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逃避,也没办法迎合,能想象得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拖”。
现在看来,“拖”这个方法快要失效了,随着接触得越深,这几个人越得寸进尺开始侵入她的生活,不仅没有把前三个送走,反而第四个的的到来也是可以预见。
她挠了挠眉心道:“其实有些时候想要挽回也已经晚了。”就算挽回又如何,他们几个还不是会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书里。
江景却以为她是在说她自己的心,面色微微一变,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是吗……”
屠鹭回神,发现他的脸色有些白,刚想说话他就道:“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
屠鹭惊讶,下意识地道:“这么快?”
就只是这三个字,就让他嘴角一勾,屠鹭熄了收回这句话的心思,顿了一下道:“那我送你出去……”
江景点头,和她走出门外。
外面,天空已经擦黑,左邻右舍早就没了窥探的心思回到屋内,安静的乡村里炊烟袅袅,晚夏只剩下一条尾巴恋恋不舍地黏在天空上。
江景轻声道:“这里真的很好,如果有一天我不演戏了,我希望可以来这里休息。”
屠鹭笑道:“那你的粉丝不得把周围的房子全都买下来。”
江景转过头:“那我就买下一个无人的孤岛,两人一起享受孤独。”
屠鹭没忽略他话里的“两人”,撇了撇嘴道:“孤独有什么好的。有钱没处花,也不能设计漂亮的衣服给别人穿。”
江景垂下长睫,不说话了。
他沉默地走向自己的跑车,拉开车门之前突然停下来,转过身:
“你就不问问我这次来带了什么礼物吗?”
他站在夕阳下,两条腿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
屠鹭问:“是什么?”
她看起来没有多少兴趣,但江景脸上并无失望,只是一脸认真的打开后排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篮球大小的盒子。
屠鹭顿时一怔,原来礼物真的在后座。
他将盒子放在她抬起的手上,缓缓打开。有些潦草的包装褪去,露出里面的东西。
屠鹭先是闻到一阵甜腻。低头一看,下意识地想说“好丑”,然而看到上面用巧克力挤出的飘逸的字体,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闪动,闭上了嘴。
江景送给她的是一块蛋糕。
他拿出一根小小的蜡烛插上去,点燃:“来之前我也想过要送你什么,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他抬头看着屠鹭一笑:“钱你有了,事业我不能插手,男朋友你也不要,所以只能送你最简单的东西——一个蛋糕。”
说着,视线落在上面那几朵歪歪扭扭的奶油花上,嚣张的臭屁精终于露出了赧然的神色:“我本来想着亲手做会有诚意一点,没想到自己完全不行……这已经是做了二十多遍的成果了。来之前还好好的,但是我没想到路这么长,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现在已经变了样子……”
屠鹭抿了抿唇,她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无声地吹灭了蜡烛。
江景看着她:“生日快乐,鹭鹭。”
屠鹭看着他的车彻底消失在村口,也没有动。
老太太走到门口,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她的脸色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只是让她不要在门口吹冷风,早点进屋。
屠鹭点了点头,就着冷风把蛋糕吃完了,然后看着头顶已经变黑的天空发呆。
…………
三个男人相继离开了村子,但屠鹭不知道有一个人曾经回来过。
陆章本来出了村口,但刚路过李秀的家,他突然叫司机停下。
司机不明所以,陆章什么都没有说下了车,然后看着地上的车辙印,微微眯起眼。
司机走下来,问:“教授,您在看什么?”
陆章道:“这两个轮胎前后尺寸不一致,看花纹应该是一辆跑车。”
司机不由得暗惊陆章的观察细致,然而也纳闷:“您看这个干什么啊。”
陆章站起身,明明是晚秋面色却如用附着了冬霜,他看向车辙印的方向,垂下眸子:“你帮我一个忙。”
片刻,司机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教授,您猜对了,真的有一辆跑车停在屠小姐家门口!”
一瞬间,司机似乎看到了陆章勾了一下嘴角,明明是带着笑意的表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司机一个哆嗦,隐约品出点什么,然后小心地问:“教授,要不要再倒回去?”
偏西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但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半晌,他道:“不用了。”
然后沉默地打开车门。
司机有些发愣,不明白陆章怎么就这么算了,但还是尊重他的意见,乖顺地回到驾驶位。
车子重新启动,行驶了一会,司机还是忍不住了,小心地道:“其实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小卖铺的那些女人唠嗑,说屠小姐家今天来了不少人,而且新来的那个开跑车的好像是个大明星……”
车内一阵沉默,如果刚才陆章的脸色是冷然的话,现在完全就是冷寂。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司机有些后悔说这样的话了。片刻,只听到一声突兀的轻笑,带着嘲讽与说不出来的压抑。
司机的喉结一动,战战兢兢地看向陆章,只见陆章慢条斯理地摘下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这样……”
他早就该想到。当初屠鹭为什么突然去香城,又为什么隐瞒自己的行踪。
被他隐约忽略的那个视频背后的女人也终于浮出了水面。他对屠鹭那么了解,却从未深想为何世界上有那么相似的声音,这一切都是由于信任。
然而现在跳出固有思维,他恍然明白,“林幽”=“lu”=“鹭”,所以屠鹭就是林幽,她当初在香城见的人和现在见的人就是江景。
陆章闭上眼,心里的怒火越盛嘴角的笑容就越大。
他并不着急去揭穿屠鹭,他很了解对方,知道一旦把对方逼急屠鹭就会不管不顾。到时候他们最后一点情分就没有了。
他很有耐心等着对方彻底暴露马脚,趁着对方心有愧疚与心虚的时候,彻底困住对方的心……
…………
系统突然叹口气:【哎……】
屠鹭问:“你叹什么气?”
系统回答:“情字害人啊……”
屠鹭深有同感:“对,很害人。还是不要接触得好。”
【……】系统无语:【看来三个男主的礼物白送了。】
屠鹭道:“怎么可能是白送?我会记得他们的好的,就算他们回到自己的时空我也会记得。”
系统停了一下,机械的声音突然诡异地飘忽:【以他们几个的能量,对宿主的现实世界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无论是商业、学术、娱乐都高于现实水平一大截,如果突然恢复正常,难道宿主就不觉得可惜吗?】
屠鹭道:“有什么可惜的,他们虽然很厉害,但这种太高于本时代水平的能量会打乱历史步伐,发展要一步一个脚印地来,万一步子太大扯到蛋怎么办?”
系统:【……】
它有些生气:【宿主实在是目光短浅。】
它第一次给屠鹭讲道理:【即使你不认同他们三个,但是如果老四来到这个世界,用超出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救治更多的人呢?宿主也觉得无所谓吗?】
屠鹭没有说话。她并不是被系统说服,而是觉得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像是飘落在水面上的落叶,荡起点点涟漪,让她心中一直波动却怎么都看不清叶片上的脉络。
她说不上来,但是四个世界下来对危险有了直觉的她不会放过这种感觉,只是下意识地按捺下情绪,声音如常:“你说得对。不过还是要等老四来再说。我可记得那个王八蛋看似乖巧,实际上最难对付。”
系统不说话了。
晚上,收拾完屋子要睡下,老太太叫住她,和她说了一会话。
屠鹭知道她要说白天的事情,率先安慰老太太:“姥姥,您放心。我知道自己对感情有些轻率和犹豫,但我都是没办法。等这一段时间过去,一切都会恢复平静的。”
说完,她就是一顿。
她真是越解释越显得心虚,越觉得自己像是个渣女。
不过渣就渣吧,她虽然看不惯白仲英的做派,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受了他的影响,哪个都放不下。不过也许是这几个王八蛋还没有踩到她的临界点上,如果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老太太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半晌喃喃道:“姥姥什么都不懂,连给你建议的立场都没有,要是你母亲在就好了……”
屠鹭见老太太伤心,刚想安慰对方,姥姥摆摆手回了自己的屋子。
屠鹭叹口气,只得躺下。半夜,她又听到了响声,起来一看,原来是姥姥又在隔壁的废墟里站着,哆哆嗦嗦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屠鹭内心一动,这一次没有叫对方。
待姥姥回来睡下,她赶紧披着衣服偷偷地走出门外。
小心地关好门,她越过墙头走向隔壁。看得出来以前这里是一处生活得井井有条的田园农家,养牲畜和种植的区域被分得很是清楚,墙角还种着几棵梨树,如今也已经枯了。
屠鹭站在姥姥站的地方四处看了看,发现什么都没有。
难道姥姥就只是梦游?但对方的状态并不像是梦游。又或者进行什么仪式?姥姥能看见什么只有对方能看见的阵法不成?
屠鹭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倒还真的用脚在地上磨了磨杂草,想看看真的有没有什么符号。
这么一蹭,猛地想起什么。
她看向眼前这个破败的废墟,如果姥姥来这里不是为了房子,而是……房子里曾经住的人呢?
想到这里,她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快速跑向那片废墟。
在冰冷的夜风和惨败的光芒之下,小心而又轻声地掀开破碎的瓦片和焦黑的家具。
看得出来这里烧得很是彻底,连姥姥家的房子都被波及了一点。
屠鹭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自从回到这里也从来没有向姥姥打听隔壁的情况,早知道自己有在半夜捡垃圾的一天,她就该多打听打听。
找了半天,也只能找到一些残破瓦片,屠鹭的手指乌黑,脸上都被抹黑了几道。
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踩到一块铁皮。铁皮已经焦黑,在幽暗的夜色里发出吱呀一声。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铁皮踢开。却没想到露出藏在下面的一点白。
她眯着眼蹲下来,小心地捡起。
这看起来像是一张纸的一部分,大部分被烧光,只有这一点压在铁皮下幸免于难。
屠鹭拿起手机仔细辨别,看出来上面还有一点红色的印痕压着年份,上面写着“c城第一中学”,再上面一点,有一个被烧得只剩下大半的贺字。
原来是学生证。
屠鹭无趣地想要扔掉,却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也顾不得是否会惊动姥姥,回到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翻出母亲的相册,找出高中毕业那一张,然后在下面的名单上快速扫读。
不到十秒,她就找到了那个人。
看着照片里站在母亲身后的瘦削却格外白皙英俊的男生,她喃喃地念出他的名字:“贺飞……”
一瞬间,屠鹭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猛地瞪大双眼。
第50章
第二天一早, 屠鹭在吃饭的时候看似不经意地问:“姥姥,隔壁的房子是怎么烧成那样子的啊,里面的人呢?都搬走了吗?”
老太太正把鸡蛋放在她的碗里, 闻言手一抖鸡蛋就滚到了桌上,勉强笑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屠鹭慢慢把鸡蛋放回盘子里:“今天早上出门,看见隔壁的火烧到咱们家了,就想起来这个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姥姥的筷子停了停:“有一天晚上莫名其妙一场大火, 等村子里的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火都烧到了房顶。隔壁的两个人都没了。嗨……这么多年我都记不清了……”
即使知道姥姥没事,屠鹭也赶紧问:“那您有没有事?”
姥姥摇头:“我?我没事……咱们家和她们家隔了一条小过道,没怎么烧到这里。”
屠鹭想了一下,抓住重点:“您说隔壁两个人?他们是单亲家庭吗?”
老太太缓缓眨了一下眼,陷入回忆:“对,是一对母子……都很年轻。”
她边说着,一边机械地给屠鹭夹菜,夹得满满高高的,夹到快到掉下来。
屠鹭赶紧道:“姥姥, 我吃不了。”
说完, 她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张母亲的毕业照,问:“那隔壁的人家姓贺吗?”
这一次, 老太太直接掉了筷子。她弯下腰就要去捡,屠鹭先蹲下身来捡起。
老太太去拿新的,坐回来嘴角的笑有些不自然:“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李秀说的?”
屠鹭一顿,莫名压下那一角毕业证的事,直接点头。
“……她还说了什么没?”
屠鹭道:“没有, 只是聊天的时候随口提起姓贺。”
老太太脸色不那么紧绷了:“是姓贺, 女的叫贺梅, 男的叫贺飞。”说着,顿了顿,看向屠鹭:“他们两个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就葬在咱们村的后山,离你姥爷的坟不远。等你跟我祭拜你姥爷的时候,多给他们烧点纸钱。”
姥姥被下垂的眼皮遮挡的眼睛里有怎么都无法忽视的光,还有她看不懂的颤抖的情绪。
她只好点了点头。
姥姥想说什么,却看着窗外长长地叹口气:“冬天快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