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回头,“怎么了?”
林满堂抬了抬下巴,“你跟你青文哥说说,你小时候是不是都是我教的,所以你才这么聪明?”
林晓满脸黑线,这让她怎么接话?
倒是李秀琴很给林满堂面子,“对,小时候都是他抱晓晓,教晓晓说话,给她启蒙。我跟你们说,七七和宝柱没晓晓聪明就是因为被他爹抱得太少的缘故。”
七七和宝柱学话的时候,林满堂天天埋在书堆里念书,给孩子启蒙的工作就交给了李秀琴和林晓。
这两人不如林满堂有耐心,效果就差了许多。
刘青文刚开始还怀疑,见干娘如此信誓旦旦,还真信了。
倒是刘轩到底年纪大些,总觉得这里有什么猫腻,可他也不好拆穿,只能装作不知。
送走刘青文,刘轩也要回趟老家。
离上任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刚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回趟老家祭祖。因为时间比较紧,路上速度极快,刘锦凝和关文淑受不了颠簸,两人不回去,刘轩便带着两个儿子出发。
林家这边嫁妆准备齐全,官媒再次登门,终于将婚期定下来。
十月初十,十全十美,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婚期商定完后,萧府这边也要动工,按照未来主母的喜好,改动布局。
萧定安这边的意思是由着林晓安排,他没什么意见。
林晓这边还确实要改动,她本来就是个好玩的性子。旁的不说,府上肯定要有她的实验室。
林晓与李秀琴一起去了趟萧府,张瑞和在门口接待。
林家是四进院子,林晓就觉得已经够大了。可进了萧府,林晓才发现人家这才是真的大。
人家这宅子不是按照几进来分。
张瑞和笑道,“当今为萧家平反的时候,就将这座宅子赐给萧家,以前这宅子是座王府,占地九十一亩。”
李秀琴都听呆了,刚刚她就发现了,这王府离皇宫特别近,出了门往右走个三百步就是皇宫。
如此大,还这么近,这可是近臣的待遇。
林哓听说这么大,很好奇,“那你们府上有多少下人?”
张瑞和笑道,“包括护卫大概有五千多人。”
林晓瞠目结舌,她最近在跟她娘学管家,一个粗使婆子,每个月的月例都在五百文,三等丫鬟六百文,二等丫鬟八百文,一等丫鬟一吊。
就算全部按粗使婆子来算,一个月光下人的月例就得支出去两千五百两。
这萧府哪来那么多钱?
林晓还没嫁进来,她就开始肉疼,“这也太多了吧?”
张瑞和笑道,“不多了。这还是没什么少主子,像旁的国公府家里少说也有上万人伺候。更遑论咱们还是武将之家,光护卫就有三千人。”
林晓听了个目瞪口呆,好吧,是她见识短浅了。
李秀琴拍拍女儿手背,“行了,咱们先去看看院子。”
林晓点头应是。
她这边带人测量屋子,萧定安却在演武场心神不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到家里,可有哪些地方不满意?
武场上双方正在缠斗,好不容易胜负已分,站起来归位,按照规矩萧定安该给他们点评,却见他迟迟不说话。
那两名护卫保持跪拜的姿势,心中忐忑不安,胜邪侧头,才发现世子的异样,忙凑过来,轻咳一声提醒。
萧定安这才回神,点评几句后就让人下去。
下衙之后,萧定安一刻不曾逗留,头一回准时下衙,翻身上马直奔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门口,他直接将缰绳扔向身后,阔步往里走。
张瑞和迎上来,他一边走一边问,“怎么样?”
张瑞和笑道,“其他的地方,郡主都很满意。她只要了主院右侧的院子。说要当实验室。”
萧定安蹙眉,“只改动这些?”
“对。”张瑞和笑道,“郡主非常满意。”
为了成亲,萧定安将府上休整过。路面全部铺了水泥地,窗户全部嵌上玻璃,挂上窗帘,就连衣柜的造型也是林家那样以挂为主的造型。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满意就好。”
八月底,尉迟恭从云南府归来。
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他到了京城,没有第一时间去告状,而是到了林府找林满堂。
林满堂好不容易有个休沐时间,正在后院晒太阳,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尉迟恭来了,他立时醒了,有些不可思议,“他来找我干什么?”
李秀琴让丫鬟给他拿见客的衣服,揶揄道,“兴许他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林满堂摇头,“怎么可能。我又没犯错,哪用得着改过?”
换完衣服,林满堂示意李秀琴准备茶水。
李秀琴点头,吩咐丫鬟去沏茶。
林满堂溜溜达达去了前院,看到气势汹汹的尉迟恭,上前与他寒暄。
末了,林满堂将人请到书房。
丫鬟端茶上来,林满堂示意尉迟恭品茶,“这是普洱茶,尉迟大人刚刚从云南府回来,想必也喝过。您尝尝?”
尉迟恭粗人出身,他疯了才会花几百两银子买几两茶,可人家让他喝,他也不能不喝,就浅浅饮了一口。
滋味还成,但是跟这价钱相比,就不值得了。
尉迟恭是个急性子,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我刚从云南府回来。查了你的账。”
林满堂不动如山,掀了眼皮瞧了他一眼,等他下文。
尉迟恭坐直身体,因为脸长年板着,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说话更是铿锵有力,“你的账目没有问题。”
去云南府之前,他是自信满满的。上百个县,每个县一万两银子。从上往下发,经过那么多双手,很难保证没人贪污。只要他抓住有一个官员贪污,林满堂就是失职。可事实上,还真就没有。
因为林满堂之前杀鸡儆猴,直接将贪污的官员全家打成了军户。
也因为林满堂给了这些官员好处,只要谁将这事办的好,他都会给予奖励,这钱可以光明正大的拿。谁也不许眼馋。
他在云南府的时候,官员对他怕得要死。可等他走了,大家又全都想他。
因为这个知府很大方,他会听取你的意见,你要有好点子,他会给予肯定,而后全府推广。
他在任上每一笔款都记得清清楚楚,并不曾贪污一文。
尉迟恭查过那么多官员的账,几乎一查一个准。就是因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查账,多多少少都能找出问题。
可林满堂经手那么多银,却能做到分文不取,这份心性让他为之侧目。
当然在尉迟恭看来,官员不贪这是本分,没什么值得夸赞的,让他惊讶的是林满堂的赚钱能力。
他在云南府当四年知府,开了五分之一的荒山,百姓收入直接翻了十几倍。
原先百姓只是能填饱肚子,现在却有一半人家盖起了砖瓦房。
尉迟恭常年苦大愁深的老脸此时咧开,嘴角努力上扬,双目灼灼盯着他,“你有如此强大的挣钱本事,老夫恳请你帮助全国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林满堂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拿帕子抹掉嘴角的茶啧。
一个对你喊打喊杀的人突然冲你笑,这怎么那么诡异呢?
第270章
丫鬟机灵, 很快给林满堂重新换了一杯茶,这次林满堂捧着茶刮擦茶盖,始终没说什么话。
尉迟恭以为他不肯, 开始讲起自己的生平, “我从小是个孤儿,小时候吃百家饭长大。稍微长大点,我跑去隔壁村学堂后面偷偷跟着识字,先生瞧我有读书天份, 便将此事告诉老族长,老族长考较过我的学问,便倾全族之力供养我。”
“那时候,我们族很穷,家家户户过得都很艰难,自家都养不活, 哪有钱财供我读书。是老族长挨家挨户做工作,才让族人同意。有一年,好不容易是个丰年, 家家户户多收了一斗粮, 大家都很高兴,老族长还说我读书辛苦, 过年时给我炖条鱼吃。可没想到第二天官兵上门收粮, 说丰年要多收一斗粮。村里那些叔叔伯伯们给衙差跪下磕头, 额头都磕出血泡,也没能换回他们心软。后来我才听人说,咱们县里换了个新县令,那是个怎么喂都喂不饱的大坑。”
“从那时起,我便立下宏愿, 以后一定要当个清官,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说到这里,尉迟恭双眼赤红,潸然泪下,“在樊城时,我看到那些穷苦百姓被饿死,心如刀绞,可却毫无办法。林大人也是穷苦人出身,应该能体会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窘迫。对于穷人来说,吃饱饭都是千难万难。其他事情压根连想都不敢想。”
林满堂静静听着,尉迟恭其人有点像他前世爱看的电视剧里的人物。那个额间顶着月牙,满脸黢黑的包青天,他廉洁公正、刚毅正直,不附权贵,铁面无私,英明决断,敢于为百姓打抱不平。
前世影视剧翻拍那么多包青天,就没有一个会开辟财路,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可见再聪明的人也有短板,包青天不懂得生钱之道。
人的眼界与他的经历有很大关系,尉迟恭从未真真正正赚过一文钱,又哪里知道怎么赚钱。
林满堂低低一叹,“尉迟大人是个好官,下官心里佩服,可是让全国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是皇上的职责,我只是户部侍郎,没办法越俎代庖。”
尉迟恭急道,“你可以给根据每个省帮百姓出赚钱法子,你那个云南府不就搞得很好吗?”
他举起普洱茶,手指敲了敲茶杯,急道,“这茶以前我连听都没听过,现在一两普洱茶能卖到二十金。多的是人抢着买,你肯定能想到更多赚钱法子。”
林满堂心下微叹,他闺女弄的玻璃、水泥哪个不是一本万利的赚钱法子,可依旧填不满国库这个大窟窿。可见问题根本不在这上面。
林满堂不紧不慢道,“大人,像樊城暴乱,皇上给拨了那么多赈济银子,这算是件好事吧?可事实上还是死了许多百姓。可见再好的政策也得要合适的人来做,才能有好结果。”
尉迟恭被他这话给问住了,情绪也慢慢平稳下来,是啊,这些年他天天抓贪官,怎么都抓不尽。不正是因为皇上用的人不对吗?
林满堂摊了摊手,“其实咱们国家根本不缺钱。”
用后世的话来说,良国贫富差距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
尉迟恭就是底层出身,比林满堂还要明白这点,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首富,“是啊,钱都被握在那些富人手里。要是能把他们富人的钱平均分给百姓,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林满堂被这幼稚话逗笑了,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
他讲了一个小故事给尉迟恭听,“我也不记得在哪本书看过这么一个故事。
有一个人问另一个人,‘如果你有一百亩好田,你愿意将它们分给其他百姓吗?’
另一人回答:‘愿意啊。’
那人又问,‘如果你有一百头牛,你愿意将它们分给其他百姓吗?’
另一人回答:‘愿意啊。’
那人又问,“如果你有一口锅,你愿意将它分给其他百姓吗?”
另一人回答:‘我不愿意。’”
尉迟恭惊了,“为何?”
林满堂摊了摊手,“那人也是这么问的。另一人回答:‘因为我真有一口锅’。”
尉迟恭愣了好一会儿,久久不语。
林满堂笑道,“你看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你的愿望就算再过两千年都不可能实现。”
尉迟恭坐在原处,思忖良久,“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顿了顿,觉得全国百姓不靠谱,他又补充一句,“尽可能多的百姓。”
林满堂点头,“可以。我这边倒是真有一条来钱路子。但是我担心尉迟大人未必肯。”
尉迟恭猛然抬头,急切追问,“什么法子?”
林满堂从脖子处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书柜,从里面取出一本账册,交给尉迟恭看。
尉迟恭不明所以,接过来。
“这上面是我从户部誊抄下来的数据,我自己做了数据分析表。”
尉迟恭每年都会到户部查账,但他查的是贪官个人账目,从未看过总账,更没有做过数据分析。
林满堂这张表格,将良国近三百年来的账目分析得相当透彻。
高祖时期,良国每年的税收在1500至2200万两之间。而后逐年下滑,直到现在的500万两。
“我做过粗略分析,为何良国税收会下滑如此厉害,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土地兼并,越来越多有功名的人占有土地,这些人可以免一定数额的税。建国初期,豪强占有的土地大概不到三成。可现在这部分的土地已经上涨到七成。”
良国规定,秀才可以免收二十亩田税,举人可以免收一千亩田税。官越大,免的税越多。
尉迟恭考上举人时,村里的田地便都落到他名下,用此避税。
连清官尉迟恭都如此做,就更不用说其他官员了。
尉迟恭看到这张报表,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枉他清廉一生,竟然也是税收减少的罪魁祸首之一。
林满堂好似没看到他的脸色,继续道,“将田地挂在举人名下,这还是比较合理的避税手段,也是朝廷默认的,更可气的是不少豪强会采用隐田隐户的方法避税。
从建国之初到现在将近三百年,良国登记在册的良田不增反减。这少的良田哪儿去了?不就是被隐去了吗?若是能将这事解决,我敢说朝廷每年至少能为朝廷多征收两倍税。只要国库有了钱,咱们就可以少收穷苦百姓的田税,让百姓也能有喘息的机会。”
话说得好听,但他真要提出税务改革,那就是与全国豪绅地主作对。甚至满朝文官都会反对,因为这些官员也是豪强之一。
别说林满堂不敢冒然提出,就连尉迟恭都不敢。
“第二个原因就是皇家。从高祖到现在,皇室在册成员已达10万人,而他们的封地已经占了良国百分之八十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