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琴回屋, 开箱数钱。
审完案之后,秦知府将他们贿赂龚福海的方子和银子都还回来了。
给龚福海的方子写的是中药方。估计她男人对县令也心存怀疑,所以只给了一半。
家里这些银子应该能撑到丈夫考上秀才那天的。
她数钱的功夫,林满堂回来了,将空了的食盒丢给范寡妇,自己拿着书进了堂屋。
一进卧室,就看到媳妇坐在炕上数银子,“大白天怎么就数钱玩了?”
李秀琴将科举推迟的事告诉了他。
说起来,林满堂确实很幸运。科举日期往后推了半个月,报名也往后沿了几天。
林满堂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媳妇再三确认,他才相信自己这次是真的时来运转了。
他当即进县城找周简,请对方帮忙介绍个廪生,帮他具结。
所谓具结就是找本县廪生具保,保证对方不冒认籍贯、不在服丧期间、不冒名顶替,保证对方身家清白,不是娼妇、优伶、衙役和小吏的子孙。本身也没有犯过案,从事下九流行当。
为了请廪生具结,林满堂花了一吊钱。
当然也可以不用花这钱,可以找五人互结。
所谓互结就是找五个同考的考生互相作保,要是有一人作弊,五人连坐。
不说林满堂已经晚了,就算不晚,他也不会找四人跟他互结。其余四人犯了案,他也跟着倒霉,多划不来。
弄完具结,林满堂就向县署礼房报名,填写亲供,交了具结,就回家好好温书了。
二月初二这日,林满堂家请酒。
张瑞和带着周木生赴宴,李秀琴将枝秀也一块请来了,林满堂也放下书本亲自作陪。
这次没有分开坐,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
张瑞和见两个小姑娘已经恢复差不多,不由笑道,“你这闺女可真机灵。”
张瑞和一直以为林晓那药是蒙汗药,但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胆子给那么多人下药的。
林满堂知道他提的是女儿将人麻晕的事儿,摇头失笑,“还成。”
林满堂给张瑞和亲自敬酒,“多谢您上次相帮。要不是您,我们家这次可能凶多吉少了。”
张瑞和摆了摆手,“其实你们谢错人了,不是我,是萧定安帮的你们。你们被抓那天,他正好在我那边过节。他与秦知府是旧识,就给了我玉佩,让我拿着去找秦知府帮忙。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认识那么大的官。”
张瑞和是太监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许是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张瑞和没有住在张家庄,而是住在城里。
想想他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才回来,想来在宫里处境也不太好。不认识秦知府倒也正常。
倒是上回那个萧定安一看就出身不凡。
林满堂立即向张瑞和打听,“不知张叔可知萧郎君何时休沐?我们想亲自答谢他。”
张瑞和叹气,“那恐怕得过些日子了。天气马上就热起来了,大荣一直蠢蠢欲动,现在新兵正在加急训练呢。”
林满堂有些失望,“那以后有机会再亲自答谢吧。”
二月十号,阿寿将改好的书送过来。
李秀琴和林晓瞧着改过的版本,也觉得他改得不错。
阿寿还带来了一件事,“我已经跟书肆掌柜谈好了,他说这本可以给我千字三十的润笔费。”
林晓一听,立时乐了,“不错啊,一次就翻了三倍。看来掌柜也发现你是金子了。”
阿寿小脸通红,“没有,他是觉得这书写得比我上本好。你啥时候跟我一块去书肆啊?”
林晓想了想,“明天吧。”
李秀琴见上面写了两个名字,“闺女,这名字我看你还是写上你爹的名字吧?”
林晓一愣,“为啥呀?”
这可是她自己写的书。
李秀琴面露担忧,“虽说你俩是亲戚,可名字凑在一起,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你知道本来姑娘家写书就够引人注意的,更何况还是跟小郎君一起写。”
说起来她女儿上次被掳,名声并未受损。也就是女儿年龄小,农村人没见过多少龌龊事,才没有往那方面想。要是女儿稍微大点,十三岁,大伙可能就会怪她女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勾人,人家才会半夜上门掳走的。
李秀琴暗自庆幸着。她也格外注意名声。
林晓一听这话,也有道理啊。那些人该不会以为她和阿寿有啥见不得人的关系吧?那可不成。
阿寿闻言也呆住,他想了想主动道,“那不如就将我的名字删掉吧?反正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只是帮着改改而已。”
当初说好写两人名字,李秀琴哪好意思反悔,“不用不用。”
阿寿觉得林晓太可怜,明明是她写的书,却因为他,连名字都不能冠上。
“就这么着吧。反正我也不差这一本。而且我还得这么多钱了呢。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阿寿一副财迷样儿。
李秀琴听着心里暖和又愧疚,于是就给他做了两锅蛋糕。
阿寿从未吃过这么松软的蛋糕,别提多喜欢了,笑眯了眼,“婶子,早知道你们家有这么好吃的蛋糕,我就该早点提的。”
这孩子太贴心了,逗得李秀琴忍俊不禁,临走时,送了他好些家里腌制的腊肉和香肠。
阿寿不要都不行。
第二天,阿寿坐着家里的牛车过来林晓。李秀琴不放心两个半大孩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书肆,掌柜得知写的是林晓的名字,也没说什么,依旧给了千字三十文的润笔费。作为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新人,给这么多钱已经不错了。至少比阿寿当时的要贵。
算下来写书其实并不赚什么钱。她女儿大概花了一个月,可笔墨纸砚也花了五百文,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吊钱。
签完契书,李秀琴将钱直接给了阿寿,“这书什么时候能印出来?”
掌柜笑道,“我们东家刚从京城买回一批新书,正在排版印呢,咱们这儿的书得要两三个月才能轮上。你们先别急,最晚五月应该能印出来的。到时候给你们送两本。”
这两本样书,如果能卖掉,其实也能赚一笔钱。这也是书肆变相给作者的一种福利。
李秀琴点头,“成。”
时间一眨眼到了二月十七,新任县令在路上出的题,到了后,就直接命人印刷,打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往年都是县令将县里几个有名望的教谕叫过来一块商量考题。
可这次时间太赶,为了不耽误县试,新任县令直接将这步省了。
林满堂提着从县城买的考篮,入了场。
黎明时分,县官点名,考生依次入场。
进了考场院中,林满堂终于见到新任县令,这是一个年纪极轻的郎君,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绿色官服,身后跟着一众考官。
县官点名让所有做保廪生集到中厅大堂。
县官高声唱各个廪生作保考生,廪生确认无误后,考生才有资格。若是廪生对考生存疑,县官查食或扣考。
唱保完毕后,考生依照准考证进入考场。
县试的考场是由大小相同的科考棚组成,考生从黎明入场,考至太阳落山。
每场考试陋三日揭晓成绩,考中者才能进入下一场。下一场名次靠前会将你的名次往前排,更加靠近考官,监试也会越加严格。一般来说取中人数是秀才名额的两倍。
每次秀才只取二十八个,也就是新陵县今年的县试第一场名次取前五十六。第二场取前四十六,第三场取前三十八,第四场取前三十二,第五场取前二十八。第五场就是最终名额,通过即可参加院试。
第一场考的是默诵,俗称死记硬背,题型类似于后世的填空题,录取范围较宽。
林满堂很久没考过试了,进了考场就一直坐立难安紧张得不成,他便只能掐自己的手心来缓解。
等考卷发下来,他这颗心终于平稳下来。
考场外,林福全、林晓和李秀琴刚开始还守着,可见大伙都走了,他们便随便找了个茶馆坐着。
叫了一壶茶,花了三十文钱,心疼得林福全一抽一抽的。可眼下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他们便只能坐在这儿。
其他桌坐的全是考生家属,三三两两坐着,讨论这次考题如何。
大多数聊的都是新任县令,没办法考卷是他出的,龚福海这事来得太突然,之前都是根据龚福海的喜好写文章,突然换了个人,也不知这人是什么风格,就有些抓瞎。
而有那机灵的,得知新任县令的名讳就托人去京城买新县令的诗集。只是路途太遥远,还没收到。也不知能不能赶上后面那几场考试。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不少人争着巴结他,问他能不能也借他们瞧一眼。
那人便挑几个顺眼的答应了,“只要诗集到,赶得上,那自然没问题。”
这边热闹,李秀琴几人却是安静的。
林福全更是手心捏汗,他是知道二弟跟着成先生读书的。那么个大活人,他经常去二弟家串门,他眼睛又不瞎。
他以为二弟只是多学些道理,识字明理而已?可他真没想到,二弟居然是奔着科举来的。
还是二弟妹不放心,非要他用牛车送他们一家送城,他才知道这事儿。
二弟这事整的,科举是好事啊,居然瞒着他这个亲大哥。
林福全给弟妹和侄女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心里默默祈祷二弟可一定要中啊。
第114章
没过多久, 茶楼来了说书先生讲京城最火的小说,客人们的声音才渐渐小了。
李秀琴盯着那说书先生不错眼地看。
林晓碰了碰李秀琴的胳膊, “娘?你瞧啥呢,这么认真?”
她娘不都看过书了吗?怎么还盯着那么认真。
李秀琴摇了摇头,等那说书先生讲完一章,坐下来歇歇嗓子,李秀琴让林福全将人请到他们这一桌。
正好还空一个位子,那说书先生也没跟他客气,坐了过来。
李秀琴给说书先生斟了一杯茶,问他姓甚名谁?
说书先生以为她要找自己上门说书,便一五一十答了。
李秀琴点了点头,又仔细问道,“我有一个本子需要两个说书先生一块帮忙传播,先生可能找到其他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一愣, 倒也没有二话, “自然可以。”
李秀琴笑了, “那先生四月十五能否到小庄村一趟。我家男人姓林, 名满堂,他有一本小说要找你帮忙。若是说上一天书, 一天可得五十文钱。”
说书先生眼睛瞪大。竟有五十文?
一个壮劳力才二十文工钱, 说书先生靠嘴皮子吃饭, 每天也只能有三十文。但说得不好,许多茶馆也不乐意找他们。一个月也只能有一半时间出工。
可这人居然愿意出五十文一天, 这说的书该不会是啥禁书吧?
说书先生面露怀疑,李秀琴却也不恼, “先生只管去。我们的本子总要叫先生过目的, 没有问题, 您再接受。”
说书先生一想也是,便点头答应了,只说四月十五必定会带着另一个说书先生一块去小庄村。
等说书先生喝完茶,继续到前面说书。
林晓好奇问,“娘?你这是?”
“你爹之前说书要是卖不出去就免费送给别人。咱家啥家底啊,哪送得起。我就想着找人帮忙宣传。总要把钱赚回来。”
林晓顿时哭笑不得,她娘这个只会花钱的人居然也会做生意了。还真是难得。
林福全听两人一唱一和,有些不解,“晓晓那书不是被退回来了吗?”
林晓有些受伤,幽怨地看了眼大伯。
李秀琴笑道,“阿寿帮忙修改,书肆掌柜已经答应帮忙印成书了。”
林福全眼睛一亮,“晓晓,不错啊。居然都能写书了。”
林晓有些心虚,“没有,都是阿寿改的好。”
“那也得你写得好。”林福全摆了摆手。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天渐渐黑起来,茶馆的人陆陆续续出去接考生。
李秀琴三人也一前一后出了茶馆。
没过多久,林满堂就背着考篮出来了,李秀琴围着他问,“怎么样?题难吗?”
林满堂还没答话,林晓就理所当然道,“娘,题目难才好啊,难才能体现出差距。”
李秀琴差点被她气笑了,“你别拿你跟你爹比。他现在是被刷的那波人。”
林满堂点头,“还行。反正能答的,我都答了。”
不能答的,他就空在那儿。
他时间比较紧,从监狱出来,他就一直在琢磨诗、赋、策和论。
前两天,他才把九本书都重新复习了一遍,背得也还成。
李秀琴见问不出,就要离开。
林晓却指着身后那人道,“那不是刘文麟吗?也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了?”
林满堂叫了他名字。
刘文麟听到声音,看到林晓,眼睛一亮,提着考篮过来,“林大叔,林二叔,林二婶,林晓,你们也在啊?”
李秀琴笑问,“考得怎么样啊?”
刘文麟腼腆一笑,“还成。”
默诵是他的强项。
因为枝秀的缘故,李秀琴看他很顺眼,见他考得好,自然为他高兴,就顺嘴问一句,“你家人来了吗?”
刘文麟摇头,“他们要做活,我妹妹也不得空。”
枝秀有点时间就琢磨怎么赚钱,送大哥考试,耽误挣钱,那肯定不会送的。
李秀琴热情邀请,“那就跟我们一块回去吧。”
刘文麟有些不好意思,“那怎么好意思。”
林满堂拍拍他干瘦的肩膀,“走吧。别客套啦,一会儿城门该关了。”
大伙也不再耽搁,齐齐出了城。上了牛车,一直到河渠那儿,林福全将刘文麟放下来。
三日后,成绩出榜,枝秀一大早就过来找林晓,问问这边谁进城,想请他们帮忙看看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