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国从高祖时期都会赐给藩王封地。刚开始是一省一省地给,到后来是一府一府划分,因为皇室庞大人口,到先皇时期,亲王就只能按县划分。
虽然这些藩王并不管理地方政务,但他们每年都可以收到所在封地税收的一成。
别小看这一成,现在国家税收500万两,一成就是五十万。
“封地还只是一小部分。另一方面,户部每年都要倒贴宗室一百万两。”
皇室成员只要在册就有品级,像他闺女这个郡主每年可以领米320斛,银钱320两。数量看似不多,可这数字乘以10万,数目宠大吓死人。
当然如果只出不进,每年国家收的税还不够填补宗室。
所以,王室每年都要向朝廷进贡,而且必须是贵礼。
像刘备就因为祖上献的黄金不够纯,被贬为庶民。
宗室每年送的礼大部分跟俸禄相抵。但即便如此,户部每年都要拨给宗人府一百万两。
再加上许多王室成员为了满足奢靡生活,还会大肆购买田地。他们身上有爵位,可以免一定数额的田税。
三项加起来,皇室花费占总税收三分之一还多。
林满堂摊了摊手,“您一年抓贪官最多也就有十万两。这可是一百五十万两,而且还是年年都要支出去。您要是能解决这个,绝对是为国家办了件大好事。”
尉迟恭活了这把年纪自然也不是傻子,“既然你知道这事,为何不禀告皇上?”
林满堂接过账册,“我才当户部侍郎几日,认识的官员少得可怜,想跟这十万人掰手腕,输多赢少。”他顿了顿,“而且未必会有官员愿意帮我。”
尉迟恭目光幽深,“你想让我做这个出头鸟?”
“您可以不做。但是我暂时没办法做。”林满堂将账册拿起来,打算放回柜子里,账册却被尉迟恭按住,“你刚说没人会帮你?我来帮你。”
林满堂却笑了,劝他,“要不然再等等?”
尉迟恭疑惑地看着他,“等什么?”
“皇上只有一个大皇子。将来……”林满堂没再说下去,尉迟恭却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皇上子嗣单薄,大皇子才五岁,万一……将来皇上即有可能会从宗室过继皇子,现在他们与皇室作对,将来皇子登位,肯定会打击报复他们。
林满堂会怕也在情理之中,说实话尉迟恭也害怕。
他之前打击那么多贪官污吏,上位者乐见其成,所以无论是先皇,还是当今都愿意供着他。
可他现在跟皇室作对,万一皇上没有子嗣继承皇位,他的下场绝对会很凄惨。
这也是林满堂刚刚说的,不会有朝臣帮他的主要原因。
尉迟恭抽回账册,“我回去好好想想。若我真的打算写折子,一定会告诉你。”
林满堂站起来朝他施了一礼,“老大人是真正为民的好官。此事事关重大,老大人如果深思熟虑后,也不打算做,也不是您的问题,您别有心理负担。”
尉迟恭没有回答,起身将那杯已经凉的普洱茶一饮而尽,叹了句,“好茶。”
说完,他揣着那本账册,告辞离开了。
林满堂与尉迟恭的谈话,到了晚上,暗卫一字不落复述给皇上。
皇上听后,站在御花园看了一夜的月亮。
第二天,皇上发了高热,起不来床了。荣华夫人也不念佛了,亲自到乾清宫照顾皇儿。
一波又一波太医在外伺候,新封的皇后带着妃子们站在外面心急如焚。
汤药换了又换,高烧依旧不退。荣华夫人一边催促太医赶紧换医,一边又命人将护国寺住持请进宫。
住持带着上百个和尚在殿外念经祈福,三日后,皇上烧终于退下去。
荣华夫人看着儿子终于清醒,双手合十,“多谢佛祖保佑皇儿,我儿终于醒了。阿弥陀佛。”
皇上看着痛哭流涕的亲娘,声音暗哑,“朕这是怎么了?”
荣华夫人扶着他起来,“你病了,吓死娘了。你这孩子怎么半夜不睡觉,跑外面看什么月亮呢。”
皇上想要解释,喉头痒得厉害,忍不住咳了几声,荣华夫人赶紧给他喂了热水润润口。
等皇上舒服点,听到外面传来密密麻麻的梵音,微微一怔,“外面是?”
荣华夫人笑了,“是护国寺住持。这次你能醒来多亏有大师为你祈福。等你病好了,可要到护国寺还愿啊。娘可是许了住持给佛渡金身。”
皇上虚弱地点了点头,“都听娘的。”
荣华夫人见他说话有气无力,扶他躺下,“政事有内阁处理,你好好养病。”
说着,将他塞在被子里,皇上任她施为,没有反对。
第271章
又过几日, 皇上身体慢慢恢复,荣华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上让荣华夫人回去歇息,等人走了, 他让黄章将住持请进来。
黄章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穿着一身袈裟的住持被请了进来。
皇上看着住持,双目赤红,“朕最后问你, 朕这辈子会有几个儿子?”
住持念了声佛号,皇上心头涌起一股怒气,正要发火,却听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一宫人,进了殿内便是一顿猛磕,“皇上?”
黄章上前冷叱,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宫人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像根软骨头, 只知道喘息, 连半个字都吐不出。
皇上心烦意乱,挥了挥手, “拖下去。”
黄章刚要叫人, 却听那宫人终于张了嘴, 鼻涕眼泪横流,“皇…皇上,大皇子他……”
黄章心一跳,却听皇上拍着床帮,冷冷质问, “大皇子怎么了?”
说完,又咳嗽起来,黄章赶紧过去扶皇上,却被他一把推开。
黄章瞧着心惊胆战,问那宫人,“大皇子怎么了?你快说话呀?”
“大皇子,他…昨天吃了一颗荔枝卡住喉咙,没了……”
皇上只觉得血液从四肢发疯似的往脑袋冲,像有什么东西压着,整个人快要破裂了,一口鲜血喷出,明黄色的身影缓缓倒在床上。
黄章脸色骤然大变,先一步扶住皇上,冲外面喊,“太医!太医!”
宫内乱作一团,宫外也不安分。
林满堂站在书房里不停转圈圈,他对面坐着几个幕僚也都很急切,“大人,皇上已经好几日没上朝了,您要不要递折子进宫见见皇上?”
林满堂挥手,“早就递了,被内阁打下来了。”
他背着手,有些忧心忡忡,“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呢?”
文青摇着扇子,“皇上正当壮年,只是一场风寒,应该没事的。”
谁能想到呢,初秋的天竟还能得风寒。
就在这时,庄文急急忙忙从外面冲进来,他这些天守在宫门口等消息。
进了书房,他示意下人离远些,反手将门关上。
众人见他如此郑重,心头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林满堂急切问道,“皇上怎么了?”
庄文喘息几声,“大皇子夭折了。皇上病情加重。内阁已经被叫到宫里了。”顿了顿,他又补充,“尉迟大人也去了。就是他的下人偷偷告诉我这一消息的。”
林满堂呆若木鸡,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不禁拍了下自己的乌鸦嘴,他前几日不过是随口一说,这怎么还成真了呢?
文青和陆正则对视一眼,只觉得眼前不妙。
朝堂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现在文武百官也都在皇上掌握之中,怎么偏偏皇上在子嗣上这么困难呢?
刚选完秀,后宫一堆女人,可就是没人能给皇上添个子嗣。
没有子嗣,大臣自然而然会分为几派,朝堂必定再次不稳。
等皇上百年之后,皇帝换人座,大人官运未必能有现在这么好,文青忧心忡忡,“这可怎么办?”。
林满堂摆手,“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只要尽好本分就成。”
又过几日,皇上终于再次醒来。
稍微精神些,又将护国住持叫过来,旧事重提。
护国住持依旧只念佛号,不肯回答。
皇上忍无可忍,“好,朕不逼你,朕且问你,李天应在哪里?”
护国住持面色一变,皇上想找李天应,以那人的性子势必会再泄密。
连最后一个位子也没了,皇上心中怒火可想而知,“你若不说,朕可以让护国寺成为良国第一大寺,自然也可以让它消失不见。”
佛教之所以能够成为第一大教最根本的原因是它得到朝廷支持。如果皇帝都不支持它,那护国寺几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护国住持念了一声佛号,“施主问又能如何?有些事还是随其自然比较好,强行逆转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皇上听他话里意有所指,“你是说朕不能有子嗣?”
护国住持垂眸不语。
“朕也不让你告诉我李天应具体位置,朕且问你,他是否还在京城?至少能不能找到他,就看天意了。”
护国住持敲了几下木鱼,终于吐口,“李施主还在京城。”
皇上挥了挥手,黄章将护国住持请出去。
没过多久,萧定安被请到殿内。
他行完礼,打量皇上脸色,暗暗松了一口气,“皇上气色还有些不好,需要好生歇息才是。您有什么事尽管让底下人来做。”
皇上脸色稍缓,冲他招了招手。
萧定安迈步上前,皇上握住他的手,“朕要找到李天应。你将京城全面戒严,务必将此人找出来。”
萧定安猛然抬头,“外面人心惶惶,再将京城戒严只会让百姓更加胆战心惊。”
皇上抬手,眸间闪过一丝冷意,“无碍。朕被刺客下毒,你只需找到刺客便是。”
萧定安领命而去。
他走后没多久,荣华夫人端着亲自熬的药进来,责备道,“你这病刚有起色,怎么又起来了?”
皇上接过药碗,咕咕而下,荣华夫人将空碗随手递给丫鬟,又喂一颗蜜饯到他嘴里去去苦味,又扶他躺下,“娘知道你失了儿子,心里有怒火。你要是有气就冲娘发吧。是娘着急你的病情,不让太医离开,大皇子才会因为吃了一颗荔枝,被堵住喉咙,没能得到及时救治,才没了命。”
皇上脑子就像有万千虫蚁在啃噬,只觉得疲惫得很,他没办法怪罪阿娘,只闷声道,“将照顾大皇子的宫女太监全部杖毙。此事不必再议。”
唯一的孙子死了,荣华夫人自然也很难过,再加上是她宫里的人没有照顾好孩子,心里越发愧疚,自然也没有为宫人求情。
皇上握住她的手,“娘?”
荣华夫人抬头,看着皇儿渴慕依赖的眼神,心里软的不像话,只觉得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也值了,“怎么了?”
皇上眼里泛起泪花,“娘?我可能没办法为您报仇了?”
荣华夫人不解。
“我没有子嗣,李天应可以预知天命,朕想找他问问可有解救之法。”
他能拿捏李天应唯一的筹码就是赦免李天应的死罪,让他的无量观再次成为良国第一观。
可萧家一千多人的性命因李天应一句谶语而死,他母亲对李天应恨之入骨。他小时候也亲口许诺会给母亲报仇,可现在他却要食言了。
荣华夫人不想饶过那贼道士,可她更不想儿子没有子嗣传承,以后再断了香火,她几经挣扎,终于吐口,“若他有办法让你后继有人,我可以饶他一命。”
皇上脸贴着荣华夫人的手心,慢慢摩挲亲娘的手背,“娘?可是表弟那边?”
“你表弟那边由我来说。你也是他最亲的人,他会理解你的。”荣华夫人揽着儿子的消瘦的肩膀,“娘只想你好好的。”
皇上紧紧靠在她怀里,只觉得亲娘的怀抱才是最舒心的,“娘,孩儿以后都会孝顺您的。”
荣华夫人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傻孩子。娘只要你们过得好,娘就知足了。至于仇,以后到了下面,自有阎王为我们清算。”
皇上轻轻点了下头,药性上来,眼睛缓缓闭上。
皇上被刺客下毒,禁卫将城门封锁,全面戒严。
萧定安沿着城东挨家挨户找人,一连找了三天,依旧没有收获。
皇帝病情逐渐好转,已经可以下床。
他素来关心国事,便让黄章将这段时间的奏折拿来,让黄章念给自己听。
内阁三位辅臣皆是皇上一手提拔,对皇上忠心不仁,奏折也全是揣摩皇上意思来批复,并未包藏私心。
皇上让黄章给盖了大印,便将奏折全部发下去。
到了晌午,吃完饭,皇上闭眼假寐,“将内阁没有批复的奏折呈上来。”
黄章拿了一封奏折,“这是广德郡主的奏折。前段时间就已经献上来,因为不太急,内阁那边便没处理。”
皇上点头,“念吧。”
这是林晓为李天应献地1雷的奏折,所求自然是为了将功赎罪。
皇上听到是李天应,缓缓睁开眼,“她知道李天应在哪儿?”
黄章摇头,“听说这地1雷方子是进京之前,李天应给她的。进了京,李天应就溜了。”
皇上也想起这回事了,之前暗卫曾经向他汇报过。
皇上重新合眼,只听黄章继续补充,“李天应肯求皇上,地1雷方子只用于防御,不可主动攻击敌人。”
皇上一怔,“这是何意?”
黄章笑道,“奴才听暗卫说过,这李天应现在是三缺五弊之身,要是造太多杀孽,他极有可能会没命。”
皇上缓缓睁眼,嘴角勾了勾,“既如此,那便用它引他出来。”
黄章微微一怔,很快明白皇上的意思,他合上奏折,“奴才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