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过去和现在的时光好像重合,屠鹭在床上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地埋进床铺里希望能嗅到一点母亲的味道。光滑的布料贴在她的脸上,只是她只能嗅到冰凉与夹杂着灰尘的呛人的空气。
“如果时空能重叠的话,为什么不把过去也重合过来……”
脸下的布料开始变湿,像是阴郁的情绪缓缓扩大。
系统机械的声音难得变轻:【现实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空不可能重叠的。不过宿主如果想要再见到母亲的话,可以选择平行时空。在另一个时空里,也许你的母亲还没有离开。】
“怎么选择?你可以让我去吗?”屠鹭的眼珠突然一动。
【我没有随意带宿主进入平行时空的权限,除非——和宿主签订契约,以奖励的形式进行发放。】
“……”
屠鹭沉默了好久。
最后转过身:“我拒绝这个诱惑。”在系统发出惊讶之前,她捏紧了被子的布料,声音沙哑地说:“既然是平行世界,即使和这个世界有再多的相似,但那也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系统不说话了。不知道是该为屠鹭语气里夹杂着悲伤的坚定沉默还是该为这次诱惑的失败而沉默。
屠鹭安静了一会,视线朦朦胧胧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黑暗和思念化作利兽向她扑了过来,在这个属于母亲最后时光的屋子里,记忆也像是时空一样在她身上重叠了。
她回想着屠淑生前的面貌,视线虚无地落在天花板上。
突然,她的心脏剧烈一跳。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指引,她默默地站起来搬了把椅子在床上,然后站了上去在天花板上摸了摸。
“嘎达”一声,她推开了一条缝。
第62章
屠鹭心下一跳, 小心地把那块板子拿开,头顶空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黑暗顺着冷气溢了出来。
【原来这上面有秘密。】
屠鹭微微有些激动:“我就说母亲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看来这次我这是来对了。”
说着,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向里面掏去。首先摸到的是板子的粗粝,以及经年落下的灰。屠鹭再向里面伸手, 突然碰到了东西。
她眼神一亮, 赶紧把它拽了下来。
用手机一照,原来是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屠鹭喃喃。母亲竟然给她留了一个文件袋。留意外面的声响, 她赶紧把袋子拆开。首先掉下来的是一个小瓶, 屠鹭没顾上, 她先看的是里面的文件。
《a市第一综合医院》
看到“亲子鉴定”这四个字,屠鹭的手一抖,灯光都晃了一下。但是看到了上面的“被鉴定人”的名字时, 忍不住一愣。
被鉴定人:杜立。
被鉴定人:白仲英。
她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下意识地翻到最后一页:
“累计非父排除概率达到0.9999以上,联合应用可以进行亲权鉴定。”
“鉴定意见: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杜立为白仲英的生物学父亲。”
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静到连屠鹭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幽暗之中,只有她明亮的双眸在闪烁。
这份报告……是在说仲英是杜管家的儿子?白仲英的父亲不是白世昌而是杜立?!
认定这么多年的事实被打破,屠鹭惊讶之后就是怀疑。
在白家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察觉到陆心慈和杜管家态度上有任何的暧昧,杜管家始终对陆心慈和白仲英恭恭敬敬,并没有越位一步。说白仲英和杜立是父子关系, 这简直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但转而一想, 不过不是她刚才在隔壁看到杜管家温情的一面, 她也不会知道杜管家和陆心慈有这一层关系。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对方瞒得太好。如果杜管家真的表现出什么来,那么白家的其他长辈恐怕会以血缘为名趁着这个时候活撕了他们。
屠鹭放下文件,心中复杂难言。
她本以为母亲会给她留关于自己身世或者父亲的线索,却没想到对方会给她留下这么大的秘密。
白仲英竟然不是白家的人,想到过往种种她竟然生出啼笑皆非来。
只是知道这个秘密又如何,别说她现在已经离开了白家,就算是以后因为父母的关系与白家又牵扯回去,她也不想管这些事。只要不冒犯到她的头上,她就不会趟这趟浑水。
当务之急,她只想知道母亲有没有留下关于父亲的线索。翻来覆去地找,终于在文件的夹层里找到一张纸。
灯光下,熟悉的笔迹让屠鹭鼻子一酸。是母亲的遗书。
只是她本以为承载着最后离别的遗书会谆谆教导又或者是满心关切,却是她把自己的母亲想低了,那么大的纸,只有寥寥几句话:
“鹭鹭,如果你找到了这些东西,就代表白家的局势发生了变化或者你遭遇了变故。这点东西,留给你做自保。陆心慈势大,没有万全把握不可以随意拿出。”
“怕你知道此真相困惑不解,瓶中留给你一个线索,查与不查全在你。”
“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你是真正的白家人,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你的地位。”
三行字,交代真相、交代线索、交代身世,虽然没有一句温暖关切话语,但每个字她都能想象得到母亲皱眉认真写字的样子,每一个字,重若千钧。
她亲生父亲被烧死,白仲英在她儿时缺位,屠淑与其说是她的母亲,不如说是她的父母。沉默如山,却又温柔如海。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苦心,明白了对方的沉默以及苦痛。
对对方“出轨”以及欺瞒的那些怨气终于平复,屠鹭低下头,眼泪在纸上洇开。
【宿主的母亲很伟大。】
“是。”屠鹭低着头,声音瓮声瓮气:“我不该在被白家赶出来的时候责怪她。”
回想过往种种,以及在姥姥那里听到的一切。屠鹭终于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当年,贺梅进入白家成为保姆,怀孕之后被安排到别墅静养。之后生下贺飞。陆心慈生下白仲英。白世昌与白旭升也先后离世。贺梅迫于某种压力,隐姓埋名搬到乡下,于是贺飞与屠淑相遇。
多年以后,两人迫于家境问题分开,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别。屠淑怀着她,不信贺飞的死是意外,且已经知道贺飞与白家的关系,所以为了追查真相故意接近白仲英,成了白家的女主人。
这么多年,屠淑调查线索,意外地查到了白仲英与陆心慈的关系,但知道这份证据在陆心慈的势力下无法得到众人的信任,只好先隐忍不发。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屠淑找出证据,在这么多年心力交瘁下病倒了。
屠淑在临死之前,为了保护屠鹭没有告诉她真相。只留下一些证据让她自保。却没想到多年之后,屠鹭的身世首先被曝光,被赶出白家。兜兜转转她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才知道了真相。
屠鹭拿起那个瓶子,里面装着几根毛发。
不用检查,她也知道这是她父亲的头发。母亲知道她的性子,怕她因为白仲英的身份怀疑自己,又怕这份证据被别人发现,所以含糊地给了她一条线索,让她追查下去。但查与不查全在她自己。
但当年的屠淑哪里知道,她那个不成熟的女儿早就死过一次,且已经长大了。
是不是白家人又有什么关系,无论是白鹭或者屠鹭,她都只是自己。
【宿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屠鹭将瓶子收起来,眼角虽然发红,但眸光冷然:“继续做我母亲没有做完的事情。”
如果父亲真的和白家有关系,如果父亲的死真的不简单,那么她不会这么简单地就让这份证据永远蒙尘。她必须知道当年的真相。
杀死父亲的凶手到底是谁?是白仲英?还是陆心慈?又或者……是杜立?
白仲英在白家多年,早就把白家的财产视作掌中之物,当然不可能容得下别人。所以他有可能会出手。
而陆心慈杜立两人,一个为势力,一个为儿子,也都有嫌疑。
当务之急,她必须先找到凶手。
说着,她整理好东西,刚想离开。门外传来咚咚咚的上楼声:
“程晨哥你等一下,我把那条红宝石项链拿出来给你看看。”
“啪”地一声,光亮猛地射进了幽暗,门被打开了。在光亮之中,床上坐着一个人影,向薇猝不及防尖叫一声。
“鬼啊!!!”
灯光猛地亮起,屠鹭收回手,抬眼看向她。
没想到是屠鹭,哭叫声在嗓子里一噎,向薇指着屠鹭,脸上青青白白,半晌打量一下室内,猛地反应过来:“屠鹭?!你怎么在这里?”
“没看见吗?我在找东西。”相比于向薇的慌张,她反倒是镇定的那个。
程晨三两步上楼,看见屠鹭也是一愣。向薇躲在他身后:“程晨哥……吓死我了。我没想到屠鹭竟然在我家。”说着,小声道:“屠鹭,你要是想找什么东西,对我直说就好了,怎么大半夜地偷偷地跑到别人家,了解你的知道你是要面子,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偷……”
剩下的话在屠鹭平淡的目光下被吓了回去。向薇腹诽,明明被抓包的人是对方,凭什么自己这么怕她,一个偷东西的贼而已,哪里来的底气?
这么一闹,杜管家也听见了声音。赶紧给白仲英打电话,白仲英带着向海棠连夜回来,一家人围在客厅,屠鹭站在对面,仿佛三堂会审,不让她交出点东西绝对不会放她走。
“屠鹭。”白仲英脸色阴沉:“这么晚了你来白家干什么?”
向薇先道:“我刚才被她吓了一跳,要不是了解她,还以为她在偷偷摸摸……”
向海棠打断向薇:“这么晚了屠鹭一个人过来,肯定是要找什么东西,你们别瞎猜了。”
白仲英眉头拧得更紧了:“屠鹭,你来找什么来了?”
屠鹭看着白仲英,衣服里塞着那份资料。想了又想还是按捺住了公开的心思。不说这份文件能不能被众人采信,就说此时公开,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她道:“我来找我母亲的遗物。与其等你们把它放在屋里落灰,还不如我拿走。”
一听到放在房里落灰,白仲英的面色有些不自在。向海棠走到白仲英的身前,面露为难:“鹭鹭………你别误会英哥。其实你也知道你母亲的情况……英哥把你母亲的东西锁在房间里,是为了怕触景伤情。”
屠鹭道:“为了不脏你们的眼,那我就把它们都带走。以后白先生就不用担心了。”
“不行。”向薇下意识地说。
屠鹭看过去,向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跟本就不想屠鹭把屠淑的东西带走,这样想不仅是为了让屠鹭不痛快,更重要的是屠淑的遗物里有很多贵重的珠宝。
如今她已经是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白家的东西自然都是她的,她当然不能让屠鹭偷走。
“为什么?”
向薇看了一眼程晨,秀眉微蹙:“虽然那些东西都是你母亲的遗物,但毕竟都是白家的钱财,被你这么拿走……有些不好吧。”
向海棠佯怒地看了向薇一眼:“鹭鹭的母亲毕竟在白家这么多年,拿些东西也是应该的。鹭鹭,你先回去,明天我让杜管家把你母亲的衣物打包给你送过去。”
白仲英很是意外地看向向海棠,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识大体,很是欣慰:“就按海棠说的。屠鹭,明天把东西给你送过去。以后没事不要随便来白家了。”
屠鹭道:“不仅是衣服,所有的东西我都要带走。”
白仲英意外,然后恼怒:“所有东西?难道还要包括屠淑的那些首饰吗?别忘了那些都是怎么来的,屠鹭,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当然知道是怎么来的。”屠鹭不慌不忙:“是我母亲为白家工作的时候,各种牌子的高层送的。是她这十年为白氏工作盈利,应得的。”
白仲英一滞。确实,就算他再否定屠淑这个人,也否定不了对方对白家的贡献,如果真的折成金钱来算,恐怕把所有的奢侈品变卖都不够。
向海棠脸色有些不好看。屠鹭的话戳中了她的不甘。明明都是白家的女主人,凭什么屠淑那个□□就能随随便便进入白氏公司,而她却要靠着女儿才能勉强进入白家老宅?
“鹭鹭,你这话就不对了……”向海棠皱眉不赞同地看向屠鹭:“虽然白氏现在这么厉害有你母亲的功劳,但毕竟白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如果算下来的话,恐怕那点东西都不够……”
“向夫人。”屠鹭一笑:“难道白先生没有告诉您,我已经把这么多年的花销全都还给他了吗?”
白仲英脸色讪讪。
程晨一惊,复杂地看向屠鹭。
半截话噎在喉咙里,向海棠涨红了脸颊。
屠鹭道:“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至于我母亲的东西,不用你们送。明天早上我会找人来取,在那之前请不要随意靠近那件房间。”屠鹭的视线转向向薇:“毕竟我母亲的每一件遗物我都记得,即使是一条红宝石项链。”
向薇知道她说的就是自己,屠鹭肯定是听到自己要拿那条项链的话了,脸上有如火烧,不敢抬头看程晨一眼。
屠鹭转身就走,程晨下意识地抬脚要跟上,但看了一眼向薇这才把脚收回来。
向薇对程晨的异样心知肚明,却只能咬牙装作不知。一抬眼就瞄到了她兜里的鼓起,突然来了劲儿:“等一下!”她拉住屠鹭:“你兜里的是什么?”
屠鹭道:“我母亲的东西。”
“我不信。”向薇被激得有些顾不得仪态,像是终于揪住了屠鹭的把柄一样,疑惑的脸上掩饰不住兴奋:“你把它拿出来看看。万一你拿错了,拿了别的东西怎么办?”
屠鹭转过头:“拿错了又怎么样?你姓向,又不姓白,为什么要管白家的事情?”
“谁说我不姓白!”几连打击之下,向薇突然爆发。