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处走越多雉鸡,可每每还没走近就已经惊慌地飞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查在丛林里穿行而下,溪上横着一根倾倒的大树,树干粗壮,树冠的尽头有一只灰褐色的野兔正蹲着吃树叶。我向后面的张逍招了招手,拿了一个网兜小心翼翼地上了树,一步步挪了过去,野兔似乎并没有发现。然而,就在我举起网兜的同时,它突然抬起了头,转身就跑。我拔腿就追,等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兔子的对手时已经追出去了几十米了。追至一个斜坡,兔子突然不见了踪迹,我跟着飞快地追了下去,发现那是一个4、5米高的断崖,然而因跑得太快身体惯性朝前扑,脚跟不稳只好顺势跳了下去。幸好下面是松软的泥土不至于摔伤,只是脚扭了一下,按了按,有些疼。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将右脚裤腿挽起来,脱下鞋子和山袜,脚腕有些红并没有肿,转了转脚腕,应该并没有伤到骨头。正低头查看伤势,突然眼前传来异动,我迅速地抬起头,只看见一片模糊的军绿色,然后脚上便多了一双温热的手。冷河洲身穿深绿的丛林迷彩,头戴军绿色帽子,脚蹬军绿的军靴,快与周围的绿色融为一体了。一年不见,虽然还是熟悉的脸,但眼神似乎变得更加犀利了。他蹲在我面前,把我的脚放在他膝盖上轻轻地揉着。白皙的脚,军绿的迷彩,色彩对比极其鲜明。
“冷河洲?”我伸手摸了摸,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他抬起头,“怎么一年不见就忘了?”
脚上的温热是真的,耳边的声音是真的,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真的是你。”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的傻女孩,疼吗?”
我摇头,“不疼,你怎么突然就出现了,悄无声息的。”
他笑了,“只要我不想,就没有人会发现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部队在这里啊,你是这次来医疗支援的?为什么会来这丛林?”
“呵呵,我跟着老师们一起来这里抓兔子,改善改善伙食。”
他笑了,“那你抓到了吗?”
“没有啊,就只差一点,这不追兔子摔下来了嘛。”
他认真的搓揉着,发现真的没伤着骨头只有些红,揉着揉着的手渐渐就开始上移。脚微微一颤,我赶紧收了回来,“好了,真的不疼了”,然后拿起袜子准备开始穿。
“能走路吗?”他夺过我手中的袜子,重新把我的脚放在他膝盖上,慢慢把袜子套在脚上。
“能啊。”
“我觉得你现在不适合走路,说不定伤了骨头没发现。”
“是吗?”穿好了鞋袜之后,我动了动脚腕,除了有一些疼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感觉,“没有伤着,我是医生还能不清楚吗,你扶我一下。”正准备扶着他的手站起来,他一手按着我的肩一手托着我的后脑勺亲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吻如暴风骤雨般让我措手不及,舌间在嘴里搅动,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投降。我顺从地闭上眼睛,勾起了曾经的记忆,仿佛这个吻也是期盼了许久。我本能地抱住他,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想紧紧偎依在他怀里。不知过了多久被他抱了起来,我双手揽着他的脖子,紧贴在他胸前。
“霏霏?”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和不确定。张逍。我怎么忘了我们正在捉野兔呢。我挣扎想下来,谁知冷河洲搂得更紧了,转身看着张逍,“我女朋友她脚扭伤了,我带她回我的营地,麻烦你跟老师说一声,我明天亲自送她回去。”说完不等张逍说话就踏着大步走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冷河洲,你放我下来吧,我很重的。”
他低头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别动!霏霏,我不喜欢你连名带姓的叫我。”
“河洲?”
“其实,我更喜欢你叫我别的,比如老公。”他声音低沉,扬起一丝笑容,带着蛊惑。
我的心狠狠颤悠了一下,有些脸热。他抱着我出了树林,路边停了一辆军绿色的皮卡车,小余同志从驾驶室探了个头出来,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我们,“冷上尉,医生,你们这是……”
我有些尴尬地埋着头,冷河洲看了他一眼,“还不下来开门。”
“哦,好。”小余同志推开门下车,然后打开了后座的门,待我们坐好之后又殷情地关上,再坐回驾驶室,发动车子。他脸上漾着笑,整张脸透着机灵,回头问冷河洲,“上尉,我们现在是要回哪儿?”
冷河洲瞟了一眼他那满是精光眼睛,“回营地。”
回程的路上,小余同志两只眼睛不停地往后视镜里瞄,被发现了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会儿又开始瞄。冷河洲快被他的神情逗笑了,“认真开车,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问,过时不候。”
他如同得了特赦令一般,清了清嗓子,“冷上尉,这医生就是你的女朋友?”
“嗯”,他没开口,声音从鼻腔里发出来。
“医生……嫂子,我能冒昧的请教一下,你的名字是……”
冷河洲声音冷清,“什么医生嫂子,好好叫。”
他立马开口,“是的,嫂子。”
我抬眼看了一眼冷河洲,他神色未变。我转头看着前方,“小余同志,我叫李霏霏。”
“嫂子,我叫余小鱼,你也跟着冷上尉叫我小鱼儿吧。嫂子,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你问。”
“嫂子,你是没有被抢走,对吗?”
“啊,什么抢走?”
我转头看向冷河洲,他盯着前方的后脑勺,“余小鱼,你哪来那么多问题,闭上你的嘴开你的车。”
第57章
车一路开进了营地,他抱我下了车。营地里每个人都着一身军绿,如同一片丛林,而他们就是那挺立的树干,挺拔有力。冷河洲抱我穿过一个小广场,每个路过的人都朝这边看,我小声抗议要下地自己走他却当作没听见,我只得将头埋起来装起了鸵鸟。
“哟,河洲,你小子不是捉兔子去了吗,怎么,这莫不是兔子化了人形,变成了漂亮的兔子精?”
“洲哥,你这是去哪里捡的啊,我怎么就遇不到呢?”
“小洲,兔子呢,我们晚上可还等吃肉呢?”
“还吃啥兔子啊,河洲这下可不需要咯。”
……
几个和冷河洲一样的装扮的人调笑着走近,冷河洲停了脚步,笑着说,“不好意思各位,今晚的兔子肉先欠着,改天一定还。我女朋友脚扭伤了,我先带她去喷点药。”
我抬头红着脸打招呼,“你们好。”
几个人有些愣住了,“你这是啥运气啊 ,你还真捡了个漂亮女朋友回来啊?”
冷河洲踢了他一下,“说什么呢,她真是我女朋友,这次支援的医生。”
“哦~”
“哦什么哦,阴阳怪气的。”
“我倒是可以作证,这还真是他的女朋友,以前在学校见过。你们忘了小鱼儿说的那个了?”皮肤黝黑,是陆栖。
“哦~,医生是吧,明白,大家都懂的。”
“行,那你先去吧,待会儿记得打个报告。”
冷河洲抱着我进了一栋两层的小楼,上了二楼,推开其中一间房门走了进去,把我放在椅子上,转身打开了写字台下方的抽屉。我脱了鞋袜,脚腕并没有肿的趋势,只比最初的时候稍微更红了一些。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点在右手上然后覆上我的脚腕开始揉搓,热热的,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过了几分钟待药油被完全被吸收,他收了手,问我感觉怎么样。我动了动,扶着椅子踩着拖鞋站起来,除了一点轻微的疼痛之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让我在屋里呆一会儿,他出去一下打个报告再回来。
他走了后,我仔细环顾着这个房间:靠墙的床上是叠成方块的被子,被子正中放着一顶缀着五角星的帽子。床头的矮柜上放了一个水杯,床对面是一张书桌,说桌前是我刚坐的那把椅子。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如同他人一样简洁利落。这里,就是他生活的地方。
手机完全没有信号,比在村里还惨不忍睹。这段时间手机已经完全沦为拍照工具,相册里已经多了好几百张的照片。举起手机正准备拍一张,想起小余当初说过的这里不能拍照,但只拍书桌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没一会儿门响了,余小鱼探了个头走了进来,手里拎了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几包薯片还有些其它零食。他将袋子放在桌上,说冷河洲去找领导了,他过来陪我说说话怕我无聊。他从袋子里挑了一包薯片递给我,然后自己拆开一包吃起来,咔擦咔擦响,“嫂子,你和咱们冷上尉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是同学。”
“大学同学?不对,你是学医的,你们不可能是大学同学,难道是高中?”
“我们是小学初中同学,高中校友。”
“嗷,你们这算得上青梅竹马了吧,你和冷上尉一定在一起好多年了吧!”
我点头,“有几年了,我们大学的时候在一起的。”
“能有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真好。你不知道,自从当兵之后想见个女人真的太难了,连我们食堂的炒菜师傅都是男的,太不利于找女朋友了。”
他脸圆圆的,最多二十出头,“你还小啊,不用那么着急。”
他皱着眉说,“不小啦,过完年我就22了,法定年龄都可以结婚了。村里一个跟我一起长大的同龄小伙伴连孩子都有了。”
可是,你比这个干什么?我默默地吃着薯片,没有说话。接着他又说开了,“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还是等我退役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吧。”说完他扬起头,把袋子里最后一点碎屑倒进嘴里,然后又拆开了一袋,咔呲咔呲地嚼着,不到两分钟就吃完了,手继续往袋子里伸。
“嫂子,是不是真的有很多人在追求你啊?”
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没有啊,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没有就好,你可不能被外面那些人给勾走了,咱们冷上尉选训没几个月就要结束了,到时候就会有假期了。冷上尉特别优秀,表现也很好,我觉得你们很相配,真的。”说完还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的认同。
我笑了,“嗯,好,我只喜欢他,不会喜欢别人的。”
他一脸认真的看着我,“你保证?”
我也真诚地看着他,“嗯,我保证。”
“嘿嘿,那就好。你还吃薯片吗?”他看向袋子里剩下的唯一一袋薯片。我摇头,于是他便开心地迅速拿过来拆开了。
当天下午冷河洲还没回来,我们两个已经把一大袋零食吃完了,小鱼儿检查着面前薯片的空袋子,“哎,薯片买少了,应该再多拿几袋。”
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爱吃薯片的男孩儿,像个小孩子一样可爱,“你吃薯片都快吃饱了吧。”
“这才哪到哪,薯片就是零食!哦,对了,”他猛地夺过我手里的零食,“我们都别吃了,今晚冷上尉要请大家吃好吃的,我们得留着肚子,我馋食堂的干锅排骨好久了。跟你说,我们食堂师傅做的排骨那是一绝,晚上你就知道了,吃了包你不后悔。”
天刚擦黑,冷河洲带着我一起进了他们部队食堂。食堂里已经聚了一大帮人,看见我们进来立马吵嚷起来:“有人请客吃饭还姗姗来迟”,“这是典型的见色忘义”,“我不管,我不吃狗粮,我就是要吃兔子”……
冷河洲笑了笑没说话,带我走近了一张超级大圆桌,桌上已经摆满了,小鱼儿说的干锅排骨用铝制的大盆装了满满一盆就放在圆桌正中,另外还有两大盆满满的肉,以及几盘份量很大的炒菜,装菜的碗都要比平时的大上一圈。大家围着桌子坐着,“冷上尉,今晚这酒你是要白的还是啤的,或是白的啤的一起来。”旁边立刻就有人蹲下拿酒,哗啦啦在桌面上排了一溜,白的啤的都有。当下有人喊可不能让冷河洲喝醉了,让嫂子今晚怎么办呢?马上有人接话,不怕,酒后才好乱性啊!冷河洲笑着摇了摇头,侧头对我说,“你别介意,他们平时胡说惯了,管不住嘴。”我笑着朝他点头,嗯,我不介意,只有关系好才会互开玩笑。
“冷河洲你选好了没,别说悄悄话碍我们单身狗的眼,没选好的话我们可就要一起上啦。”
冷河洲小声地在我耳边说,“看来今晚是逃不掉了,喝醉得要麻烦你照顾我了。”
“要不,让弟妹说两句吧,让他帮河洲选。”陆栖说。
大家一致同意,“好啊,看嫂子让不让喝,看看这冷上尉的家庭地位如何?”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我身上,冷河洲无奈地笑着看我,我看着周围一圈他的战友,笑着说“都听他的。”
“噢噢!”“哇喔,厉害,地位很高嘛!”“喝喝喝!”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冷河洲笑着看我,满眼温柔,“谢谢夫人,”然后往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白酒,“今天我迟到了自罚一杯,大家先吃菜垫垫肚子,一会儿我们再好好喝。”说完干脆利落的喝干了杯里的酒。
他们喝酒吃菜就如同他们人一样,干脆且迅速,一出手就要横扫一片。没多久酒瓶空了一排,桌上的菜也少了一大半,每个人面前的骨头堆得像座小山。我坐在一旁喝着果汁,偶尔趁他喝酒的时候夹些菜放在他碗里。不得不说,小鱼儿确实没撒谎,排骨真的很好吃,其他的菜味道也很不错,不知不觉竟然有些吃撑了。
喝到最后,大家有点儿收不住,一些喝高了的开始闹起来,大声嚷着说着胡话,或是绕着桌子转圈找人拼酒,若不喝就扯着袖子不撒手,还有人趴在地上开始做俯卧撑……一人端着杯子走到我面前,“弟妹,我敬你一杯,每一个军嫂都是女中豪杰。”我连忙端起面前的杯子,他瞄了一眼杯里的果汁,皱着眉直摇头,“别喝果汁喝酒,酒才能表达英雄惜英雄的真情义。”冷河洲过来一把夺过他的酒,扶着他往位子上走,“东子,你醉了。”他嘟嘟囔囔地,手费力地往桌子上伸想要去够桌上的酒瓶。大家吵吵嚷嚷闹着不肯走,最后食堂大叔出来赶人开始收拾桌面了他们才肯散了。一直到最后冷河洲依然面不改色,口齿清晰,步伐坚定,不见一丝醉意。今晚每个人都找着理由轮流灌他酒,喝了那么多竟然没有丝毫醉意,这酒量到底是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