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开始,林满堂亲自面覆三位考生。
这三位年纪都不在,四书五经也只将读了一半,这样的成绩,林满堂如何也不能给他们通过。就直接判他们不通过。
他邀请三位考生的家长过来,与他们促膝相谈。
“你们三位能够给孩子读书,说明你们还是有远见的。但是他们起步太晚,要是我现在给他们通过,去府城参加府试,照样被刷掉。还不如别浪费那个钱。他们三位有些功底,等学堂建好后,让他们读大班吧。到时候我会请先生教他们。”
三位家长自是感激不尽。
送走家长,林满堂琢磨为学堂找五位先生。
本县自然没有合适的教书先生,他只能带着顺安到隔壁县寻人。
他到了邻县茶楼,招来茶楼掌柜,向对方打听哪儿有家境贫寒的学子。
茶楼掌柜倒是认识林满堂,从去年到今年,林满堂带人在县城一通采买,他的下人在外张罗,他就坐在茶楼歇息。
他不知道林满堂是重德县的县令,但也猜到他在重德县当差,要么是师爷,要么是管家。总归是在县令大人面前露脸的人物。
听到问话,茶楼掌柜也没有敷衍,而是给他指了几个,“前年有几个童生中了,还在我这儿喝过茶。我记得有个家住城东,瞧着他穿着,似乎家境不怎么好。”
林满堂又问他具体地址,掌柜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是永平巷。”
林满堂拱手道谢,带着顺安往城东赶。
到了城东,顺安与附近百姓打听,城东确实有个童生,就在永平巷第六户人家。
两人找到目的地,敲了很久的门,也没人来开。
倒是隔壁大娘听到动静,过来回答,“今儿不是发榜的日子吗?估计他去瞧热闹了。”
林满堂拍了下脑袋,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顺安看了眼天色,“大人?咱们是直接去县衙门口等,还是在这儿守着?”
林满堂摇头,“就在这儿守着吧。就算现在去县衙门口,估计人也不在了。”
顺安点了点头。
两人等了一会儿,隔壁大娘看他们可怜,主动邀请他们进屋说话。
林满堂和顺安道了谢。
大娘主动与他攀谈,“你们找周小子啥事呀?莫不是他欠了你们的钱?”
林满堂摇头,“没有。”
大娘松了一口气,又试探问,“你们是他的朋友?”
林满堂点头,“算是吧。”
大娘手里拿着针在缝一件衣裳,针在头皮上划拉,“这小子忒大的人了,还整天死守着书本,家里没钱,也不知道去挣钱,一天三餐只吃粥,我看迟早会把身体弄跨。你们既然是他的朋友就好好劝劝他,好好说一门亲,别仗着读过几年书就门缝里看人。”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林满堂和顺安都听得糊涂。
说她关心周小子,可最后一句话又似带着怨怼。
顺安失笑,“大娘,他好歹是童生,就算抄书也能挣着钱,您不用担忧。”
“抄书能挣几个钱。那笔墨纸砚不要钱啊?”大娘撇了撇嘴,言语中还是在嫌弃。
三人说着话,里面走出个小丫头,看到两个陌生人微微一怔,随即又移开,“娘?”
大娘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干啥去啊?”
“我去花大娘家还花样。”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昨儿就借的。我得还回去。”
大娘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似乎顾忌旁边有人,压低声音,警告道,“早点回来,外面可不安全。”
小丫头点头应是。
又过了一会儿,巷子里传来脚步声,顺安探头往外瞅一眼,一个青瘦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他眼前一亮,“老爷,人来了。”
林满堂起身,冲大娘道了谢,两人出了门,正要等对方过来,跟他打招呼。却不想刚刚那小丫头从隔壁出来,拦住青瘦男子的去路,“周哥哥?你回来啦?”
那青瘦男子看到她,面色微变,拱手施了一礼,刚要叫一声“彩云姑娘”,就见大娘从林满堂身后蹿了出来,扯住自家闺女就往自家走,“周小五,你以后离我家彩云远远的。不要害她清白。”
周小五忍了又忍,“大娘?在下刚刚回来。只是偶然撞见”
大娘呸了一口,“你那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
担心别人看热闹,大娘都是压着嗓子说话。
周小五显然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等隔壁出来询问“出了何事”时,他摇头,“无事,我摔了一下。”
那人便没多问,只嘱咐他要小心些。
周小五道了声谢。
等周小五走到面前,顺安上前施了一礼,“可是周公子?”
周小五怔愣了下,“我姓周,你们是?”
林满堂直接表明身份,“在下林满堂,字务实,是重德县县令,冒然前来想向周公子帮个忙。”
周小五听说他是县令,心中有些激动,请他们到家中说话。
进了门,顺安将带来的礼物放到桌上。
周小五满脸羞愧,“家中简陋,实在没什么招待,请二位见谅。”
林满堂表示无事,直接表明来意,“重德县正在建学堂,我想请五位先生教孩子们读书,不知周公子能不能帮忙推荐几个人选?”
接着他便将待遇说了,“食宿免费,一月两吊钱,笔墨纸砚免费供应。十天休沐一次。”
周小五心中一动,想到隔壁难缠的母女,“大人有何要求?”
“如果秀才自然最好,如果没有,起码得是童生。”
周小五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是童生,刚好符合要求。
“大人所托,学生必定竭尽所能。三日后,我带几位同窗去重德县拜会。”
“好。”林满堂爽朗一笑,“那我三日后,在重德县县衙恭候几位先生。”
说完,起身。
周小五送两人出来。
第214章
三日眨眼即过, 周小五带着几位好友坐船前来重德县。
有个青衣长衫的男子问周小五,“周兄弟,听说重德县穷得很, 往年参加县试的学子不足十人,那县令真的请得动这么多人当先生吗?你莫不是被他骗了?”
周小五背着包袱,“蓝兄, 周某家徒四壁,他能骗我什么?”
青衣男子一怔,好像也是。
船工听他们怀疑县令, 有些不快,就好奇问道, “诸位是来咱们重德当先生的吧?”
那几位读书人听船工这话,也好奇了,“你也知晓此事?”
船工有些自豪,“当然。咱们重德县前些日子就挨家挨户通知,只要将菜地改种果树,家里的孩子就可以免费到学堂读书, 不仅不用交束脩, 还包笔墨纸砚甚至中午还有一顿饭。大家都抢着带孩子报名哩。”
几个读书人面面相觑, “这得花不少钱吧?重德县不是很穷吗?”
船工也纳闷呢,自打县令来了之后,就大肆采买,他是打哪弄来的银子?
有人似乎想到什么, 神神秘秘道,“我听人说就是重德县的县令在江边发现的沙金。咱们知府才带人去江边淘金的。而且知府大人还给了他不少金子。兴许他就用金子来建学堂呢。”
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 说明周小五遇到的不是骗子。
下了船, 几位读书人四处打量周围的百姓。他们衣着本色土布, 好几处都打着补丁,但精神面貌却相当好,每个人不是挑着水就是挑着菜,忙个不停。
到了县衙门口,发现前方空地有不少百姓正在排队卖菜。而收菜的人赫然穿着衙役制服。何着重德县的衙役还兼职卖菜。
他们压下心头的疑惑,问县衙门口的衙役,“这位差爷,在下是邻县童生周小五,应大人之约,今日前来拜访。”
大利仔细打量这几人,前面这人衣着朴素,却是穿的长衫,听他谈吐就知道这是读书人,想到昨儿二叔的嘱咐,他试探问,“你们可是来应征先生之位?”
周小五点头,“是。”
大利笑了,“那成,我带你们去找大人。”
说着,领他们往里走。
林满堂正在二堂盘算账目,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当即抬头,“进来吧。”
大利进来,“大人,外头有五位读书人说是前来应征先生的。”
林满堂恍然,合上账本,仔细收拾好,出了厅堂见客。
几人见面自是互相介绍,林满堂示意大家落座,“我们这边有一百六十二个学生,会分成五个班,其中有三个孩子之前读过书,你们教的要深一些。我想根据各位的学识来安排课程,几位不介意我出题考考你们吧?”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齐齐站起来,“大人只管考校,学生莫敢不从。”
林满堂点头,让大利领他们到隔壁书房。
周小五之人跟着大利到了一间空房,没过多久,那衙役又送来两张考卷。
第一份是启蒙内容。第二份是四书五经,考的都是最简单的截搭题和释意,并不难。看来大人只是想考他们的基础知识。
大利送过后,就直接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有人问,“哎,怎么没人监考啊?”
周小五一边研磨一边回答,“兴许他还想考咱们的人品。”
这话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再说话。
林满堂回了二堂,召了关青前来,问他学堂那边督促的怎么样了?
关青一五一十回答,“半个月前就得您吩咐开始建造学堂,水井打好,房子也盖好了,但桌椅板凳还没弄好。一次定了一百六十多套,木匠速度慢了些。不过木匠那边已经在加急了,说是再过十天就能全部完工。”
林满堂点头,“既然还没弄完,那就让这些先生跟学生熟悉起来。一开始的字都很简单,每人拿一个沙盘,照着练字也是一样的。你去通知一下,把学生先送到学堂。待会儿,等他们考完试,我让他们去上课。”
关青讶然,“这么快?”
“没办法不快。”林满堂揉了揉眉心,“没什么比教育更紧要的事情了。”
关青点了点头。
林满堂看了眼外面,“庄文还没回来吗?”
前几日,林满堂让庄文去趟山谷查看,直到现在还未归,该不会出啥事了吧?
关青摇头,“还没有。”见大人没什么要问,他便告辞离开了。
林满堂又盘算了会账,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溜溜达达到了隔壁。
看了眼天色,林满堂轻咳了下,“再过一刻钟收卷?”
几人怔了下,显然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卷了。要知道无论县试还是府试都是天黑才收卷,他这才一个多时辰就收卷,时间也太赶了吧?
有些人将那些痛得滚瓜烂熟的全部填上,不确定的就空在那儿,准备慢慢想。
现在听到只剩下一刻钟,也不敢耽误提笔就写。
匆匆忙忙写完,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几人陆续交了卷子,林满堂让顺安带他们去学堂,“过些日子,书桌和凳子才会送来。你们先跟孩子们熟悉一下,教他们最简单的识字开始吧。”
几人拱手应是。
看到他们每人提着包袱,林满堂又提醒顺安,先送他们去学堂后院,让他们放下包袱。
顺安点头应是。
周小五几人跟着顺安出了县衙,又往学堂方向走。
将包袱放下,到了学堂,孩子们已经在教室等候了。
周小五在人群里扫了一眼,定格在孩子们的发型上,叫住顺安,“这位小哥,这里怎么都是姑娘?”
“是啊。姑娘也一样要识字。咱们重德县一视同仁,不分男女。”顺安淡淡一笑。
周小五怔愣了下,想到彩云那个难缠劲儿,头皮一阵发麻,故意板着脸进了教室。
教了一会儿,周小五发现,这些姑娘虽也敬佩他,却并没有彩云那种□□献殷勤的意思,她们每人都很认真写字。
周小五暗暗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林满堂将五个人卷子批改后,根据他们擅长的科目给他们定了所教授的科目。
五个人,有五个班,每人负责一个班,教的学生不仅限于一个班,可能是两个班或是三个班。
做完后,林满堂让顺安将闺女叫过来。
林晓随意编了两个麻花辫,打着哈欠来了前衙,敲了敲门,见屋里没客人直接进来了,“爹?您找我有事儿?”
林满堂点头,“来,帮我排下课程表。”
林晓拉了张椅子坐下,哈欠连天。
林满堂见她这么累,“怎么?还没弄好?”他有些疑惑,“罗盘和指南针不是挺像的吗?”
“还差一点儿。”林晓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用水浮磁针始终没办法让它指向正南,总是偏离了点方向。”
林满堂知道闺女精益求精,可是古代就这条件,宽慰她,“差不多就得了?其实没必要那么精细。”
林晓无语,“爹,在海上偏离一点方向都有可能回不来,当然是越精细越好了。我已经把罗盘划分成二十四等份,看看是不是每次都偏离同一个角度。现在正在做实验。”
林满堂听出闺女的意思,以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到百分百无误,所以只能从中找出规律,他又问,“秦祭酒那边呢?他还没消息吗?”
林晓笑道,“前些日子刚送来信,信中说他弄了指南鱼。”
林满堂头一回听说这个,“指南鱼是什么?”
“用一块薄铁打成长二寸,宽五分,外形像鱼,把烧红的铁片放在子午线的方向上。烧红的铁片内部分子处于比较活动的状态,鱼头蘸入水中,鱼尾留出一些,这样可以让铁分子快速固定下来。把碗放到平坦无风的地方,指南鱼漂在水面,鱼头的方向就是正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