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叹了口气,“那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跟我们说,我……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
“好,谢谢你们。”
几天过去,我们把几个村落都细查了一遍,没有了病毒的源头,病情很快得到了控制,发病的人也在慢慢减少。
周姐按住我抓药的手,“霏霏,你不用忙了,先去休息一下吧,你脸色这么差,看起来倒比别人更像个病人,别把我的病人吓跑了。”
“不用,我没事。”我摇了摇头,谁知这一摇天旋地转,我努力想扶住桌子却手脚酸软发抖没有丁点力气,下一刻便只听见耳边传来的惊呼声,“霏霏,你怎么了?”我似乎倒在了地上,头磕到了桌角有些疼,耳边是忙乱的声音,随后身体被移动。我努力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想告诉他们我只是有点累想睡会儿却怎么也张不开嘴……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头顶上方是白色的帐顶,在床上。
“醒了?”张逍看着我,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营养不良,贫血,严重睡眠不足,神经紧张。”
“对不起,张医生。”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说了有什么问题要告诉我们,你不想跟我说你可以找周姐啊,是不是你自己的身体就不重要,是不是我们在你心目中真的一点份量也没有。”
周姐跑了进来,“怎么了,张医生?霏霏你醒啦,身体怎么样了?张医生别激动,霏霏刚醒有话好好说,霏霏你也真是,可吓坏我们了,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呢?”
“对不起,周姐。”我有些心虚。
“哎呀,好了,现在你也不用担心了,你男朋友已经回来了,刚刚还派人过来接你,结果你自己却躺下了。”
“真的,他回来了吗?”真好,他没事,他回来了。
周姐一把按住我,“别动,人已经走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会再派人过来的。”
心里终于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谢谢你,周姐。”
张医生收拾着药转身出了帐篷,周姐无奈,“看你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还真是个傻姑娘。”
第61章
第二天,我早早地等在村口的路边,看着军绿的皮卡车越来越近。车窗里探出一个头,是当初送我们来的那位另一位小战士,名叫黄奇,“上车吧,嫂子。”我朝车里望了望,冷河洲不在。他一边开车一边向我解释,“冷哥他受了点轻伤,不严重,恰好今天要去医务室换药所以派我过来接你。”
医务室里,冷河洲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楚医生,我真的觉得我可以回宿舍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楚医生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声音冷冷地,“哼,你觉得?伤口还在发炎,还得打吊瓶。我说你有没有点儿自知之明,你要知道你身上这颗子弹再偏移一点儿,也不用多,一厘米就够了,你就没机会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了。”
冷河洲讨好地笑着,“医生,能不能通融一下,就今天一天,我女朋友待会儿要过来,我怕她担心。”
“你这样子折腾,就不怕她更担心?”
“不会,我不会让她看出来的。”
楚医生两手插在衣兜里倚在门框上,“在我这里是不准,出了门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不要命我管不着,我就喜欢你们这些不拿命当一回事的人,嫌命长了就说,我这里也不全是治病救人的药。如果还有下次,遇到这情况也别躲子弹了,学一回黄继光挺胸而上,当一回英雄怎么样?”
楚笑野,他们营地的医生,医术很高但是说话做事全凭自己心情,脾气在部队里是出了名的古怪,嘴巴特别毒,能说死人。此刻他守在门口,冷笑着盯着冷河洲,大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两人正僵持着,外面有人焦急地大喊,“楚医生,楚医生呢,训练场有人受伤了。”
楚医生脸上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看了眼外面急冲冲跑来的小伙子,赶紧拿起药箱,出门时看了一眼冷河洲,对外面的人说,“小子,你进去守着他,今天不准他踏出这个门半步。”
“好勒,放心吧楚医生,我一定守得死死的,一只苍蝇也甭想飞出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这些兔崽子,就没一个省心的。”楚医生大步朝训练场走了。
冷河洲听着楚医生的声音渐渐远去了,立刻穿上作训服外套站了起来,这时门边上扒进来一个脑袋,余小鱼笑嘻嘻地说,“嘿嘿,冷上尉,楚医生让我守着你,我可跟他保证过要看着你不能让你踏出门半步的哦。”
冷河洲横了他一眼,“还不过来。”
余小鱼立刻狗腿地跑过去,有些担心地扶着他,“冷哥,真的没事儿吗,你昨天才醒过来啊?”
“没事儿,躺了好几天了好得差不多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再说我女朋友她就是医生,我也骗不了她啊。”
“说得也是”,余小鱼没心没肺地乐呵呵扶着冷河洲回宿舍了。爬上二楼回到宿舍,冷河洲疼出了一身冷汗,刚收拾妥当就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
冷河洲躺在床上,他上下打量了进门的女孩一番,瘦了,“你昨天晕倒了?”
“没事,就这几天太累了吃不下饭有点儿贫血,补一补就好了。你呢,伤在哪里,严重吗?”
“不用担心,就一点儿轻伤,这几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怕你担心才没来看你的。”
余小鱼在一旁眉飞色舞地解说道,“嫂子,你不知道,这次冷哥可厉害了,跟那群盗猎分子周旋一个人蹲守了一天一夜,拖住他们不让他们转移,最后还和大家一起端了他们的老巢,把他们全抓了,还解救了一批可怜的小动物呢。这伤啊,就是冷哥荣誉的勋章。”
冷河洲看着小鱼同志,“这都从哪儿听来的,你又没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余小鱼嘚瑟,“冷哥,你别管我是从哪儿听说的,这次又不是什么秘密任务还需要保密的,你就说我刚说的对不对吧?”
“好了好了,没你事儿,赶紧出去吧。”
“哼,冷上尉,你这是过河拆桥。”
“你出不出去!”冷河洲扬起手里的枕头。
“好勒,”余小鱼三两步蹦到门口,“冷哥、嫂子,你们慢聊。冷哥,别忘了我的十包薯片哈!”说完就溜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房间里瞬间静下来。我坐在床边仔细打量,他脸色苍白,额头有细细的汗,“真的不严重?没有骗我?我要看一下。”
他握住我伸到胸前的手,讪讪地笑道,“真的,不严重,不必看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情严肃,在我的目光下,他终于认命地揭开了衣服:整个胸膛都缠绕着白色的绷带,胸前浸出了一点血渍,在离心脏很近的地方。我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枪伤?”
“嗯”,他点了头。
指尖忍不住颤抖,真的,只差一点儿,如果当时偏离了那么一点,也许……他抓着我的手,“霏霏,别哭,医生都允许我回宿舍了,证明真的已经没事了。”任泪水在脸上流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晕倒吗?因为失眠,因为这几天我一直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你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血一直流怎么也止不住,无论我怎么喊你叫你,你都一动不动。然后你来同我告别,你朝我挥手,说以后你不能陪我了,让我再找个人一起好好生活……这几天你音讯全无,我很害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我一点儿也不坚强。”
冷河洲喉头有些发紧,“对不起,以后都不会了,我以军人的名义保证,以后我一定保护好我自己,好不好?”
“嗯,好,你回来了就好。”
冷河洲没说话,慢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朱红色的串珠,“霏霏,谢谢你的护身符,这次是它保护了我。当时它从口袋里掉出来,我迟疑了一秒,所以子弹没有打中我的要害。所以,霏霏,是你救了我。”
我看着他掌心上的串珠,红得耀眼。
来这里已经四个多月了,医疗援助即将结束,孙教授告诉我们准备在过年前返回C市。山里很早就入了冬,我很怕冷,一到冬天帽子、耳帽、围巾、手套一样都不能少。冬至这天下了一场大雪,银装素裹如冰雪世界一般。冬至要吃饺子,大家忙碌着和面、剁馅、包饺子,有人喜欢吃煮的蒸的,有人想吃炸的煎的,各种各样弄了一大桌。
中午,吃完一餐热乎乎的饺子,周姐拉着大家去外面运动消消食。河面全冻上了,冰层有好几厘米厚,在上面蹦哒也没问题,但担心会有一些冰漏,大家也只在河边徘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下这么大的雪,我们家乡从来没下过雪。”何子君是南方人,家在沿海,夏季长冬天很短没有春秋,季节交替时常常能在一周之内体验四季变化。
张季跺了跺脚,“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们那大东北冬天都是零下好几十度,雪老深了,那一脚下去能直接没了膝盖,有时候还能没到大腿。我们的肉都是直接往雪里一扔就完事儿,包好的饺子也是往门外一搁直接冻上,根本没冰箱什么事儿。我们包饺子都是一包包好几百个,能吃好久。”
何子君上下打量他,“那你不是该不怕冷吗,我看你穿得也不比我们少,跟头熊一样。”
“你这纯粹就是唯心主义,谁告诉你北方人不怕冷,同样都是人同样感知四季,谁也不是铁打的,那按照你的逻辑你南方来的岂不是该不怕热,我也没少见你叫热啊。再说了,我们那冬天家里都是有热热乎乎的暖气的,谁像这里的冬天又冷又冻没暖气只能硬抗。给你们说,我们那大冬天在家光着脚穿着短袖吃冰棍儿,那滋味可带劲了。”张季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不知从哪个反向飞来一团雪球直接砸在他的帽子上,雪球散开,细碎的雪沫溅到他脸上,他冷得一哆嗦。
“谁啊,谁搞偷袭,跟我站出来,乖乖向我认个错。”他气势汹汹地回头,背后一群人手里都捏着雪球,他也搞不清是谁,只能捏了个雪球随便扔出去。
“啊,张季,你是不是瞎,不是我扔的你。”一个女生大叫起来,然后将手里的雪球朝张季扔过去,谁知失了准头,砸到了另一个女生身上,张季见状哈哈大笑。于是惊叫声、欢呼声,场面瞬间混乱起来,大家你扔我我扔他,演变成了一场雪球混战。
大家出来匆忙都没戴墨镜,阳光映照在雪上有些刺眼,众人没玩一会儿就往回走,见一辆眼熟的军绿色皮卡停在路口。我快步走过去,小鱼儿打开车窗,“嫂子,你们今天忙吗?”
周姐站在旁边笑,“没事儿,去吧,不用着急回来。”
我上了车问小鱼儿,“怎么了,有什么事?”
他呵呵地笑,“嫂子,没事儿,就咱冷哥想你了呗。”
到了营地,余小鱼直接领我去了食堂,食堂里聚集了许多人,冷河洲正站在一张大圆桌旁边包饺子,余小鱼在门口喊了一声,“冷哥。”冷河洲回过头,只见到门口一张快被遮没了的小脸,露着双好看的眼睛在外面,他温柔地笑起来,“来了,过来帮我一起包饺子。”
我走过去,摘下手套洗了手,拿了一张饺子皮熟练地包起来。他指了指桌上的硬币,示意可以往饺子里放硬币。我朝四周看了看,旁边一个食堂师傅正用大盆揉面,身边是几个擀皮剁馅的,地上已经摆了好几个足有澡盆大的铝盆,里面全是包好的饺子。
冷河洲动作熟练,左手拿皮右手用筷子撬起一小团肉馅夹进皮里,然后两手一捏,一个饺子包好了,“多吧,每年大伙儿包饺子都包得手软。”
我疑惑地看着他,“你叫我过来只是为了帮你包饺子?”
“当然不是,待会儿我们出去逛逛。”
包完了一盆馅,冷河洲拉着我往外走,“兄弟们,剩下的辛苦你们了,我们就先走了。”余小鱼挤眉弄眼,“去吧,冷哥,剩下的交给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第62章 (结局)
出了营地,冷河洲带着我往山坡的方向走。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雪茫茫。雪很松软,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走到一片缓坡,有一块巨大的圆石,上面很干净似乎被清扫过,在阳光的照耀下石头已经有了一些温度。我们坐在石头上,背后是一片山林,前方能远远地看见营地。
“这地方真美。”静谧空濛的山林,温暖的人间烟火。
“去年我就来了这里,和许多战友一起来参加选训。以前我一直没告诉你,也没有告诉爸妈,因为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如今,选训终于结束了。”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在手心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是我的新臂章。”军绿色,臂章上面有两行字,第一行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紧贴着下一行是“特种部队”,再下面便是被两只麦穗包围起来的利剑与闪电交织的图形。我并不觉得意外,他做到了。无论世事如何改变,他依然不会变,坚定执着,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我成了那个见证他梦想成真的人。
他似乎突然有些紧张,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似乎要从我的脸上探查出什么情绪。我笑了,从他手里拿过勋章,仔细摩挲着上面的每一道花纹,“河洲,你知道吗,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好,我只做你的英雄。”
“你已经是我的英雄了。”你一直是我的理想,我的目标,我曾经的遥不可及。我举起臂章,像起誓一样,认真地看着他,“我的英雄,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他也举起了右手,“好,我答应你。”
在阳光下,我们背对背依靠,漫山的白雪淹没了一切喧哗,安宁静谧。这时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lookin\' at your picture
from when we first met
you gave me a s-mile that I could never forget
……”
是那首他在小酒馆里唱的歌,后街男孩的《Just Want You To Know》,那之后我去搜索过这首歌。如今,这首歌有了别样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