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立脸色一变,抿直了嘴唇没说什么。
白仲英本以为屠鹭会低头,没想到对方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白先生,不知道是该说您天真好还是该说您似乎是第一天认识我才好。我就是这么冷血,你们和我无亲无故,我为什么要帮你们?今天就算躺在这里的不是陆老夫人,而是您,我也不会开一次口。”
说着,她转身就走。
“屠鹭!”白仲英是真急了。
“你不能这么狠心……”
屠鹭面无表情,白仲英咬牙:“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屠鹭问:“你能给什么?”
“钱?还是首饰?又或者是……程晨?”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方致术的眉目一动,屠鹭啼笑皆非:“我都不要。我只想以后有自由出入白家的机会。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干涉。”
白仲英以为她还是在贪恋白家的优渥生活,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以,你说什么都可以。”
屠鹭看向方致术。方致术也挽了一下袖口:“病人在哪里?”
房间内,在所有人屏息以待下,方致术为陆心慈施了几针。半晌,陆心慈没有任何反应,白仲英顿时有被愚弄的感觉,就在他要发火的时候,杜立突然一叫:“夫人的手指动了!”
白仲英赶紧伏在陆心慈的床前:“妈!”
方致术道:“针灸需要循序渐进,她不可能醒得那么快。”
“这就够了。”杜立有些激动,感激地看向方致术。
留这一家三口在屋子里激动,屠鹭和方致术走出别墅。路灯下的雪开始洋洋洒洒,远处的天空有了一点青白。
他本来白皙的脸蛋更加苍白,长睫之下的瞳孔泛出冷冷的一点青:“你为什么要让我救陆夫人。”
他这么问,就代表他已经对她和白家的纠葛知之甚深。
但她却不准备回答。
救人,是有过去的那么一点情分,但更多的是,她想要知道真相。
无论是白仲英还是陆心慈,又或者是杜立,她希望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们都能清醒地接受她的审判。
她道:“我念旧情罢了。”
方致术没说话,沉默并不是表示他不信,而是不赞同。
这个悬壶济世的医生,面对所有的病人都怀着仁爱的心。然而只有面对屠鹭,他才能展现出自己阴郁的一面,并且也希望能把屠鹭也拉进他的世界里,无论她多么暴躁多么自私,在他的幽暗里都能得到包容。
屠鹭回避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开始质问:“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你对我的事情到底知道了多少?”
第64章
风雪中, 两人的脸色微白。在这样寒冷的夜,每一个字刚出口就能被寒风撕碎,然而此时两人都没有动, 活像是两根木桩沉默对峙。
屠鹭质问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而且到底还知道了她多少事情。
方致术垂下眼睫, 眼尾挂了一点白:“其实早在就在机场我就看到你了。”
屠鹭头皮一炸,在机场?她没想到她当初躲得那么严实,竟然被他一眼就看到了。然后自然地,她想到了当时的情景, 她那时画着大浓妆,还躲在江景的怀里,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她的?
而且离她在机场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对方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今天又突然来这里, 帮她解了围,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昏黄的路灯下, 屠鹭的眉心留下深深的阴影:“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叫住我。”
方致术:“我看见你躲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就想着你肯定是先看到了我。于是我就没有主动打扰你。”
屠鹭一怔。
方致术的手几次抬了又抬, 最后又规矩地放在身侧:“当初毕竟是我抛下了你, 你不想见我是不是情有可原。所以才没有叫住你。”
说着, 他垂眸看她, 薄薄的单眼皮下瞳孔里的莹白染上了暖黄的光:“但是我在a市安顿下来之后, 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所以擅自查了你的信息。在此期间,白家的人找上们来想让我看病。但我知道这个口子不能开,所以就拒绝了他们。却突然知道了你和白家的关系, 于是就连夜找上门来。没想到在白家遇见了你。”
嘴角微勾, 刚才在别墅里游离于众人之外的医生, 恍惚有了烟火气。
所以说……一切都是巧合?
屠鹭的脸被冻得发红,方致术转过身帮她挡了风,她转过头捂住一边的耳朵:“那你……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比如她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的家庭情况,又比如她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三个王八蛋。
这一次,方致术沉默了。
风声又开始喧嚣,方致术的脸颊像是亘古不化的白雪,没有了血色的双唇让他的脸色更显苍白,但也更加冰冷。
半晌,他轻声道:“只要能重新见到你就好,其他的事情都没有意义。”
屠鹭没有说话,方致术拂走她发丝上的雪:“太晚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两人上了车,方致术让司机打开空调,待车内变暖,他突然道:“其实我知道你现在身边已经有了三个男人。”
屠鹭的心脏几乎在一瞬间停跳。
不过他很快就又道:“我知道分手之后不可能要求你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所以我会更加努力挽回你。也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原来他是把那三个男人当成她的追求者了。屠鹭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道:“如果我拒绝呢?”
方致术没说话,沉默中他似乎偏过了头,侧颜在路灯下明灭,眼角的雪花开始融化,仿佛遗留的晶莹。
屠鹭改了口:“只要你不会打扰我的生活。”
“我不会。”他马上转过来,声音不再紧绷:“我不仅不会打扰你,如果你有要求,我会像今天一样帮你。”
“怎么帮?”屠鹭一笑:“你能帮我缝衣服还是能帮我绣花?”
“我是医生。”方致术说:“医生不仅会救死扶伤。”
然而还会什么,他却没有说。
到了自己临时住所,屠鹭下车。看方致术缓缓关上车窗,脸颊缓缓消失在视线,她这才缓过来一样松懈下来。
系统开始感叹:【真不愧是最乖的男主,竟然能这么贴心。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
没有变吗?屠鹭边上楼边想。可能真的没有变,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有些阴郁、疏离,一样很听她的话……但也让她最看不透。
当年和他在家门口坐了一年之后,这个王八蛋才开始和她说第一句话。
只是当时的她也开始来了劲,不仅没有回他的话,反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和他坐在一起过。她父母以为她终于腻了,松了好大一口气。毕竟方致术这个孩子性格古怪远近闻名,不仅小孩子不愿意和他玩,就连大人都躲着他走。
屠鹭的父母倒不是真的坏心眼,但毕竟关乎着自家闺女的成长。方致术虽然年纪小,但那双薄薄的单眼皮下,瞳孔幽深,像是藏着什么,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孩子的阴郁,两人能容忍她每天默不作声地和方致术坐在一起一年,已经是很大的退步了。
对于她的突然冷淡,方致术一直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他的小汽车,对谁来谁走都无动于衷。倒是方父怕方致术孤单,一天拿着蛋糕来上门,委婉地请屠鹭多和方致术说说话,但被屠家父母婉拒了。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两人的关系终于有了缓和。
两人分班被分到了一起,老师知道两个人是邻居,且方致术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于是就让屠鹭多照顾照顾他。开学第一天,屠鹭发现方致术比她来得还早。暑期的时候她在奶奶家游玩,一个来月不见突然发现他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是很瘦。
屠鹭走到桌边,他没有动。直到快要上课老师进来,她转身刚想让老师给她安排换座,方致术这才慢慢地站起来,那双有些冷淡的眸子看着她,像是她抢占了他的宝座一样。
屠鹭坐进里面,决定不理这个小王八蛋的日期再加十天。
两人成为同桌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好像是把两人坐在一起发呆的场地从门口搬到了课堂。方致术身体不好,性格更不好,因此老师不常叫他回答问题,她重活了几辈子,这种程度的知识已经快要听吐了,于是自然而然地,开始溜号。
课上,她拿出本子写写画画。方致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书本,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课。后桌捅了一下她的后背,夸她画的白梅花真漂亮,她说这不是梅花,她画的是“大叶唐松草”,是一种药材,清热解毒的。
后桌惊叹:“你还懂这个?你家是中医吗?”
屠家当然不是,这只是她在陆章的书上偶然看到的罢了,因为对这种植物的名字很新奇,所以就记了下来。
后桌的视线移到旁边的方致术一动不动的后脑勺上,忍不住好奇:“屠鹭,你和方致术真的是邻居吗?”
“是。”
“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关系没那么好啊。你看,你们两个从来不说话,也不一起上学更不一起回家……是不是吵架了?”
屠鹭看了一眼方致术,对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暗影,微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完全不在意他们在谈论他。
她耸了耸肩:“没有,就是他走得慢我走得快而已。”
下课外出回来,她看到自己的本子微微动了一点位置。她对自己的设计稿很是上心,即使是挪动了一点都会被发现。左右看了看,她只当是同学好奇翻看,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以为和方致术的关系会一直这么僵持下去,直到一周后,方父突然怒气冲冲地过来,叹口气问:“鹭鹭,你知道致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
屠鹭疑惑:“怎么了?”她和方致术不是同时回家的,每次都是她回家吃完饭,才看到对方慢悠悠地路过门口。
“他……”方父声音无力:“回来后我发现他身上带了一点伤,但我问他是怎么弄的,他却一声不吭。”
看来养大这样的儿子,并且还要保护他不会受伤,一直让方父心力交瘁。
屠鹭想了想:“我去问问吧。”
到了方家,看方致术陷端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橙黄的夕阳下,他脸上的绒毛也在发光,整个人像是一块奶酪一样,白得快化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形抽长了一些,然而即使在这样暖黄的下午,你也能看出来他身上脱离于凡世的疏离。
方父说他是受了一点伤,屠鹭一看,哪里是一点啊,额头上、鼻梁上、还有手上,到处是伤,他本就白,破了皮的地方带着青,更让人触目惊心。
屠鹭问他到底怎么弄的,是被车撞了还是被人打了。
方致术没说话,屠鹭有些生气,刚想要摇醒他木头一样的脑袋,对方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盖住了薄薄的眉眼。
屠鹭立刻投降:“好好,我不问了。”
她看着对方手上的红痕,道:“在学校里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那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弄的。这样吧,以后我陪着你回家。”
方致术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了头。
其实不用猜,也能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方致术身体不好,学习一般,性格更是阴郁,本来就不受老师和同龄人的欢迎。但他皮肤白,样貌也好,自然受小姑娘喜欢。青春期的男生压抑不住内心的嫉妒和冲动,于是就开始找他的茬。
屠鹭只是陪他走了三天,就遇到了一伙不长眼的高年级男生堵在巷子口。屠鹭虽然个子不高,但有几辈子打底,对付这些小孩子易如反掌,讲他们揍得鬼哭狼嚎之后,这才得到保证他们再也不会骚-扰方致术。
有几个不服,躺在地上对屠鹭咒骂,方致术走上前低头看了他一眼,那人立刻噤声,噤若寒蝉。
两人回家,屠鹭心情大好:“解决问题了,以后你自己回家。”
方致术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汽车。递给屠鹭。
屠鹭:“……你要把它送给我?不用了吧……”她以前问过方父,知道这个小汽车是方母给方致术买的最后一个玩具,因此他对其很是宝贝。
方致术说:“允许你摸一摸。”
屠鹭:“……”
“谁稀罕啊!”她转身就走,方致术勉强跟上。屠鹭道:“你以后走快点,走到人群中间才不会有人欺负你。”
方致术看着她,摇了摇头。
然后突然道:“谢谢。”
声音很小,屠鹭却像是小猫捕蝉一样,轻易捉到了。
她故意哼哼:“我听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在夕阳下,方致术的脸很红,他抿直了嘴唇,又默默地把小汽车递过来。
“……”半晌,屠鹭再次投降:“算了,怕了你了。”
这一次,两人的关系算是彻底破冰。
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放学,这才有了邻居的样子。
系统又一次赞叹屠鹭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天天走狗屎运,这样也行。
屠鹭本以为她和方致术的破冰只是一次意外,直到一日那个混混头把她堵在墙角,她刚想给对方一个过肩摔,对方突然可怜巴巴地求饶,掀起衣服下摆: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当初打他是有原因的!”
只见在腹部中央,是一快触目惊心的淤青。
屠鹭惊愕,混混皱着脸解释,当初他和几个哥们放学回家,他只是吹牛皮这次又和哪个学校的老大打架,走在前面的方致术突然回过头,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方致术性格阴郁,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更让人毛骨悚然,他以为对方是在嘲讽,于是就问对方在看什么。方致术没说话,但那双眼睛就是让人浑身不舒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下不去面子,本想着给方致术两拳,让对方尝尝教训就得了,没想到方致术这人看着瘦弱,打架却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