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喜欢,那她为何总是要与亓玄木黏在一起?”
“这个嘛,小爷也倒是很好奇。”
顾言风伸了个懒腰,“不过很快,就会知道原因了。”
西门盼盼自然听不懂这复杂的话,只是忧心忡忡道,“旁的不管,唯独这谷主,老身要见活的。”
“是是是,一定给您抓活的。”
顾言风漫不经心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沉寂。
第11章 拾壹
“师兄等等我!”
江月旧追在后头,气喘吁吁嚷了一嗓子。可前边的男人无动于衷,甚至头也不回一下。
少女气得咬咬牙,踢了踢尘土,一个晃身趴在地上,假意哀嚎,“哎呀,疼死我了。”
亓玄木步子顿了顿,心知她又在耍把戏,遂轻哼一声继续朝前走。
江月旧坐在地上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师兄回头,索性仰躺下去,一动也懒得动。
长生树繁茂,浓荫蔽日。
她想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曾瞧见过亓玄木这般冷漠,决然的背影。
一年前,日新门大弟子为铸剑师笑风尘报仇,一人一剑,从江南杀到漠北。
虽清剿无数江湖恶徒,却仍未探出魔头百川的下落。
哪怕亲临了师兄的梦境,江月旧还是不能感同身受。
在她看来,师兄依旧是师兄。
眼里容不下沙子,心里容不下小人。
憎恶邪门歪道,痛恨谎话连篇。
而她似乎每一样都占了个全。
少女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思考了一番接下来的打算,然后拍拍屁股站起身。
亓玄木无非是恼她不肯坦诚相待,那往后她改便是了。
什么有去无回谷,公子无招的。
谁爱管谁去管。
她只想快些见到金匣子,然后回家。
傍晚的时候,江月旧从伙房端了些师兄爱吃的膳食敲响了他的房门。
男人开门时,面色还是黯然又冷漠的模样。
“我不饿,你吃吧。”
亓玄木说着,就要将门关上。
少女眼疾手快,身子一闪就夹在了门缝处。
“师兄你别这样对我。”
江月旧瘪嘴,显得十分委屈,“我不是有意向你隐瞒许多事情的。”
也不知是她演技太好,还是男人不擅长应付此类情况。
亓玄木竟由着她如泣如诉着进了屋子。
“师兄,你总说我变了,其实是因为此番下山,我很害怕。”
江月旧放下手中的餐盘,假模假样抹了抹眼泪,“爹爹派我同你一起追回坤地参刃,其实是有意让师兄完成任务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替下一任掌门。”
少女头也不抬,哽咽道,“我知师兄一心只有江湖大义,也知儿女情长困不住你。可我仍痴心妄想,想这趟路途能够晚些结束。”
亓玄木拧眉,“师妹资质良佳,断不该被杂念所束缚。如若你能摒弃这些外物干扰,潜心修炼,定能有所作为……”
“我偏不。”
江月旧突然扬高声调,打断了男人的话。
“我害怕的,是这江湖诡谲,师兄不能惩奸除恶。而非我那微不足道的感情,不被师兄接受。”
少女抿唇,“今日所言,只希望师兄不要误会我别有用心。往后一切,咱们坦诚相待如何?”
鬼使神差的,亓玄木在那水波微漾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
同师兄和了好,还顺便吃掉了他的晚膳,江月旧心满意足地回了屋子。
她向来心细如针,绣鞋一脱就发觉屋里不对劲。
梁上有人。
原宿主的这幅身子,不说旁的,资质确实良佳。
耳力过人,轻功上乘。可因着娇气惯了,不爱练武,只会些三脚猫功夫。
不仅白瞎了掌门之女的身份,更是糟蹋了腰间配着的鸳鸯双刀。
江月旧现在很是进退两难。
她若装作不知,唯恐这梁上之人劫财灭口。可若是戳破了事实,又担心还未走出房门,就香消玉殒了去。
少女权衡利弊之后,忽然心生一计。
江月旧装作未曾察觉的模样向平头案几摔去,然后挥臂打碎了青釉如意耳尊。
几乎与此同时,少女在地上翻滚一圈,飞快地伸手去够圆桌上的鸳鸯刀。
可梁上之人的速度显然要比她更快些。
黑衣男子轻而易举夺了双刀,抬手倏地就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刀刃森白,印着那人一双戾气横生的双瞳。
江月旧猜想他是公子无招。可又总觉得此刻的大盗,与前些日子月下所见那个大盗,有些不同。
但她却想不出是哪里不同。
少女思索间,房门被踢了开来。
方才故意弄出了巨大的动静,江月旧还担心师兄会置之不理。
幸好他来了。
亓玄木毫不犹豫地拔剑,直指黑衣人。
倘若论武功高下,公子无招倒不一定是师兄的对手。
只可惜盗贼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他一边挟持着少女,一边掏出一粒药丸掷向亓玄木。
男人挥指接住,瞧见大盗拍了拍江月旧的面颊。
意思是,一命换一命。
“师兄,不要!”
少女声色尖锐,似乎害怕极了,尾音还带着颤。
黑衣人手下微一使劲,她那白皙的脖子上就多了道血痕。
亓玄木沉默着将药丸丢进嘴里。
半点不带犹豫。
黑衣人见状,收了鸳鸯双刀,狠狠将少女推倒在地。
药效来得剧烈,亓玄木呕出一口鲜血,执剑于地面,方能勉强支撑着站立。
黑衣人阔步上前,想要一并夺走羡仙剑,只是未等他靠近亓玄木,脊背处就被远处扔来的砚台砸中。
江月旧手心满是汗渍。
她使得力气并不小,盗贼明显晃了晃身形,忍下一口痛呼。
黑衣人回身就是一刀,径直砍在少女肩上。
江月旧死死咬住牙关,踏着步子闪到师兄身前,手中紧握着羡仙剑的剑鞘。
这羡仙剑于亓玄木来说是何意义,她清楚的很。
所以即便是死,也断不能让它落在公子无招手里。
黑衣人显然不耐烦至极,劈头又是一刀。
少女架着剑鞘负隅顽抗着,额间隐隐青筋凸起。
“师妹……你让开……”
亓玄木说话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甚至溅到了江月旧的手背上。
男人曲膝半跪在地,却仍动用内力,反手一掌,击向盗贼。
黑衣人侧身避开,一脚踢在江月旧腹部,将人蹬出去数米远。
也不知哪来的韧性,少女落地的瞬间就弹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师兄跟前,牙根咬的发酸。
“我不让。除非我今天死在这儿,否则你休想拿走羡仙剑。”
黑衣人眼里戾气更重,却好像又在顾虑着时辰。
他迅速再次砍下两刀,一刀砍中了江月旧的小腿,另一刀则被剑鞘挡下。
少女那身明丽的鹅黄裙衫已被血迹染红了大片。发髻上那根刻着月牙的木簪子也摇摇晃晃坠落在地。
断成了两截。
亓玄木握紧了拳头,目眦欲裂。
好在江月旧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盗贼不敢多加停留,飞身从窗户外逃走。
闻讯赶来的是西门盼盼。
江月旧来不及说明情况,匆匆将师兄交到她手里,便踏着沉重的步子追了过去。
或许这是绝佳的机会。
去看看公子无招到底是谁,又到底与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屋后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的尽头,也是长生树的尽头。
夜风飒飒作响,江月旧只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蹿进竹林中。
她胆子小,不敢深追。更重要的是,方才神经紧绷着,不觉得痛。
现在松懈下来,浑身火辣辣的,像被刀子绞了皮肉一般。
江月旧刚准备折身返回,却意外地瞧见竹林里走出一人来。
玄衣墨发,身上带伤。
少女头脑嗡嗡着犯晕,半怒半惧地瞪住男人。
“你,你为什么会从里面走出来?”
顾言风皱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你,怎么伤成这样?”
少女后退半步,喘着气冷笑,“事到如今还在装蒜。那你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男人敛眸,“你不必知道。”
江月旧认定他是无话可说,无法解释,怒火攻心之下,头昏脑胀之感就愈发强烈。
少女趔趄着向后仰去。
她已然撑到了极限,再无力去思考其中的诸多疑点。
只是那落地声迟迟未响起,反倒腰间炙热,被男人一双大掌箍得紧紧。
顾言风怀里皆是竹叶凉风的气息,矛盾地让她觉得心安。
可他若不是公子无招,便是公子无招的帮凶。无论是二者中的哪一个,都该叫人恨的牙痒痒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江月旧在男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沉沉阖眼,失去了知觉。
-
顾言风抱着少女回到住处时,众人均在场。
亓玄木中了毒,全凭一口气吊着。眼见江月旧平安回来,这才黑着眼彻底昏睡过去。
楚三娘同夏人疾帮忙将人抬到榻上,以方便西门盼盼诊治一二。
“前辈竟还会医术?”
楚三娘随口一问,没等到答复,又瞧着亓玄木咂舌,“这小子也真是能忍,硬撑到了小月儿回来。”
夏人疾站在一旁,忧心忡忡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日我与顾兄守夜,才第一日就出了这等大事,咱们该如何是好……”
西门盼盼诊完脉,解释道,“他中了化散内功的毒,老身这儿只有保命的药,若想解毒,还需找到下毒的人。”
楚三娘起疑般环顾众人,“我来的时候,并未瞧见什么黑衣人。倒是你们俩,守夜就没发现有何异常?”
夏人疾摇头,“我在东侧,瞧见灯火就立即赶了过来。”
顾言风耸肩,盯着少女苍白的面容,微微发怔,“长生树西侧的尽头是一片竹林,设有结界,除了谷主,想必无人能够出得去。”
楚三娘在原地不停地踱步,“这就奇怪了,若是公子无招干的,他定还在这结界中。”
又或许,就在这屋子当中。
第12章 拾贰
夏人疾端了碗热粥进屋,瞧见少女正支撑着坐起身,忙不迭上前去扶她。
“江姑娘觉得身体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无妨,都是些皮外伤。”江月旧蹙眉,“对了夏兄,我师兄怎么样了?”
夏人疾将热粥放在她手里,温和地笑道,“多亏西门前辈医术精湛,亓兄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内力消散,还需解药才行。”
江月旧尝了口粥,细细听着他诉说后续事情。听着听着,少女百思不得其解般发问,“公子无招先盗了各门派法器,现在又夺走了我的鸳鸯刀,甚至还想抢走羡仙剑。你说他,为何如此?”
夏人疾垂眼答,“他乃盗中将帅,且向来处事随心,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不过这鸳鸯刀丢了,江姑娘可就没有防身之物了。”
江月旧抹了抹嘴角,满不在乎道,“我本就学艺不精,鸳鸯刀给了我也是浪费。但这毕竟是日新门的东西,落入旁人手里总归不好。”
“又兴许,只是物归原主。”
夏人疾说得极轻,且话里明显别有深意,江月旧遂装傻充愣,“夏兄可知鸳鸯刀的来历?”
少年人微颔首,“江湖传言,鸳鸯刀是魔头百川为心爱之人打造的双刀,不知后来怎么落到了日新门手中。”
江月旧缓缓道,“我听师兄弟们说过,鸳鸯刀乃是掌门挚爱的名刀。若非此次下山追查坤地参刃,想必爹爹也不会将它交由我傍身。”
少女说完,过了好一阵子夏人疾都没接话。
他低着些头,盯住粥碗里白花花的饭粒子出神,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儿。
夏人疾生的偏白皙,呈病态。此番面色郁郁,就显得更没生气,活脱脱一副抱恙之姿。
若让不知情的瞧见了,还以为是他受了伤。
“夏兄,怎么不见其他人?”
江月旧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于是同他岔开话题。
后者这才抬头,灰黑的眸子终于动了动,“三娘去给西门前辈打下手了,江姑娘可是想问顾兄的下落?”
“啊?我就随便问问……”
少女又往嘴里舀了勺粥,“他人呢?”
夏人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顾兄昨晚抱着你回来,满身是血,可着实将我们吓了一跳。他现在应该回屋休息了吧。”
少年人说完,朝外走去,“江姑娘好生养伤,夏某先告退了。”
等到他清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江月旧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些事儿来。
比如昨晚大伙都在场,只有顾言风只身出现在竹林中。
又比如夏人疾有晕血症,如何见得了她满身是血。
再比如楚三娘轻功如鬼魅,若是她在暗中相助,定来得及往返现场。
其实还有很多细枝末节的可疑之处,但江月旧实在不敢深究。
再猜下去,只怕真的剩她孤家寡人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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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躺了小半日,江月旧就坐不住了。
她想去瞧瞧师兄,却一出门,正逢顾言风跨进院子。
见少女杵在原地,神情复杂,男人倒是率先阔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