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李秀琴端着凉粉上来。
每人捧着一碗凉粉,吃得狼吞虎咽。这些人就像不会嚼似的,一碗凉粉,眨眼间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凉粉,林满堂又抓了把铜钱给关青,对方瞅了眼庄二哥,见他点头,这才接了。
临走的时候,庄二哥拍了拍林满堂的肩膀,“行,你小子没忘了哥几个。等我大哥出来,别忘了过来庆祝他重归自由。”
林满堂点头应了。
第17章
第二日快到傍晚时分,关青带着瘦子和小金拖着一车豌豆来了小庄村。
这两人一大早就去了城西,走街串巷吆喝一通,又是称重又是算账,忙得汗流浃背,总算是把城西的豌豆全部收过来了。
林满堂称完,正要喊女儿出来算账,却听关青掐了几下手指,飞快报出总价。
林满堂微微一怔,这么热的天,别人都穿着短打,唯有关青穿着长衫,他当即赞道,“关兄弟好本事。算账这么利索。”
关青笑而不语,却听瘦子得意洋洋道,“这有何稀奇,咱们大哥的账全都是他管的。”
林满堂连连赞叹,“我要像关兄弟这样识文断字,不愁找不到活计。也比天天在集上晒得滚烫,挣这份辛苦钱来得强。”
关青脸上的笑容僵住,抿了抿嘴,背着手出了院子。
林满堂见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小声问瘦子,“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瘦子压低声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当初在酒楼当账房先生,兢兢业业干活,没想到那酒楼掌柜是个奸人污蔑他偷东西,县令抓他进大牢到最后屈打成招,赔了钱不说,竟连身上的功名都丢了。”
林满堂正要细问,却听关青在院外不耐烦喊道,“瘦子!快些,咱们还要回去。”
林满堂不敢再耽搁,忙数了钱给瘦子。
瘦子拿了钱,说明日再来,麻溜赶着牛车走了。
时间一眨眼,五十多天过去了,林满堂和李秀琴都在这日夜颠倒的日子中度过。
不过他们的辛苦,还是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他们家总共攒了四十吊钱以及还剩下四千多斤豌豆。
如果这些豌豆全卖完,他们还能得十吊钱,加起来就是五十吊钱。
要知道农民辛苦种地一年也才得几吊钱的盈余,他只靠卖凉粉就挣了这么多钱,绝对算是发了一笔小财了。
林满堂还了亲娘十吊钱,剩下的钱打算盖三间大瓦房。
秋收来临,各家都开始收粮食,村民们也不再卖凉粉。
好在吴宝财那边给力,每天都能卖出四百斤凉粉。没错,县城消费能力就是比乡下强,他一个人就能卖出四百斤。
只是没持续几天,就出现了变故。
这天早上,吴宝财过来运凉粉,告诉林满堂一件事,县城有人仿制出凉粉了,而且只卖两文钱,问林满堂能不能便宜点。
林满堂心一跳,他还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仿出来了。
最近豌豆的价格已经升上来了。之前一斤大概0.8至0.9文,现在却要一文。
一块凉粉大概是0.6文钱,要是跟对方打价格战,以前买的人会觉得自己被骗了。
而且林满堂想到,秋豌豆要到十月才能下来。比稻谷还晚了半个多月。对方手头就算有豌豆,也没多少。最要紧的是,就算秋豌豆真的下来,那时天也凉了。应该很少人会吃凉粉了。
综上所述,他没必要搞价格战。
林满堂笑了笑,“我觉得他们家豌豆数量有限,全县的豌豆都被我收来了。我可以多弄几个花样。比如绿凉粉和粉凉粉。”
吴宝财思忖片刻,到底不敢放过林满堂这个批发商,点头答应了,“行。”
吴宝财走后,林满堂用黄瓜榨汁弄出绿色凉粉,苋菜榨汁弄出粉色凉粉。
其实现代的绿色凉粉是绿豆做的,但是绿豆价贵,不划算,所以他就用黄瓜代替。好在颜色没差。而且黄瓜也很爽口。夏天吃能解暑。
因为有这新花样,吴宝财的生意倒是好些了。只是到底被人抢了客人,卖不到四百斤了。
好在对方只卖了没几天,发现市面上找不到豌豆,最终只能用绿豆和蚕豆代替。这两样成本比豌豆要高,制出的凉粉价格自然也跟着提高。
最终得到了平衡,对方卖绿豆粉,吴宝财卖豌豆粉,和平共处,吴宝财每天都能卖两百斤。
卖这么少,林满堂也不需要大哥大嫂帮忙,只他和媳妇两个人就足够了。
林福全也不在意,因为已经到了秋收,一家人忙着收庄稼。
村里人早起贪黑抢收庄稼,看到林满堂还不忘跟他招呼,问他何时收庄稼。
林满堂去看过,他分的那五亩地种的是黄豆,许是种子下得比较晚还没有成熟,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李秀琴见丈夫磨刀,绷着一张脸,浑身都在抗拒,“我啥苦都能吃,就这个不行。”
想当初她当知青那会儿,可是实实在在干过几年地里活,那就不是人干的事儿,太苦了。
林满堂听到这话,笑了笑,“没事儿,我本来也没想让你下地。”
李秀琴有些不好意思,搬个凳子坐到他旁边帮他舀水,“咱家好几亩地呢,你一个人干,回头累着怎么办?”她眼珠子转了转,“要不然咱们找几个短工吧。”
林满堂本来也没想自己干。他疯了啊,明明花钱就能办到的事,非得自己下地。那不是成心要他老命嘛。
而且他严重怀疑自己前世四十岁就腰疼,就是因为小时候干太多农活留下的后遗症。
好不容易重新变年轻,他得对自己好一点儿。
有句话叫有钱难买好身体。正是他后来的写照。他得好好爱护他这副身体。
不过林满堂不能这么说,显得他这人多懒似的,他冲媳妇笑,“好,都听你的。”
林晓从外面跑进来,侧头冲两人笑,“爹,娘,你们快看看,这篮子背篓好不好看?”
林满堂和李秀琴止住话头,寻声望去,只见闺女正举着一个竹子编织而成的背篓。
这背篓小巧可爱,篾丝细腻,图案别致,花纹精妙,就连肩带都用粗布裹着麻绳。
这背篓一看就是样子货,看着造型精巧别致,其实并不实用,里面压根装不了太多东西。
但他们也从未想过让女儿干什么重活,当即夸道,“好看,好看,真好看。哪来的?”
林晓喜滋滋放下背篓,“隔壁买的呀。就是周大叔今儿赶集,他从集市回来卖剩下的。让我给买了。”她努嘴,“你们不知道,最近秋收,他那筐子有一半没卖出去,他娘蛮不讲理,说他偷懒,把他骂跟三孙子似的,太可怜了。”
李秀琴有些惊讶,村口向来是那些老头老太纳凉的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骂一个早已成年的儿子,儿子的面子可就丢尽了。这什么娘啊。
林满堂切了声,“你们知道为什么他娘对他那么差吗?”
林满堂见女儿眼睛发亮,瞧着比以前活泼多了,没再故弄玄虚,“那是他后娘。他亲娘在他五岁就跟张家庄的货郎跑了。”
林晓从小在城里长大,哪听过乡下人吵架,哇哇叫出声,“难怪呢。以前我听人家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我还不信,刚刚看他爹就在旁边,儿子被骂得那么惨,他却一声不吭。这话我信了。”
李秀琴嗔了女儿一眼,“小姑娘家家的,听这些,传出去,名声可不太好。”
林晓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我太无聊了。这里什么都干不了。我听人家叨咕都不行啊。”
林满堂见不得女儿委屈,忙打圆场,“你娘这是担心你传出去,坏了人家名声,这些事你听在耳里,说给咱们听听就罢了,别传出去。到底不好。”
林晓怔了下,随即点头,“我知道了。”
隔壁周家又传来吵杂的争吵声,这回是男人的大嗓门,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周木生的弟弟。也就是他后娘生的儿子。
林晓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嫌弃得撇撇嘴,“她那亲儿子好吃懒做,全家就指着周大叔一人赚钱养他们,偏偏他们还不对他好一点儿。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李秀琴叹气,“这也没办法。这里以孝治国,除非他肯除宗,可是除了宗,他又能去哪呢?他后娘对他再不好,可他至少有个栖身之地。”
没地没钱想在这世道活下去太难了。
林晓忍不住替他难过,“难怪人们常说,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啊。”
林满堂让李秀琴把水浇在手上,边洗手边冲女儿道,“你别管这些事儿了,他爹都不心疼他。你又能怎么办。”
周木生的亲娘刘小杏都离家二十三年了,周金旺居然还没消气,这气性可真够大的。
洗完后,林满堂打算去周家村物色短工。
之所以去周家村是因为周围几个村就属周家村地少人多,要是谁家有活就去他们村一趟,一问一个准。
第18章
李秀琴和林晓不想在家待着,一家三口一起出了门。
刚走几步,就听见他们家与周家两家院子间的夹缝里蹲着一个人,那人正在抱着头无声抹泪。
林晓一眼认出是刚刚卖她背篓的周木生,示意爹娘快看。
李秀琴前世的爹就是被他徒弟背叛,才下放到劳改农场。而她也被最亲的人背叛,以至于她同理心很低,只看了一眼,便牵着女儿的手往村口去了。
林满堂踌躇半晌,想到前世的自己也有个后娘。那个女人面甜心苦,表面上对他和弟弟一视同仁,其实她半夜里偷偷给弟弟开小灶。
他那时候年纪小,当然不肯吃亏,闹得满村人都知道。
许是撕破了脸皮,他后娘破罐子破摔,开始明目张胆苛待他。他爹也像周兴旺一样混账,看到周木生,他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他心软了,走进那条夹缝。
林晓牵着母亲的手刚走出巷子,没看到父亲跟上,探头往后瞅,想来是去看周木生了,赶紧跟她娘汇报,“娘,爹去安慰他了。”
李秀琴撇嘴,“你爹就是心软。整个一圣父心。自己家都没吃饱呢,还有闲心管别人家。”
林晓见母亲嫌弃父亲,嘟着嘴,有些不乐意了,“我爹才不是圣父呢,他这叫善良,要不然你怎么不拦着他呀?”
李秀琴淡淡道,“我拦他做什么?他身上就二十文钱,早点花完,也省得他一天到晚惦记。”
林晓噗嗤一声笑了。
她和她爹每个月只有二十文零花钱,就算发善心,也只有这么多,再多就得请示她娘了。
李秀琴点着女儿的小鼻子,“什么时候你都得把钱握住在手心里,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你可以交给其他人。事事都管,还不把你累死。”
林晓眨巴了下眼睛,她娘这是在教她?
没过多久,林满堂就追了上来,冲两人道,“我给咱们家招了个短工,就是周木生。”
似乎怕媳妇不高兴,他又不得不多解释几句,“我打算给坡地种果树,等果子挂果,少不得要人看着。我看这周木生挺老实的。用谁不是用啊。”
李秀琴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要是监守自盗呢?”
“那我就不用他呗。你用谁都会有这层顾虑。”林满堂不以为然。
这话倒也在理,李秀琴也没反对。
其实她也很同情周木生,但是一想到他那个不讲理的后娘,李秀琴生怕自家做好事还惹得一身骚。
而且秋收是看天气的,要是他耽误进度,来一场雨,那黄豆就烂在地里了。她细想了下,“不如你就将五亩黄豆全部呈包给周木生,一亩地按照二十文包给他。如果黄豆全部捡干净,可以多给五文一亩。”
李秀琴以前也干过农活,能干的人一天能割一亩半,不能干的人一天只能割五六分。
如果按天算钱,帮工肯定会磨洋工。
若是天气不好,耽误了晒粮食,那损失得可就是他们了。
林满堂细细一想,也觉得他媳妇说得有道理。帮人是好事,可不能连累自家收不上粮食。
林满堂立刻去隔壁,周木生听到一亩地有二十文,眼睛登时亮了,二话不说答应了。
林满堂带着周木生到地里割黄豆。
晚饭,林老太回来做饭,瞧见二儿子一家三口没一个下地干活,恨铁不成钢骂道,“你们怎么不去地里收庄稼?”
林满堂担心气坏亲娘,扶她坐下,“娘,我找了周木生帮忙,不会耽误收庄稼的。”
林老太听到他五亩地还要找人帮忙,气得火冒三丈,亏她还以为他改好了,没想到还是原来那副懒样儿,“你……”
林满堂挽起袖子,示意亲娘看,“娘,我这两个月早出晚归,次次集市都卖凉粉,都晒黑了。收庄稼多累啊。我还不如在家多熬点凉粉卖呢。”
林老太当然心疼儿子,但是他们家又不是大户人家,他再不勤快点儿,以后可怎么过啊。现在听儿子拿凉粉当借口,有些不信,“现在家家收粮食,谁有功夫买凉粉啊?”
“娘,咱们乡下收庄稼,城里人可不收。就那个吴宝财,他天天来咱家运凉粉,生意好着呢。”
林老太将信将疑,只是到底已经分家,她管再多,人家不听,她又能怎么办?
就这么过了三日,五亩黄豆全部收完,周木生还特地把黄豆杆全部拉到打谷场,李秀琴趁着早晚太阳不毒的时候,拿着梿耞捶黄豆杆。
可怜她已经多年没干过农活,差点连这东西怎么用都忘了,被打了几次手背,才渐渐找到以前的感觉。
林满堂给周木生结了账。他特地去地里检查过,没有黄豆遗留在地里。按照约定结了一百二十五文。
周木生捏着这些铜板,心里很是满足。
虽然这两天农活干得很累,但是中午林满堂给他送饭,里面有三个大馍馍,还有一大碗糊糊和一碗菜。
这伙食比他娘还在的时候吃的都要好。更不用说他一天挣的钱比以前多了一倍。
周木生自是感激不尽,问林满堂什么时候耕地,要是有活,记得还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