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妥当后到厅堂。
“林县令?好久不见?”
林满堂上前寒暄。
两人说了几句场面话,林满堂开门见山问, “听知府大人说陆寺丞找在下有事?”
“对。”陆寺丞拍手,示意下人将东西带来。
没多久, 两个下人抬了一麻袋东西进来,“正月底海船回来,陛下命我给广德县主送些海外的水果,你瞧瞧都是你们没吃过的。”
林满堂心中一动,竟是给他闺女的?到底什么东西?
林满堂示意顺安打开袋子。
顺安解开绳子,就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儿, 他用袖子捂住鼻子, 将袋口敞开, “大人,好臭啊。”
林满堂顺着袋口看去,竟是榴莲。
陆寺丞指着顺安哈哈大笑,“林县令, 这东西闻着虽臭,但是吃起来香。有种软糯的感觉, 越吃越香。”
林满堂思忖片刻, 故作疑惑道, “这是什么?”
“哦,这叫臭猫果,海外弄来的果子。咱们良国没有。”陆寺丞笑呵呵道,“皇上一直惦念广德县主,特地让我送过来。本来我想昨儿就给你们送去,可我这边还要采买药材,暂时走不开,你正好来了,就给带回去吧。”
林满堂拱手道谢,又朝京城皇上拱手,“请陆寺丞有机会向皇上道声谢。”
陆寺丞点头说好,又问了些他的情况,“听知府说你在重德县干得挺不错?”
林满堂有些惊讶,知府大人每次见面都会把他臭骂一顿,居然还会说他好话?林满堂想着他们重德县的有水果,当即就道,“干得还成吧,我在山谷里发现一些地可以种草,种牧草养牛羊,还种了些水果。”
陆寺丞称赞几句,“林老弟果真是个人才,哪怕到了重德县这种地方,竟也能打起精神,实在让愚兄佩服。”
林满堂摆摆手,无奈道,“陆兄谬赞了。在下只是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不可能更坏了,兴许真能让我折腾出一条道呢。”他也不想说太多,向他打听,“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陆寺丞盘算了下,“再过几天就回去了。回头我还要去江南买些贡米。”
林满堂有些失望,“我们重德县的荔枝比旁处早熟,我还想让你尝尝鲜呢?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陆寺丞心中一动,想到一人,急迫地看着他,“多久能熟?”
林满堂笑道,“再过二十天就行。我这可不是早熟品种,而是最好吃的白糖罂。”
白糖罂品种的荔枝在四月中旬就会成熟。但重德县温度高,四月初差不多就熟了。
陆寺丞经常在外采买,他吃不吃荔枝无所谓。他主要想起宫里盛宠的沈贵妃最喜吃荔枝,要是能讨她欢心,必定能加官进爵,他仔细盘算一番,“如果你这边荔枝熟了,采最好的四箱用冰镇上送到驿站,让他们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牌子递给林满堂。有这牌子,驿站一定会安排加急。
军情那边可以八百里加急,陆寺丞是光禄寺官员,可以发六百里加急的令。
只要用冰冻上,六百里加急,不出三天就能送到京城,荔枝也不会坏。
林满堂听着不对,吃个荔枝怎么还弄加急了?难不成陆寺丞不是自己吃,而是给别人吃?那他岂不是良国版的“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帮佣?
林满堂试探问,“陆寺丞是想将荔枝献给皇上?”
陆寺丞摇头,“皇上不爱吃荔枝。是送给沈贵妃的。林县令应该知道宠冠六宫的沈贵妃吧?”
林满堂心里一突,摇头,“不认识。”
听到沈贵妃,林满堂突然就想起同样爱吃荔枝的杨贵妃。因为她,唐玄宗才命人八百里加急从岭南运荔枝,累死好几匹马,引后世人谩骂。始作俑者是唐玄宗和杨贵妃。
要是他主动献上荔枝,所有人都会骂他是谄媚之徒,从此看不起他,林满堂可不想得千古骂名。
他极力劝说,“陆寺丞,这荔枝可不能献。沈贵妃如此得宠,想要巴结她的人得要排得长队,咱们小官就别凑热闹了。如果咱们挡了谁的道,无形中就得罪了人。咱们根基浅,哪是那些人的对手。咱们还是稳妥一点的好。而且皇上必定不想咱们官员跟后宫走得太近。”
陆寺丞恨铁不成钢骂道,“你是不是傻啊。如此好的机会,你还推诿。你远在云南可能不知,沈贵妃已经怀孕了。后宫至今也没皇子,要是她生的是皇子,将来就是稳稳的储君。此时不讨好,难道还等他当了太子咱们再讨好?到那时谁还搭理咱们?”
林满堂怔愣了下,怀孕了?乖乖,按照他媳妇看的那些宫斗剧情节,这皇子和沈家只能有一个活下来啊。
皇上无子,肯定舍不得流掉自己的孩子,那他肯定会拿沈家开刀了。那自己更得躲开,可别惹上一身腥。
林满堂拧眉想了下,“可我记得我媳妇怀孕时,她口味与平时不一样。沈贵妃平时喜欢吃荔枝,兴许怀孕会想吃葡萄呢。你可别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陆寺丞强压着火气,“她吃不吃是她的事,可我献荔枝,她总得记我这份情,知道我是想讨好她的。她总不能会惩罚我吧?”
这话倒也在理,林满堂又换了个说法,“如果她吃荔枝,出现不适呢?咱们会不会受连累?而且荔枝还是用冰镇过的,那脾胃弱的人吃了肯定会拉肚子。我好不容易才当上的县令,我可不想因为一箱荔枝丢了官。”
陆寺丞没想到林满堂如此胆小怕事儿,“富贵险中求,难道你就想一辈子窝在重德县当个七品小官?就你那个小县城寸草不生,你不想法子调到旁处,你还畏首畏尾,怕这怕那,你是不是傻啊?”
林满堂见这人已经走火入魔,一心只想往上升,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就梗着脖子道,“我不傻。反正我不愿意冒险。你想讨好沈贵妃,但是别拿我当筏子,只说你自己的功劳好了。”
陆寺丞见他这么说,心中一动,要是真如此,对他倒是好事儿,他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行,那你可别后悔。”
林满堂摇头,“不后悔。但是你半个字都不许提我。”
陆寺丞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心想:老子想带你升官,你还一副我害你的样子。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林满堂可不知道陆寺丞所想,就算知道,他也不在意。
事情都谈到这份上,两人也不好再聊下去。
陆寺丞叫了个下人进来,让林满堂认认人,“等你们荔枝熟了,他会去重德县摘几箱,到时候由他送到驿站。这事与你无关。”
林满堂点头,“可以,而且也别提咱们重德县的名字,就说是云南府今年荔枝早熟了。如果沈贵妃喜欢吃,你尽管来摘。记得给钱就成。”
钱必须得要,百姓就指着果树挣钱呢。
陆寺丞见他搞不清楚重点,就知道钱钱钱,也是无语,“成,成,都听你的。”
林满堂冲他拱手,笑嘻嘻道,“多谢陆兄体谅。”
“我看你就是穷苦人的命。你呀,这辈子就等着窝在这个小地方吧。”陆寺丞不停数落他。
林满堂也不生气,给他倒酒,“没事儿,要是将来陆寺丞真能升上去,到时候记得拉拨下兄弟。兄弟感激不尽。”
陆寺丞呸了一口,“我刚刚不就是想拉你吗?你不领情啊?”
林满堂好脾气笑道,“我知道陆兄刚刚是在拉我,但是我觉得太冒险了。万一咱们俩因为献荔枝升了官,回头再招了别人的眼,咱们两人都遭殃。还不如好处先你一人得了,你先升上去,你再拉我。要是你没升上去,有人对你落井下石,回头我也能拉拔你。这样更稳妥。”
陆寺丞细细一想,“那你要这样说,也成。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对,就是这个理儿。”林满堂又给他满上,“咱们呀,都是底层官员,又没有根基,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可不能招了别人的道。”
陆寺丞深以为然,“可不是嘛。像那些世家子弟犯了错,也有他们的亲戚帮衬,咱们要是走错一步,头上的乌纱帽说摘就给摘了,皇上连犹豫一下都不会。太难了。”
“是啊。”林满堂见他没了芥蒂,两人又推杯换盏,回到了从前。
走的时候,陆寺丞醉眼迷蒙拉着林满堂的手,“林老弟,你且放宽心,兄弟我只要升上去,一定会念着你的好。绝对不会忘了你。”
林满堂面上相当感动,“好。那我就等着陆兄照顾我了。”
林满堂示意陆寺丞的下人将他扶回房,自己则带着顺安,出了驿站。
顺安指挥几个衙役将榴莲放上牛车,“老爷?这味儿臭得很,要不然咱们再租一辆牛车吧?”
林满堂摆手,“不必。我觉得不臭。”
说着,撩起袍角进了车厢。
顺安一怔,不臭吗?明明很臭好吗?
“去领下铁渣,然后定些煤炭。咱们就回重德县。”
顺安点头应是。
几天后,林满堂和顺安回了重德县。
顺安安排人手到渡口抬铁渣、煤炭、粘土以及石灰石。自己则拎着榴莲直接回了县衙后院。
第217章
林满堂还没进后院, 离老远就听到院里传来小孩子委屈的抽泣声。
李秀琴在边上劝,“好了,你别怪他了, 他也是好心, 你怎么能怪他。”
林晓压着怒火, 心里也很委屈,“我没让他帮我整理书啊?还有他居然把我辛辛苦苦画的图纸给撕碎了。”
这可是她熬了好几晚辛辛苦苦才画出来的图纸,数据都定好了, 居然被他撕碎了。碎了也就碎了, 大不了她给拼好,可这熊孩子居然还在纸上撒了些墨汁。
小小的宝柱因为玩墨水小脸脏兮兮,李秀琴拿帕子细心擦拭,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爱洗脸,平时奶娘帮着洗脸都要跟他斗志斗勇,这会子却是乖乖巧巧窝在李秀琴怀里一动也不动。
他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萌萌地看着姐姐。
林晓心一跳, 臭小子小小年纪居然跟她来这一招,她才不上他的当。
林满堂背着手进来, “怎么了这是?”
林晓还没回答,宝柱已经弯腰从李秀琴的胳膊下溜出来, 迈着小短腿迎上来,一把抱住林满堂的腿, “爹?爹?”小手指着姐姐, 开始告状, “姐姐, 凶!”
林晓气得磨牙, 你做错事, 还怪我凶。
宝柱不敢跟姐姐对视, 仰着脖子可怜兮兮看着林满堂。
林满堂握着拳头轻咳一声,忍住笑意,将宝柱抱起来,摸摸他的后脑勺,“怎么了?惹姐姐生气了?”
宝柱口齿不清,指着书房,开始告状,“书排,整齐,姐姐,凶!”
林满堂怔愣了下,走到书房门口,往里瞅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书架上的书只要宝柱能够着的地方全部被拿下来摊在地上,整整齐齐铺了一屋。
书桌上凌乱得散着碎纸片,墨汁滴得到处都是。
林满堂心一跳,回头问闺女,“你刚刚说图纸被撕碎?该不会是粉碎机的图纸吧?”
林晓点头,“就是它。我只是吃个饭的工夫,他就把我书房折腾成这样了。”
林满堂还没说话,李秀琴忍不住替宝柱说好话,“你自己不把门锁好。他看你把书摆在地上太乱,好心帮你整理而已。”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喜欢排东西。吃饭时,他非要把碗筷全部摆放整齐。哪怕你爹根本不在家,他也要将他的碗摆出来。
范寡妇买菜回来,他也得把菜全部排得整整齐齐。
这是秩序敏感期,如果不让他干,他会跟你犟着来。刚刚你也批评过了,就消消气吧。”
林满堂心里肉疼,但还真怪不到孩子,“他才三岁,现在最是爱捣乱的时候,得慢慢教。”
林晓委屈,“那你们也不看着他点儿?”
郑氏替李秀琴说好话,“小姐,那会儿奴才正找夫人商量事情。我们没注意。”
林晓看向奶娘。
两人跪下请罪,头都磕破了,“小姐恕罪,我们原以为少爷只是进去瞧瞧,没想到他会撕了您的图纸。等发现时,他已经将纸撕碎了。”
林晓看着两人血呼啦的脑袋心里不忍,可怒气不知道对谁发,“他排书就算了,大不了,我重新再整。可我好好的图纸被他撕了,你们让我怎么办?”
林满堂见她这样,显见是真着急了,颇有些诧异,“你记性不是挺好吗?”
林晓头疼,“爹,我还没定稿,画了好几遍了,我怎么可能记住。”
林满堂闻言一惊,看了眼怀里的熊孩子,那是该揍,这几天全白活了。可对上他委屈巴巴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咬牙道,“那你就重画吧,爹…不急!”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牙说的。
林晓哼了哼,回头冲巧儿和喜鹊道,“以后千万要记住锁门。”
巧儿和喜鹊两人脑袋也都磕青了,显见之前也请过罪,闻言大松一口气,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三人进了书房,巧儿麻溜将门关上,宝柱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小嘴一瘪,就要哭出声儿,林满堂赶紧转移他话题,“哎哟,走,咱们去玩秋千啦?”
宝柱忘性大,听到有好玩的,当即忘了要姐姐,顺着林满堂手指的方向看去。
林满堂抱着宝柱在秋千上玩了一会儿。
宝柱兴奋得小脸通红,咯咯直笑,好不自在。
李秀琴接过宝柱,指了指书房,“她现在指不定怎么生气呢。你快进去哄哄。”
林满堂点头,“好”。
他逗了七七一会儿,哄他叫爹。
七七口齿不清喊了一声,“迪……”
林满堂黑线,“不是弟,是爹……”
七七歪着脑袋,“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