和另一个稳婆还在给黎浔推拿腹部好帮着把胎盘等秽物都清出来。
姬珩一时抱不得孩子又碰不得黎浔,就有些手误无措的杵在黎浔的床榻和孩子的澡盆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再一会儿看看那个。
他原本有些空洞的思维正在被这一世的现实和上辈子的往事来回填充,不是女儿,不是湖阳,虽然有些遗憾,但崭新的生命的到来也恰恰是在向他和黎浔宣告曾经那段充满缺憾的人生的消亡,这一次的生命历程是全新的。
终于,终于……
他前世遗憾错过没能圆满的人生轨迹是在这时候得到了成全了是吗?
正在失神间,就听床上的稳婆喊宫女:“你们几个帮忙把娘娘抬起来,把下面的褥子抽走换掉。”
姬珩的神智被拉回,再顾不上多愁善感,连忙一步上前用被子裹着将黎浔抱起来:“让我来。”
黎浔其实一直都是醒着的,但是身体痛到麻木没了知觉,她又十分疲累,就瘫在那里微阖了双目养精神。
她此时的样子可谓十分的邋遢狼狈了,神情萎靡,脸上全是黏腻的汗水将碎发都混乱粘在皮肤上。
姬珩将她抱在怀里,她才撑开眼皮咧嘴冲他笑了,声音含混疲惫的说着只有他能听懂的话:“有点可惜……不是我们的湖阳。”
姬珩的眼中,突兀的两滴热泪滚下来,砸在她脸上和她的汗水融在一起。
那边床上黎浅和稳婆带着宫女以最快的速度重新铺床换好了被褥,招呼他把黎浔挪过去。
姬珩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回床上,手指拨开她面上乱发,季氏就把洗了澡已经暂时安静下来的孩子抱过来了。
姬珩这样的身份,她原也没指望他会有兴趣亲手抱孩子,是想递给黎浔的,“是个小皇子……”
姬珩接过去,转手亲自送到黎浔枕边。
孩子这会儿醒着,却没睁眼,小身子在包被里扭动,不知道只是单纯的不适应还是已经在寻吃的了,哼哼唧唧的。
黎浔撑开眼皮侧目只看了眼,就又虚弱的笑了笑:“你哄吧,我得睡会儿。”
然后就当真安心闭眼睡去了。
众:……
这个娘当的,可真够省心!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明天周末,例行三更走起哈!
第225章 亲爹
姬珩手里端着个扭扭捏捏想蹭人的婴孩儿, 黎浔却是说睡就一倒头啥也不管了。
对于姬珩的身份,纵然知道他对黎浔好,季氏也不能等闲视之, 有些紧张的瞧了黎浔一眼心里甚是无奈的试着和姬珩商量:“孩子交给臣妇吧。陛下也一夜未歇,您先休息, 娘娘和孩子臣妇在此照料着。”
姬珩低头又看了眼手里的孩子, 问他:“这是要吃奶?”
季氏笑道:“暂时先别叫他吃东西,等晚些时候再喂就成。”
他把孩子接过去,抱在怀里哄。
黎浅就把稳婆和在殿内临时帮忙的那些宫人都请了出去。
内庭司原是有大太监掌权的,但是前朝后宫的日常供给都要过内庭司的手, 姬珩绝不可能叫这一块脱离自己掌控之外,他没变原来的机制, 只在他们之上又加了个年十九过去主事。
年十九是男子,平时不好随意往后宫跑, 但昨夜黎浔生产,他得了消息就怕是姬珩忙乱中想不到, 已经命人备了十分丰厚的打赏叫送过来了, 给两个稳婆和过来帮忙的太医都封了大大的红包,正阳宫里的所有宫女太监从上到下人人有份。
黎浅把人都从寝殿里领出来, 年念已经带着内庭司过来的人端着几托盘的荷包赏钱在等了。
黎浅看了眼, 看到这边的下人周到的都准备了也就放心了, 没有再多过问, 把稳婆交给了年念就自去了偏殿给黎浔调补药的方子。
寝殿里,书云把打湿之后又拧得很干的帕子拿过来要给黎浔擦汗, 姬珩接过去,一点一点把她手和脸都擦了一遍,略整理的清爽了些。
季氏带孩子是很有经验的, 新生儿确实不需要立刻喂食,她抱着哄了一会儿小家伙就安静下来睡了。
正在犹豫着何去何从时,姬珩刚好净了手回眸,看了眼示意她把孩子抱过去。
他重新接了孩子在手,见那小东西白白胖胖软软的一团,睡得很是香甜。
只是孩子太小,暂时也看不出来像谁。
他盯着瞧了会儿,他倒是不很计较孩子的长相的,心里就是有一种发自于本源的亲近,只要是黎浔生的,他就喜欢,瞧着他们母子俩的睡颜,他的心情其实是一直都有些起伏难以平静的,仿佛心脏的某个位置柔软陷落下去了一小片,将他们母子都裹在了那里。
他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寻常的注视着自己的妻儿,心间就止不住涌动出感动的情绪来。
多好啊,他心仪并且钟爱的女子在他的身边,他们的血脉得以延续传承……
这是上天的馈赠和恩赐。
他手里抱着儿子,正感动呢,年念就蹑手蹑脚的将殿门推了个缝隙探了脑袋进来,低声道:“陛下,前朝那边都来人催了几次了,众位大人还在朝上等着您去呢。”
姬珩这才想起来他这一晚上心思都挂在黎浔母子身上,早忘了早朝这一茬儿了。
“不去了。”这时候他还哪管别的,随口就打发了,“朕喜得太子,罢朝三日,让他们也都回家休沐去,有急奏的折子就先扔御书房。”
“哦。”年念脑子简单的很,答应一声就缩了脑袋出去,带上门传话去了。
季氏从旁却听得心里暗暗一惊,不由的一口气提上来卡在了嗓子眼。
她偷眼去看姬珩。
黎浔睡着,姬珩脸上是一副不形于色的表情,端着手里的孩子端详。
他随口一句话,就奠定了这个孩子未来的身份和地位,虽然也许只是兴头上的随口一说,但是无可否认,起码是在当下的这个情形之下他满心满眼都是黎浔母子的,没有第二种想法,黎浔为他生下的嫡长子就是他心里默认的继承人。
皇室传承可是和一般的勋贵人家还不同的,但他越是不经意间的情绪流露就越是能看到他此刻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季氏的心里是一则安心又一则悬心——
安心的是黎浔母子的地位稳妥,至少目前来说家里是不用担心黎浔会受了委屈家里却无力插手帮扶的,而悬心的又是帝王的这般厚待也注定要将黎浔母子推到风口浪尖上,这就未必是好事了。
她心中百感交集,姬珩自是顾及不到的,审视了半天他新得来的儿子,转头发现季氏还在就道:“婶娘夙夜辛苦也暂去歇息片刻吧,朕在这里守着就成。”
“好。”季氏赶忙收摄心神,怕自己有哪里行为不妥的就未敢逗留,匆忙的告退了出来。
姬珩把孩子的襁褓仔细的放到床上,让他挨着黎浔躺。
他半跪在床沿上。
黎浔的睡容略显疲惫也不是很安稳,孩子却浑然不知愁,睡得最是踏实。
他瞧着一大一小两张脸,许久,缓缓张开手臂小心翼翼的将他们母子拢在了臂弯里圈住。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儿,从此以后就是他的新的全世界。
埋首吻了吻黎浔的额头,心满意足。
虽然也是一夜未眠,他却很精神,就倚着床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母子俩瞧。
黎浔是真的很累,睡得极沉,但她刚做了母亲,心里对孩子有种本能的牵念,所以也睡不了□□稳,只大半个时辰就醒了。
睁开眼第一时间对上姬珩的视线,也没觉得奇怪:“你没去睡啊?”
她挣扎着要起身。
姬珩忙拿了两个软枕给她塞到腰后去,帮着把她扶起来,手掌蹭蹭她脸颊,目光缱绻的笑了:“你还真是说到做到,咱们的江山家业都后继有人了。”
前世的湖阳就是黎浔的命,是她那些年活在世上所有的希望和寄托,虽然这辈子她不再需要那个孩子来做精神支柱了,但姬珩是能够理解她对那个女儿特殊的感情的。
对于前世他们的两个孩子,黎浔都有着特殊的牵挂和情愫。
他怕她胡思乱想,就把睡在旁边的孩子抱起来递给她;“看,儿子!你跟朕的儿子,从今以后他就是大觐朝身份最尊贵的一个孩子了。”
黎浔前世没能保住的那个孩子确实是个男孩儿,虽然没有真正的母子缘分,她也不能确定现在失而复得的就是当初失去的那一个,但是往事已矣,这个崭新的新生命的到来确实是从某种意义上彻底弥补了她的那一段缺憾。
她低头看着怀中弱小的婴儿,眼眶湿润。
正当要落泪时,睡梦中的婴儿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母亲的情绪,挣扒了两下,把小手儿从襁褓里挣脱出来,扭动着小身子……
醒了。
眼睛不会完全睁开,只睁了一边,就只是扭动着身子不安分的活动。
黎浔破涕为笑,见他似乎也没有要哭闹的意思,就略有忧虑的转头问姬珩:“你要这么早给他定名分吗?孩子才这么小。”
她跟姬珩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姬珩的东西默认就都是他们的孩子的,这个继承人的身份黎浔当然也是默认是属于自己儿子的,这倒也不是受不起,就是觉得这么点的孩子就开始给他规划未来……
这小东西瞧着可就有点可怜了。
姬珩拿指腹蹭了蹭孩子的脸颊,表情随意:“早些定下来,省得有些人想七想八的不安分。”
对孩子是有点苛刻和不公平了,但是名分早定却是没错的。
说句晦气些的话,孩子有了正经的名分,即便将来他不幸有个什么事儿,黎浔手里的筹码足够硬气,这对他们母子更是一种稳妥的保障。
这样的道理黎浔自然也是懂的,只是太晦气,两人就都自觉回避不想提。
但是想到这一点,黎浔心里也隐隐有点不舒服。
姬珩见状就连忙岔开了话题:“这小东西是不是饿了?提前准备的那几个乳母我叫过来你最后再挑挑?”
孩子在黎浔怀里到处蹭,一点也不安分。
姬珩觉得他这样子丑极了,半点儿没有岑贵的皇太子该有的优雅,撇了撇嘴,开始有点嫌弃了。
黎浔却试着与他商量:“我想自己养。”
姬珩皱眉,“又不是给你请不起乳母……”
“我生的,不想丢给别人养。”他的不高兴就写在脸上,黎浔早料到他这么个醋坛子恐怕不会让儿子过舒坦了,但也就因为越是了解他,这时候才不敢呛声,尽量放软了姿态顺毛,依旧是好声好气的和他商量:“我就喂他半年,孩子总是要养在身边我心里才踏实的。”
姬珩现在就更有点看不惯这孩子在她怀里怀里耍赖了。
上辈子的湖阳因为是个女儿,加上他和黎浔的关系不好,黎浔本来就对他有成见,他那时候是不敢跟女儿争宠抢地位的,所以湖阳生下来之后他是一声没敢吭。黎浔的孩子自然也不可能交给别人带的,所以湖阳那时候是生下来就默认呆在黎浔身边的,他每天也就忍气吞声混个来看孩子也只能在边上尽量小心翼翼的猫着的憋屈样。
这辈子他确实恃宠而骄,有蹬鼻子上脸的打算,从一开始就暗搓搓的想好了他不能让孩子抢了应有的地位。
刚才如果黎浔给他来硬的,他立刻就能借题发挥。
现在黎浔态度可怜巴巴的跟他商量,他反而心软,不敢做得太过分了。
“就半年?”
“嗯。”
“也行吧。”
咬咬牙,应承下来,但是再看在黎浔怀里不安分的小兔崽子却越发的开始不顺眼起来:“然后我还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黎浔也是觉得应付他当真心累,一边逗孩子一边随口反问。
姬珩一本正经:“男孩子的教养不能含糊,会很劳神劳力的,我朝中事多,很难面面俱到的照管到,横竖父皇如今闲着也没个事情做,不如过些时日我把他接回宫里来,这小子刚好交给他给咱们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