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听。”
“只唱给你听。”
“你真的只会这一首歌吗?”
“你想听什么歌?”
“都可以,你唱什么我都喜欢,哪怕你唱国歌。”
“国歌倒不至于,”他顿了顿,随后声音响起,很低,带着轻微的颗粒感:
“凌晨巷口夜色殒落
我们静静走过
记住这一天这一夜
谈昨天谈明天
和那杯暖手的咖啡
……
有一天我们都会老
谈着回忆同哭同笑
你美丽的黑发白了依然芬芳
我的肩膀始终等在你身旁
……”
是钟汉良的《有一天我们都会老》,接着他又唱了陈奕迅的《十年》,光良的《童话》,然后是《心动》、《你的名字,我的姓氏》……他的低音柔情,高音婉转,轻轻地在耳边回响。冷河洲一首接着一首的唱,直到暮色四合,营地的灯光亮起。原来,他会的歌很多。
回到营地,几个食堂里已经有闹嚷的声音传出来。我们朝食堂走去,食堂的桌椅像学校举行元旦晚会一样围在四周,绕了三圈,几乎坐满了人,正中心的位置空出一个小小的舞台来。我们刚进门就有人喊,“冷河洲,你带你媳妇去哪里逛了,这大半天,就差你们了。”我们赶紧找了位置坐下。食堂里面很暖,我脱下了厚厚的羽绒服,底下是一件暗红的高领针织裙,在一片军绿色中倒是有几分扎眼。
陆栖走进了中间的空地,清了清嗓子,“各位战友,今天冬至,按照惯例首先祝各位节日快乐。今天食堂大师傅和几名战友为我们包了饺子,今晚就请大家吃饺子宴。不过,大家都清楚,咱们吃饺子是有规矩的,规矩也很简单,我们在其中一些饺子里面设置了小小的惊喜,谁吃到了谁就上来表演个节目,请各位自觉主动哈,不许作弊。”他的嗓音洪亮,说话铿锵有力,不用话筒也能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抗议,“哎呀,老大你有没有点新花样啊,去年这样今年还是这样,该更新换代了。”
“别吵,甭管什么花样,有用就行。好了,各位亲爱的战友,开动吧。”一声令下,几位食堂大师傅抬着巨大的铝盆依次往每个人的餐盘里添饺子,每轮只添一勺。每一轮都有人上台表演节目,有组队说相声的,有唱军歌的,有武术表演的,也有打军体拳做俯卧撑的……估计许多饺子里都包了硬币,这才三轮已经有十几个人上台表演了。
中午吃多了饺子现在不是很饿,便和冷河洲共用了一个餐盘。夹起一个饺子刚咬了一口,牙齿磕到了硬币上,我含着饺子看向冷河洲,他悄悄地把手伸到我面前示意我吐出来。这时陆栖的声音传来,“哎,怎么回事呢,你俩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还作弊呢。”我无奈,只得把硬币吐出来。陆栖看着我和冷河洲,“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们,给你们一个特权,你们可以两个人一起上台表演,怎么样?大伙儿,有意见吗?”
“好!”
冷河洲说,“要不,让我给大家表演一套军体拳怎么样?”
下面爆发了一阵抗议,“谁要看这个啊,情歌对唱,唱一首《甜蜜蜜》。”
“唱歌就算了,我只会唱军歌。”
陆栖说,“也是,除了军歌好像真没听过你唱歌,要不,你们俩给大伙儿跳个舞吧,什么舞都行,广播体操都可以。”
冷河洲问我,“交谊舞,会吗?”
我摇头,“不会。”当时大一元旦晚会我跟着就跳了两回,原本就不熟,现在这么久早忘光了。
他握着我的一只手,把另一只手举起来搭在他的肩上,“没事,跟着我就好了。”然后转头看着其他人,“我说你们也得帮我配点儿音乐吧。”
底下有人在喊,“你不早说,我可以把楚医生那个音响借来,现在只能我们给你唱一个了。”紧接着就有人唱起了《甜蜜蜜》:“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呃,这怪异的曲调,带着一股浓重的方言味道。底下笑倒了一大片,冷河洲也没憋住,“这东子,成心给我捣乱。”
我全程跟随着冷河洲,前进后退,朝左往右,旋转,下腰……朱红色与军绿色,是那么相配。我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忘却了身边的笑声,似乎处在另一个时空里,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直到一首歌结束。我们走下舞台,一片口哨声,有人喊,“我吃不下饺子了,吃狗粮都吃饱了。”
第二天清晨,朦胧中似乎听到窗外有嗡嗡的响声,睁开眼,矮柜上是一枝鲜红的玫瑰,散发着浓郁的芳香,桌上放着一盆清水,一份食堂的早餐。推开门,一架小型的无人机在门外盘旋,看到我后便开始慢慢往楼道口的方向飞去,边飞边旋转着回头,似乎在看我。
“是让我跟着你走吗?”我指了指自己。它停在楼道口,朝我点了点头。
我好奇地跟着它下了楼,小楼下还有两架小型无人机在徘徊,三架无人机在头顶上空一字排开,我越来越迷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进行什么演练?经过一排排营房,食堂,往训练场的方向走去,到了训练场的入口,它们暂停了动作,悬在空中。地上是鲜红的玫瑰花瓣,在莹白的雪里如火焰般浓烈娇艳。无人机再次起飞,踏着雪地上的玫瑰花瓣一路向前,心中渐渐明白了几分,开始有些紧张、几分激动和期待,也有一丝丝的惊慌和胆怯。
跟着无人机的指引,到了训练场的中央,前方是两列排列整整齐齐的队伍,他们一身迷彩相对而站,双手握枪立于胸前枪口朝天,像尽职的守卫者,中间是一条玫瑰花瓣铺成的小路,路的尽头是冷河洲,他微笑着,在等我。三架无人机悬在前方,现场每个人都转头注视着我,我立在原地心跳得很快,有时巨大的悲痛和巨大狂喜都会让人难以置信,望而却步。我一步步慢慢朝前走,只觉自己踩着的不是花瓣而是云彩,软绵绵轻飘飘,既虚幻又不真实。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完这段路的,等反应过来时冷河洲正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地面上,一大片鲜红的玫瑰花瓣摆成了“心”,“心”的中央是由子弹排列成的小“心”,上面托着一封信,冷河洲弯腰拿起那封信递给我。我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今生,让我也为你写一次信——霏霏,嫁给我。
从未想过他给我的求婚会是如此的盛大,如同灰姑娘变成了公主,皇冠加冕成为整场舞会的焦点。我曾经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的试图接近他都记得。
他牵着的手并没有放开,缓缓跪下去,从怀里掏出那枚绿色的勋章,“曾经,它是我的理想,是我的目标,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把它交到你手里,从今以后,你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是我的荣誉。霏霏,嫁给我,好吗?”
含在眼角的泪终于滚落了下来,我从他手里接过勋章,心里溢满甜蜜与幸福,已经听不见耳边的高呼,“好,我答应你。”
人生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完整,心里那些偶尔冒出的不安与担忧,终于完全消失了。
这一世的期盼,终于如愿以偿。
第63章 番外篇一
医疗援助结束后,我们开始返程。
离开的那天清晨,族长带着村里的人来为我们送行,每个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鸡、鸭、蛋、红薯……宝丫兜着一捧野果跑了过来。族长把手里的鸡往孙教授手里塞,感谢我们这几个月来对他们的帮助,满是皱纹的脸上落下泪来,也担心在我们走了之后他们又陷入无人照管的境地。孙教授和周姐告诉他们,从明年开始,每年都会有医生人来这里驻扎,让他们不用担心。最后,他们带来的礼物,我们只收下了宝丫的水果,临上车了,宝丫还抓着我的手不放,车开出去好远还能隐隐看见她在后面奔跑的身影。
孙教授对余小鱼说,“小鱼同志,我们走了以后可能辛苦你们了,多来看看他们帮帮他们。”
“放心吧,孙教授,我们会时常过来的。”他不禁感叹,“时间过得好快啊,想不到一下子四个多月过去了,想当初还是我送你们进来的呢,这转眼就要送你们回去了。”
冬天路况不好,路面时常有结冰现象,于是决定用军用卡车直接送我们到县城,之后再换回去的大巴。到了营地,卡车停了下来,却并没有人上下车。周姐问余小鱼,“小鱼儿,这是有什么事还是车出了什么状况啊?”余小鱼笑眯眯地说,“周医生,孙教授,不好意思各位,车没事儿,我们还要等一个人,两分钟就到。”正说着,一个身着军绿色制服的人攀着防护栏轻松地跳上了车,背后是一个硕大的包。余小鱼敲了敲与驾驶室相隔的车壁,“可以出发了。”冷河洲点头致歉,“让大家久等了。”然后靠着车尾坐了下来。我坐在对面靠近车头的位置,我转头看他,他正笑意盈盈地挑眉看我,似乎看到我的惊讶很得意。
周姐问冷河洲,“这是部队放假了还是你回家有什么事啊,还是专门来陪女朋友回家?”说着看了我一眼。
“我训练结束了,去年没回家今年早点回家看看爸妈,也是有一件大事要办,这次还要麻烦你们,要搭一下你们的顺风车回C市。”
孙教授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次支援还多亏了你们的帮助,我们得好好谢谢你们才是。”
“孙教授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的职责。”
回C市?到了县城转大巴,他就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我扭头看向窗外。他凑近我的耳边说,“拜托你以后生气专业一点儿,我都看到你上扬的嘴角了,太不敬业了。”
我回头,“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要回去,怎么,就你一个人放假了?”
他全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神态自若,“是啊,因为我请的是婚假。”
我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噢,婚假?那是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要抓紧时间赶毕业论文,很忙。”
“没关系,”他无所谓地说道,“当天你只要准时出席就好了。”
回到C市,学校还有人在参加期末考试,林月她们还守在医院,抱怨着已经值了两周的班了。回到家,舒服地趴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接连跳出来一堆未读信息,失联了好几个月,终于回归大城市了。正一一回信,突然在台湾的欣宜堂姐发来了视频请求,刚回完她的信息就打过来了,果真是一个急性子。接通,她似乎在一家婚纱店里,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两条缀满蕾丝的婚纱。
“霏霏妹,你可终于回来了,你的婚纱前两天我已经寄过去了,你签收的时候注意检查一遍。你结婚我可能来不了,过年这段时间太忙了,不过你得给我全程直播,我要看的。”
“堂姐,谁告诉你我过年要结婚的啊,我自己咋不知道呢。”怎么所有人都在说我要结婚了。
“难道你不想结婚,对新郎不满意啊?”
“那……也不是……”只是莫名有种赶着上架的感觉。
这时镜头里出现了一只手,手上端着一杯水,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堂姐,这难道就是你的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会做婚纱的好朋友?”
她端着水杯,杯里泡着花,“嗯。”
我小声地说,“是未来姐夫吗,能见见他不?”
一向洒脱的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微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向镜头外,似乎叫了一声“柏宇”。很快,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了镜头里,带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儒雅温和,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欣宜姐指着镜头说,“这就是我在大陆那要结婚的堂妹,李霏霏,”然后指着他说,“他叫秦柏宇,这家婚纱店就是他的,你的婚纱也是他做的。”
“谢谢柏宇哥。”
“不客气,我的荣幸,希望你能喜欢。你的婚礼我和欣宜都到不了,提前祝福你新婚快乐,恩爱永久!”
刚结束了与欣宜姐的聊天,便收到了冷河洲的微信,“你的户口本在C市吧,我们明天一起去登记。”
我立马发了语音过去,“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我要结婚,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刚到C市的时候爸妈就电话过来说一切都准备妥当,让我不用担心。
冷河洲那边似乎很吵,大人的说话声,还有小孩的哭闹声。过了一会儿,那边安静了下来,他切换了视频模式,应该是在阳台上。
“霏霏,这不能怪我啊,求婚成功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得和家人分享一下,我妈那么喜欢你我肯定得提前告诉她,晚上就跟她打了个电话,然后不知道就成这样了。我是无辜的,我也是受害者。”
“我看你是早有预谋。”
“是,我早有预谋,预谋想把你娶回家。”
“……”
“明天一月十五,是个适合领证的好日子,民政局早上九点开门,我提前来接你。”
“……好。”
早就幻想过这一天,以为会激动得睡不着觉,谁知刚躺下就睡着了,直到被冷河洲的电话叫醒。进了民政局,递交了材料,然后是登记,拍照。摄影小哥自我们换衣服起就一直说个不停:好生检查一下,化妆不能太浓,不要与真人差距太大,不然以后看着照片像是看别人在结婚。头发要梳理整齐不能有刘海遮眼,五官要露出来,微笑自然一点,结婚嘛要有从内而外的那种幸福感。好,靠拢一点,背保持挺直,不要动!”终于镜头的灯光一闪,“咔嚓”一声,幸福定格。摄影小哥看了看相机里的照片,朝我们比划了下手势,“好了,OK!你们是我今天拍照速度最快的一对,一般的新人不拍个三四遍是结束不了的。”
大红的本子,摩挲着封皮上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字,我和他的名字终于连在一起了。出了民政局的大门,他自然地牵着我的手,“走吧,咱们回家,老婆。”
“嗯……老……公。”
“看来你还不是很习惯这个称呼,来,多叫几次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