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的性命,是竖立在她和姬珩之间的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儿。
而也大约就是因为她的不爱,这就成了姬珩那一辈子都耿耿于怀的挫败,虽然私底下他们两个一直相处的磕磕绊绊,可是在林太后一力想要拿下她好给林婉婉腾地方的时候,姬珩这个出了名敬重孝顺嫡母的皇帝却回回都是寸步不让的与之死磕。为此,母子感情都日渐淡泊了。
当然,前提是她黎浔也不是软柿子,行事周到的从来没给人拿住任何的把柄,林家想要来硬的,也出师无名,最后终于利用了她养女阳羡公主做局这才勉强得逞的。
回顾自己那一辈子,黎浔知道她并不恨姬珩,只是她也不想跟他在一起。
而现在,突然重新回到了命运的转折点。
她知道他这个人究竟有多霸道又有多专横,如果不想再连累婶娘和渃渃,眼下最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
杀了他!
黎浔手里的刀尖,缓缓抵在了姬珩胸口。
她的心里很平静,就像是前不久她自己慷慨赴死的时候一样,没有留恋,也没有不舍。
过去的二十四年,她将自己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却是直到了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一丝悲凉。
黎浔自嘲的苦笑了下,手指越发沉稳的握住了手里的匕首。
然后下一刻——
在她蓄力待发之时,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蓦的攥住。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用繁体字,其实二和三没那么容易改的,但是这里为了剧情需要,请大家忽略这个bug吧。
还有就是前世的事有丢丢复杂,很多未解之谜,目前还算喜欢这文的小可爱们不妨再多点耐心,我得慢慢代入慢慢解释。
第5章 醒来
那只手,冷的没有温度。
可是力道却大得一下子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一般人吃痛的第一反应就是撒手,可黎浔不然,虽然那一瞬间痛得她脑袋都跟着一空,但她第一时间的反应却是用尽全力,还是稳稳地攥紧了手里的匕首。
同时——
抬眸朝姬珩脸上看去。
前一刻还处于昏迷当中的男人这时候果然是已经睁开了眼。
他的眸色幽暗漆黑。
黎浔一眼望过去,就撞进了一团席卷而来的风暴里。
惊怒,仇恨……
甚至于,一瞬间就漫上了深刻疼痛的情绪。
面对一个正在举刀要杀他的人,无论是愤怒还是仇恨,这些都是正常的情绪,可是痛楚……
黎浔有一瞬间的眼前恍惚,她怀疑自己是眼花看错了。
但却根本没给她细想和思量的时间,紧跟着下一刻姬珩已经暴怒而起,黎浔被他攥着手腕顺势一扯,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再又被他紧跟着一个反手给按在了床柱上。
她后背硌得生疼,却来不及反应,因为姬珩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反手一横,小臂正卡住了她的喉咙。
那一瞬间的力度太大,黎浔一口气没上来,险些翻白眼晕死过去。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暂时完全无从思考,只是茫然的一抬头就再次对上了姬珩的双眼。
这一次,离得很近,他的面孔近在咫尺,黎浔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种叫她恐惧至极的情绪。
他近距离的逼视她的眼睛,低哑克制的声音从牙缝里当场挤出来。
他说:“黎浔!你就这么恨我吗?恨不得叫我死?你想亲手杀了我?”
黎浔的脑子里翁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
她惊恐的将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张男人的脸。
这个年纪和时机之下的姬珩不可能认识她,他们素未平生,是初次见面,虽然很荒唐也很不可思议,但她依旧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那就是——
和她一样,姬珩也是带着过往那一世的记忆重新回到了这具年轻的身体里的异类。
她以为他还是那个寂寂无名不受宠的六皇子,她以为他们之间还没有交集,就想着要抢占先机扭转命运的,但转眼之间这个计划就被击得粉碎。
这个男人也回来了!
带着对她的执念,甚至是痛恨,又回到了她以为可以重新来过一次的生命里。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孽缘?
黎浔的喉间被压得难受。
她艰难的动了动嘴唇,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的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不清的吵嚷声。
动静——
似是有些不对。
黎浔下意识的朝门口侧目。
下面闹哄哄的,似是有人起了争执,但前后也就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人脚步匆匆的踩着有些陈旧的楼梯朝上面来了。
这种情况上辈子是没有发生的。
可是从她带着记忆在这个身体里重新苏醒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这个偏差也不算奇怪。
黎浔心中瞬间漫上了浓厚的危机感。
随后,隔着门板就听见书云的怒斥声:“你们做什么?都说了我们是进京路过此地的官眷,这是我家姑娘的房间,大晚上的你们怎可擅闯?”
“我们奉命搜捕江洋大盗,为的也是保障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安全,让开!”有男人粗暴的一把将她推开,似是撞到了门板上。
黎云泽这会儿应该是刚好不在驿站里,否则便用不着两个丫头强出头了。
而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这个时机之下——
肯定就是冲着姬珩的。
书云根本不可能拦得住。
黎浔心弦紧绷,快速的收回目光,再度将视线定格在姬珩脸上。
姬珩脸上还是方才的那副表情,震怒又沉痛。
他就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对外面的一切置若罔闻,那眼神仿佛是要将她捏成碎片或是揉成了齑粉一般,满含着控诉。
黎浔承认她极度的想要摆脱这个男人,可是——
这也仅仅是她和他之间的私事。
所以现在外面有人找上门,她发自内心的第一反应也仅仅是要如何度过这一关。
只是么——
对上姬珩的视线,她却理智的并没有给他任何的妥协,只就冷冰冰的压着声音艰难开口:“是冲着你来的?”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这是威胁!也是恐吓!
姬珩是了解她的,自然懂她的言外之意,被刺激得眼睛登时一红。
再下一刻,突然就猝不及防的笑了出来。
他手改成一掐黎浔的下巴,强行将她脑袋再转向门口的方向,同时倾身向前,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吐出来:“那你就叫吧!叫人进来,了不起……就你陪着朕,咱们再死一次!”
这个女人当真是铁石心肠。
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去守,去等,也没能打动她分毫。
她对他冷淡敷衍,他都可以不去介意,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为了逃离他身边,居然连命都能豁出去。
那天的一大早,他才刚从她的寝宫离开,等到在去皇陵的半路上被苏诚派人叫回去的时候宫里等着他的却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就那么走了,毫无征兆,没有给他任何的预告和示警,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给他。
他一直都知道她心里有个疙瘩,也知道她在心里怨着他也可能是恨着他的,可是不介意退而求其次,哪怕只是她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在他身边就好……
却从来没有想过,结局会来得那般仓促又突然。
像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噩梦,他只是走开了一小会儿,她就那般突兀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完全没有留恋,更不在乎她走后他会怎么样。
失去她之后的那些年,现在回想,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浑浑噩噩,度日如年。
他那一辈子,所有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的选择,唯有黎浔——
那是他发自内心想要的,希望能相守一生的女人。
可是——
她不要他!
从头到尾,她都不想要他。
姬珩以为他和黎浔之间的一切就那么草率的结束掉了,他知道自己是已经死了,当时远处的丧钟声和寝殿内外“皇上驾崩”的痛呼声都还犹在耳畔,可是在他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又听见了她的声音……
那是铭刻在他灵魂深处的痕迹,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认错,即便当时身上又冷又疼,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无论他如何挣扎努力都睁不开眼睛,可他依旧听得出来那是黎浔的声音。
她似是恼怒又冷酷的说着一些什么话,说“他受伤身死都是他的命,凭什么要我救?”。
然后她的脚步声走远,不多一会儿又来了别的人,将他从那个湿冷的环境里捞出来,颠簸着带到了某一处,还塞进了被窝里。
他心里着急,又开始怀疑之前听见黎浔的声音是不是只是因为执念太深而做的一场梦,然后……
她就在他的猝不及防间又出现了。
他听见她和身边的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听她哽咽着冲着那个带他回来的男子喊“大哥”。
黎浔是有过一个兄长,可是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因为怎么都睁不开眼,姬珩摸不清楚眼前的状况,神智就一直混乱,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黎浔离开了好一会儿再回来,她特意支开了丫鬟,沉默着走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他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当他终于挣脱了无形中的那种束缚撑开眼皮的时候果然就看到了镌刻在他灵魂深处的那张脸。
那张脸比他熟悉的样子看上去要年轻也稚嫩很多,可是她那双眼睛,眼神沉静又冷漠,却又是更熟悉不过的。
而与此同时,她手里的刀尖正抵在他的胸膛上。
姬珩熟知黎浔的心性,他很清楚的意识到如若他不是在这一刻恰好醒来,她真的会直接一刀刺进去。
没有想过还有机会重逢,可是这个狠心的女人却是想杀他!
那一刻的姬珩,情绪几乎可以称之为暴戾,在他卡着黎浔脖子的时候他甚想过要么就干脆掐死她算了。
他的所有情绪,都毫不掩饰的写在了脸上。
黎浔也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眼底的杀意。
事实上姬珩也确实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甚至于曾经身为帝王的他还独断专行,杀伐果决,只不过这样杀气腾腾的冲着她来这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纵然黎浔心如止水,可她也是个人,也有求生的本能,当姬珩咬着她的耳朵根子往外吐字威胁她的时候她心脏就本能的缩成了一团,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这时候房门外面正争执的激烈,书云护主心切,背贴着房门挡在门口不准那些人往里闯。
对方显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伸手扯住她胳膊一甩。
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身体都没多少重量,轻飘飘的就被推到了楼梯口。
“呀!姐姐……”书玉惊叫一声,直接哭了出来。
门内的黎浔虽然看不见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时候也心跳一滞。
她下意识的去掰姬珩的手,就要往床下退:“你松开!”
盛怒中的姬珩,那力道却不是她能撼动的。
黎浔气急,也没工夫跟他纠缠,干脆就势往他右手的虎口上啃了一口。
这女人……
姬珩见惯了她针锋相对与人斗狠的场面,可撒泼咬人还是头一次。
他手上吃痛,力道微微一松,也恍惚间有点回神。
黎浔已经一脚踹开他,飞快的扯了扯弄乱的裙裾跳下床。
她担心两个丫头,就顾不上姬珩了,抬脚就往门口冲去。
而就在两人的拉扯间,外面眼见着书云要从楼梯口滚下去,楼下已经三两步抢上来一道矫健的身影,出去遛马回来的黎云泽及时出现,托住后腰扶了一把又将书云给带到了楼上。
第6章 默契
他动作很是干净利落,转眼已经稳稳地站在了楼梯口。
“大公子!”书玉从人群另一边挤过来,一把扶住了书云,“云姐姐……”
书云却吓得白了脸,双腿也在隐隐打颤,也还是强撑着先虚弱解释了一句:“这些人说要搜查强盗就非要往小姐的房间里闯。”
黎浔刚奔到门口,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知道她大哥回来了,心下瞬间大定的又飞快刹住了脚步。
她刚才是担心两个丫头出事,情急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但显然,就这样贸然开门出去的话姬珩的行踪必然暴露,所有人都要遭殃。
外面黎云泽能不能将人给打发了还是未知数,黎浔自然要做两手准备。
这屋子有窗户,可窗户出去就是院子,现在楼下的官兵和看热闹的人都不少,姬珩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跳窗离开。
她回转身来想再打量这间屋子的时候,不期然就又一眼望进了姬珩直视她的目光里。
这时候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整张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冷,死死的盯着她。
彼时外面黎云泽已经款步走到了门口,站在了几个当兵的面前,试图交涉。
他方才救人时候的身手很利落,再加上样貌气度都透着沉稳冷静,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堵在门口的一群人都下意识的警觉,没敢再动强。
“在下黎云泽,现任赣州招讨使,携家眷进京路过此处,不知诸位是哪位大人手下?可是我家的下人有何不妥,坏了此处的法度规矩?”黎云泽顺手掏出一块牌子递过去,“我叔父为赣州陈弘毅陈将军手下新晋的怀远将军,此次奉皇命进京面圣,舍妹因为路上染病,我就拖慢了行程陪她在此养病,驿馆的官吏和下人都可作证。此乃女儿闺房,事关我妹子的清白名声,诸位就不能行个方便好好说话吗?”
他遣词用句虽然还算蛮客气周到的,可是态度不卑不亢,却绝对没有丝毫讨好求情的意思,甚至于眉宇间那种微冷的气势还很是带了几分威压。
“原来是招讨使大人,失敬失敬。吾等隶属此辖区内州府衙门,奉命连夜追剿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寻他踪迹追至此处。”那人拱了拱手,态度也变得客气起来,“方才兄弟们也是行事急切了些,有冲撞无礼之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只不过有公事在身,实在也是不敢疏忽懈怠,也请大人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